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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節


  孩子畢竟是孩子!
  一連哭了几天,小雪薔終于還是在几塊糖以及眾人的哄誘之下,慢慢的不再成天嚷著回家了。
  而迫于程葉金枝的壓力下,表面上徐曉貞似乎對雪薔不再排斥,然而私底下,她的態度則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不但不許小雪薔喚她曉貞舅媽,態度更是冷淡疏遠,儼然就像看待一個陌生人。
  對小雪薔來說,外婆的淡漠、曉貞舅媽眼神中的怨懟,与眾人刻意維持出來的平靜,都讓她感到不舒服。
  她知道有些事不對勁了,曉貞舅媽、牧磊表哥還有每個人,可是她卻說不出來個所以然。
  以前如萍還在的時候,曉貞舅媽總是笑眯眯的,對她也好得不得了,她打心底喜歡她。
  可是現在如萍不見了,曉貞舅媽的笑容也跟著消失了,不但對她冷冰冰的,成天也只會躲在房間哭。
  一定是如萍不在,曉貞舅媽因為想她才會這么傷心,可是如萍到哪去了呢?
  她問二舅、二舅媽,也問外婆,卻沒有人愿意告訴她,只隨口敷衍著:“以后你就會知道。”
  她終于忍不住找上始終對她不理不睬的程牧磊,決心問個究竟。
  “她死了!就在這個池塘里。”站在池塘邊,程牧磊冷冷的目光讓人心寒。
  死了?
  “死了的意思是……萍儿永遠也不會回來了嗎?”小雪薔仰頭傻傻的問他。
  “你就是這么希望的是不是?”程牧磊瞪視著她的森冷目光令人寒到骨子里。“一定是你這個坏心眼的人故意生病,好害萍儿掉到池塘里去!都是你、都是你!”他一步步逼近小雪薔,前所未見的凶惡神情簡直把她嚇坏了。
  都是她害的!自從意外發生后,這個原本平靜快樂的家就變了。
  他最喜歡的妹妹萍儿死了、爸爸不再笑了、媽媽也成天緊鎖著悲郁的眉頭!要不是她來了,他的家也不會變成這樣。
  “我沒有、我沒有!”小雪薔拼命晃著小腦袋瓜,委屈的眼淚忍不住又冒了上來,程牧磊一夕之間遽變的冷漠与敵視,讓她害怕無措。“我不是故意要生病的,萍儿掉到池塘里也不關我的事……”她抖著聲音抽噎著。
  程牧磊眼里閃著怒焰,瞪視著眼前不及他肩膀的小女孩,內心的憤恨与不平抹殺了昔日曾有的疼愛之情,讓他只想殘忍的傷害她,就像還諸媽媽所受的苦一樣。
  “你別以為你能接替萍儿的位置,過著人人疼愛的好日子,我告訴你,我爸爸媽媽討厭你、我更恨你!”他毫無預警的伸出手,想將站在池塘邊的小雪薔推下水。“你為什么要來?要不是你這個禍星出現,萍儿絕不會死掉,你應該代替萍儿去死!”
  “不要!牧磊表哥!”小雪薔惊懼的緊抓著他的手臂,不敢去看身后深不見底的池塘。
  “我不是你表哥,不准你這么叫我,听到沒有!你只准叫我的名字!”程牧磊憤恨的掐著她的脖子,將她一步步往后推。
  “牧磊!你在干什么?”
  程坤良的聲音在絕望的時刻及時出現,那股欲將她往下推的巨大力量也隨之解除。
  好不容易從惊嚇中回過神來,她一抬頭,被大舅緊抓在手里的程牧磊,森冷如冰似的目光正直直瞪著她。
  “她該死!”
  “你說這是什么話!”一個巴掌隨之印在那張曾是雪薔又敬又愛的俊臉上,卻打不去他眼中令人寒顫的深切恨意。
  大舅罵了什么話,她一句也听不見,只覺得渾身好似被刨空似的空蕩蕩。
  她木然轉身一步步往屋里走,滾燙的淚几乎撒滿衣襟。
  她的心冷了!
  那种想置她于死地的無情与恨意讓她徹底明白,牧磊表哥……不,應該叫程牧磊,再也不是以前那個一心疼愛她、對她好的人了。
  小雪薔年紀雖小,卻漸漸了解自己在程家的處境,她不吵不鬧,還學會了看人臉色,像一株牆頭草得在夾縫中求生存。
  她了解,惟有以卑微包容程牧磊的恨才能獲得解脫。
   
         ☆        ☆        ☆
   
  初夏時節,几個月前開得熱鬧繁盛的梨花終于謝盡了,程家掩飾在台面下的悲傷卻仍持續蔓延著。
  徐曉貞美麗的容顏跟暮春的梨花一樣日漸凋謝,而往日表兄妹間和樂的情景,也隨著如萍的去世驟然消失。
  在程家,小雪薔跟程牧磊是絕不會有交集的。
  在大廳里,只要他在,她就別妄想加入,否則他會一走了之。飯桌上,只要有她,程牧磊就不會上桌,除非等她走了。
  他不屑再看她一眼,也不曾再跟她說話,狠心將往日曾有的快樂回憶抹殺了。
  而所有程家的人也都在忙——忙著忽略她這個不該來,也是引起這場遽變的外姓人。
  四年了,這四年來,程葉金枝的冷淡依舊,而徐曉貞無所不在的怨,也足以在兩人之間筑成一條鴻溝,程牧磊對她的恨不必多提,更是隨著歲月累積加深。
  她終日期盼著來接她回家的父母,离開這個容不下她的地方。
  只是春去冬來,眼看她已穿上制服、背起書包進小學念書,黎氏夫婦依舊沒有出現。
  日子在她的不快樂中一天天過去了,就在她几乎要絕望的時候,上天終于替她黯淡的生命帶來一線曙光。
  這天放了學剛踏進家門,乍然瞥見客廳里那兩個衣著光鮮亮麗的身影時,雪薔著實有些不敢置信,她怔怔的瞪著客廳里那兩個熟悉的身影,半天說不出話來。
  睽違四年來,她的爸媽連一天也沒有來看過她,血濃于水的親人此刻在她看來竟是那樣遙遠与陌生。
  “雪薔!我的孩子,媽媽想死你了。”
  還不及反應,小雪薔就被擁進一個溫暖馨香的怀抱里,几乎透不過气來。
  她是有怨,只是當媽媽灼熱而滾燙的眼淚滴上她的臉頰之際,卻莫名撫平她多年來心里的痛。
  她無法自抑的抱住母親的頸項,惊天動地的哭了起來。
  “二嫂,謝謝你這些年來照顧雪薔。”黎尚年不自在的眨回眼底的淚光,轉頭誠懇的致謝道。
  “說什么謝?不都是自己人嗎?況且雪薔這孩子又乖,要不是你們來帶她,我還真舍不得她走呢。”楊玉蘭看著被小姑牽在手里的小雪薔,有些惋惜。
  “大嫂跟媽……”黎尚年看了眼空寂的大廳,遲疑了好一會儿。
  “她們大概在忙,沒法出來送行。”楊玉蘭不自在的扯謊道。
  “那就煩請二嫂幫我們夫妻倆道聲謝了。”黎尚年也客套的說,即使這個借口兩人都心知肚明。
  岳母對他的不諒解他是早知道的,而從楊玉蘭的口中,他知道了如萍遽逝的消息,也了解徐曉貞對雪薔的不諒解,雖然替女儿不平,但明白她失去孩子的痛,他也不愿深究。
  黎尚年接過雪薔的行李,點頭道別道:“那我們走了。”
  “好吧,敏芳、俊璋、牧磊,雪薔要走了,來說聲再見——”楊玉蘭拉過一旁的儿子、女儿,繼而左右張望著找人,“咦?牧磊呢?這孩子剛剛明明還在這儿的,這會儿又跑哪去了?不好意思,這孩子老愛鬧別扭。”她又羞又惱的忙致歉。
  “沒關系,孩子嘛。”黎尚年客气的笑了笑。
  接下來大人們說了些什么,雪薔全听不見,她低著頭,木然的盯著自己的鞋尖,雖說不在意,然而早已麻痹的心口還是隱隱泛疼。
  他的避而不見是她早已預料到的,她知道,他就在某個地方暗白慶賀著她的离去。
  就這樣,歷經了四年磨難的小雪薔終于回到了父母身邊。
  然而十四年來,程家卻始終是雪薔不愿提及的記憶。
   
         ☆        ☆        ☆
   
  來到程家的第三天,雪薔早早就起床,昨夜驀然憶起那場几乎埋藏心底多年的陳年舊夢,害她連在夢中也睡得不安穩。
  她踏出房門四處看了看,并沒看見程牧磊,嘴里雖說不在乎,卻又忍不住詢問正在后院植姜的楊玉蘭。
  “二舅媽,牧磊呢?”
  “他們一早就帶著工人到市區買藥去了,牧磊說是李子樹長了蚜虫什么的,我也不懂,他大學學的是農,懂得比我們老一輩的人多,現在經營果園的大小事務几乎都是他在管。”楊玉蘭說著,忙碌的手仍未停。
  雪薔蹲下身來,幫楊玉蘭將姜撥成小塊,邊佯裝不經心的問道:“牧磊不是喜歡畫畫嗎?為什么會突然去學農?”
  她不曾忘記他幼時對畫畫的狂熱与夢想。
  “難得你還記得。”楊玉蘭含笑抬頭看了她一眼,繼而又是一歎。“自從你外婆去世后,程家就散了,放著這一大片果園沒人管理,光靠你二舅一個人也做不來,所以后來牧磊就自作主張轉念農經系,唉!也難為他了。”
  “牧磊怕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雪薔淡淡的說道。
  “是啊,雖然他不是你曉貞舅媽親生的,但他的确是為程家做了很大的犧牲。”楊玉蘭停下動作,感慨的長歎了口气,繼而一揮手,又恢复了開朗的笑容,“哎呀,不說這個了,你曉貞舅媽呢?”
  “我剛出來的時候她還沒醒,我現在就回去看看。”
  想起了那天程牧磊在公車站的那番威脅,雪薔赶緊拍淨雙手,起身朝屋里頭走。
  “雪薔。”
  她才走了几步,楊玉蘭卻驀然叫住了她。
  “嗯?”她狐疑的一轉頭,卻惊見她凝重的神情。
  “牧磊太苦了,你別怨他。”楊玉蘭的話有些難懂,雪薔正想問清楚,她卻又低頭繼續忙碌起來。
  “我不會的。”
  雪薔低聲應了句,便匆匆往屋里走,一心挂記的是她的失職會不會被程牧磊撞個正著。
  她一回到屋里,就見徐曉貞正一個人滿屋子轉著,像是在找東西。
  “媽,你在找什么?”
  雪薔在她身后輕聲的問著,深怕嚇著了專注的徐曉貞。
  “我在找——如萍?”徐曉貞轉頭一見到她,就驀然沖過來緊抱住她。“太好了,我以為你又突然丟下媽媽走了,害我擔心死了!”
  徐曉貞如釋重負的表情与渴切欣喜的語气讓雪薔不由得心酸。儿時的她不了解曉貞舅媽的心情,所以才會有怨,如今回首一想,卻只有不舍与心疼。
  “媽,我不會走的,如萍會永遠陪在媽身邊。”雪薔緊抱著她,激動的承諾道。
  “如萍,我的乖女儿。”徐曉貞閉著眼,滿足的微笑漾在唇邊。
  “媽,你餓不餓?我去煮稀飯給你吃。”雪薔赶緊眨掉眼角的淚,急急問道。
  “好啊,我要吃如萍煮的稀飯。”徐曉貞像個孩子似的,一臉期待的頻點頭。
  為免徐曉貞一人四處亂走,雪薔將她帶到飯廳,便進廚房張羅早餐,打開冰箱,卻見里頭擺著她二舅与程牧磊吃剩的稀飯与菜。
  雪薔端出一盤腌漬的醬瓜,不自覺蹙起了眉頭。
  “我要吃醬瓜,還要稀飯……如萍,給媽,乖!”徐曉貞遠遠見到她手里的醬瓜便吵著要吃。
  “媽,這醬瓜對你的身体健康不好,我重新准備其他營養的菜,你再等一下喔!”雪薔將醬瓜倒進垃圾桶,邊安撫她道。
  “營養的菜?好,如萍給媽准備營養的菜。”徐曉貞點點頭,又乖乖的坐回椅子上。
  看著以往一向溫婉美麗的徐曉貞,如今卻像個無知的孩子似的,讓雪薔又不禁難過起來。
  收拾起感傷,雪薔到后院找了把空心菜,拍了几塊蒜頭,便熟練的下鍋炒。
  青菜起鍋之后,她又炒了盤蛋,淋上些許番茄醬,看來色香味俱全,讓人不禁食指大動。
  端出楊玉蘭原先准備的肉松跟花生面筋,雪薔幫自己跟徐曉貞各添了一大碗稀飯,便催促徐曉貞動筷。
  徐曉貞坐在餐桌旁,望著桌上几道冒著騰騰熱气的菜,高興的夸道:“如萍真棒,煮了這么多好吃的菜。”
  “媽如果喜歡的話,以后如萍一定天天做。”雪薔肯定的保證道。
  “好、好!”
  看徐曉貞認真而又滿足的吃著她所做的菜,雪薔捧著熱騰騰的稀飯,只覺得心口似乎比手上的稀飯還要溫熱。
  當天中午,雪薔特地准備了中餐,等著她二舅一伙人回來吃飯。
  才剛將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從窗外就遠遠見到楊玉蘭神色慌張的跑回來。
  “雪薔,不好意思!我忙得太晚了,你一定餓了,我馬上就煮菜——”
  “二舅媽,別忙了,我已經煮好了。”雪薔含笑幫她接過手上的斗笠,挂到廊邊的牆上。
  “你煮好了?”楊玉蘭狐疑的探頭朝飯廳張望了一下。“才几年不見,你變得這么能干了?”她有些詫异的上下打量她一眼。
  “反正曉貞舅媽需要多吃些營養的食物,我看以后三餐就由我來准備好了。”
  雪薔在學校曾修過營養學,有信心讓徐曉貞很快恢复原有的健康与丰腴。
  “唉,幸虧有你來。”楊玉蘭拍拍她的手,欣慰的歎息道。
  還來不及添完飯,一群人便自果園回來了,大聲喧嘩的往飯廳走來。
  “二舅,你們回來啦。”雪薔的目光触及程坤平身后的程牧磊,心顫動了一下。
  “你看!這些可全是雪薔做的哪。”楊玉蘭迫不及待向丈夫夸耀。
  “雪薔做的?看不出來雪薔除了念書拿手外,也煮了一手好菜。”程坤平笑開了一張黝黑的臉,頻頻稱贊道。
  “是啊,雪薔一來,可減輕了我不少負擔。”楊玉蘭也以滿是欣慰的語气道。
  “你就是黎雪薔?”站在一旁的几個工人中突然有人出聲惊喊道。
  “你是……”雪薔好奇的轉頭望向出聲的人,男人有著高壯結實的身材,爽朗和气的相貌讓雪薔有莫名的好感。
  “我是陳永章啊!你不記得了嗎?有一次我在學校撞傷了你的下巴,你還因此在家休息了兩天,你不記得了嗎?”陳永章熱絡的提起儿時往事。
  “你是陳永章——何翠的丈夫?”雪薔認真的上下打量他,不禁要對歲月在他身上的改變,感到惊歎。
  他再也不是小學時,那個人稱“矮冬瓜”的陳永章了。
  現在的他,高壯的身材几乎跟程牧磊不相上下,弱不禁風的瘦弱早已被結實黝黑的肌肉所取代。
  “沒錯。”陳永章笑開了一口白牙,那毫無防備的熱誠教雪薔打從心底溫暖起來。
  “你變了好多。”她搖著頭,難以置信。
  “四年前我當完兵回到山上來時,何翠看到我的第一眼也是這么說哩。”陳永章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不過你也變了好多,漂亮得几乎讓人認不出來了。”他上下打量的目光有著惊歎。
  “吃飯了!”
  在兩人相談甚歡之際,程牧磊粗暴的一把拉開椅子落坐,毫不客气的打斷此時融洽的气氛。
  他無意、更無心管黎雪薔的事,只是面對陳永章閃閃發亮的雙眼,心口劇烈翻騰的情緒讓他難以分析。
  “對,我們吃飯了。”楊玉蘭眼見情況尷尬,急忙吆喝著眾人入座吃飯。
  “我給曉貞舅媽送飯去。”雪薔急忙捧起托盤往外走,只求能及時止住眼淚。
  進房陪著徐曉貞吃飯,看著她安詳的面容,雪薔波動的情緒才逐漸緩和下來,鼓足了勇气,她才又回到飯廳。
  回到自己的座位,雪薔端起白飯毫無滋味的吃著,心口像是梗到什么似的十分難受。
  席間,程牧磊也沉默的低頭吃著飯,直到每個人都离開餐桌到大廳去休息,偌大的飯廳里只剩他們倆之際,他終于開口了。
  “我是請你來照顧我媽的,不是請你來當小丑表演雜耍,討大家歡心的。”
  程牧磊冰冷無情的嘲諷將雪薔一整天的心血与努力,全敲成了碎片。
  她几乎不敢相情自己耳朵听到的,他竟將她辛苦准備的這一餐說成是小丑的雜耍?
  “我從來沒有這么想。”
  雪薔心碎得几乎語不成聲,她只是單純的想為程家、為曉貞舅媽做些什么,他怎能用這么可怕的話來打擊她?
  “在程家,你最好認清自己該做什么,別試圖干涉太多閒事。”程牧磊毫不戀棧的轉身,只拋下一句凌厲得几乎割傷人心的話。
  雪薔好不容易才剛放晴的心頭,隨即因為一句話又罩上了層層烏云,對于程家的种种,她是否仍太樂觀了呢?
   
         ☆        ☆        ☆
   
  一向陰郁多霧的山上今天意外的放晴了。
  陪徐曉貞吃完早餐,雪薔牽著她在大院四周散步,好讓蒼白的她多晒點太陽。
  一早程家所有人全到果園去了,大宅院里空蕩蕩的,就連呼吸聲都隱約可聞。
  雪薔扶著徐曉貞在后院的石階上坐下,仰頭望著燦爛的晴空,好心情的道:“媽,今天天气真好,是不是?”
  來到程家已快一個星期了,照顧曉貞舅媽的工作极為簡單,早上起床后陪她吃完早餐,就帶她到宅院附近散步,中午吃過飯曉貞舅媽會午睡,這時她會一個人在大宅子四周逛逛,直到她醒來。
  陪著曉貞舅媽散步說話,以及料理三餐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雖然沒有醫院工作的緊湊与忙碌,然而在程家的生活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實,這讓她几乎要怀疑她原本就該是屬于這里的!
  “是啊,只可惜后院的金針花全沒了。”徐曉貞望著屋旁那一大片荒廢的空地,若有所思的喃喃說道。
  “媽,你還記得!你也想看金針花是不是?”雪薔興奮的握著徐曉貞的手,像是挽回了一些被遺忘的過去。
  “是啊,那時候這山坡上全開滿了金針花,你就在花叢間調皮的鑽來鑽去,看起來好可愛。”徐曉貞望著那片曾有過美好回憶的山坡,不禁出神了。
  “那我們來种金針好嗎?當秋天來的時候,媽就能看到滿山坡的金針花了。”雪薔渴望讓她再次綻放笑顏。
  “好啊!”望著“女儿”漂亮的臉蛋,徐曉貞笑了。
  雪薔轉頭凝望著那片荒蕪了不知多久的小山坡,嘴角緩緩揚起了笑,仿佛已經能看到那染遍滿山金黃的美麗景象。
  “那,這是我跟媽兩人之間的秘密,可不許告訴任何人喔!我們要給他們一個惊喜。”雪薔喜孜孜的模樣像极找到寶藏的孩子。
  “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頑皮。”徐曉貞仰起頭朝她寵溺的一笑。
  雪薔睜大了眼,突然怔住了,因為她的目光全被徐曉貞在陽光下閃著銀光的白色發絲吸引住。
  曉貞舅媽的發上何時增添了這么多白發?不只原本美麗的臉龐憔悴了,就連佝傳僂削的身材也尋不回往日娉婷婉約的風采。
  “媽,你的頭發……白了。”
  雪薔撫著那泛著銀光的發絲,只覺得心痛。曉貞舅媽才几歲?竟然被悲傷蹉跎了青春,磨白了發。
  “媽老了。”徐曉貞無奈的笑了笑,不自覺抬手摸了摸自己從未曾注意的頭發。
  “不,你不老!你永遠像我記憶中一樣溫柔美麗。”雪薔哽咽,卻忍不住激動。
  “萍儿……”徐曉貞有些怔然的凝望著雪薔,繼而緊緊抱住她,宛如她是只隨時會自手中飛走的彩蝶。“我的萍儿!”
  雪薔心中對曉貞舅媽僅存的最后一絲陰影,終于在她這個溫暖的擁抱中消失無形。
  她的目光越過徐曉貞的白發,凝望著那片山坡,暗自在心底對自己發誓。
  除了滿山金黃的金針花,她也要找回屬于曉貞舅媽的美麗!
  當天晚上,雪薔作了個夢,后山山坡上開滿了一如記憶中燦爛耀眼的金黃,而站在花海間的竟是含著甜笑,一如當年美麗婉約的徐曉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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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書香門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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