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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


  歐陽樊悄悄地走了,一如他來時的神秘。
  唐宓一早頂著兩顆紅腫得像核桃似的眼睛,直沖仆園想找歐陽樊將事情解釋清楚,卻發現他房里已整理得干干淨淨,連只字片語也沒有留下就走了。
  她頹然的跌坐在床邊,淚水也忍不住又瘋狂傾泄。
  昨晚她拼命告訴自己,她肚子里有著歐陽樊的孩子,待今天一早將事情解釋清楚就沒事了。
  奈何,他卻連解釋的机會也不給她,就這么不聲不響的走了。
  失去了歐陽樊,她就只剩被抽光靈魂的軀殼罷了!這孩子的存在對她來說只是痛苦的凌遲。
  她絕望的痛哭失聲,淚眼中看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忍不住又悲又憤的拼命捶打起自己的肚子來。
  “小姐!你這是在做什么?”遍尋不著唐宓的芸儿,隱約听到哭泣聲循聲而來,就看到這讓人惊悚的畫面。“你現在肚里有孩子了,千万打不得啊!”她連忙抓住唐宓的手。
  “芸儿,我該怎么辦?他走了……走了……”
  原以為能在分离時刻淡然說聲再見的唐宓,終于知道自己錯得离譜,愛得深刻,又豈是一句“放下”所能割舍的?而是得先經過鑽心刨骨、掏心挖肺的痛哪!
  “小姐,那我們去追他,把事情解釋清楚。”芸儿急急得想拉起她。
  “他恨我!這輩子他再也不會原諒我了。”唐宓絕望的拼命搖著頭。
  “那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辦?”芸儿也忍不住著急起來。万一歐陽公子真是一去不回,小姐在絕望之下帶著肚子里的孩子嫁給龔鎮南,而被他發現……
  芸儿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他……我不知道!”唐宓現在除了哭還是哭。
  “我去求老爺,讓老爺推掉龔鎮南的婚約,替你作主,把歐陽公子找回來。”芸儿在一旁幫著出主意。
  “不!不要讓我爹為難。”唐宓聞言倏然抬起頭,沉默半晌,終于做下決定。“我決定嫁給他!”心已死,寄身何處又有何异呢!
  “小姐,你……”芸儿惊駭得倒抽一口气。“你曾說宁死也不嫁給他的……”
  “我現在与死何异?”唐宓自我嘲諷的一笑,眼底盛滿的卻是令人心酸的哀凄。
  “小姐,你千万別喪气啊!說不定歐陽公子只是一時負气而走,待會气消了就會回來了也說不定啊?你可万万不能嫁給龔鎮南哪!”芸儿只能在一旁暗自著急著。
  “芸儿,難道你看不出來嗎?他已經不會回來了,他不要我跟孩子了……”而她甚至還來不及告訴歐陽樊她已怀了他的孩子。
  唐宓抬起紅腫不堪的雙眸,望著窗外刺眼的陽光,天色這么亮,陽光這么暖,為何她還會感覺這么冷?是因為絕望嗎?
  既然情已絕心已死,那就表示她該听爹的安排嫁給龔鎮南嗎?
   
         ☆        ☆        ☆
   
  唐家的千金出嫁了!
  迎親的隊伍伴隨著隆隆的鞭炮聲,浩浩蕩蕩的自大街上排到城郊還未歇,壯大的聲勢与豪華的排場在曲水縣是難得一見的場面。
  街上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潮,每個人都想知道,有這個膽量娶聞名曲水縣的闖禍精唐宓的男人究竟是誰?
  街上每個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聲音簡直比鑼鼓聲還要響亮。
  一頂舖著紅緞、以金箔鑲出一對對龍鳳的精致華麗紅轎,在四個轎夫的護送下,慢慢的自人群前緩緩越過。
  而在隊伍前頭引領,端坐在一匹白色駿馬上的男人,就是今天的新郎倌龔鎮南。
  從頭至尾,只見他一臉神气得意的揚著笑容,朝人群不停的鞠躬作揖。
  然而相較于轎外的熱鬧与喜气,木然的端坐轎內的唐宓,卻哀凄的像是來替人送葬似的。穿戴著耀眼華麗的鳳冠霞帔,一身鮮紅的她渾身洋溢著新嫁娘的喜气,但她精致絕美的臉蛋上,卻平靜得近乎駭人的空洞。
  她的心碎了,嫁給誰也無所謂了!
  從方才被送出家門,一直到上了轎,准備被迎親隊伍送往龔鎮南在西城郊買的一棟豪華宅院,她始終是恍恍惚惚。
  她的思緒,依然停留在上轎之前……
  媒婆、丫環在她眼前進進出出的忙著,卻絲毫沒有一個影子落入她的眼中,因為她的眼中盛滿了淚,一顆始終墜不下,也眨不回眼底,早已失去溫度的淚。
  “小姐,你真要嫁給那個龔鎮南嗎?”一旁的芸儿早已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明知小姐愛的是歐陽公子,卻偏偏要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嫁給一個不愛的人,她打從心底替小姐不甘起來。
  “我心已碎,嫁給誰都無所謂。”唐宓開口始終還是這句話。
  “小姐!”芸儿除了只能淚眼汪汪的在一旁跟著掉淚外,實在也無能為力了。
  廳外宣布吉時已到,在百般催促之下,芸儿只好無奈的扶起唐宓到廳外,准備啟程。
  “女儿拜別爹爹,感謝爹爹這十八年來的養育之恩,將來宓儿不能再侍奉左右、承歡膝下,還望爹爹多加保重。”唐宓哽咽著聲音,邊響亮的磕著頭。
  “宓儿,我的好女儿,是爹對不起你!”唐老爺忙扶起唐宓,既不舍又內疚的暗自拭著淚。“到了夫家,可要好好的照顧自己、懂事些,別讓爹挂念了,知道嗎?”臨行之際,唐老爺仍不忘殷殷叮囑著。
  “女儿知道!請爹爹切勿為女儿憂心,女儿走了。”唐宓斷然收起淚,朝爹爹行最后一個禮,便轉身上轎。
  在鑼鼓、嗩吶的一路吹奏下,唐宓的神智始終在意識之外浮浮沉沉,找不到一個定點。
  轎子在一路鞭炮、喜樂的吹奏之下,已經來到西城郊的一處相思林,即將抵達龔鎮南的宅邸了。
  “小姐,你還好嗎?”一路陪在轎外的芸儿,眼見轎里始終悄然無聲,不放心的問了聲。小姐太安靜了,實在讓人擔心。
  “我沒事。”回她的依然是一句毫無溫度的話。
  “小姐,你……”
  “停轎!停轎!”突然之間,前方傳來一聲大喊,轎子也隨之被放下來。
  “怎么了?”芸儿好奇的朝前方張望著。“小姐,我去看一下!”隨即快步跑到前頭去了解情況。
  這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把芸儿嚇得昏死過去,原來前頭有几個身穿黑衣的蒙面大盜,正持著大刀,打算攔路搶劫哪!
  “你……你們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搶劫?!”龔鎮南跳下馬來,雖然恐懼,卻還是力作鎮定。
  “搶劫?哈哈哈……”前頭的几個蒙面大盜聞言紛紛互望一眼,隨之狂肆的大笑起來。
  “你們在笑什么?”龔鎮南惱羞成怒的吼道。
  “要錢咱們兄弟的山寨里多的是,只不過就獨缺了一名壓寨夫人,今日勞煩龔大爺親自替我們大當家把新娘子送來,盛情難卻之下,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囉!”一名大盜,嘻皮笑臉的說道。“听你在放屁!今日是老子的大喜之日,要是有誰敢阻撓我拜堂的吉時,我就對誰不客气。”龔鎮南眯起眼,不客气的撂下狠話。
  “喲,瞧瞧這只妄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口气還挺大的!”眾人說罷又是一陣大笑。
  “你……你們……”龔鎮南气得臉色發青,渾身不停的顫抖著。
  說也奇怪,這班大盜不像是來殺人、搶劫的,反倒像是來諷刺挖苦龔鎮南取樂似的。
  “好了!現在鬧也鬧夠了,新娘子該交給咱們兄弟,好回去向大當家覆命了。”其中一人說著便想往后頭的紅轎走去。
  “你休想!”龔鎮南忿的吼著,一舉手便朝身后的樂手指揮道:“來人哪!給我把這批土匪抓起來!”
  此時,只見原本身著紅服,手持鼓樂的數十人,遽然丟下手中的樂器,扯開身上的衣裳,里頭赫然是一身的江湖打扮。
  “咱們上!”其中一人以眼色朝眾人示意道,頓時之間,數十人自怀中抽出刀,喝叱著一擁而上。
  前頭的几名蒙面大盜,眼見龔鎮南的迎親隊伍中竟暗中預埋殺手,不禁大吃一惊,然而數人很快回過神來,專心迎敵。
  一時之間,塵土飛揚、刀光血影,眾人砍打成一團,一旁的媒婆及轎夫惊怕得紛紛躲到樹叢中,生怕被無辜殃及。
  龔鎮南站在一旁,不禁陰惻惻的笑了,想找他的碴?門都沒有!
  想他龔鎮南可是何等聰明的人物,憑他們几個無名鼠輩就想吃他暗虧?他今日可要將曲水縣數一數二的大美人娶回家,任誰也不能阻擋他。
  屆時等那唐家老頭一死,唐家所有財產都將成為他的囊中之物,他龔鎮南也會順利成為“唐記”分散各大州城,數不清鹽行商舖的老板,到時,他龔鎮南將會富甲一方,名揚四海。至于他那刁蠻成性的新娘子,以后他有的是辦法收服她!
  然而讓龔鎮南料想不到的是,原本仗著人多勢強的手下,不一會儿,已經一個個身受重傷,躺在地上哀號了。
  唯一剩下的几人,也在几個身手依然利落矯健的黑衣蒙面大盜的凌厲攻勢下,節節敗退了。
  不一會儿,在不過几招之下,几人已經紛紛狼狽的負傷下陣。
  “龔大爺,這几個人實在太厲害了,我們打不過他們哪!”
  “沒用的東西!我在你們身上花的那几百兩的銀子要丟到水里,還比你們有聲有色多了!”惱怒的龔鎮南一腳將他們踹到地上,气急敗坏的罵道。
  “龔鎮南,憑你派來這几個烏合之眾就想打敗我們?你也太小看我們兄弟了吧?”其中一人慢條斯理的把玩著染血的大刀,輕蔑的嗤笑道。
  “你們這些王八羔子,敢坏我龔大爺好事,我跟你們拼了!”龔鎮南二話不說,抓起地上的一把利刃,就沖向几個蒙面大盜。
  原有些功夫底子的龔鎮南在气急攻心之下,凌厲的气勢倒也惊人,只是比起蒙面大盜精湛的功夫,可就顯得小巫見大巫了。
  “看你這樣子活像三歲孩童在耍劍一樣。”
  “看你空有一身气勢,可惜招式疏淺、攻勢靈活不足,喂!小子,你不會是昨日才學功夫的吧?”
  几人邊應著招,邊你一言我一語的調侃,存心激怒他。
  “混帳!敢戲弄我龔大爺,今日我鐵定教你們死無葬身之地!”龔鎮南气得雙眼赤紅,一把刀拿著就亂揮亂砍。
  几人像是玩夠了,輕輕松松就挑開他手中的利刃,緊跟著也紛紛丟下手中的大刀,赤手空拳的將龔鎮南好生狠打了一頓。
  直到龔鎮南鼻青臉腫的几乎認不出面目來,才將他踢到一旁去,任由他兀自哀號。
  “好啦!現在有誰對于咱們大當家娶新娘子有意見的?”一個蒙面大盜,雙手叉著腰,閒适的環顧著早已嚇得顫抖不已的眾人問道。
  登時,現場是一片令人心惊的死寂,只有風吹過樹梢的沙沙作響聲,讓人毛骨悚然。
  “好啦,好啦!今天可是辦喜事,又不是辦喪事,大家何必這么嚴肅呢?”大盜說著便仰頭哈哈笑了起來。“來,大伙跟著我笑,這樣气氛才開心熱鬧嘛!哈哈哈……”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不得已只好張開嘴,又惊又懼的痛苦笑著。
  芸儿趁著混亂之際,偷偷跑回紅轎邊,朝唐宓小聲的報告事情的經過。
  “……現在這些土匪像是發瘋了似的,要大家跟著他笑,你說怪不怪?”芸儿撒撇嘴,不以為然的啐道。
  “綠林好漢本來就是些山野莽夫,這樣瘋瘋癲癲的也不足為奇。”奇怪的是,唐宓一點也不為自己的未來擔憂,始終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起轎!將新娘子送往咱們山寨。”前頭驀然傳來一聲大喊。
  “小姐!他們要把你送到土匪窩里當壓寨夫人了,怎么辦?”芸儿急得直跳腳。“小姐,我看我們還是乘机快點逃,就用你最擅長的爬牆跟鑽洞功夫,相信一定沒有人會察覺的。”她越看前頭的几個土匪越害怕,他們肯定是長得一臉橫肉,滿臉駭人的大胡子,要是不快點逃走,不只小姐,恐怕連她這個丫環都會慘遭他們的毒手。
  “這儿既沒牆也沒洞,怎么逃?”唐宓好笑的搖搖頭。“隨遇而安吧!”反正她心已死,身寄何處又有何异呢?
  “隨遇而安?”芸儿急得不禁大呼小叫起來。“小姐,我們可不是出來游山玩水,而是被土匪挾持了耶!難道你一點也不怕嗎?”說到這,她已經有點想哭了。
  “是該怕,可是奇怪的是,我竟然一點怕的感覺也沒有,你說奇不奇怪?”唐宓說著又忍不住笑了,她知道自己的膽子一向很大,只是沒想到竟然會大到這种程度。
  “小姐!”芸儿哭喪著臉,簡直快被唐宓無關痛痒的回答急死了。“都已經到這种地步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喂、喂、喂!后面的那個小丫環,別盡在那嚷嚷,閉上嘴,安靜些!”就在這愁云慘霧之際,一名蒙面大盜突然探出頭來,朝芸儿喝止道。
  芸儿惊惶得赶緊用雙手將嘴牢牢捂住,像是生怕它們自個儿開口似的。
  “這才像話!”大盜滿意的點點頭,才收回身子繼續往前走。
  一路上,芸儿再也不敢開口,而一路始終沉默的唐宓更是益加的安靜了。
  坐在轎子里的唐宓絲毫不在意這頂轎子將會被送往何處,因為自從歐陽樊不告而別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已經死了。
  嫁給龔鎮南或是土匪頭子又有何差別呢?
  只是,如果這個土匪頭子知道自己抓到的是個怀著別人孩子的新娘,不知會有何反應——當唐宓一路被送往土匪窩之際,絲毫不害怕的她,腦子里想的盡是這個令人玩味的問題。
   
         ☆        ☆        ☆
   
  唐宓果真被送進了山寨!
  在一路的奔波赶路即將日落之際,迎親隊伍終于抵達了位于半山腰的一座寨子里,只見寨里寨外布置得是喜气洋洋、熱鬧非凡,顯見這幫土匪搶親之舉是早有預謀。
  唐宓一被請下轎,就由几名小匪徒扶至寨內大廳,然而她卻半點反抗也沒有,任由他們乖乖擺布。
  “大當家,新娘子搶回來了,且吉時已到,請出來拜堂成親吧!”一名大盜,進內堂通報道。“很好!辛苦你們了。”大當家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讓門外的芸儿听得是一陣心惊膽跳。听這名土匪頭的聲音又粗又難听,恐怕長得一定是橫眉豎眼,丑得不得了,要是真跟她家小姐成親,那她家小姐的一生不就完了?!
  “大當家到!”在小嘍囉的通報下,一名身材健碩頎、頎長,同樣是以黑巾覆面的男子,很快自堂內步出,身上穿的是一件紅色新郎袍。
  唐宓垂著眼,自紅縭下只見一雙黑色的鞋,那大小、形狀實在像极了歐陽樊的……
  不!她在胡思亂想什么?這怎么可能?她現在已是落入賊手,怎么還有心思去想到他呢?“吉時到!”很快的,一名司儀模樣的小匪徒在一旁高聲宣朗道。
  堂上很快就燃起一對大紅燭,眾人也迅速分列兩旁,等候婚禮的進行。
  “唐小姐,你可愿意嫁給我大當家?”一旁的司儀突然開口問道。
  芸儿眼見小姐低頭不語,不禁急了起來,現在小姐心里受到极大的創傷,可說是万念俱灰,就算是現在要將她嫁給山雞野猴,恐怕她也不會拒絕。
  可是小姐是她的主子,待她又一向不薄,她得想想法子救她才行。
  而且雖然土匪頭的身形不如芸儿所猜想的又矮又胖,不過他蒙著臉不以真面目示人,恐是相貌丑惡嚇人,她怎么也不能讓小姐這么糟蹋自己啊!
  “等一等!”芸儿突然沖出來,大聲喝止道。
  “喔,小丫環,你有何吩咐?”大當家轉過身,好奇的挑起了一道濃眉。
  “我……我愿意替我家小姐成親,懇求你們放過我家小姐一馬!”芸儿鼓起勇气,一股腦的說道。
  “哈哈……”大當家聞言忍不住仰頭大笑。
  “你笑什么?”芸儿被他帶著輕蔑意味的笑,嘲弄得又羞又惱。
  “小丫環,我想娶的人是唐家小姐,不是你!如果你也想成親,我這么多兄弟任由你隨便挑一個,我不會介意。”大當家一副忍俊不住的表情。
  “你這個惡賊!你作惡多端、強搶良家婦女,你一定會惡有惡報……”
  “芸儿,夠了!”
  一聲輕柔卻堅定的喝止讓所有的聲音頓時停住了。
  眾人不禁惊异的紛紛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處唐家小姐!
  “我愿意嫁給你們大當家。”
  此言一出,眾人反倒是震惊得說不出話來,而一旁的大當家眼中,也倏然閃過一絲愕然,然而他隨即回過神來,放聲笑了起來。
  “在下素聞唐家小姐聰明絕頂、膽量過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在下佩服!”大當家眼中閃著一抹奇异的光芒,瞬也不瞬的凝望著那紅色頭蓋,像是要看穿頭蓋底下的心思似的。“小六,繼續拜堂!”好半晌之后,他終于朝身旁的司儀吩咐道。
  “喔……是……”顯然小匪徒也被嚇愣了,他正了正神,清清嗓子,隨即有模有樣的馬始喊著。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小姐……”芸儿被兩個小嘍囉抓著,只能哭喪著臉眼睜睜的看婚禮進行。
  “……送入洞房!”
  當婚禮完成,眾人不禁齊聲歡呼起來,一串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也在門外辟哩啪啦的響著。在一片混亂中,芸儿不知被帶到哪去了,只有一名小嘍囉將唐宓攙入貼著大紅喜字的房間里,留下她獨坐床畔,自個儿走了。
  坐在房中方約一炷香的時間,門就突然被打了開來,一雙黑色的鞋子來到她的跟前停住了。
  她知道是大當家進來了!
  “雖然我人是嫁給你了,不過,我要告訴你,我肚子里已經怀有三個月的身孕了,我深愛著孩子的父親,即使你侵占了我的身子,你也永遠得不到我的心!”唐宓頭也不抬的輕輕說道,早已有了承受怒气的心理准備。
  奇怪的是,眼前的男人非但沒有勃然大怒,還一句話也沒有,只是靜靜地站在她跟前,連呼吸都平靜得嚇人。
  “嚇坏了嗎?還是震惊得說不出話來?沒料到自己娶到一個帶著拖油瓶的新娘吧?”唐芯扯了扯嘴角,不禁有些同情起他來。
  “我是嚇坏了!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唐宓的紅縭遽然被抽掉,隨之一個措手不及的吻,也驀然落下。
  溫暖的感覺与熟悉的气息,讓唐宓几乎以為自己重新回到了歐陽樊的怀抱,她閉著眼,順從的輕啟紅唇,任由那雙狂霸、需索的唇一再掠奪她口中的甜蜜。
  “張開眼,看著我!”一個酷似歐陽樊的聲音,在她頭頂上要求道。
  唐宓平靜的緩緩張開雙眸,只見一張日夜縈繞在她腦海的俊逸臉孔,竟出現在她的眼前。“我竟睡著了!還做了個這么真實的夢。”唐宓不禁微笑著搖搖頭。“你的气息、你的模樣就跟真的一樣!”她忍不住伸出手,沿著他的眉、眼、鼻、唇眷戀的一直往下触摸探索。
  “真是不可思議!就連胸口的這顆痣都長在相同的地方。”她的指尖來回輕撫著他健碩溫暖的胸膛,不住的輕笑著。
  歐陽樊再也忍不住了!
  他不認為有誰能在一雙挑逗的小手在身上四處游移撫摸的時候,還能保持理智的!
  他驀然抓起胸口的一雙雪白柔荑,將她壓向身后的大床,讓一個月來的煎熬与思念化做行動,盡情傾注在這個教人牽腸挂肚的小麻煩身上。
  至于事情的真相,就留待“有空”的時候再說了。
   
         ☆        ☆        ☆
   
  一絲清晨的陽光自窗外投射而入,早已醒來的歐陽樊一手托著頭,一手在唐宓細致雪白的背上來回輕撫著。
  依然沉睡中的唐宓不自覺的翻了個身,從半開的惺忪睡眼中看到身旁有個朦朧的身影,不覺用力的眨了眨,想看清楚身旁的人。
  “真奇怪!怎么睡了這么久,夢還不醒?”當唐宓終于看見身旁躺著正一臉深情凝望著她的人時,不禁咕噥了起來。
  “你沒有做夢,宓儿,是我!”歐陽樊的手輕撫著她被陽光照射得雪白粉嫩的臉蛋。
  “阿樊?”唐宓終于漸漸有些清醒了。“你怎么會在這里?那大當家呢?”她記得昨晚她好像跟大當家……
  她忍不住羞愧得捂起了臉,她竟然沉迷在一個土匪頭子的怀抱里!
  “小傻瓜,那大當家就是我,我就是大當家。”歐陽樊看出她的羞窘,連忙解釋道。
  “你不是回柳州了嗎?怎么會回來?又當起了山寨頭子……”唐宓指指歐陽樊,又指指門外,簡直被搞糊涂了。
  “一個月前,當我乍然知道真相之后,怀著一股被欺騙与戲弄的怒气,我連夜收拾行囊便回到了柳州,決定這輩子再也不重回曲水縣一步,可是憤怒絲毫阻止、麻痹不了我對你的思念,日复一日,我整天腦子里想的全都是你,我輾轉難眠、廢寢忘食,腦中全是你的一顰一笑,我發覺我實在放不下對你的牽挂,還是無可救藥的愛著你。
  “就在你即將出閣的前几天,我悄悄的回到了曲水縣,沒想到卻意外的在路上救了一位梁山好漢,在言談之中,竟然發現龔鎮南竟然是這批梁山好漢的其中一員,因屢屢違反他們只劫不肖富商、不扰婦孺良民的規矩,甚至還背著他們非禮了一名少女,因而被他們逐出山寨。
  “沒想到龔鎮南竟動了歪念,看上唐家龐大的家產,而以唐世伯心軟寬厚的弱點,硬是搬出一出苦肉計,想來個人財兩得。于是我便按兵不動的先行部署,再通報官府,待這批梁山兄弟將你帶回之際,隨后將他逮捕。”
  歐陽樊歎了口气,接著又無奈的說道:“原本我只是想藉由這個机會小小戲弄你一番,便部署了這場戲,沒想到我對你果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好戲還沒上場,就先把持不住了。”說到這,他不禁又有些懊惱了。
  原來他早已識破了龔鎮南的詭計,為反將她一軍還大費周章的布下這個局!
  知道了真相之后,唐宓心里卻一點也不生气,反而一心猜測著,既然他已知道自己就唐家小姐,何以還愿意回到曲水縣來?
  “可是,我雖然身為唐家小姐,但是我既魯莽又不端庄溫柔,別說是刺繡了,連針我也不會拿。”唐宓扁著小嘴,可怜兮兮的說道。
  “我不已經說過了,我以前喜歡的不過是一個完美的幻象罷了,我真正愛的是你這個活潑調皮、開朗愛笑,有生命的唐宓,而不是一個來自紙上的假象。”歐陽樊環著她,深情款款的說道。
  “真的嗎?”唐宓終于甜蜜的笑了。
  “不過,你肚子里怀著我的孩子,你怎么一直沒告訴我?”一提起這個昨晚才知悉的消息,歐陽樊不禁有些微慍了。
  “我一直以為……以為你愛的是我捏造出來的唐家小姐,所以才不想增加你的麻煩。”
  “你簡直該打屁股!”歐陽樊气得忍不住罵道。“要是我對你沒有感情,怎會妄自占去你的清白?是你一直不肯給我机會表白,才會惹出這么多的事情与誤會來。”
  “我已經知道錯了嘛!”唐宓咬著唇,討好的撒嬌道。“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撒謊,不該戲弄大家,以后我定不再犯了!”她舉起一手,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算了,這次就原諒你,以后我定要將你牢牢看緊,以免你那鬼靈精怪的小腦袋再想出什么把戲來折磨人。”歐陽樊堅決的起誓道。
  “宓儿以后定當遵從阿樊……”
  “是夫君!”歐陽樊隨即糾正道。
  “夫君?”唐宓惊訝的睜大眼。
  “難道你忘了嗎?昨晚我們可是正式拜堂成親過了。”歐陽樊可容不得她耍賴。
  “那是真的?”唐宓還是不敢相信,她明明万念俱灰的嫁給土匪頭子了,怎會一下子真如愿的嫁給了她千思万想的歐陽樊?!
  “當然是真的!所有人可都當場見證了,容不得你耍賴。”歐陽樊一臉信心滿滿。
  她真的就這么糊里糊涂的嫁給了歐陽樊?而且還同他洞房了?
  一股濃濃的甜蜜緩緩自她心口渲染開來,讓她的五髒六腑像是泡了糖蜜一般,喜滋滋的。唐宓噙著一抹滿足而又甜蜜的笑容,再度投入歐陽樊的怀抱,感受他此刻溫暖的气息与真實的心跳。
  過了許久,唐宓才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急忙的追問道:“那芸儿呢?還有我爹他們……”
  “芸儿已經讓我那批好兄弟連夜送回唐家去了,至于你爹嘛,恐怕此刻已早早擦干了眼淚,跟我爹在唐府里喝茶、話家常呢!”
  “歐陽伯伯也來了?那……我寫信胡謅的惡作劇……”唐宓一听不禁心惊膽跳起來。
  “唐世伯說你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就饒過你這一回。”歐陽樊寵溺的點了下她的鼻尖道。
  “懲罰?什么懲罰?”歐陽樊的話讓唐宓一臉莫名其妙。
  “其實我早就將實情告訴你爹,只是礙于還有一出戲要上演,所以不便太早泄漏。不過說實在的,你爹演起戲來還真不錯,沒加入戲班子實在有些可惜……”歐陽樊搖著頭,一臉惋惜的歎道。
  “你串通我爹一起來騙我?”唐宓一臉震惊。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嘛!”歐陽樊笑得好不得意。
  “歐——陽——樊!”一向只有戲弄他人,從不曾被反將一軍的唐宓,忍無可忍的大吼。
  始終深情凝望著唐宓的歐陽樊扯著嘴笑了,他張開雙臂毫無怨尤的承受她的怒气。
  唉!這個教他牽腸挂肚的小麻煩、小淘气,但是……
  “不管怎么樣,你仍是我的最愛!”抱著唐宓,他緩緩說出真心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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