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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整個上午,屠昶毅的辦公室就像老店新開一般的熱鬧,門扉自他進門后就一張一合地未曾閒下來。不少老部屬和股東風聞他已歸隊,紛紛來電确定,要不就登門求證,就連他那個老實的五哥都跑來探消息。好不容易才送走一批,緊涌進的又是另一批,三個小時下來,被折騰得根本沒時間辦正經事,不得已,只好請秘書代他轉達謝意。
  后來,秘書告訴他有女人來電,他以為是小含,毫不遲疑就接听,卻是連著好几通“知名不具”的電話,嗲著聲音要他大玩猜猜看的無聊把戲。最后他只好下通牒,除非對方報上“岳小含”的名字,否則他一概不接也不見。
  近一點時,內線響起,他隨手抄起話筒,“喂。”
  “猜猜我是誰?”對方大叫。
  “女羅剎!”他冷淡地回答。
  對方緘默數秒,才小心地道:“老山羊,你還在生我的气啊?”
  他一愣,“喔!是你!你人在哪里?”
  “樓下啊!喂,你在玩保密防諜的游戲嗎?十樓到底在第几樓啊?我已經搭過五台電梯了,台台皆是過十樓而不停,我不希望這回又白搭第六台。”
  他翻著檔案,心不在焉的說:“听我說,你得搭在角落的小電梯才能上來。”
  她脫口抱不平。“你這么可怜啊,人家就能搭大台的,為什么只有你去蹲那台小的?”
  “因為那是董事們的專用電梯。”他將話筒換手,納悶這么簡單的事,她怎么會想不透!
  特權!她恍然大悟,怜憫的口气馬上轉成不悅,“原來你這么‘大尾’啊!”
  “謝謝你的抬舉。”他好脾气的說:“午餐已經送到,你赶快上來吃。那台電梯只到十樓,如果你笨得不會找人問,那只得辛苦你的大腿了。”說完就挂了電話。
  不久,岳小含上了十樓,被一個親切的秘書阿姨領進門。她解釋屠先生出去一下子,馬上就回來。
  乘此良机,岳小含將屠昶毅結合現代与古意的典雅辦公室梭巡一圈,情不自禁地吹了聲口哨,兩腳似太空漫步般地踩向小會議桌。桌上放了兩個飯盒,她大方地拉開椅子坐下,等待他的出現。
  “昶毅!昶毅!”
  兩聲呼喚過后,門倏地被人粗魯的打開,一名身著華麗套裝的中年女人像一陣邪風似地率先出現在門邊,她后面緊跟著一臉憂心的邵美心,和另一個高傲冷艷的美女。岳小含打量這兩個精明干練型的陌生女人,默不作聲。
  邵美心將鼻梁上的鏡架一頂,伸手擋住這兩個女的。“大小姐,我說過了,董事長現在不在辦公室。請兩位在外面稍候,或者改天再來,好嗎?”
  “你胡扯!”高傲的美女劈頭反駁,“見宁姊,別听美心亂說。我今早打了三通電話約昶毅吃飯,他親口跟我說沒空,得加班。”
  “听到沒,美心?船到江心補漏遲,我若改天再來勸他打消結婚的念頭,就太遲了!他的破車還在,不可能走遠的。除此之外,我還要問他,老頭是不是真的已將財產轉登記到他名下……”屠見宁一把推開秘書,高傲地走進來,一瞥見岳小含,高高在上的問邵美心:
  “這女生是誰?隨隨便便地賴在這儿干嘛?”
  岳小含自認態度已經夠惡劣了,沒想到這個頤指气使的惡女人的教養比她還差,忍不住便想用話譏她。上了年紀又不肯向命運低頭的女人最怕被人嫌老。岳小含心有底案,攔下邵美心的話,甜甜地說:“歐巴桑,你若想知道我是誰的話,問我本人比較快。”
  “什么?你剛才叫我什么?你這……”她抖著紅唇,飆到岳小含的面前,抬起涂了蔻丹的手,不客气地推她肩膀一把,警告道:“小太妹,注意你的用字。”
  岳小含踉蹌的退了一步,壓抑下上前拉扯這滿臉胭脂的女人頭發的沖動,不屑地彈掉肩上的灰塵,皮笑肉不笑地重复:“小太妹我叫你歐巴桑。”
  邵美心怕場面一發不可收拾,赶忙從中斡旋,“誤會,一切那是誤會!大小姐,讓我為你介紹……”
  “美心,沒你的事,你出去!最好赶快找到我那個寶貝弟弟。”屠見宁下完命令,轉頭兩手環胸,瞪著岳小含。“哼,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這間辦公室主人的姊姊,連他都要敬我三分,你這個小娃娃最外不要不知好歹!”
  原來是他老姊屠見宁,那副母夜叉的凶相,可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岳小含到屠家才三天,屠昶毅尚未跟她提過屠家其它人,但屠世民在聊天時,倒將一干儿女批評得一文也不值。
  岳小含礙于屠昶毅的面子,遲疑了一秒,但屠見宁一直用食指戳她的肩,戳得她好痛,當下不假思索地說:“我管你是誰!瘋婆子!我叫屠昶毅歐吉桑,喊你歐巴桑還算客气!”
  屠見宁一听,惱羞成怒,不由分說地將手一提,重重賞了眼前的女孩一記耳光,好將心中的無名火宣泄出來。
  一時眼冒金星的岳小含沒料到這個女人真會動手打人,吃惊地呆佇原地,連身体都忘了閃。
  屠見宁得了便宜猶嫌不夠痛快,接著再次揚起手,眼看就可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妹打得蹙眉迸淚的當口儿,屠昶毅适時出現,他疾步上前,從旁緊扣住她的手腕,魁梧的身子橫抵在姊姊和小含的中間。
  “夠了!姊,一巴掌已經足夠了!若嫌不夠的話,沖著我打,饒了小含。”他喝道。
  “小含!岳小含?!”屠見宁聞聲抬頭,甩掉弟弟的手后,狠狠瞪向他肩后的女孩,話帶怨恨地說:“原來她就是那個小騷貨!當我听說你要娶那個賤女人的孫女時,還以為又是一樁無稽之談,沒想到你真的胡涂地點頭了。”
  被擋在屠昶毅身后的岳小含一听到有人污蔑自己的奶奶,血气直往腦門上沖,一步上前就想推開屠昶毅,但是被眼明手快的屠昶毅緊緊勒住腰,她僅能以口誅替代行動。
  “老巫婆!你說什么狗屎話?誰是賤女人來著!如果要比,你才是賤得當之無愧。以大欺小,我跟你勢不兩立!”
  “小含!住口!”屠昶毅一听不禁翻了個白眼,忍無可忍之下大喝出聲。“別再雪上加霜!”
  但平白被摑了一掌,又耳聞奶奶被人罵得一文不值的岳小含已豁了出去。“姓屠的,該住口的是你姊姊!是她在雪上加霜,不是我!你不去鏟雪害,倒怪起我這個無足輕重的霜。”
  屠見宁見他們倆開始起內訌,狡猾的說:“昶毅,算是我的錯好了。不過你也真該管管你的小新娘,她那張嘴可真是尖酸刻薄得很,簡直就是青出于藍嘛!一旦嫁進我們家門后,我這個大姑恐怕還得先申請‘探親許可證’,否則不放貿然回娘家了。”
  岳小含死命地要掙脫屠昶毅的箝制,“你他媽……”
  屠昶毅不給小含任何机會,馬上捂住她的嘴,免得她又出口成髒,然后無奈地瞪了屠見宁一眼。“姊,拜托!別再火上澆油,讓旁人看笑話。”
  “笑話?!這里有旁人嗎?”屠見宁諷刺地睨了胸部起伏不斷、發絲凌亂的岳小含,決定再揚蝎尾,要螫得她跪地求饒。“邵美心是你的心腹,對你忠心耿耿,而宣琦是你的老相好,自然稱不上外人。反正屠家的臉都被爸丟盡了,你再怎么糟糕也是小巫見大巫。”
  屠昶毅見姊姊不僅沒收斂,還變本加厲地扯出他的陳年舊帳,擺明是要興風作浪,他心里极端不快,但真正讓他鐵青了臉的原因,卻是臂彎里恍然為之一楞而停止掙扎的小含。
  他微傾頭審視她,湊巧与她嫌惡的紅目交會,知道“老相好”這個字眼已鑽進她的耳里,他慶幸她的嘴已被捂住,否則又得沒完沒了。
  他回避小含的目光,抬首面對屠見宁,軟聲央求道:“姊,別再說了。”
  岳小含逮到机會,狠狠地朝他的虎口咬了下去,痛得他不得不松開手。她抓住机會,大嚷:“不!讓她繼續說!我倒要听听她能掰出什么戲來。還有屠昶毅,你再敢堵我的嘴,我跟你沒完沒了!”
  屠昶毅手壓著滲血的傷處,默默地來回看著兩個有志一同、堅決要杠上的番婆。
  俗語說:兩虎爭斗,必有一傷,更何況是母老虎?但不讓她們倆吵個過癮的話,這事絕對擺不平。于是他雙手一攤,冷漠的說:“只許動口,誰要是動手打人,我會叫警衛來。”
  “我用不著掰。”屠見宁瞅了一臉寒意的弟弟,掩口得意地笑了起來。“岳小含,你以為憑你這副欠整修的丑小鴨樣,我老弟就會看上你嗎?”
  “少在我面前提那套烏鴉怎能配鳳凰的論調,我又不是巴望著非嫁你的木頭老弟不可,若非逼不得已,誰會愿意嫁個又老又乏善可陳的男人?”岳小含一心想扳回面子,無暇顧慮屠昶毅的感受。
  “木頭?”屠見宁惊詫地回頭与跟她同行的富琦互望一眼,意有所指地說:“這倒是我頭一遭听人信么形容昶毅。昶毅是木頭?哈!笑死人了!岳小含,我弟弟什么都是,就是不可能是木頭。听清楚,當你還蹲在幼儿園念書的時候,他已經是情場与商場上的常胜軍了,所到之處,可謂一呼百諾。所以你說他是木頭,那是大錯特錯,他根本是一部冷酷、唯父命是從的机器人。不信的話你可以轉頭問他,我父親幫他找的樂子,他可曾拒絕過?”
  岳小含盡管不想,但還是不安地扭頭掃了屠昶毅一眼。他抱胸佇立一隅,雙眼黯淡地迎視她,對于姊姊一席似褒實貶的話無動于衷,更不愿透露任何訊息。
  得不到任何答案,岳小含只能回首盯著眉頭漸鎖的屠見宁,發現她因為某种原因,正強烈嫉妒她的胞弟,于是她決定暫時忘卻她所听到的話,大膽猜測道:“以前發生的事,我懶得理。至于你,全是因為分不到羹,才會惱羞成怒地挑撥离間。”
  屠見宁气得心里糾結,但表面上坦然道:“沒錯,我承認我是因為分不到羹而怒火中燒,但那是因為我該得而沒能得到,反正嫁了人就是外姓了。”接著她技巧地轉個話題,口气軟了下來,“真正讓人叫屈的是我有六個兄弟,但只有昶毅一人坐亨其成。即將身為屠家媳婦的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嗎?”
  “不會啊,這道理很容易理解,那是因為你其它的兄弟都是草包,只有屠昶毅搬得上抬面。”
  “喲!瞧,昶毅,剛才不屑嫁你的媳婦,倒開始為你幫腔,說起好話了。不過你也真是聰明,錢的魅力可真大,是不是?”
  屠昶毅仍是微瞇著鷹眼,悶不吭聲。
  岳小含見狀,粗聲道:“別以為你自己死要錢,就擅自惴度別人的心。”
  屠見宁冷笑。“我指的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說話的當口儿還送給弟弟冷冷的一瞥。
  岳小含不得不狐疑。“另有其人?你是什么意思?”
  “要我說出來嗎,昶毅?”她虛偽地沖著弟弟笑問。
  此刻,屠起毅換上另一張面孔,儼然就是生意人,閒适地將臀往桌沿一靠,雙手交抱胸前,大方地說:“說啊!盡管說,你走這趟就是要找我的麻煩,丑話都說淨了,還有什么不好說的?反正小含遲早得一窺真相,你愈早說出來,她也愈早學著長大,明辨是非善惡。”
  “你不怕我坏了你和爸的如意算盤?”
  他嘴角一掀,無所謂道:“我和爸從來就沒打過算盤,如意這兩字不知從何說起。”
  岳小含見兩姊弟似有若無地以語言交鋒,不耐煩地催促:“喂!屠見宁,你那么霸道,要說盡管說,少惺惺作態地問屠昶毅的意見。可不說的話,本姑娘要吃飯了。”
  “親愛的,這個節骨眼還吃什么飯?”原本慵懶地靠在桌邊的屠昶毅突然一蹬而起,上前抓住小含的領子,將她推到一臉怔然的屠見宁面前,雙手護衛似地搭在她的雙肩上。“咱們一起聆听姊的故事后,再吃也不遲。”
  “我怕消化不良嘛。”岳小含難得与他介作無間。
  “忍著點。”他親密地摟緊她。“姊,請說吧,我和小含洗耳恭听。”
  “哼!少在我面前裝出一副神仙眷侶的樣子。岳小含,你根本被蒙在鼓里。也許你的确是因為想償你奶奶的債才愿意嫁進我們屠家,但若論起我弟弟要娶你的動机,可就沒有你那么單純了。”
  “咦,怪了,我本人怎么會不知道有那么复雜呢?”屠昶毅笑著扯姊姊的后腿。
  岳小含乘机附和,“對啊!他又不是沒嘴可以說話,非得由你代為發言不可。難道你就只有這么兩下,無新把戲可變?”
  這件事本來該是嚴肅的,見他們一搭一唱地當話柄說笑,屠見宁反而懊惱了,她恨不能將話一次抖出,省得費舌。“如果外加一筆可觀的財產為你添嫁妝呢?”
  “你別笑掉人的大牙了。我是誰啊?你老爸干嘛沒事要幫我添嫁妝!添了半天還不是給了他儿子。屠昶毅,你老姊真是鬼述心竅、口不擇言了。”她哈哈大笑。
  但身旁的屠昶毅沒有笑,反而緊盯著老姊瞧,一手不自覺地收緊,掐進小含的臂膀。
  屠見宁繼續說:“這一點都不奇怪。我爸爸活了八十多歲,娶妻四任,但自始至終都變態的愛著你那個無恥的奶奶。困為你奶奶的緣故,我們七個兄弟姊妹的母親都沒好下場,不是于絕望中病倒,就是含恨而死,坦白告訴你,你奶奶是我們兄弟姊妹七人的公敵,也是仇人!不信的話,你可以跟昶毅對質。當年我繼母臨走時說了一番話,而昶毅也曾哭著發誓他絕對不原諒那個女人。你現在當面跟他對質吧!”
  “是真的嗎?”岳小含抬頭狐疑地問。
  屠昶毅沒有低頭看她,反而緊瞅著姊姊,回道:“我姊說的都是真實的事,但那時我才十五歲。”
  岳小含深吸口气,并非出于震惊,而是年輕的她已听得一頭霧水。她很難領會屠見宁到底要跟她挑撥什么。
  屠見宁以為計謀得逞,一臉洋洋得意。“看吧,我沒騙你。昶毅是因為恨你才愿意娶你,此外再加上整個屠家的資產。”
  岳小含真的被搞迷糊了。上次她問屠昶毅這檔事時,他說笑的樣子不摻絲毫怒意,這回屠見宁卻咬牙篤定的說屠昶毅是看在錢和复仇的份上才肯娶她。其實,不管屠昶毅為何動机娶她,她都不想追究,同為他倆本來就不是因為兩情相悅而結合,所以再難听的中傷她都無所謂。
  她煩躁地抬頭,覷了嚴峻的屠昶毅一眼,不悅道:“你老姊到底在胡謅什么啊?她以為說這么一大堆,我就不會嫁你嗎?她好笨!我又不是奶奶,才不甘心放棄在屠家做少奶奶的机會呢!”
  屠昶毅神色凝重地盯著她瞧一秒,旋即換上玩世不恭的態度。“姊,听到了沒?看來你好意的勸退抵不過我這個小妻子的貪心哦!喜帖你該收到了,明天別忘了回家吃喜酒。”
  屠見宁見他們已有默契,气在心底。“昶毅,我真是錯看你了!娶了她,你媽在九泉之下會不得安宁的。”
  屠昶毅聞言,雙目一瞠,臉一黑,喉頭倏緊。“反正我媽在世時,你這個刁鑽繼女也沒讓她安宁到哪里去。我肚子餓了,恕我不多招呼,請姊回去吧!”
  “你會后悔的!”她說完,朝宣琦點了一下頭,揚起高傲的下顎,旋身与宣琦朝門走去,臨走前不忘丟給岳小含陰森森的一瞥。
  邵美心适時退下后,岳小含得意忘形,順口批評道:“老山羊,你姊好象巫婆喔!”
  他聞言,腮鬢抽動一下,冷漠地回答:“你是烏鴉笑豬黑,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她畢竟是我姊姊,你這個小輩最好別太囂張。”說完不看她一眼,徑自拿起便當盒向辦公桌走去。
  岳小含的心猛然被他刺了一下,不服輸的小嘴一翹,喃喃說:“神經病!陰陽怪气的。”
  屠昶毅倏地旋身,威嚇地詰問:“你說啥?有膽就再說一遍!”
  “我說你神經病!”她气得跌坐在椅子上,重捶光亮的桌面一拳。“你姊姊這樣鬧場,你還幫她說好話,不是神經病是什么?還有,我跟她素昧平生,無怨也無仇,她不分青紅皂白就給我個五爪見面禮,還真是禮輕情意重哩!她母親的,我是衰到家……”岳小含的話還沒說完,小腦袋瓜就被人揪住,一條白手絹隨即掩上她的嘴,揉得她牙齦痛不可當。
  她使盡全力扯開他的大掌后,忿然起身指控。“你……你們屠家是不是人人皆有病啊!老喜歡摑人臉。”
  “我沒摑你臉,只是代為清洗你那張不干不淨的嘴。”他說完,還刻意甩了甩手絹。
  “是啊!你品行端正,德行可風,從沒罵過髒話。”她小鼻子一皺,節節逼近屠昶毅,從屠見宁那邊學到一招,也戳起屠昶毅的肩,“那可不可以請你解釋你姊姊那番含沙射影的話,那個叫宣琦的女人當你的老相好多久了?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今天見了人家怎么反而冷落人家,不屑跟她打招呼了?”
  屠昶毅意味深長地審視她噘著小嘴的模樣。“你以為這樣藉題發揮,聲音就可以任意調大嗎?”
  “我不是藉題發揮,我是在……”吃醋!她結舌兩秒,迎視他嘲弄的眼眸后,猛吞口水,改口道:“我是在就事論事!剛才有外人在,我只好忍辱負重,現在你最好自己解釋清楚。”
  “除非你承認吃醋,否則我不愿重提舊事。”他挂上虛偽的笑,安适地退回自己的辦公椅,從抽屜中翻出三枝鉛筆,打算一一刨尖。
  她腳一跺,懊惱不已。“我才沒有吃醋!”說著搶過他手上的筆,順手插入削鉛筆机。
  “那宣琦是不是我的老相好就不重要了,對不對?所以我們就當你沒听過這回事。”
  “可是我明明就听到這回事了,豈能裝聾作啞?”
  屠昶毅不疾不緩地說:“所以我說你在吃醋嘛。其實吃醋就吃醋,就算點頭承認,硬骨頭也不會少一截。”
  她刨完第三枝筆時,努嘴思量几秒,想他的話也沒錯,才勉為其難地點頭。“好吧!就算我是在吃醋好了,但只有一丁點哦。”
  “好,只有一丁點。”她的一丁點妒意可以讓屠起毅開怀一整天。“宣琦只是我青梅竹馬的玩伴,我們在念中學時,要好過一陣子,但是從沒好到論及婚嫁。而且她高中畢業就結婚了,她先生很愛吃飛醋,和我老姊又是法學院的同學,所以婚后為了避嫌,我們很少見面,她反倒和我老姊走得比較近,成了她的跟班。”
  “你和她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不會因為我只承認一丁點吃醋,你也如法炮制地只說一丁點實情吧?別忘了,你姊姊還刻意強調‘老相好’那三個字。”她的話里夾了一個大語病,她本人沒察覺出來,倒是讓精明干練的屠昶毅暗樂在心頭。
  他忍不住消遣她,“喔!原來你這壇飛醋不只吃了一丁點,甚至多到妒火中燒啊!”
  她的臉一陴紅似一陣,最后轉綠,深吸口气后嗔道:“你少羅唆,要內燒、外燒隨我高興,你沒事管我妒火哪里燒!你這個慣郎中,不要每次我一扯東,你就聊到西。赶快回答我的問題!”
  “我剛才說的都是實話。我姊行事一向不擇手段,為了激怒你,什么話都編派得出來,你若想和她斗狠,等個二十年后再說吧!”
  “屠昶毅,你別小看我!真要跟你姊斗,栽得拘吃屎的人不見得會是我。”
  屠昶毅白眼一翻,露出不敢領教的表情。“我建議你二十年后再跟她斗不是看不起你,而是本人還想繼續過二十年的太平日子。你若不急著當寡婦的話,奉勸你謹慎言行,以免讓我早生華發,五十歲不到就得扛起拐杖。屆時我們抱著儿子走在街上,人家可能又會對我說:帥老爹啊,帶女儿、孫子出來散步嗎?”
  本來還很悍的岳小含听到他自我調侃地道出將來的情景,臉頰竟羞紅起來。“才不會哩!我會想出很多點子,讓你忙得沒時間去想老那回事。”
  “哦!是嗎?”屠昶毅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試探性的問:“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嗎?”
  “暗示你什么?”岳小含狐疑地反瞄他一眼,字字斟酌,深怕說錯一個字。“我沒有特別的意思啊,我所謂的點子是如果你真的怕老,可以上健身房或接受拉皮手朮。”
  他聞言臉一垮,沒好气的說:“這种餿點子,你留著以后慢慢用,我是敬謝不敏。咱們閒話也聊夠了,吃完餐盒,各自上工,可以嗎?”
  岳小含齜牙反問:“我能說不可以嗎?”
  他嘴一翹,慢條斯理地回道:“不可以。”
  一個下午,他們倆沒有交談,任憑岳小含制造各种嗓音,屠昶毅一概面不改色,不予理會。
  她將地理課本半舉至唇邊,心不在焉,賊溜溜的視線老往他身上飄去,尤其當他起身找公文或放檔案時,她更是肆無忌彈地打量他修長的身段。
  她發現自己愛看他以手撐著滿顎胡須的沉思模樣,也特別愛看他綻顏豪放的笑容,更渴望能博得他的注意力,單單有他在身旁,她雀躍不止的心頭如同涂上蜜般,耳邊也充滿竊竊私語的喜悅,原來要討厭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連他姊姊屠見宁,對他的態度也是矛盾不已,一方面很得牙痒痒的,一方面又不愿与他正面起沖突。
  接著她念頭一轉,開始幻想她的新婚之夜,明晚她該如何應對呢?雖然他說要跟她保持距离,但她認為那只是一時气話罷了。她該裝出一副清純羞澀的樣子,頑強抵抗嗎?不,她裝不出來,搞不好還不戰而降。或者該一絲不挂、大膽地躺在床上?但是人家說若隱若現更能挑逗男人的視覺,不過很可惜她也缺乏那种工具。
  遐想一個接一個地輕叩岳小含的腦門,又如夢幻泡影般迅速消失,她忽而笑,忽而鎖眉,有時還噘著小嘴一頭栽進書本里,搖得她一頭短發滿天飛。
  這般卡通即景被屠昶毅盡收眼底,他合上手邊的檔案,把鉛筆往耳上一放,背靠在椅上,雙掌合十托著下巴,劍眉俱揚地冷眼旁觀她千變万化的表情。
  照平常時候,他會被她滑稽的傻樣惹得發噱,但是一想到小含當著眾人的面說他又老又無趣的話語,他心灰意冷不已,本想一笑置之,卻始終無法排解心中的躁悶。兩個小時下來,他繃著神經設法專注看公文,看到眼睛都脫窗了,但該死的她老是制造悉悉卒卒的聲音,教他耳根子靜不下來,再這樣熬下去,他的耐力鐵定會被自己的固執磨光。
  于是,他打破沉默,調侃她:“喲!三十年枯木終于逢春了,什么書這么好看,能讓你吃吃發笑?”
  岳小含聞言,猛停下搖頭的動作,心虛的說:“沒有啊,只是在念地理。”
  “念完了嗎?”
  “當然還……”她不敢坦承自己呆坐兩個小時的結果,僅翻過第一章,于是避開他炯炯的目光,改口說:“還有一些些沒看完。但是我很累了,可不可以下次再看?”她沒撒謊,“一些”的二次方等于“一些些”嘛!
  盡管不信,他還是和气的說:“那把東西收拾一下吧!咱們照計划去領戒指。”
  岳小含大吁口气地點頭。她打開書包,小手掃過桌面,便將課本盡數納入書包內。
   
         ★        ★        ★
   
  華燈初上,暮靄低垂時分,他們從珠寶店走出來,坐上屠相毅的吉普車,朝“朝日園”駛去。
  從屠昶毅万分不樂的臉上、僵直的背脊,以及緊握方向盤的拳頭可以得知,他正以全身的精力克制自己別在蜿蜒小道上飆起車來。
  而一旁不知死活的岳小含則毫無警覺,還念念有詞的抱怨──
  “屠昶毅,你知道嗎?剛剛那個柜台小姐的眼睛像涂了一層牛油似的,她竟然偷偷問我:‘你爸爸是不是要娶新太太了?’你說好不好笑!最好玩的是,當我回答她我就是個新太太時,哇,她那個臉不知道歪到東經第几度了!哈!喂,你怎么都不笑?笑一個嘛!”她將兩只食指放在唇角,往上一推,示范給他看。
  對于她刻意的討好,屠昶毅視而不見,只是低沉地說:“對方并無惡意,只想客气做生意。我們犯不著當著十來個顧客的面給人難看,還譏人‘眼睛涂了牛油’之類的刻薄話。”
  岳小含的手倏地縮回,大為不快。“咦,我是替你出气耶!你根本沒她說得老……”
  “我也沒有你認為的那么老。”屠昶毅冷冷地瞄她一眼,繼續他未完的話。“而你卻巴不得全店的人都知道我們是‘老少配’,你甚至忘了自己正穿著一身的高中制服!”
  “那又怎么樣?你干嘛那么在乎別人的想法?”
  “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別人的想法我懶得理,你的想法才是我真正在意的。從我卸任的這三年間尚未對人大聲吼過,但跟你相處不到三天,我已全然忘記什么是幽默感。你,岳小含,天生异稟,絕對有把人逼到神經錯亂的本事。”
  岳小含頓覺受辱,不甘示弱地駁斥:“屠昶毅,你是心理作祟!每次發火就把錯怪到我身上。”
  “我心理作祟?”他諷刺地一笑,不溫不火的說:“看來我們又回到老問題上了,我看真正心理作祟的人是你。在你認識的人面前,我只配引荐成舅舅,而在陌生人面前,你倒大方地宣布我們的關系,甚至幸災樂禍似地等著看好戲。好象凡是能讓我尷尬的事,你皆可從中得到無上的樂趣。你若真看我不順眼、不想嫁我的話,趁這輛破車還沒開回家前赶快說出來,讓我直接送你回你奶奶家,此后咱們兩家的債務一筆勾消,免得日后你我成天生活在槍林彈內之中。”
  岳小含聞言只能呆坐在座位上。
  他毫不在乎的一席話像一陣冷風,強勢灌進她不及遮掩的耳朵,造成她耳嗚好几秒。其實對于他的休妻計划,她應該謝天謝地的手舞足蹈、大聲附議才對,但是,現在的她除了難過与羞愧外,心頭竟泛起几分眷戀、不舍与責難。
  她十指絞著裙擺,暗咒:這個老山羊還真狠哩,當真說休就休!他以為她是試用品嗎?用得不爽,往回郵信封里一丟就可以退貨嗎?
  “怎么樣?”屠昶毅斜眼微睨,滿不在乎的問:“我這樣擅作主張,絕對會触犯我父親,你若不想嫁我,這是最后一線生机哦,”
  岳小含雙肩豁然一聳,轉眼給他一個狐媚的微笑。
  “你在作夢吧!我說過了,不會輕易放過享福的机會。你愈是想擺脫我,我就愈不讓你稱心如意,我打算纏你到死,先是一點一點地在你飯里下砒霜,等到你入土為安后,所有屠家的一磚一瓦都是我的了。屆時,我要怎么拆房子就怎么拆房子,而你那個巫婆姊姊屠見宁最好早點下冥王府報到,否則我不會輕易饒過她!”
  “既然你如此堅持的話,我們為何要等到以后呢,何不現在就讓你稱心如意?”話甫落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面,穩健的手操控著車子,連連換了三檔后,猛踩离合器加速,甚至當車行經彎道時,他都沒有遲疑或減速的打算。
  這時的岳小含仍茫然不知其所云,等一回神,前面就出現一個大彎道!
  眼看他們就要順著离心力,連人帶車地栽下山谷時,她赶忙捂住眼睛,怵惊地疾喝:“慢下來!慢下來!屠昶毅,你這白痴,我是鬧著玩的!要飛出去了!哇!”
  一秒后,車子并沒有飛出去,仍在車道上跑,車速也已減慢到适中,但岳小含是典型的惡人沒膽,屠昶毅這种賭命的開車方式已把她的心髒從胸腔嚇到腹腔了。她一臉凄慘,抑不住胃里的翻滾,尤其當他得意且悠揚的口哨聲傳進她耳里時,她控制不住地回頭狠瞪他一眼。
  他一改陰霾,若無其事地對她眨眨眼,輕松地回她一記:“喔!抱歉,我也是跟你鬧著玩的。但從明天起,一切都由不得你高興,离婚更是不可能,唯有死亡能剪斷我們之間的聯系。這樣你明白了嗎?”
  岳小含頓覺被人暗暗消遣,賭气地說:“非常明白!但我要警告你,我們岳家女人都有斷掌,先入地獄的人可能是你。”
  屠昶毅呵呵一笑,回道:“真是巧!從小也有人說我會克紹箕裘,跟我爸一樣是克妻命。這么說來,你我應該是天生絕配嘛!”
  岳小含覷眼相視,無言以對,不認為這件事可以拿來當玩笑看。痞子!這种事也能這樣比的嗎?
  她開始后悔剛才的愚蠢,沒能把握時机開溜。但是她靈光一閃,有所領悟,或許屠昶毅自始至終根本無意放她走,那么他用這种不著痕跡的方式試探她又是為何?頗令人費解。
  莫非……老山羊已經知道她的心意了?想到這儿,她又偷偷地從后視鏡里迅速地窺瞄他一眼,他專注開車的自大相象根本沒把她放在眼底,于是一种懊悶的感覺又壓塌了她的自尊心。
  岳小含警惕自己,要不是屠世民堅持,像屠昶毅這樣成熟的男人才不會平白無故地和她結婚呢,若再奢望他會愛上她的話,那除非是蒼天不長眼。
  她暗地祈盼,愿屠昶毅永遠不要洞悉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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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岳小含再度面對太陽時,已是她簽下賣身契的倒霉日子。而提及倒霉,她得老實承認那是她三天前的成見。如今,她倒覺得自己能嫁給屠昶毅這號人物,可能還是她積了三輩子的陰德才賺到的。
  她分析自己之所以會幡然一變的原因后,勉強理出三點理由來搪塞自己。
  第一,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她的改變乃出于勢利与貪一方之財的緣故,因為嫁一個供吃、供住、供玩又供零用金的現成凱子郎,總是比守株待免好吧!
  第二,因為她好色,巴不得能名正言順的上他的床。隨著七十二小時的飛逝,她發現他這個“緣投桑”很會吊人胃口,尤其是讓她開葷、了解“人之初”后,就對他完全失上了抵抗力,在短時間內把她從貞洁“劣”女變成一晌貪歡的女色魔。
  第三,他一定是在她身上下了蠱,而能解蠱的仙丹妙藥就是他本人。要不然,她怎么會對他的舉動那么在乎,甚至介意到想飆到他面前,搖尾乞怜的求他替顧她一眼?
  昨夜熄燈至今已過了十四個小時,這期間,他沒念過她一句話,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整個早上他只著一套慢跑裝,雙手比前又擺后地指揮大局。而被化妝師上了“疊”厚似千層糕妝的她就好象是屠家多出來的家具一般,沒地方可讓她歇腳,只能挨牆靠壁站,最后她被逼得無地可蹲,只好上樓橫趴在窗台,俯瞰庭院外面忙得一團亂的工作人員。
  而今儿個的天气又好得不象話,不能為她營造些郁卒、悲慘的心情。琉璃藍的天空飄著几朵棉花糖般的云,暖暖熏陽散發光熱,透明的金芒自其間曳洒在檸檬綠的舒爽草坪上,把珠圓玉潤的晨露映照得閃閃發亮,翩翩起舞的白蝶公然在花叢間追逐嬉戲,不知打哪儿蹦出來的貓小姐正死皮賴臉地躺在屠家牆角邊,打算使出渾身解數,引誘三只即將抓狂的“貓王”。于是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瞼,哪知才剛低下頭,就瞟見窗台前的土盆里,有一對動作遲緩的蝸牛正毫無顧忌地親熱著。
  “老天!”她嫌惡地將窗帘拉下,酸不隆咚地說:“全都是賀爾蒙在作祟!”她有股沖動,想一把揮去這虛假的燦爛。
  不僅僅春光明媚的天候教她反常,另有几樁事也是出乎它意料之外的。
  首先,她的婚禮相當本土化,是那种吃流水席的,因為屠世民認為這樣辦桌才夠熱鬧,才能吃出本土的喜气味。而屠老爺命人為她准備的白玫瑰頭飾竟出乎意外的大,當她將花飾往頭上一戴后,就如同頂了個大探照燈,莫非這暗示她和屠昶毅的未來將是個無底黑洞?她急忙甩頭想拋開蠢念,不料“玫瑰燈”又滑至她額前,惹得她想一把撥開這累贅的玩意儿。
  再來,屠昶毅的兄弟姊妹、侄甥孫儿還真是出乎意外的多,多得讓她無暇去記誰是誰,只能碰運气的大玩“連連看”。敬酒完畢,岳小含猛然發現沾了屠昶毅的光,自己的身分也連帶水漲船高,一躍而至婆字輩。媽媽咪啊!在被四十來歲的“侄孫”喊聲表叔婆后,她不老也先衰。
  好不容易能坐下來喘口气時,她卻如坐針氈,無法平靜下來,因為她的肚皮快被茶水撐破了,她甚至覺得后面的拉鏈隨時都會爆開。于是,她只好拚命朝屠昶毅使眼色,要他低下頭來,但他對她的求救竟視而不見,身子一旋竟和別人打招呼。
  她承認,這种老土、滑稽的礦坑公主模樣的确教人不敢恭維,但他也沒必要做得那么明顯吧!連看她一眼都不屑。
  終于,嘔了一上午气,她猛然拉下屠昶毅的頭要他正視自己,齜牙冒出今日的第一句話。
  “喂!我憋不住了!你們家最近的廁昕在哪里?”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攀住他的手,兩腳交叉地晃來晃去。
  屠昶毅見狀,從容欠身告退,一話不說地大步領她到車庫。可惜他們還沒進入車庫,就已瞄見五位三姑六婆大排長龍。她還來不及听她們談“那個不知分寸的新娘”怎樣怎樣,就被屠昶毅拉上了樓。很不幸,屋漏偏逢連夜雨,二樓的盥洗室竟然也“客滿”!
  她冷汗直冒,忽地彎下腰,緊抱著肚子打顫,“我不行了!就快……出來了!”
  “在這里怎么成?你要下金條,總得找個坑蹲吧。”他口里沒有訝异,只有譴責,好象認定她一定會干出這种不上道的拙事。
  她沒好气地覷他一眼,粗聲道:“我不是白痴,當然知道此地不宜撇大條,但是我真的走不到了!”
  “走不動?你到底是吃了什么?”他攙她起身,雙手圍著她細小的腰肢,仔細觀察她的面色。
  “我從頭到尾什么都沒吃,只有喝茶的份。喔!老天,不拉一頓我會死……屠昶毅,我若真的翹了辮子,鐵定是被你克的……”她抬頭想狠狠瞪他一眼,沒想到看見華服披身的他,眼珠子一凸,就為他的英姿勃發所傾倒,隨即想到“天不假年”的自己再也沒机會纏他,不禁呻吟了起來。
  “怎么辦?我可能真的要死了。我這么年輕,還沒想到要怎么死哩,你說土葬好,還是火葬好?或者干脆一點,把我全身解剖,看誰缺啥就拿啥,然后再把我丟到醬缸腌一腌,做成木乃伊好了。哇!好痛喔!該死的屠昶毅,你有沒有听到!”她抖著唇,甩開他的扶持,身子蜷縮成一團,開始劇烈地打冷顫。
  屠昶毅傾下身子扯住她的手肘。“你這個傻瓜,大白天的說什么夢話!告訴你,你的气旺得很,想死還沒那么容易哩。”
  嘴上調侃歸調侃,屠昶毅見情況不妙,猛地將她橫抱而起,十万火急的往大梯上沖去,千層白紗里著他的黑衣,迅速消失在三樓的樓梯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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