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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一見老爺跟在夫人后頭進了房里,丫鬟們立刻識趣的退了出去。
  老爺夫人的恩愛,早傳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舉凡夫人的沐浴更衣,乃至于夫人的梳理畫眉,老爺都親力而為。更甚的是,老爺日上三竿不出房,連老爺最親信的總管范叔,都只能杵在門外,不敢敲門哪!
  “婆婆怎么說?南院住得還習慣嗎?也幸好范叔細心,一直將婆婆的舊院打理干淨,沒的讓婆婆覺得陌生了。”
  把老夫人接出省思院,應著老夫人的要求,讓她住到以前的舊院落。夜深了,阿好和宮仲輝都告退休息時,老夫人特地把儿子留下來,說些母子倆的貼心話,阿好才會好奇的有此一問。
  “娘說南院地方大,她一個人住起來怪冷清的,想接靜香過去一起住,人多熱鬧些。”
  其實他娘留他就是詢問靜香的事,他据實跟他娘解釋了靜香的身份。他娘好一會的不說話,最后才表示她想招靜香陪她一起同住南院。
  他娘雖沒明說,態度上已接受靜香了。她們婆媳同一個心思,已經可以預見宮家和樂融融的美好未來了。
  “南院?”阿好想了想,肯定的點頭。“南院好,后院太偏僻了,不适合小女孩住。對了!你怎么會恰巧去省思院?”若不是后來他那几句話,婆婆還不一定那么好說服呢!
  宮仲輝但笑不語,推著她在鏡台前坐下。先不忙著拆卸她的發髻,反而將下顎頂在她的頭頂,与她在鏡中相望。
  “還說呢!我見你青絲素雅,著裝時總少了几款花鈿,今天特地約了鈺鈐店老板,帶了些飾品來給你挑選,結果反倒是你送給了我一個大惊喜!
  宮仲輝從鏡台旁邊移來一個多寶格,阿好好奇地隨意拉開几格,格內的飾品全都美得花了她的眼。她瞪大雙眼,難以置信這世上會有這么細致美麗的東西。
  宮仲輝瞧她惊喜的表情,拈了一朵珠花插在她的發上。
  阿好看入鏡中自己的倒影。“阿輝,你覺不覺得我好美!”她的口气,活像在稱贊別人似的。
  沒辦法,十八年來看慣了自己粗大的臉孔后,她實在很難記住自己現在是美絕脫塵的湘君姑娘。
  宮仲輝在她的頭頂印上一吻,“你人美,”再在她的后腦勺烙上一吻。“心更美!”
  阿好咯咯笑著。“雖然是事實,不過就算是假話,你也不會說出來傷我。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阿輝對她的好,有時候都會令她覺得對不起湘君姑娘。阿輝明明是湘君姑娘的夫婿,連口里叫的都是湘君姑娘的名字。就因為湘君姑娘對他的誤會,反而讓她撿到了便宜。
  是她占了這份應該屬于湘君姑娘的幸福。
  宮仲輝眼底盛滿了柔情,瞧著鏡里的阿好,瞧得都痴了。“我對你再好,也及不上你對我好的万分之一。”
  給了他她的愛,替他守著這個烏煙瘴气的家,替他找回了他娘,他不過小小的寵她一下,与她為他所做的,怎能相比!
  阿好嚴肅的搖頭,“不!我對你不好!我當初之所以嫁給你,是要來修理你的!”
  “為什么?”他不以為她純善的心,真可以狠心去算計他人。
  “因為我听人家說,你殘暴凶狠、專打妻儿,靜香的娘讓你打死复,全城的閨女無人愿嫁給你,而后你無意中救了古老……我爹,才挾恩圖報,古……我爹不得已,才將湘……我許給你報恩。”
  宮仲輝落失她話中的語病,失笑的猜測道:“是你奶娘告訴你的吧?為了不讓你成親,她才故意恫喝嚇你的。不過雖然有些夸大,但外面的傳言的确是如此不堪,幸好你沒有听信。”
  阿好低著頭,小小聲的囁嚅承認,“我……我信了!還怕得上吊自絕。”
  宮仲輝揚眉,注視鏡中她慚愧的小臉。“既然信了,為什么還肯上花轎?”
  “后來我還魂后,就決定嫁給你,修理你,好替我們女人討一個公道!只不過后來我才發現我錯了,其實你除了浮夸了點,浪費了些,脾气火爆了些,個性古怪了點,也沒外面人說的那么不好嘛!”
  宮仲輝有些哭笑不得的瞧著她的小娘子振振有詞的數落他。她這算是褒、還是貶?宮仲輝玩笑的打躬作揖。“是,謝謝娘子的教誨,為夫的當謹記在心!”
  阿好瞅著他,表情可是大大的不以為然。“你要是真有听進我的話,你就不會又買這些昂貴的首飾了!哪有人家一次衣服就做足十套,出門總是上酒樓餐館用餐的!你買的這些儿個首飾,一看就知道貴得不得了,肯定又被店家削了不少銀子去!照你這樣的花法,就算咱們有金山銀礦,也不夠你這樣揮霍!我看我啊,早晚有一天要陪你當乞丐要飯去!”
  想到今早接到的消息,宮仲輝的臉色沉下了几分,連聲音也不自覺的嚴肅了起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呢?若我不再是宮家的主子,身無分文,你真的還愿意陪我去當乞丐婆,向人乞食?”
  察覺宮仲輝的認真,阿好也靜了下來。隨著阿好的沉默,宮仲輝的臉色愈發青白。
  是他要求太多了!她本是書香門第世家,從小深閨繡房,不曾受過疾苦,現在他怎能奢求她舍下從小就享有的富貴舒适,隨他吃苦受難。
  宮仲輝毫無怨尤的接受她無言的回答,但心卻似針扎刀割。
  阿好想了許久,才接受這個消息。畢竟她怎樣想也沒想過,她不過隨口說說,挂在嘴上念著,就真的把宮家念垮了!
  “不是如果,宮家真的要垮了吧?”
  宮仲輝的不否認,更加深阿好的肯定。“不知道是你敗家還是我烏鴉,隨口說說,宮家竟然真的就垮了。現在我們又把娘接出來了,一家子這么多人,那么多張嘴要吃飯!”
  隨著她的每一句,宮仲輝的心也更死寂。“你的意思……”
  “我看真要去街上乞食,就讓我和靜香、翠蓮去就行了!”阿好不知道宮仲輝的心情,猶自接下去說著,以一家之婦的身份打算,“我看你和娘都是傲气的人,叫你們拉下臉去跟那些大爺夫人說好話是不可能的事,倒是靜香和翠蓮的看人臉色,乞討來的銀子——啊!”
  宮仲輝突地抱著阿好在房里轉著,口里興奮地低叫著:“……我的娘子……我的好娘子……”
  “別!別!阿輝,快放我下來,你把我都轉暈了!”
  宮仲輝終于停下手,眼里溢滿柔情的看著暈眩軟癱在他怀里的阿好。
  他的小娘子!外表乍看似柔弱無力,事實上卻是堅強獨立。像她現在這樣的依偎在他身邊,還是少有的事。“不舒服?”
  阿好偎在他的怀里,懶懶的一點頭,“嗯,頭暈。”
  宮仲輝假意的伸出手,撫上她的額頭,“我看看頭燙不燙。”
  一只大手將阿好的小臉細細的撫摸了全,并且直往脖子上的盤扣而去。“臉不燙呢!我看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阿好被他溫熱的手掌撫得舒服极了,直到他解開了兩顆盤扣,才識破他的詭計。“阿輝,家里都出這么大事了,你還有心情……”偏偏人在他的怀中,掙扎不開。
  宮仲輝抱緊在他怀里扭動的娘子,往床榻走去。雙唇也不得空的在她的臉上輕啄。“就是出了這么大的事,我們夫妻才要好好培養感情。說不定能生個娃儿來沖喜!”
  隨著床上的帘幃放下,剩下的喁喁私語就是他們夫妻之間的私事了。外人不要太好奇!
   
         ☆        ☆        ☆
   
  宮家要垮了耶!
  阿好望著眼前怡然自得的一群,真有股想搖醒他們的沖動。
  察覺她的沮喪,宮仲輝手搭住她的肩,攬近她,“怎么?玩得不愉快?”
  今天又逢初一,是他娘上護國寺上香的日子。這次不僅他娘,連湘儿、靜香都一起出門。
  他瞧近日風雪連連,難得今儿個老天爺賞臉放晴,所以帶著一家子出來上香兼踏青。甚少出門的靜香和翠蓮,瞧著護國寺兩旁的攤販商家,興奮的喳呼起來,連他娘都鼓起勇气,棄轎陪他們一塊走路上山。
  這是他娘出省思院后,第一次肯面對外人,顯見他娘已經解了她的心結,應該是喜事一樁,偏偏他的小娘子卻從頭到尾垮著一張臉。
  阿好抬眼瞧向罪魁禍首。“阿輝,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節,你還有心情在這里玩樂?宮家破產,大家更應該撙節開支,可瞧瞧你,不過出門到廟里燒個香,你弄出的排場可比得上縣太爺出巡啦!還有,你不在店里想法子熬過難關,出來跟我們女人家窮攪和什么!”
  宮仲輝一溜眼他們身后范叔親自領隊的十來個護院家丁,和數個伺候女眷的丫鬟;當然,最后頭跟著的是扛著三頂空轎的轎夫,終于知道他的娘子在跟他嘔什么了。
  只是她不知道,這些都是他十几年來費盡心力替宮家攢來的,卻是一等“他”回來,就得雙手奉還。
  既然如此,他何不先好好享受他努力的成果,何苦留下一片江山,等“他”來敗家!
  “既然這一切都快成為別人的,我們何不趁現在好好享受!”
  “你——”
  阿好還來不及反駁,走在她身側的宮老夫人突然一臉慌張的擠過來。
  “湘君,你瞧他們是不是一直盯著我看?我臉上的疤是不是還很明顯啊?”宮老夫人手足無措的緊攀住儿媳婦的衣袖。
  護國寺的香火一向鼎盛,今儿個又逢初一,路旁黑鴉鴉的全站滿了上香的香客。此刻他們正直勾勾的盯視著路中央的阿好他們。
  斜眸兩旁路人好奇的眼光,宮仲輝凌厲的眼光反視回去,一面假言安慰他娘,“娘,他們全是跟我們不相識的香客,怎么會盯著您瞧呢?是您多心了!”
  接触到宮仲輝殺人似的眼刀,有些人知趣的別開臉,有些人卻好似二愣子似的,仍是眨也不眨的直盯著他們瞧。
  “可是他們……”宮老夫人心惶惶然,無法被儿子明顯的虛假言詞所安撫。
  阿好可就沒她相公來的婉轉。“阿輝,他們明明是在盯著娘看,你做什么哄騙娘?”
  “湘儿,你……”宮仲輝撫頭呻吟。他都安撫不住娘了,她偏又直言指出。
  不過宮老夫人卻對阿好的直言有了信心。“那他們為什么一直瞧著為娘的?是不是我臉上的疤……”
  “娘,這就真的是您多心了。因為他們就是瞧不出您臉上的疤才好奇嘛!”阿好直言直語的解釋道:“您因為天花,住在省思院十來年,現在好不容易讓他們見著了面,臉上偏又平滑無疤,他們當然會更加好奇的緊盯著您瞧,好回去告訴他們的街坊鄰居,您生的是怎生模樣。”
  對于市井小民的心態,阿好可是了解得很透徹,畢竟三個月前,她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員。
  “是嗎?”知道路人眼光專注的原因后,宮老夫人才安下了心。
  “當然,不信您對他們笑笑,保證他們一定很惊喜!”阿好鼓勵宮老大人的催促道。
  拗不過媳婦的催促,宮老夫人僵硬的對一名小販擠出一絲笑容,卻得到熱烈回應。
  既然財神爺上門,哪有往外推的道理!小販背著攤子,熱絡的擠上前,“老夫人,您買珠花啊?您真是好眼光,我攤子上的金細珠花,全是我那婆子親手做的,做工細膩又高雅,您買了絕不會玷污了您的身份!”
  既然人家攤子都推到眼前,宮老夫人也不好拒絕,只好隨意挑了几樣。
  其他小販一見,也全擠了上來。“老夫人,我的繡巾才是絕活呢!全是我媳婦在江南的姊姊寄賣的,保證都是上品貨!价錢又公道,您沒買才叫可惜呢!”
  “老夫人,您瞧瞧我的……”
  “老夫人,您看看我的……”
  剎那間,似乎全護國寺的小販全涌到了他們這邊,一人一句的喧雜得好不熱鬧,連靜香和翠蓮都興致勃勃的挑東翻西,眼底浮現購買的熾光。
  宮仲輝示意家丁和丫鬟留意女眷的安全,摟著阿好混出人圈。
  “你還笑得出來!她們這一買,不知道又要花上多少銀兩!”
  阿好發現,不只宮家的男人對金錢沒概念,連宮家的女人花起銀子來,也是絲毫不知節制。
  宮家女主人這碗飯,可不好端哪!
  宮仲輝輕笑的用一指按壓她高嘟的雙唇。“怎么不笑?我有多少年不曾見過我娘笑得如此開心了!如果花些小錢可以讓娘歡心,那這銀子花的可真值得。”
  阿好瞧著她相公志得意滿的表情,再瞧向那三個買上癮頭的女人,只想再尖叫那句老話——他們到底知不知道宮家要垮了啦?!
   
         ☆        ☆        ☆
   
  從護國寺回府的路上,靜香一路上不甚滿意的翻撿著她買來的手絹絲帛,一旦購買的欲望褪去,才發現買來的大多是次級品。
  “奶奶,您不會真的戴上這些金珠銀細吧?”
  剛下轎的宮老夫人,也蹙眉看著香籃里的小玩意儿,覺得自己剛才買時實在太沖動了點。
  “我原就是打算買來送給其他丫鬟的。我房里的珠花首飾已經夠多了,用不著這些。”宮老夫人不著痕跡的將自己的沖動,掩飾得很圓滿。
  阿好在一旁大翻白眼。“娘、靜香,我剛才不就告訴過你們,家里什么都有,不要再亂買了!”
  宮老夫人不在意的擺擺手,“湘君,這些都是一些小玩意見,花不了多少銀子的。”
  宮仲輝扶著阿好跨過自家門檻,嘴角噙笑的听著她們几個女人斗嘴。
  “娘,話不是這么說,積少成多,況且現在宮家的景況不比從前。”
  宮老夫人皺眉。“湘君,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是呀,小嬸嬸,你倒說說看,我們宮家怎么了?”一個人影閃現在大廳的門口,口气輕浮的詢問阿好。
  “祁安!”宮老夫人一看清來人,惊愕的發軟地癱入身后婢女的攙扶中。
  宮仲輝也收起笑臉,面無表情的看著來人。
  阿好好奇的打量著來人,對方年歲与阿輝相仿,卻因稱她小嬸嬸而大感奇怪。
  只是他外表看似斯文,渾身輕佻淫邪的气息卻是令人感到厭惡。
  “阿輝,他是誰呀?”
  對方眼光淫邪的在阿好的身上睞睨著。“小嬸嬸,你這話可就問對人了!我是誰?我是宮家的嫡長孫,亦即是正統的宮家主人——宮祁安!”宮祁安揚著臉,得意的輕笑。“宮仲輝,你沒料到我還有命回洛陽,討回屬于我的一切吧!”
  宮仲輝臉色無波,似乎對他的到來早已有所認知。“你以為沒有我的口諭,你能這么輕易的就踏入宮家?”
  見宮仲輝絲毫沒有因為見到他回來而狼狽不安,宮祁安气得發火大罵:“宮家的一切本來就是我的,哪還要你的什么口諭!當年要不是你告密,我不會被捕快再捉回邊關去,也不用再受這十年的勞役之苦!”
  宮仲輝揚起嘴角,卻毫無笑意。“奸辱王員外閨女的人可不是我;判你流放邊境十二年也不是我唆使的,若不是你受不了邊境的勞役之苦,七年后就偷偷潛回洛陽,被知府大人逮到后再加判五年,這十七年的邊境勞役之災,全是你自找的,怨我何用!”
  發現自己的破口大罵,相較于宮仲輝的無動于衷更像個小癟三,宮祁安只好連聲冷哼,自認瀟洒的雙手背負身后,鼻子不可一世的朝天仰著。
  “算了,過去的事我不跟你計較,同時為了尊重你是長輩,我還可以讓你們繼續住在府里,只是你們要搞清楚,從今以后,我才是宮家的主子!”
  “你胡說,我爹才是宮家的主子!”靜香忍不住的站出來叫喊道。
  只是她身旁的翠蓮,似明白內情的蒼白著一張臉。
  宮祁安別過頭打量靜香。“看你的年歲,你應該就是靜香了吧?沒錯!你爹是宮家主子,只是紅姑沒有告訴你,我才是你真正的親爹嗎?”
  “小姐在生小小姐的時候,難產過世了。”
  瞧向略語的翠蓮,宮祁安又露出色淫的表情。“你八成就是我和紅姑在一起時,幫我們把風的小姑娘吧。不錯嘛!過了這些年,你也生成了一個標致的小美人。放心,看在你以前的功勞上,我會好好‘疼’你的。”
  翠蓮屈辱的低下頭,不答話。
  靜香惊恐的看看她,又看看宮祁安,之后無措的轉向宮仲輝。“不可能!我爹……我爹他……”
  “你娘親口跟我說,他才是你親生的爹。”宮仲輝不顧靜香希冀的眼光,狠心的證實宮祁安的話。
  “不!不……”靜香薄弱的否認著,心里卻已接受了這個事實。
  從小到大,她听多了有關她身世的傳言。
  對于靜香的反應,宮祁安不滿的咋舌道:“嘖!嘖!瞧你這丫頭的態度,是我的种有什么不好?你還是宮家的大小姐呀!”
  靜香緊抿著唇的甩過頭,難以接受自己的生父竟是這种無恥的小人!
  靜香不理他,宮祁安沒趣的摸摸鼻子,轉向宮仲輝。“小叔,你說這事怎么解決?是不是要我請出祠堂的長老,做個裁決?”
  隨著宮祁安的話,頓時所有人的目光全轉向宮仲輝,宮家的下人更是摩拳擦掌,決定等主子一下令,就把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家伙給轟出去!
  宮仲輝轉身面對阿好,雙手搭在她的肩上,矮下身,表情正色的与她平視,“湘儿,還記得那晚我對你說的話嗎?你的決定到現在還是不變嗎?”
  阿好看著眼前的宮仲輝,就算她再笨,此刻也已知道他的意思。“你那時的意思,不是指宮家在我們兩個的手上垮了?”
  她比較在意的是自己會不會成為宮家的罪人!
  “不,但我還是一無所有!這樣的我,你還是要跟我嗎?”
  “輝儿……”
  “少爺……”
  宮仲輝揮阻其他人,只專注在阿好的身上。
  阿好雙眼坦率的反視宮仲輝的視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跟你,我還能去哪里?”
  宮仲輝釋怀的一笑,摟著阿好轉身。“娘,我們走吧,行李也別收拾了,這一切都是宮家的,悉數也全還給宮家。”
  “你這個孩子……”宮老夫人還想爭辯,見儿子無可轉圜的神情,頹然的一甩袖。“算了,這個家一向是你在當家作主,你怎么說就怎么是吧!”
  “少爺,您別走啊!”
  “少爺,你怎么……”一干圍在前院的仆人,沒料到宮仲輝會放棄得這么干脆,惊愕的連連勸阻。
  從頭到尾不出一聲的范叔,此時卻站出人群躬身請示,以實際的行動表明跟隨的決心。“少爺,夫人和少夫人都是女流,不如讓老奴去雇輛車,路上也省得奔波。”
  “喂,老頭子,現在宮家是我在作主,沒我的允許,誰讓你自作聰明去替他們叫車。”
  范叔仍是側著身,連轉頭看宮祁安的動作都省了。“我的主子只有少爺!我与宮家并無契約,要走便走,哪需要你的允許!”
  沒想到好不容易掙上了這個主位,還受一個下人的气,宮祁安气炸的握緊拳,看著宮仲輝一行人步過大門离去。
  靜香忽然沖向前去,拉住阿好的手。“君姨,你不要靜香了嗎?”
  阿好為難的看著她。“靜香,你已經懂事了,該明白若是再跟著我們,往后只有苦日子,現在宮家主事的換成你爹,如果你留下來,你依舊是宮家的大小姐。”
  靜香眼神怯生生的凝向宮仲輝。“我的爹……一直只有一個。”
  她知道她無權做此要求,因為逼走君姨他們的,就是她親生的爹!但是……但是……
  靜香羞愧的低下頭,拉住阿好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你這個賤丫頭!”剛才受一個下人的气就已經夠窩囊了,現在親生女儿更當著眾人的面,宁愿舍下錦衣玉食,也不愿認他這個爹!
  宮祁安怎生受得了這口气,气焰沖天的沖過來,手臂高高的舉起,迅速不留情的揮下——
  比他更快的是宮仲輝!也不見他移動,只一眨眼,他就已阻在靜香和宮祁安之間,擋下他的揮掌,并且將他擲甩到一邊。
  “宮祁安,靜香是我的女儿,還輪不到你來教訓她!”
  宮祁安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忿忿地拭去嘴角的血絲。“宮仲輝,你好樣的!這筆帳我遲早會跟你討回來,我的种你愛留就留在身邊吧,好隨時提醒你,紅姑替你戴的綠帽子!死丫頭,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你不做,我就瞧瞧你撐多久就會爬回來求我!”
  宮仲輝懶得理會他的野狗狂吠,搭著靜香的肩走出了宮家。
  范叔效率快速的駕來一輛馬車,正當宮仲輝要扶他娘上車時,翠蓮亦從宮府追了出來,手里還提著一個包袱,“扑通”一聲的跪在宮仲輝身前。
  “老爺,翠蓮与宮家的賣身契五年前就已經約滿了,此刻已是自由身,求老爺收留小婢,洗衣燒飯劈柴,翠蓮很能吃苦的。”
  看著一家老小的女眷,再看看地上淚流滿面的忠心丫鬟,宮仲輝慨然的長吐一气。“起來吧!這种時節,你若跪病了,我可沒有再多的銀兩替你請大夫!”
  他以前怎么會以為一旦失去了宮家,他就一無所有了呢?親情、友情、愛情、人間摯情,已溢滿到令他領受都覺得心中有愧了啊!
  兩個男人在前頭駕車,四個女眷窩在馬車里避風雪。事情突變,大伙全低著頭,瞪著自己的手指悶不吭聲。窗外偶爾竄進來的颯颯風聲,更平添一分寂寥。
  馬車出了東城門,直走到郊外一個小巧的村院。
  宮仲輝撩開馬車后的幕帘。“到了,娘,湘儿,你們可以下來了。”
  阿好扶著宮老夫人下了馬車,靜香和翠蓮也跟在后頭下來。
  “這是范叔几年前買下來准備養老的,小歸小,住人還不成問題。”
  一干女眷全好奇的打量眼前環境,只有阿好心不在焉,悶悶的表情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宮仲輝的話听進去。
  宮仲輝看了她的樣子,眼色沉了沉,卻沒說什么的轉身走進院里。
  既然要住下來,當然要打掃一番;這种時節,早沒了主仆之分,大伙全挽起袖子,提水掃地的,連宮老夫人都不听勸阻,拿塊破布東擦西抹的。只有阿好心事重重,經常做事做到一半,便呆立的發起呆來。其他人見她這模樣,更是噤聲不敢多吵她。
  阿好掃地掃到一半,又拄著掃把瞪著地上的灰塵發起呆來。隨著她口中一聲長長的歎息聲,宮仲輝再也不能忽略她的心情。
  他放下手中的柴火,走到阿好身前,冷硬起他的聲音,也冷硬他的心,以防必然的心傷。“湘儿,有什么事你就直說了吧!”
  阿好沒發現宮仲輝的心情,蹙眉說出自己沿路思索的想法,“阿輝,我是在想你那天叫我陪你當乞丐婆的話,現在想了想,覺得那時的我實在太沖動了!我——”
  “好了啦,”一旁的宮老夫人不待阿好把話說完,便急匆匆的打斷,“湘君,別多想了,你一定是太累了,進房躺著休息,這里我們來就行了。”
  “是呀,君姨您累了。”
  “夫人……”其他人七嘴八舌的,直催阿好進房休息,不讓她把話說完。
  宮仲輝卻動也不動的站在她的身前,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她。“娘,讓湘儿把她心里的話說完吧!”
  阿好盯看其他人焦急的神色,再看向宮仲輝冷硬的表情,奇道:“阿輝,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我是想,我們兩個年輕力壯又手腳健全,我們可以去幫人家做工賺銀兩,回來奉養娘和養活一家子,沒必要去當乞巧嘛!
  頓了頓,阿好又不太确定的問了下眾人,“還是你們真認為向人乞食比較好?”對于這點,她可是大力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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