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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鏡子里回望她的是一個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身影,黑亮微發的長發披散在裸露的肩頭,緊身紅色長禮服貼合著她身体的曲線。這是她嗎?佩瑩愕然瞪視著鏡中風情万种的艷麗女子,忽地覺得不自在起來。她取下系著銀戒的項鏈放進珠寶盒內,按著將長發挽成較端庄的發髻,再看看鏡中失了几分狂野气質的女子,安心的笑了。
  日光下移到赤裸的肩膀,地無奈的歎了口气。如果昨天是挑那件黑色高領禮服就不會有這种問題了,她會包得很扎實、很端庄,而且……
  很像送葬的!念頭一轉,她輕聲笑了出來。不過她本來就是寡婦,是該穿得保守一點比較好,這件禮服太醒目了。
  加件披肩應該遮得住。佩瑩心想,便打開行李箱翻找著适合的披肩。
  不一會儿敲門聲響起,她習慣性地打算以命令句回答,但“進”字才出口,她就連忙打住,改換上較有禮貌的說法,“請進。”
  她知道姜晉鴻和其他佣人對她的不滿絕大部分是因為她口气中的傲慢和無禮,但多年養成的習慣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能改多少是多少了。
  “小莉嗎?你把鞋子放在門邊就可以了。”佩瑩仍專心低頭找著,以為進門的是替她拿鞋子進來的小女佣小莉。
  “那項鏈和耳環要放在哪里?”天沼斜倚著門緣,笑看跪在床邊,一張臉几乎埋進那只大行李箱的佩瑩。
  佩瑩听見天沼的聲音,連忙站起身,尷尬地拉平緊身禮服。
  “過來這邊。”天沼走到穿衣鏡前,伸手將她拉到他胸前站好,打開手中的黑色絨布盒子,里頭有一條純銀項鏈,上面鑲著四克拉的心型美鑽和一對同款式的耳環。“喜歡嗎?”他拉起她的手將盒子放上去,然后拿起項鏈替她戴上。
  “喜歡。”佩瑩凝望著鏡中天沼溫柔的笑臉和晶亮的瞳眸,用力點了下頭,“你什么時候去買的?”
  “我賺進第一個一千万的時候買的。”他替她戴上兩邊耳環,故意說得輕描淡寫,但微顫的雙手怎么也沒辦法將耳環戴正。
  那足將近八年前的事了。和一名大客戶簽下合約后,他賺到了他生命中的第一個一千万,离開客戶的公司,他漫無目的地走在皇后大道上,心中沒有喜悅只有滿滿的滄涼。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停在一家大型珠寶公司前面,無神地呆望著玻璃展示櫥窗內的鑽石首飾,一股沖動促使他買下了這套首飾。
  走出珠寶公司,他茫然站在街頭,強烈的空虛感猛然向他襲來,讓他再也無力招架。那一天,他在蘭佳坊的Pub喝得爛醉,沒有人陪他分享他的成功与喜悅,醒來時只有酒保同情的目光和兩瓶伏特加的帳單。
  “為了……”佩瑩原本想問是為了誰而買的,但他的眼神已經告訴了她答案。凝神望著他眼中的深情,干澀的雙眼慢慢開始泛紅,淚水在眼底凝結。
  “別哭,我不想又害你哭。”天沼緊緊環抱住她,偏著頭細細摩挲她柔嫩的臉龐。
  佩瑩將淚水眨回眼中,喃道:“別對我這么好,為什么不多愛自己一點?別這么寵我,別這么疼我,我還不起。”
  “我是愛我自己的。”天沼對著鏡中的佩瑩一笑,“我用愛你來愛我自己,我用寵你來寵我自己。”
  “你又要害我掉眼淚了。”佩瑩吸了吸鼻子,笑著抱怨道:“要足害我把妝弄花了,你得要幫我畫。”她仰高頭,努力不讓淚水掉下來,但他的每一字每一句怎能不讓她感動落淚。
  “既然這樣,我就先幫你補點口紅好了。”他低下頭,輕柔地吻上她的唇。
  “我們會遲到。”佩瑩在他的唇邊低語,提醒的字句全化成邀請的語气。
  “無所謂,讓他們等。”天沼加深吻,手繞過她的腰,撫上她光裸細致的背,摸索著拉鏈的位置,但找了半天還是沒找著,不免有些惱怒,“拉鏈呢?”
  “拉鏈?”佩瑩愣了下,隨即了然的笑了出來,“這件禮服沒有拉鏈。”
  天沼無奈地長喟一聲,替她把衣服整理好,“看來我們沒有遲到的机會。”
  “下吹吧。”
  “唉!”天沼又歎了一聲,“記得提醒我別買沒有拉鏈的衣服給你,還有扣子也不要太多。”
  “色鬼!”佩瑩皺起俏鼻嗔道,一手扶著天沼的手穿上紅色高跟鞋。
  “孔老夫子說:“食色性也”。”天沼點了點她的俏鼻,順手抽出她的發簪往床上一拋,佩瑩還沒來得及出聲抗議就被他點住了唇。“你把頭雙弄成那樣子又老又丑。”
  佩瑩張嘴輕咬他的手指一下,挑眉問道:“你說誰又老又丑啊?”
  “說你啊!丑老太婆。”天沼戲謔地輕擰她的臉頰一把。
  “好啊!你敢罵我是丑老太婆!”說完,她還來不及采取攻勢就被天沼攔腰抱起。“不公平!人家還沒准備好。”
  “怎么不公平?你是丑老太婆,我是丑老公公,我一輩子就抱著你走。”
  一輩子?她怎能奢望?她只能滿足的享受每一分每一秒屬于此刻的幸福,未來的事,就留待未來再說吧!
  佩瑩敲敲天沼的厚胸,要他放她下來。“放我下來啦!要是被姜總管看見,你這個主人的形象就毀了。”
  才說到他,就听見姜晉鴻走上樓來,一面說道:“主人,剛才李小姐打電話來問您什么時候會到。”
  姜晉鴻抬頭看見天沼抱著佩瑩,登時失聲,傻愣愣地呆望著兩人。
  “老姜,你剛才說李小姐打電話來說了什么?”
  姜晉鴻警覺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回答:“李小姐問您什么時候會到,還問我您買了什么禮物送她。”
  禮物?天沼皺起濃眉。他完全沒想到這一點,他只把這場舞會當成普通的應酬,但既然她都提了,不帶點東西過去未免太失禮。
  佩瑩坦然迎向姜晉鴻怨毒的目光,十分明白他心里頭暗罵的詞匯絕對比地想到的還要精彩數倍。要不是知道他對天沼的保護態度緣起于當年天沼對他的救命之恩,佩瑩几乎要以為他和保羅是同好,而她則成了他的情敵。
  死狐狸精、大騷貨、風流寡婦……那女人真的一點羞恥心都沒有!丈夫才死沒多久,就想勾搭上他的主人,肯定是看上主人的錢。姜晉鴻不屑地斜睨著她,佯作關心地問:“夫人,你的腳是怎么了?如果是斷了,可得去找醫生看看。”
  言下之意就是咒她斷腳。佩瑩決定不理他,她說不出那么損人的話,而且她的腳也沒脆弱到經不起他的詛咒。
  反倒是天沼听了不悅地橫姜晉鴻一眼,淡漠地吩咐道:“你告訴李小姐,我們一會儿就到。”
  “是。”姜晉鴻不笨,當然看得出主人相當不高興他剛才說的話,他乖乖閉上嘴,但离開前還是不忘狠狠瞪她一眼。
  “瑩瑩,老姜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你別介意。”天沼輕輕放下佩瑩,待确定她站好了,才松開手。
  佩瑩勾著天沼的手,緩步下樓。“我知道,他也是為了你好。”
  從天沼家到李家大約要二十分鐘車程,加上之前去了趟禮品店,天沼和佩瑩到達時舞會早已開始了。
  李思璇站在落地窗前,努力尋找著那個遲來的身影,對于身旁几個不斷自吹自擂的企業小開只覺得厭煩。
  “思璇妹妹,改天有空我請你到我在溫哥華的別墅度假。”一個流著油頭的瘦小男子涎著臉,湊上前去。
  李思璇嫌惡地將他推离自己三尺遠,見他又要湊過來,立刻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你給我放尊重一點,誰是你妹妹?我哪有那么倒楣給你這种人當哥哥。”
  其他圍在李思璇身邊的男子見他碰了一鼻子灰,全幸災樂禍的哈哈大笑。
  “笑!笑什么笑!”瘦小男子惱羞成怒地喝道。臭婊子,給她几分顏色就跩起來了,要不是看在她老爸的份上,他當場就賞她一巴掌。
  “你們笑什么?”李思璇目光巡視在場的几個男子,“你們也沒比他高明到哪里去。”一堆敗家子!她心里暗罵著。
  “李小姐,話不是這么說……”
  李思璇扭過頭,不再理會他們,逕自望著窗外。忽地那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心下一喜,拉起裙擺快步走向門口。
  “苻大哥!”她輕喚一聲,正想奔入他怀里,卻被天沼不著痕跡地隔開。
  “生日快樂。”天沼將在禮品店買的体物拿給她,語气与表情依舊淡然。
  “謝謝。”天沼的冷淡絲毫沒有影響到李思璇的雀躍,她小心翼翼地拆開精美的包裝,一邊對天沼說:“苻大哥,你買什么送我?我剛才在電話里一直想套姜總管的話,可是他怎么也不肯跟我說,只肯說是一個惊喜,不能泄漏。”
  天沼只是靜靜听著她說,臉上沒有半絲笑容,任由她一頭熱,到最后連佩瑩都看不過去,忍不住撞了下天沼的手肘,低聲問道:“你不跟人家說點什么?”
  “要跟她說什么?”天沼無辜地反問。
  听見佩瑩的聲音,李思璇這才注意到有個陌生女子站在天沼身邊,心中陡生不祥預感。
  “你是……”
  天沼正要介紹,佩瑩卻搶在他開口前自我介紹道,“我是溫吉頓公爵夫人。”她故意裝作沒看見天沼臉上一閃而過的不悅。
  原來她已經結婚了,那應該就沒問題了。李思璇,松了一口气,原本防備的眼神立刻盛滿了笑意,“夫人是苻大哥的朋友吧!”
  “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
  “苻大哥,以前怎么都沒听你提過認識公爵夫人?”李思璇從來不知道天沼竟然認識一個英國貴族。不過這也不奇怪,天沼從來不跟她說這些事,連他和Penelope的首席設計師屠軍是至交好友這件事,她都是從她爹地那里听來的。
  佩瑩見天沼還是沒有回答的意愿,只得又接口道:“我們已經十年沒見面了,最近我回香港才又碰面。”
  “喔。”李思璇點了點頭,又轉向天沼,年輕甜美的臉龐漾滿了笑意,“苻大哥,我在等你來一起切蛋糕,你等我一下,我叫人去把蛋糕推出來。”
  待她走后,天沼才低頭看著佩瑩,心中的不悅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你為什么要說自己是公爵夫人?”
  “我是啊!”佩瑩仰頭望著他,故意裝作不懂他的意思。
  “別裝作你不懂我的意思,你明明知道──”
  “那女孩很喜歡你。”佩瑩旋過身,有著站在五層大蛋糕旁的李思璇,她的笑臉始終追隨著天沼的身影。
  天沼低下頭,避開李思璇熱切的視線。“我知道。”是的,他一直都知道,他知道她的視線總是在他身邊打轉,他知道她對他不只是單純的喜歡,她是個好女孩,但奈何他心上早已有人。
  “她在招手要你過去。”佩瑩推推他,“過去吧!今天是她生日。”
  “你不介意嗎?”天沼陰騺地瞅著她,壓低的聲音隱隱含著不可忽視的怒意,“拼命把我往另一個女人身邊送。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佩瑩不明白他的怒气因何而來。她只是不希望那個女孩一個人孤零零地呆站在那里罷了,她哪有拼命把他往另一個女人身邊送?
  “別說你不懂。”天沼的眉頭緊緊揪著。
  “我是不懂,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佩瑩伸手撫平他揪緊的眉頭,“你以前總說我是個傻丫頭,既然我是個傻丫頭,你不說,我怎么知道你在气什么。”
  天沼深吸一口气,暫時將怒火按下去,“你知道她喜歡我,為什么不嫉妒?”
  “我為什么要嫉妒?”佩瑩沒多想便回答。見天沼的臉色頃刻間轉黑,她連忙解釋道:“你并不愛她,不是嗎?對于一個你不愛的人,我何必嫉妒。我只是不想看她一個人站在那里。”
  她怎么能了解他心中的不安,緊繃的心弦隨時可能因為她的离去而斷成千段?但他能欺騙自己她愛得跟他一樣深嗎?不過只要有一半,他就心滿意足了。
  “別那么慷慨。”他拉起她的手貼在心口上,讓她感覺到他心中紊亂的跳動。“別把我當成隨時可以送人的禮物。”
  “我不會這么做。”佩瑩別開臉,不敢讓他看見她眼里的心虛。她并不慷慨,但如果真的遇到真正适合他的女孩,她會安靜的离開,留給他應得的幸福。
  “匡當!”李思璇手中的銀刀脫手掉落地面,但她渾然未覺,目光呆滯地望著貼在天沼心口的小手。
  李向陽沒注意到女儿目光的焦點,彎腰抬起銀刀,“思璇,怎么這么不小心?張媽,去幫小姐換把刀子過來。”他輕搖了下李思璇,“思旋,你怎么了?”
  李思璇回過神來,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爹地,我沒事。刀子呢?”
  “被你掉在地上了,我叫張媽去換把新的。怎么?天沼還沒來嗎?”李向陽以為女儿的心不在焉是因為天沼還沒來。雖然天沼是沉靜了一點,他倒是滿希望思璇能和他在一起。
  “來了。”李思璇悶聲回道。
  “那你有什么好不開心的?”李向陽接過張媽送來的刀子,放進李思璇手里。“切蛋糕吧!則讓客人等太久。”
  “嗯。”李思璇應了聲,切下第一刀,剩下的便交由張媽去處理。“爹地,你認不認識溫吉頓公爵夫人?”她壓低聲音問道。
  “見過几次面,我們公司和溫吉頓公爵的公司有些生意上的往來。”
  李思璇指向佩瑩,“你看看是不是她。”
  李向陽循著女儿手指的方向,看見一個身著紅色緊身禮服的女子。“好像是。”他微眯著雙眼努力辨識著,不太敢确定。他對羅夫人的印象并不太深,只記得她很少說話,几次見面她都是靜靜地站在羅家權身旁,就算有人找她說話,她也是三兩句就打發掉。
  他還來不及上前确認,她身旁就已經圍了一小群曾經和羅家權有生意來往的公司老板。
  天沼不悅地站在佩瑩身旁瞪視著不斷上前找佩瑩說話的公司老板,左一句“公爵夫人”右一句“羅夫人”惹得他心煩气躁,直想沖著他們大吼:羅家權那家伙已經死了!
  李思璇好不容易鑽進人群中,輕拉天沼的衣袖,低聲對他說:“苻大哥,這里好悶,我帶你去后院走走。我前几天剛种了几株玫瑰花……”她自顧自地說了好一會儿,才失望的發現天沼根本沒注意到她。他黑亮的眸子終于有了除了冰冷以外的情緒,卻不是對她,為什么?那女人已經結婚了,不是嗎?
  “公爵夫人,我們都很遺憾公爵發生這种意外,但希望你一定要節哀順變,化悲憤為力量,好好經營公爵留下來的產業。呃……至于我們公司和公爵簽下的合約……”
  “蔡董,夫人現在哪有心情談什么合約的問題?像我就不敢提到公爵跟我訂的那一批貨已經要交貨了,只等夫人付貨款。”
  說不敢提還不是全說了。佩瑩冷眼旁觀眾人亂成一團,沒有絲毫出聲的意愿。
  節哀順變?沒心情談合約的問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眾人說得模模糊糊的,李思璇也听得不清不楚。
  “羅夫人,我看你還是把羅先生的打算跟大家說一遍,免得大家心不安。”至遠集團總裁劉至遠的話引起眾人的一致點頭同意。
  “劉總說得對。羅夫人,你還是把羅先生的打算告訴我們吧!”
  佩瑩目光巡視著每一張熱切的臉龐,忽然有些不忍心告訴他們羅家權真正的打算。他要整個羅家企業跟著他陪葬!所以他把一切都留給她,一個恨他一輩子的妻子。
  考慮再三,她決定讓他們今晚先睡個好覺,不想提前告知他們這個惡耗。“商業上的東西我是一點也搞不懂,你們還是問家奇吧!”
  “家奇?”蔡董愣了一下,輕聲問隔壁的劉至遠,“他是誰?”
  “羅先生的弟弟。”劉至遠也低聲回答他,音量不大卻還是傳進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引起一串低低切切的笑聲。
  蔡董老羞成怒,大聲喝道:“我就不信你們都認識羅家奇!”
  登時現場一片寂靜,沒人敢應聲。
  佩瑩見狀,連忙掩住嘴,不敢笑出聲。羅家奇要是知道香港商界沒人認識他,肯定气得吐血,不過這也難怪,在羅家權的強勢作風下,羅家奇根木沒有出頭的机會。
  “不好意思,夫人和我有點事要先走,告辭了。”天沼拉起佩瑩的手舉步离開,不想再多听到任何一句有關羅家的事。該死的羅家!
  “苻大哥!”李思璇見天沼要走了,急急出聲喚住他,但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門。
  佩瑩一手被他拉著,只好小跑步地跟上他的步伐。來到前院,她一時沒注意到舖在地上的白石,絆了一下,眼看就要親上微濕的泥地,幸好天沼手一扶,受安穩穩地將她安置在胸前。
  “阿沼,你到底怎么了?”佩瑩前額抵著他起伏的胸膛,她几乎可以听見他胸腔內擂鼓般的心跳聲。這紊亂的心音不像是憤怒,反倒像是恐懼,為什么?
  “你在怕什么?”她抬起頭,卻在同一瞬間被人奪去了呼吸。
  天沼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將心中滿溢的不安傾注在這個吻之中。
  “不要想起他,他擁有你十年了,剩下的日子是我的。”他的話語夾雜著濃重的呼吸聲,吐納出的熱气輕撫過她的發鬢。
  李思璇站在落地窗前遠遠望著院中擁吻的男女,淚水再也止不住的滑落兩腮,耳邊傳來旁人的閒言閒語,讓她的淚水掉得更凶,很快便淚濕前襟。
  “听說溫吉頓公爵出了車禍死后,所有的財產都留給公爵夫人,不過……”
  “那女人倒也厲害,丈夫才死沒多久,就勾搭上天地投資公司的總裁,兩人看起來好像正打得火熱。”
  “你有沒有看見她那套禮服?以前看她在公爵身邊一副端庄嫻淑的模樣,原來骨子里也是個騷貨。唉,天下的男人都一樣,連苻天沼也喜歡那种女人,真是看不出來唷!害我一直以為他是香港僅存的好男人了,原來也是個色鬼。”
  “喂,老女人,你不要說苻大哥的坏話!”李思璇隨手抹了抹滿臉的淚痕,不悅地瞪著剛才說話的中年婦女。“苻大哥只是一時被那女人蒙騙罷了。”
  是了,苻大哥一定是沒發現那女人的真面目!沒關系,她會把她的狐狸尾巴給揪出來,讓苻大哥知道她李思璇才是最适合他的女人。
   
         ☆        ☆        ☆
   
  “哇!好舒服。”佩瑩昂起頭,深深呼吸一口海邊特有的鹼濕空气。她甩開腳上的紅色高跟鞋,撩起裙擺,赤足在沙地上重重踩了兩下,印下兩個足跡。
  天沼好笑地看著她稚气的舉動,在車前的沙地舖上塑膠布,也跟著脫下鞋襪。
  “璩小姐,你的淑女風范呢?”
  “拿去當了,還沒贖回來。”她彎下腰對著天沼的臉笑道。
  天沼拉她在身邊坐下,“先坐下,吃點東西。”
  “漢堡?”佩瑩接過天沼遞過來的紙袋,愣了一下。
  “你不喜歡?”
  “才不呢!我想死漢堡了。”她迫不及待打開紙袋,張大嘴狠狠咬了一口,語焉不詳的咕噥道:“好好吃……”她臉上滿足滿足的笑意,眼睛全眯成了一直線。
  “吃慢點,小心別噎著了。”
  佩瑩三兩口解決掉那個漢堡,心滿意足的靠在天沼怀里。
  夜色還不很深,不遠處的遞艇俱樂部里燈火通明,似乎在舉辦宴會,音樂聲和笑鬧聲隱約可聞,看來十分熱鬧。
  “想加入他們嗎?”天沼低頭閒著怀中的佩瑩。
  她用力搖搖頭,“不要,我喜歡這里,安安靜靜的只有我們兩個。對了,你一開始就打算來這里?”看他車里准備的東西,并不像是臨時起意。
  “嗯,我很喜歡這里,想帶你來看看。小時候我和軍常常騎著單車載芙蓉來這里捉螃蟹、听海浪的聲音,不過有一回芙蓉差點被浪卷走,軍就不再來了。我本來打算在你十九歲生日的時候帶你來,不過……出了一點問題。”天沼打住,不再繼續說下去。
  他們都知道那個問題是什么。
  佩瑩靜了一下,忽然干笑了一聲,試圖活絡僵滯的气氛。“真好,這么大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人。如果再來點音樂,我們也可以自己辦舞會了。”
  天沼像是想起了什么,開口道:“你等一下。”
  不一會儿,悠揚的樂聲從車內傳出,天沼走到佩瑩面前,伸出手,“小姐,有榮幸請你跳支舞嗎?”
  “我很樂意。”佩瑩搭住他的手,站起身,曲膝行了個宮廷禮。
  天沼握著她的手,另一手搭著她的腰,看來架式十足,不過三十秒后他還是只有這個姿勢。他露出靦腆的笑容,很糗地承認道:“我忘光了。”
  “沒關系,我再教你一遍。看著我的腳,我退后,你就前進。好,one,two、three,one"two"three……啊!”
  “對不起。”
  “沒關系。”
  天沼很快便進入狀況,就算不死盯著佩瑩的腳也不會踩到了。忽然他感覺到有個不屬于兩人的足音響起,雖不甚明顯,仔細去听依舊能分辨出來,他迅速望向聲音來源,卻只看見一片漆黑。
  “阿沼,你看,他們在放煙火。”佩瑩完全沒發現周圍的异樣,興高采烈的指著黑暗夜空中綻放的絢麗色彩。“好漂亮!”
  “咻──”
  一枚煙火又划過天際,在它點亮夜空的同時,天沼清楚的感覺到不遠處有鎂光燈閃動,他回頭望去,隱約可見一個黑影匆忙离去。
  “瑩瑩,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在弄不清那個人的來意星善是惡之前,他不想拿佩瑩冒險。
  佩瑩望著夜空中不斷變化的煙火,遲疑了一下,最后還是點了下頭。
  “別那么失望,我們改天再來。”天沼寵溺地揉揉她的頭。
  “嗯。”
  回程途中,天沼特意放慢了車速好讓佩瑩可以欣賞夜香港的燈火輝煌,誰知道車駛回家門時,她早已睡著了。
  “小懶豬!”天沼彎身抱起睡得正香甜的佩瑩,無奈地輕斥道。
  佩瑩嚶嚀一聲,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小臉縮進他怀里蹭了蹭。
  “主人……”應門的姜晉鴻一見天沼抱著佩瑩,正打算故意大聲說話吵醒她,就被天沼冷冽的目光一掃,乖乖閉上嘴。
  “不要故意想吵醒她,有什么事等會儿再說。”
  “主人,我怎么可能做這种事。”姜晉鴻心虛地辯解道。不過看主人的表情,也知道他
  一個字都不相信。
  天沼將佩瑩抱到二樓的客房安置好,在她額際印下一吻,才回到一樓客廳。
  “有什么事嗎?”
  “李小姐十點多的時候打電話來問您回來了沒,要您回來的時候給她一通電話。”
  天沼點點頭表示听見了,見姜晉鴻沒有其他的事要說,便低頭回想起剛才在海提發現的那個人。那個人應該是一路跟蹤他們到那里的,但他的目標究竟是他還是佩瑩?他行事向來低調,應該沒有得罪什么人,不過在商場上倒也很難說。
  “主人……”姜晉鴻還站在一旁沒有离開的打算。
  “還有什么事嗎?”
  “李小姐要您打通電話給她,您不會忘了吧。”
  “太晚了,明天再說吧!”
  姜晉鴻有些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鼓足勇气說道:“主人,為什么您要留那個女人住下來?當年不就是她背叛了您。那种女人永遠不會有滿足的一天的,當年她為了羅家權負了您,難保她不會為了另一個男人离開您。”
  “她不會的。”
  “當年的您不也相信她不會變心,但結果呢?”既然開了頭,姜晉鴻也不再有所保留,執意要喚醒天沼的理智。
  十年前他只是一個街頭小混混,因為得罪几個不良少年而被圍毆,正巧被心情坏透的天沼遇到,因而救了他。他到現在還記得天沼當年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完全不顧不良少年手中亮晃晃的刀于,瘋狂的眼神嚇坏了他,也嚇跑了不良少年們。后來他才知道天沼那個瘋狂的眼神其實是絕望。正因為明白那女人能傷天沼多深,他更是不愿意眼睜睜看著天沼再次陷入其中。
  “夠了,出去!”當年的痛再次在天沼心頭蔓延開來。
  “主人,李小姐比那個女人更适合你。”
  “我說夠了!出去!”天沼喝道,不愿再重溫那种錐心的痛。
  天沼蒼白的臉色讓姜晉鴻不忍心再說下去,靜靜地退了出去。
  不會的,佩瑩不會再离開他了!天沼不斷告訴自己,但怎么地無法平息他心中越來越強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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