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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夏威夷,美國星條旗上的最后一顆星,卻是日本人的度假天堂。走在海風輕送、椰影搖曳的白色沙灘上,触目所及的多是黑發黃膚的黃种人,真正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反倒沒那么多。
  不過,不管是什么种族的男人都是一樣好色!
  天沼不悅地擰起眉,隱藏在太陽眼鏡后的眸子凶狠地瞪著面前第N個膽敢來搭訕佩瑩的陌生男子,見佩瑩推拒了好几次,那家伙還是糾纏不休,他所剩不多的耐性也已經消磨得涓滴不剩。
  他摘下太陽眼鏡,冷冷覷著那個惹人厭的日本人,凍人的眸光直穿透他的背。那名日本觀光客感受到身后不友善的注視,怯怯地回過頭,一触及天沼駭人的目光,立刻告辭离開,不敢再多做糾纏。
  這急遽的轉變讓佩瑩看得一愣一愣的,她忍不住轉過身瞅著天沼的臉細細研究了起來。
  “你看起來真的有那么凶嗎?”纖指愛戀的輕輕滑過他刀鑿般的剛毅容顏,最后停在他時常揪緊的眉頭,沿著濃眉畫去,撫平兩眉間深深刻下的紋路。她柔聲道:“別老是皺著眉,我喜歡看你笑。”
  天沼抿直的嘴角依言揚起,卻沒有太多笑意。他笑不出來,每當想起她离去的痛,他的眉頭就揪得更緊更深,仿佛如此做可以稍稍減緩他心中刺骨的痛。即便是現在,她已再次回到他身邊,他還是無法釋怀。
  “這不是笑,你這只是牽動嘴角肌肉。笑要張開嘴巴。”圓潤的指腹輕點他的薄唇,卻被他含人口中輕吃了一下。“來,再試一吹。”佩瑩鼓勵的說著,口气像是在替病人做复健。
  天沼的嘴角仍只是微微揚起,但這次多了几分笑意。
  “很好,有進步。再來一次。”
  可是,正在進行“笑容复健”的“病人”這回卻一躍而起,攔腰抱起“复健醫師”,直奔湛藍誘人的清涼海水。
  “啊──”猛然被拋入海中的悄佳人被冰涼的海水惊得尖叫連連,狼狽地坐在淺灘上,細小的浪花輕輕拍打著她浸濕的下半身。
  始作俑者有點惡質的俯下身笑眼看她狼狽的模樣,還指著自己的笑容道:“看,我有笑囉!”
  “很好,給你一個禮物。”佩瑩眯細眼,笑著抬頭迎向他,毫不吝惜的獻上紅唇,順手抓起一把泥沙涂得他滿頭滿臉。
  “不錯吧!海沙含有丰富的礦物質,可以養顏美容。”她看著自己的杰作,笑彎了眼。
  “是不錯,所以……”天沼冷不防地鞠起一把泥沙。
  “啊!我不用了,我已經很漂亮了。”佩瑩尖叫著,四處閃躲著天沼的泥沙攻擊,最后仍是被他捉回怀里。她討饒地瞅著他,可怜兮兮的說:“阿沼,我的頭發太長了,很難洗你就放過我吧!”
  天沼挑高了眉,一臉奸邪的笑。“這樣啊,好吧!”佩瑩才想要松口气,就听見他接著說:“那我幫你洗。”一大把泥沙毫不留情地全蓋在她頭頂上。
  混著泥沙的海水沿著發絲滑下她兩腮。佩瑩倒不甚介意,只是佯怒地橫了他一眼,又拉起他的手沖向海水。
  “阿沼,來抓我!”
  纖細的身影在海面上划了一個优雅的弧度,按著躍人海中-,另一個矯健的身影跟著潛入海,不一會儿,兩人的頭同時浮出海面,微微喘著气。誰都沒有注意到,在不遠處有對深沉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他們,或者該說,注視著他……
   
         ☆        ☆        ☆
   
  “阿沼,你先出去啦!”佩瑩頂著一頭濕淋淋的長發,硬是將死賴著不走的天沼推出浴室的玻璃門外。
  “我答應要幫你洗頭發的。”天沼斜倚著門邊,就是不讓她把玻璃門拉上。
  “頭發已經洗好了。”
  天沼聳了聳肩,別有深意的緩緩巡視一遍她曲線畢露的泳衣,“我不介意替你洗別的地方。”
  佩瑩的俏臉蛋一下子漲得通紅,嬌嗔道:“別的地方不用你幫忙。走啦!”她用力把他推開,急忙拉上玻璃門。
  對于她的推拒,天沼并不以為意,他轉身踱回房間內的小客廳,懶洋洋的斜躺在這些天來被他當成床的沙發上。他不是圣人,男人有的生理需要他一樣也有,但他不想在這時候就要了她。十年前他等的是兩人的婚禮,而十年后他等的,是貪心的希望她的心中、眼中只有他,不再有另一個人的身影。
  “叔叔,你們在嗎?”歐陽震宇輕敲房門。
  “小宇,有事嗎?”天沼起身微微打開門。
  小小的頭顱硬是鑽過門縫,鬼頭鬼腦地在房內張望,最后才正視著他問道:“阿姨呢?”
  “她在洗澡。”
  “那叔叔你怎么在這邊?”
  天沼失笑,反問道:“不然我應該在哪邊?”
  “當然是在浴室里。”歐陽震宇理所當然的回答。“你們應該要在一起洗鴛鴦浴,這樣我的漂亮妹妹才會快點出現。”
  說來說去就是离不開他“訂”的漂亮妹妹,現在的小孩未免早熟得太厲害!
  天沼唒然。“你不會就是來探听你的漂亮妹妹什么時候出世的吧?”
  “今天我生日,媽咪請你們下來吃晚飯,順便可以陪我過生日。”歐陽震宇笑咧了嘴,露出一臉稚气的笑容。
  “等我和你璩阿姨整理好就下去。”
  “不要太慢喔!”歐陽震宇叮囑了一聲,蹦蹦跳跳地下樓去。
  “阿沼,你跟誰在說話?”佩瑩用毛巾輕拭著濕漉漉的長發,走出浴室。
  “小字要我們下去吃晚飯,順便陪他過生日。”天沼接過她手中的毛巾,輕柔地替她擦著長發。
  “可是我們沒有准備禮物。”
  “只要我們生個漂亮妹妹給他當老婆,他才不會管有沒有禮物。”天沼讓她枕著他的大腿,小心翼翼地用吹風机吹干她的頭發。
  “要是我根本不能生育呢?”
  吹風机轟隆隆的聲音讓天沼一時沒听清楚佩瑩的低語。“瑩瑩,你剛才說什么?”
  “沒……沒什么。”佩瑩輕扯嘴角,闔上眼。她怎么能告訴他,她曾經怀過羅家權的孩子!羅家權不曾碰過她,也不想碰她,但他仍然想要一個繼承人來繼承他的一切。五年前他帶她到瑞士的一所醫學中心進行試管嬰儿的手術,但不到兩個禮拜,未成形的胚胎化成血水流出她体內,后來羅家權又試了好几次,結果仍是相同。或許這樣也好,她知道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用心去愛那個孩子。
  “嗯……嗯……”一陣嗯心感涌上喉嚨,佩瑩慌忙起身,沖進浴室。
  天沼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匆匆跟上,“瑩瑩,你怎么了?”
  “沒事!你別進來。”她跪在馬桶前,無法克制地干嘔個不停。每當想起羅家權的精子曾在她体內,她就覺得自己好污穢、好肮髒。
  緊閉的玻璃門緩緩滑開一個小縫。
  “別進來,拜托!”她不想讓他看見她現在的模樣。
  玻璃門不再滑動,被拒于門外的人只是安靜的站在外面,透過迷蒙的毛玻璃關心著門內的人儿。
  又過了一會儿,玻璃門慢慢滑開,蒼白的面孔映入那雙關切的瞳眸中,天沼伸手輕輕拭去佩瑩額際細細的汗水。靜默中,微顫的纖弱身影猛然奔入他怀中,緊緊抱住他。
  “瑩瑩?”天沼訝然。
  “別問為什么,抱住我,只要抱住我就好了。”佩瑩貪婪地汲取他身上每絲溫柔的气息,讓他滌淨她身上令她難堪的污穢。
  天沼沒再開口,只是如她所希望的,將她緊緊抱住。
   
         ☆        ☆        ☆
   
  他是誰?天沼擁著佩瑩出現在樓梯口,目光不偏不倚地對上一雙罕見的紅色眼眸,那挑釁的神色仿佛是向他下戰書。
  紅色瞳眸的主人緩緩移向他身旁的佩瑩,薄薄的唇瓣扯出一抹极其詭譎的笑容,似乎在宣布:我要她。
  別想!天沼憤然的黑眸凜序地掃向紅眸男子。
  在場的其他人全然沒注意到這繃緊的空气隨時可能擦搶走火,依舊自顧自的談笑著。
  “苻叔叔。”歐陽震宇抬頭望見天沼和佩瑩,連蹦帶跳地跑向他們,“你們好慢唷!”
  “對不起,你璩阿姨剛才身体有點不舒服,所以耽擱了一下。”天沼彎下身揉亂他一頭細軟的頭發,但目光仍牢牢盯著那名陌生男子。
  “阿姨身体不舒服?”歐陽震宇擔心的看著佩瑩,“阿姨,你好一點了嗎?”
  “嗯,你別擔心,阿姨好很多了。”
  “那就好。”歐陽震宇一手挽著佩瑩,一手拉著天沼,跟他們一起走下樓。“今天來了很多客人喔!連剛澤叔叔都專程從日本過來陪我過生日。”
  紅眼男子對天沼的敵視目光只是微微的一笑。他腳跟一旋,拋下正在与他攀談的女子,筆直的走向他們。
  “小宇,怎么不替我們介紹一下?”紅眼男子的中文說得极流利,只有一點點日本腔調,不仔細听還不太能听出來。
  “哦,剛澤叔叔,他們是苻叔叔和璩阿姨。”
  “幸會,敝姓剛澤,剛澤焰。”他向天沼伸出手,目光卻是看向佩瑩。
  “苻天沼。”天沼淡然道,沒理會他伸出的手。
  剛澤焰無所謂的笑了笑,收回懸空的手,狹長的紅色眼眸直勾勾的瞅著佩瑩,“還沒請教璩小姐的芳名。”
  “璩佩瑩。”佩瑩的回答和天沼同樣簡洁。這人的注視雖然無禮,但還不是很惹人厭,不過天沼似乎很不喜歡他,所以她無意跟他多說什么。
  歐陽震宇似乎也察覺了剛澤焰在佩瑩身上流連不去的放肆目光和天沼隱忍住的不悅,他拉拉剛澤焰的衣袖,示意道:“剛澤叔叔,璩阿姨很漂亮吧!她和苻叔叔生的漂亮妹妹將來要給我當新娘喔。”
  “這樣啊!”剛澤焰狹長的眼瞟了瞟天沼,似乎有意測驗這個沉默的男人何時才會動怒,半帶挑釁的又道:“不過世事多變化,你怎么能肯定苻先生一定能和璩小姐生個漂亮妹妹給你當新娘呢?璩小姐長得這么漂亮,而且到現在還是姓‘璩’,很危險唷!”
  佩瑩不懂剛澤焰為什么要這么說,也看不出他眼中對她有半絲傾慕,只覺得他似乎有意要激怒天沼。難道他和天沼有什么過結嗎?
  “失陪了。”她拉著臉色轉黑的天沼走向放置餐點的長桌,十分不喜歡剛澤焰對天沼的態度。“阿沼,你以前見過那個人嗎?他跟你好像有點過結,故意要惹你生气。”她拿起白色瓷盤盛了几塊點心,輕咬一口鮪魚厚片。
  天沼自她身后環住她的腰,臉貼著她的臉頰,“以前沒見過,現在有過結。”
  “什么意思?”
  天沼傾身向前,咬了一口她手中的厚片。“你,因為你。他對你有意思。”
  佩瑩搖搖頭,“你太多心了。”她一點都不覺得剛澤焰對她有意思。正确地說,她認為剛澤焰對她的興趣還不及他對天沼的興趣,他似乎覺得惹天沼動怒很有趣,而她正巧是最好用的工具。
  “我不喜歡他看你的眼神。”
  “什么眼神?”她根本沒注意到。她連他的長相都記不清楚,只知道他的眼睛好像不是黑色的,至于是什么顏色她則完全沒印象。
  天沼緊眠著唇,不再開口。
  又生气了!跟個孩子一樣。佩瑩轉過身,踞起腳尖輕琢他一口,“你不喜歡我跟他說話,我就避他避得遠遠的,當他是瘟神,這樣總行了吧!”
  “當誰是瘟神?”歐陽世華按著妻子走過來,正巧听見話尾·這些天來,他已經把天沼的脾气差不多摸透了。并非他厲富,竟然能讓這個防御性特高的沉默男子對他開誠布公,而是他明白,只要璩佩瑩答應的事,苻天沼大抵都不會反對,所以他只要讓据佩瑩點頭,苻天沼那里就沒問題了。
  “剛澤焰是歐陽先生生意上的朋友嗎?”天沼的問題間接回答了歐陽世華的問句。
  歐陽世華沒想到天沼會問起剛澤焰,愣了一下,有些支吾的說:“朋……朋友而已,沒有生意上的往來。”剛澤焰的買賣可不是每個人都有膽量做的。
  “這位剛澤先生和日本的剛澤集團有關系嗎?”天沼曾跟剛澤集團的女總裁剛澤雪見過几次面,但從來沒听說剛澤家有男性子嗣。
  就在歐陽世華不知該怎么回答時,剛澤焰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剛澤雪是我妹妹。難得苻先生對我這么有興趣,不過我恐怕沒錢請貴公司代為投資。”
  “這點剛澤先生倒是不用太介意,天地投資公司不是任何人的生意都做。”天沼的話挑釁意味相當濃厚。
  歐陽世華再遲鈍也嗅得出煙硝味彌漫于四周,他連忙打哈哈,緩和隨時都可能點燃的緊張气氛。
  “剛澤,‘黑’和‘夜’他們說今天會過來,你去看看他們來了沒有,小宇可想死他們了。”
  剛澤焰扯了下薄唇,似乎在笑歐陽世華扯的謊太夸張。夜舞就算了,小宇會想念黑磷那個變態家伙才真的有鬼!不過他倒也不想太為難歐陽世華。他揚起賊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輕琢了下佩瑩的臉頰,愉快的看著天沼的臉色轉為鐵青,才擺擺手走了出去。
  這家伙真的跟天沼有仇。佩瑩和歐陽世華望著剛澤焰囂張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約而同的想著。
  “過來!”天沼暴怒地拉起佩瑩的手,沖回房間,拿起毛巾不停擦拭著她被剛澤焰吻過的部分。
  “阿沼,好痛!”柔嫩的臉頰几乎被他擦到破皮,佩瑩忍不住痛呼出聲。
  天沼這才發覺自己粗暴的舉動已經傷害到佩瑩。他拋開毛巾,緊緊擁住佩瑩,低喃道:“對不起,我气瘋了!”也嚇坏了!幼年被拋棄的陰影始終籠罩在他心頭,讓他像個恐懼被人拋棄的孩子般死命緊握住所愛的人,怎么也不肯松手。
  “沒關系,我懂。”
  “叔叔,我要切蛋糕了。”歐陽震宇輕敵了下房門。“你們快點下來吧!我會注意不讓剛澤叔叔亂來的。”
  “要下去嗎?”佩瑩輕聲問。
  “嗯,不要讓孩子失望。”他并不怕剛澤焰,他怕的是每一個可能讓佩瑩离開他的机會。可是她懂嗎?她真的懂嗎?
   
         ☆        ☆        ☆
   
  因為剛澤焰的攪局,佩瑩和天沼的假期提前在歐陽震宇生日的隔天結束。
  佩瑩輕啜一口程嫂送來的水果茶,很想忽略姜晉鴻在身邊走來走去所踏出的惱人足音,專心看完手上的書,但他平均每三秒就拋向她的不友善目光,實在讓她沒辦法把他當作不存在。在他又一次的瞪視后,她索性放下書,抬起頭看著他。
  “姜總管,你沒別的事做嗎?”
  “有,我在測試新舖的地板可以承受多少重量。打扰到公爵夫人了嗎?真是不好意思。”
  他隨口扯出的“工作”簡直荒謬到极點,但向來口拙的佩瑩硬是找不出半句話堵回去,只得又拿起書強迫自己忽略他制造出的噪音。
  “你究竟什么時候才要离開?”
  佩瑩猛然抬起頭,詫异地望著姜晉鴻一向刻薄的嘴臉流露出罕見的嚴肅,一雙小眼睛瞪著她,靜待她的回答。
  “你為什么這么討厭我?”她忍不住問道。這些日子來她的禮貌進步很多,甚至剛才程嫂替她送水果茶的時候,她還記得說了聲謝謝,其他的佣人也不像之前她剛來的時候那么排斥她,只有姜晉鴻,他對她的厭惡似乎与日俱增。
  “你見過主人十年前的模樣嗎?你親眼看過一個男人喝得爛醉,徒手跟四個拿西瓜刀的不良少年干架的場面嗎?你看過一個男人心痛到不要命的樣子嗎?沒有,你什么都沒見過,對你來說,男人只是錢的代名詞,提供你优渥生活的金礦。十年前,你為了羅家權拋棄主人,誰知道十年后你又會為了誰离開他?”姜晉鴻嫌惡的脾睨著她,仿佛她是一個渾身沾滿銅臭的拜金女郎。
  “我……我不……”血色完完全全自她臉上褪去,她無法想像也不敢想像姜晉鴻所描述的天沼。她曾經傷他那么深嗎?那為什么他還是原諒她了?他應該狠狠地報复她加諸在他身上的痛和羞辱,可是他沒有,他對她還是一如十年前的溫柔。
  “你要說你不會离開他嗎?你當然不會。主人現在是香港身价最高的單身漢,你根本舍不得松手。”
  “不是的,不是的……”她愛他啊!佩瑩不自覺捂住心口,隔著棉質的衣料感覺銀戒的存在。十年來,這是她唯一的寄托,提醒她在生命中她曾經有那么美好的一段回憶,沒有人知道她還保留著這只銀戒,除了她和替她拾回銀戒的媽咪。
  “你不要再演戲了!我不是主人,不吃你那一套。”姜晉鴻輕蔑地撇了撇嘴。
  她是個拜金的女人,裝可怜只是她慣用的手法之一。他提醒著自己,不讓同情心過度氾濫。
  “如果你對主人還有一點舊情,軌离開這里另尋目標,我相信以你的條件一定不難找到新目標。‘天地’容不下負心的人。”姜晉鴻拋下最后一句話,轉身离開客廳。
  佩瑩疲累地倒向沙發椅背,昂頭茫然瞪視著不停旋轉的古典吊扇。可汗仿佛是發覺了女主人的异樣,搖擺著龐大的身軀走到她身旁,在她腳邊趴下。
  “可汗,你知道嗎?”她輕撫著它的背。
  可汗偏著頭,茫然的望著女主人。
  “阿沼……阿沼說過……”被心痛塞滿的咽喉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佩瑩捂住顫抖不止的唇,豆大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滑落。她回憶起兩人普有過的對話。
  “瑩瑩,你知道你名字的涵意嗎?”
  “不知道。”
  “晶瑩的玉佩。”他笑著捧起她的臉,“你是我心中最珍貴的玉石。我這根符
  草很挑食,只能在有玉的土地上生存。”
  “那你就是我的天囉!”
  “嗯。有‘天’有‘地’,生命才會完整。答應我,永遠別离開我。”
  可是,她背棄了他,离棄了她的天。再多的借口都是多余的,她對也造成的傷害太深太重,這樣負心的人理應天地不容!
  佩瑩推開餐廳的門,目光正巧對上在替天沼倒咖啡的姜晉鴻,她心虛的垂下眼睫,沒有勇气面對他鄙視的眼神。距离上次他們的談話已經過了三天,她還是沒有离開,因為每天早晨看見天沼溫柔的笑臉,她就無法克制的說服自己,只要再多留一天!再多留一天!
  “瑩瑩,你怎么了?”
  “沒事,只是昨天沒睡好。”她努力在臉上堆滿笑容,不想讓他看出蛛絲馬跡。
  “怎么沒睡好?身体不舒服?”天沼离開座位,伸出手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還好,應該沒發燒,晚一點要是還覺得不舒服,就打電話給我。”
  “你不用擔心,我沒有生病,只是看書看得太晚了。”佩瑩輕輕推開他。他對她越好,她就越沒辦法离開。
  天沼并非沒有感覺到她的推拒,但他仍保持一貫的溫柔。“以后別看書看得那么晚。”
  “嗯。”佩瑩輕應了一聲,微微瑟縮了一下。他的聲音有點冷。
  天沼回到自己的位置,研究著早報上的財經消息,而佩瑩低下頭撥弄著盤里的食物,一時間全沒了食欲。
  “璩小姐,有位男士找你。”姜晉鴻拿著無線電話走到佩瑩身旁,說話的音量不大不小,卻足以讓餐桌對面的天沼听得清楚。
  有人找她?佩瑩訝异地接過話筒,心中迅速過濾著可能打電話到這里找她的人。黃叔叔應該不知道天沼家的電話,若是歐陽世華的話則會先跟天沼打聲招呼,那還有誰?
  “喂,我是……是你!你怎么會有這里的電話?”
  “主人,時間到了,您該出門了。”姜晉鴻站在天沼身旁,指著腕上的表,提醒道。
  天沼仍是冷著一張臉,目光直視著佩瑩,完全不理會姜晉鴻的提醒。
  “什么時候……地點……我會到。”佩瑩挂上電話,隨即低下頭專心的吃著早已索然無味的早餐。
  天沼挑高一道劍眉,等著她開口。
  過了三十秒,佩瑩見天沼仍沒有离開的打算,只好抬起頭,淡然道:“只是一個認識的朋友。”
  “嗯。”冷然的輕哼隱隱透露出他對她如此簡單答案的不悅,但他并沒有再追問,拿起公事包准備出門,“別太晚回來。”
  “好。”佩瑩訕訕的應了一聲,不敢抬頭看他。
  天沼走后,姜晉鴻走到她身邊,冷冷的開口,“這么快就找到新目標了?”
  “不關你的事。”佩瑩推開沒吃几口的早餐,离開餐廳。
  回到房間,佩瑩從行李里挑了兩套八成新的黑色香奈儿套裝放進紙袋,又看了一會儿書,直到時間差不多了才下樓去。
  “我要到市區。”
  姜晉鴻側眼打量著她身上簡單的套裝和手中的紙袋,“其他東西不帶走嗎。”
  “我還沒打算今天走。”她還沒准備好,或許她這輩子永遠都無法做好离開天沼的准備,但她會走的,如果這么做對他是最好的話。“我會走的,你不用擔心我會賴著你主人一輩子。”
  姜晉鴻對她的回答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冷冷覷她一眼。
  “阿德!”他揚聲召喚家中的司机,“載公爵夫人到市區。”
   
         ☆        ☆        ☆
   
  一到市區,佩瑩就讓司机先回去,她拿出從雜志上抄來的地址,找到一家名為EIegance的服飾店。
  Elegance是一家專門收購和販賣二手名牌服飾的店,喜歡名牌卻又買不起的民眾可以在這里以市价一半的价格買到保養得宜的二手名牌服飾,而且,也有不少淑女名媛會把穿膩又舍不得丟的衣服賣給店家。
  佩瑩手里拿著裝衣服的紙袋,在門外猶豫了許久。
  這沒什么,只是賣掉不喜歡的衣服而已,而且你也需要錢,不是嗎?佩瑩极力想說服自己勇敢走進去,但心頭總是揮不去一股難堪的感覺,仿佛她販賣的不是單純的衣服,而是她的自尊,她唯一、僅剩的自尊。
  “小姐,要買衣服嗎?我們這邊有香奈儿、DUNHILL、VERSUS、山木耀司……全部都是真品,价錢只要市价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看店的小姐走上前向佩瑩介紹道。
  “我不是來買衣服的。”佩瑩輕聲打斷她的介紹。“我有兩套香奈儿的衣服要賣。”
  “喔,那這邊請。”看店的小姐依舊极有禮貌的招呼著。她領著佩瑩走到后面的房間,敲了敲門,“老板娘,有位小姐要賣衣服。”
  不多久,一個約莫三十出頭年紀的女人打開門,乍見佩瑩時似乎有些惊訝,但她迅速收拾起惊訝的表情,有禮的招呼佩瑩入內。
  “公爵夫人,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老板娘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嚇了佩瑩一跳。
  她見過她嗎?佩瑩努力回想,卻仍然找不出任何關于她的印象。“你是?”“夫人不記得我也是當然的。當年夫人在試穿婚紗的時候,我只是個小小的助手,只能在旁邊遞遞首飾。”不過她對佩瑩的印象卻很深刻。她是個很不快樂的新娘,臉上的笑容總是很勉強,不論設計師拿什么樣的禮服給她,她只是點頭,沒有半點意見,好像即將舉行婚禮的人不是她。
  “夫人怎么會想到來這里?”老板娘不免有點好奇。听說溫吉頓公爵死后把大部分遺產都留給夫人,再加上報章雜志都說她最近和天地投資公司的總裁走得很近,如果傳言屬實,她名下的財產可是遠遠超過英國女皇,那為什么會為了賣几件衣服跑到這里?
  當然,店里的衣服來源大部分都是香港杜交界有名的名媛淑女和電影明星的,不過那些天之驕女大都是派佣人來處理,再不然就是慈善義賣的時候來露露臉,表現自己很有愛心,鮮少親自來的。
  佩瑩面對她好奇的詢問,几乎有轉身逃開的念頭。
  記住,你需要錢!這么一想,她強迫自己面對老板娘好奇的注視,輕扯出一抹笑。“家里的衣服太多了,放著也是浪費,所以想整理出一些比較少穿的衣服,賣衣服的錢也可以捐給孤儿院。”“原來是這樣啊!夫人,你真有愛心。”“哪里。”佩瑩垂下眼,根本沒有勇气接受老板娘的贊美。“不知道夫人要賣的衣服是什么牌子的?”
  佩瑩將袋里的套裝拿給老板娘。
  老板娘仔細檢查了一遍,才道:“夫人,你的衣服很新,也保養得很好,不過我們最高只能依市价打三折給你。”“沒關系。”
  老板娘又登記了一些必要的資料,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玳瑁框眼鏡,“夫人,我們可以替你直接將錢匯入你要資助的孤儿院……”“不用!”佩瑩叫了出來,隨即又支支吾吾的解釋道:“我……我自己送去就好了,我想順道去看看。”“夫人不麻煩就好。”老板娘假裝沒看到佩瑩激動的反應,她打開保險箱,把錢拿給佩瑩。“這是四万塊港幣,夫人你點一下。”“不用了。老板娘,我還有事,失陪了。”佩瑩將錢放進皮包,起身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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