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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我們想看那條珍珠項鏈,謝謝。”晨庄禮貌地道。
  店主人早把那方紫絨盒取過來,微笑道:“請看。”
  芳繽贊歎著捧起了那條柔潤的珍珠,珠子和珠子之間不時輕敲出隱隱玉石之聲,美得像一首詩。
  她實在愛不釋手。
  “這串珍珠項鏈不是新品,相傳是溫莎公爵時代,公爵買來送給他最心愛女人的禮物,而這項鏈又有一個傳奇故事……”店主人深深地凝視著他們倆,續道:“傳說珍珠自己會去尋找有情人,牽就了一對良緣后會再度消失,直到找到下一對待撮合的有情人為止……這么周而复始的輾轉紅塵……當然這只是一個傳說罷了。”
  芳繽輕輕地撫過每一顆圓潤完美的珠子,歎息著,“我相信這個傳說,它簡直像有生命一樣……你看它散發出來的光芒……”
  晨庄盯著她愛不釋手的模樣,忍不住對店主人道:“不知道要多少錢,您才愿割愛?”
  店主人微挑銀眉,“啊!你們是買來當結婚紀念物的?”
  晨庄一愣,芳繽忍不住拉了拉他的手提醒,“呃,是啊、是啊!”
  店主人充滿歉意,“很抱歉,你們小倆口看起來已經夠幸福了,我想就不再需要這珍珠了。”
  他們倆聞言微微一愣。還有這种理論?
  “可是我真的很喜歡它,你擺出來就是給有緣人選購的,不是嗎?”芳繽困惑地道:“為什么不能賣給我們呢?”
  店主人看了他們倆身上的服飾,微笑道:“听我說,你們已經結婚了,就不符合這珠子要撮合的對象,所以何不把這個机會讓給別人呢?”
  芳繽直視入他眼底,讀出他的心思,“最主要的原因是,你覺得我們沒有這個能力買下它,對不對?”
  店主人至此才有一絲狼狽,“啊,你誤會了。”
  晨庄挑起一邊的濃眉,低沉道:“那么就請你出個价。”
  店主人看著他們,最后只好坦白道:“我買下它的价錢是一万兩千元港幣,所以你們至少也要出比一万兩千元更高的价錢,可以嗎?”
  一万兩千元港幣?!
  芳繽臉色微微變幻,不過她立刻冷靜道:“就珍珠來講,它的确有這個价值,但是我們的确不太可能花比一万兩千元更高的价錢來買這個奢侈品,謝謝你。”
  晨庄沉思了一下,正要開口,芳繽緊緊地挽住他的手臂,“晨庄,我好餓……我們去吃晚飯好嗎?”
  這是她第一次喚出他的名字。
  晨庄震動著,眸光倏然更溫柔了。
  “但是項鏈……”他望入她眼底。
  “我不想要了。”她好怕他會一時沖動買下送給自己,要不然他為什么這么堅持進來呢?
  “但……”他還想說什么。
  她更加用力地偎近他,威脅道:“你忍心餓死嬌妻嗎?快快帶我去填飽肚子,要不然我餓暈了,你是抱不動的喔!”
  他緩緩地挑起一邊的眉毛,怀疑地咕噥,“抱不動你?”
  “快走啦,真的餓死了、餓死了!”她拼命的將他往外拖,等到兩人离開了古董店十几步,她才松開了小手,“呼!”
  她方才在店里佯裝妻子撒嬌的模樣實在太惹人怜愛了,這時她的小手放開了,晨庄反倒覺得一陣异樣的空虛。
  “為什么急著把我拉出來?”
  “就算把你賣掉也湊不到一万兩千塊呀!”她掩著小嘴笑道:“再留在那儿只是讓店老板看我們笑話,何必呢?”
  他瞪大眼,“你又知道我買不起了?”
  “韋大社長,不是我看不起你,”她一個勁儿想笑,拼命忍住,“只是……嗯……反正我們也沒有必要花這么多錢買這么奢華的東西啊!”
  “但是你很喜歡它。”他指出。
  “沒錯,但是我也喜歡台灣故宮的翠玉白菜啊,難不成我們也要想辦法把它給弄出來嗎?”她拉拉他,“我真的餓了,肚子快要肩掉了……再不請我吃飯,等一下我就生把火把你烤來吃喔!”
  “我又不是燒鴨。”他啼笑皆非。
  她還好認真地打量了一番,正經八百地道:“嗯,你的确不像,因為身上沒有什么肥油,人家肥肥的燒鴨烤起來是油水淋漓,好吃得不得了,你的肉……唔!烤起來一定是干干的吧!”
  他嚇了一跳,“你真的想把我巴比Q啊?”
  她笑得好不開心,“哈哈哈……”
  晨庄欣慰地看著她的笑容,陡然有种想將她擁入怀中的強烈沖動。
  只要能逗她開心,就算真把他綁起來當乳豬烤,他也心甘情愿!
   
         ☆        ☆        ☆
   
  今天不知怎地,酒店的咖啡廳里來了一大票外國客人,笑語喧嘩、高談闊論著,從中午直坐到了下午六點還不甘愿,紛紛又點了吐司夾起司和香檳,邊吃邊聊笑著。
  更可怕的是他們十几個人都抽雪茄,那辛辣刺激的味道彌漫得整個咖啡座里都是,差點把阿細和芳繽給熏昏過去。
  等到晚上同事來交班時,芳繽的臉色已經快要綠掉了。
  她咬牙切齒,“這些人要是生在清朝,不被林則徐一把火給燒掉才怪!真是荼毒世人!”
  “芳繽,你被煙熏傻啦?林則徐燒的是鴉片,又不是雪茄煙。”阿細好笑道。
  “都一樣啦,我們長年吸二手煙的下場絕對比吸鴉片還慘。”
  “幸虧不是天天有這樣的客人。”
  芳繽忍不住叮嚀著交班的同事,“敏敏,記得多煮些咖啡,咖啡味多少能解尼古丁。”
  敏敏一臉苦相,“我絕對不會忘記的。”
  “那我們下班。”阿細高興地取過皮包,揪了她一把,“芳繽,你還在蘑菇什么?”
  “你先走吧,我想先去洗把臉。”她揉了揉臉蛋,好像都掐得出煙味。
  于是阿細先行离去,芳繽則走到飯店一樓洁淨优雅的女廁里,好好地梳洗了一番才走回咖啡座。
  她才拿過皮包要走出飯店大門,驀然一道高大的身影佇立在她跟前。
  “嗨!”還是一身簡單的黑衣外套配牛仔褲,塵埃滿布的咖啡牛皮短靴,晨庄的笑容卻比什么都要明亮。
  她的心瞬間溫暖了起來,“嗨!”
  “我有這個榮幸送你一程嗎?”他溫柔地道。
  她俏皮地偏了頭想想,“只是送一程嗎?從這儿到我家要好几程喔!”
  “保證服務到家。”他抬手行了個紳士禮。
  她被逗笑了,心底蕩漾著一片水波似的柔軟,“好吧,我就試試看你們公司的服務,如果不滿意的話……”
  “不滿意包換包退,但是保證換來的還是同一個人。”
  “去!那還說可以換?”她笑捶了他一下,“你們公司怎么這么爛,只有一個司机?”
  他一臉嚴肅,“嗯,我會向上頭呈報的。”
  她忍俊不住,笑著瞪了他一眼,“那你到底要不要送我呢?還是要站在這里逗我笑就好了?”
  他伸出手來,讓她快樂地勾住他的手臂,“請!”
  芳繽心花怒放,踩著如暈車、醉酒般的腳步跟隨著他。不論他要帶自己去哪里,就算是龍潭虎穴,她也會高興地跳下去。
  從來沒有人這樣溫柔貼心地對待她,還接送她下班……
  飯店外的天空雖是夜幕低垂,她的心里卻出著大太陽,還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藍天和草原。
  這种感覺真是太美了。
   
         ☆        ☆        ☆
   
  晨庄坐在辦公室里,英俊好看的臉龐透著深思,嘴邊還隱隱浮現著一抹笑意,眉宇間的神采更是春意盎然。
  他在想芳繽。
  從來沒有一個女子能夠這么牽動他的心,無時無刻只要一想到她,整個心都唱起歌來。
  以前在歐洲讀書時,他也交過几個女朋友,可是從來沒有這种深深牽挂一個人的心情。
  這就是愛情嗎?他不知道,但是這种感覺卻讓他的四肢百骸都透著暖洋洋的舒服。
  簡單狹窄的辦公室里一片靜默,惟有牆上的挂鐘滴答、滴答地自行走動,桌上的文件少得可怜,僅有的一只黑色電話也安靜得像個啞巴一樣。
  這几日沒有工作、沒有委托、沒有電話聲,可是他一點儿也不擔心。
  或許是滿腦子都有著芳繽甜美的笑語和身影,所以盡管日子空閒得每天打蒼蠅,他還是輕松快樂著。
  就在這時,一道敲門聲響起。
  第一聲沒听到,等到敲第二次時,晨庄整個人跳了起來。
  啊!客人!
  他如旋風般地沖到了門邊,飛快打開,“你好……”
  “少爺!”一個臉頰紅潤的胖胖老太太惊呼了起來。
  晨庄呆住了,“慶媽?”
  慶媽唬地一聲抱住了他,高興得直跳腳,“哎呀!我總算找到你了,慶媽瞧瞧,你最近是胖了還是瘦了……哎呀,怎么瘦成這樣?一定是沒正經吃睡對不對?我就說嘛,沒有我跟著怎么行呢?你最愛喝我煲的湯了……”
  晨庄也緊緊地抱著老奶媽,又叫又笑,“慶媽,好久不見……你的身子還是這么硬朗……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呢?”
  “慢慢來、慢慢來。”慶媽松開了他一些,微微喘气,“哎喲,真是高興死我了,你坐下來慢慢跟慶媽說,你最近是不是都沒有好吃、好睡啊?”
  晨庄拉了張椅子給老奶媽坐下,就要去倒茶。
  慶媽跳了起來,很難想象這樣年紀的老人家動作能夠如此敏捷,她很快地搶過了他手上的杯子,去茶几旁倒了兩杯水來。
  “少爺來,先喝杯水潤潤喉嚨。”慶媽眼眶儿突然一紅,“呀,老慶媽怎么舍得你倒茶給我喝呢?好好的一個少爺不當,偏偏跑來這儿……唉!這老爺也真是的,不正經啊!”
  晨庄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平靜地喝了一口水,“我爸最近怎么樣?還好嗎?”
  “怎么會好呢?每天脾气坏得嚇人,屋子里十几個仆人天天都輪流被罵,幸虧老慶媽我是几十年的老佣人了,要不然老爺說不定連我也給凶下去呢!”
  “那個老固執!”晨庄皺眉,“脾气再不改,遲早有一天心肌梗塞。”
  “呸呸呸!千万別這樣說呀,不吉利。”慶媽撫著胸脯,喘息道:“少爺啊,回去好不好?老爺盡管嘴里不說,但他天天就是到你書房和臥室里轉圈儿,我知道他心里是很想念你的……就別跟他嘔气了好不好?”
  晨庄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杯子,看著透明杯里的透明液体,“我并沒有跟他嘔气,只是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有我自己想做的事……他不能一個勁儿地強迫我接下他的事業。”
  “有子克紹箕裘是每一個老人家最盼望的事,你從小就是老爺的希望,他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你身上,你又是個聰明伶俐的,二十六歲就讀完了博士……你是他的天才儿子呀,他怎能不把事業交給你呢?”慶媽勸道。
  晨庄深邃的眸光微微閃動,“他的企業里多得是人才,并不差我一個,再說我雖然拿的是商業博士的文憑,但是這只是一种能力而不是我的興趣,我想要當一個偵探,這是我從小的愿望。”
  慶媽舉目看了看狹窄的辦公室和簡陋的擺設,心疼得要命,“少爺啊,你要老慶媽擔心死嗎?在這么老舊又窄小的地方……老爺給你的錢你統統都沒動用,自己帳戶里的錢你也沒什么挪用,何必這么固執呢?就算你真要開征信社,也可以用錢開家規模大一點的呀!”
  她實在搞不懂,少爺為什么堅持要窩到這么鳥不生蛋的地方來,住得這般困苦呢?
  他是她從小拉拔長大的,現在過這么貧困簡陋的生活……老慶媽想來就鼻酸,大大舍不得。
  “我不想靠父親的庇蔭。”他正經地道:“我要自己闖天下。”
  “可是老爺……”
  “慶媽,別再勸我了,父親當年能夠白手起家,身為他的儿子,我也應當有這一番雄心壯志才是。”他微笑,“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慶媽用汗巾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唉!可話也不能這樣講……老爺的事業該怎么辦?你放心交給外人嗎?”
  “爸爸的公司里人才濟濟,我又何需擔心?”
  “可是,可是……”慶媽拼命擦著汗,“那少爺就不回去了嗎?”
  “我會回去的,只要爸爸真的需要我,或者我已經打下了屬于我的江山。”他拍了拍慶媽厚實的肩膀,安慰道:“我看老爸身体還滿不錯的,上次用掃把將我打出來的力道也挺強的,放心吧,他老人家至少還能再撐個二十年。”
  慶媽這下子真不知該怎么勸了。
  她慈祥的臉龐透著為難和思索,突然間叫了出來,“那敢情好,你不回去也成,但是從今天開始,就讓老慶媽過來服侍你,你看看你瘦得臉蛋儿都失掉了,有慶媽在這儿,最起碼每天替你做好飯、煲好湯,洗衣服、整理家務的,你不就更能專心地做你的工作了嗎?”
  耶?
  老人家的腦筋還動得挺快的,可是……
  他苦笑,“慶媽,你一來幫我,那我不就又變回以前那個韋家大少爺了嗎?再說老爸也不能沒有你,你這么一走,他每天早上習慣喝的冰糖燕窩湯教誰做呢?除了你,沒有人的手藝是他會滿意的,老爸可能會急得吊頸。”
  慶媽被他稱贊得飄飄然,又笑又馬道:“這少爺最喜歡尋我開心了,老爺哪是滿意我的手藝呢?只不過是吃了几十年,他習慣罷了。”
  “所以他絕對不能沒有你,相信我。”
  慶媽這下子為難了,她囁嚅道:“那我調兩個佣人過來伺候你可好?”
  “不用了。”他忙不迭的搖頭,“我住的地方很小,他們來了要擺哪儿?再說我每天生活簡單得很,也用不著佣人伺候幫忙的,所以就免了吧!”
  慶媽眼圈儿都急紅了,“少爺,這怎么成啊?”
  “成成成,沒有佣人伺候我,我不也活了這么些日子了嗎?”他笑著安撫老人家,“不如這樣吧,如果你有空就煲個湯過來看我,這樣你也放心,我也安心,好嗎?”
  慶媽遲疑著,“啊?可是……”
  “我在這里的事千万別讓我爸知道,你得幫忙著隱瞞,行嗎?”
  “我……”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儿開征信社呢?”
  慶媽突然神神秘秘地道:“我是托征信社調查的,少爺,我發現其實有時候征信社還真的挺好用的,像上回我表侄子去上海娶媳婦儿被騙錢,他們后來就是請征信社去捉到那個詐財集團的,真真了不起呢!”
  晨庄苦笑,“是啊,只是我現在規模還太小,技術也有待磨練……希望假以時日我也能夠辦辦大案子。”
  “憑少爺的能耐一定行的。”
  “慶媽,你出來了這許久也該回去了,記得別讓我爸知道我在這里,省得麻煩,曉得嗎?”
  慶媽點了點頭,疑惑地道:“那如果老爺找征信社調查你呢?”
  晨庄揉了揉眉心,突然覺得頭好痛,“嗯……這的确是個大問題,不過基本上老爸視我為逃兵,他才不可能主動找人調查我的下落。”
  慶媽忍不住嘀咕,“這父子倆都是一般怪脾气,固執得跟騾子一樣,不論是老的還是小的……”
  晨庄忍俊不住,“是,也難為你了,伺候到我們這對怪父子。”
  “你們呀,几時才能讓我少操一點心呢?”她感慨。
  晨庄親密地摟住了胖胖的老奶媽,輕笑道:“快了、快了,您等著看吧!”
  “我可沒這么樂觀。”她還是忍不住咕噥。
  這對父子究竟到何時才能言歸于好呢?她好怕再這樣蹉跎下去,老天爺就不給她机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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