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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儿脫下白色的校服,黑皮鞋、白短襪,匆匆穿上條麻布裙子,套上對白高跟鞋,拿了個小銀包匆匆出門。赶時間,不能等巴士,好不容易擠上一輛“十四座”,赶回會所,也不敢由正門入,由后面進入更衣室,匆匆換制服。
  正在換衣服,一個穿晚禮服的女孩子走進來:“你現在才回來,大媽剛才進來,罵了你一頓呢!”
  “學校校慶,開游藝會,我一演完節目就走。”貝儿有一點擔心:“大媽是不是很生气?”
  “她哪一天不罵人,哪一天就上天堂,管她!”
  “外面客人多嗎?”
  “又不是周末又不是假期,大貓小貓三四只,你見我進來坐就知道了,大媽是白緊張。”茱莉嚼著口香糖:“你爸爸好點沒有?”
  “唉!”貝儿梳著長發:“整整一個月沒見他好過,窮人患了個有錢人的富貴病,醫生提議我們把爸爸送到療養院,一天開銷最少要三百,我哪儿負擔得起?阿嬸找著這個題目,老說我不孝,說爸爸白疼我一場。”
  “最初听見你要跟我來會所做事,我嚇了一跳,你是個高材生,人又朴素,純真,怎會來干我們這一行?”
  “我才慌呢!都是阿嬸害我,那天爸爸病發作,我們家里又沒有多余的錢請醫生,阿嬸叫我跟你去會所做待應生,我當然不肯,她就搖醒我爸爸,告訴他說:‘你節儉省用,操勞過度,精神透支,營養不良,你犧牲一切,都為了寶貝女儿,給她念好學校,穿好的,現在你為她挨病了,她連多看你一眼也不愿意……’阿嬸說完,爸爸就暈了過去。”
  “病人暈倒是平常事。”
  “也可能是失望与痛心,他實在對我太好,太疼我,家里剩下一塊肉,他就給我吃,阿嬸反對他也不理,現在他老人家有病,我一定要賺錢為他請醫生,直至他痊愈為止。”
  “只要你爸爸病好了,你就可以繼續安心做你的高材生。”
  “沒有那么容易,我來這儿之前,家中已經負債累累,阿嬸向大媽借了一万元,你還是擔保人,你忘了嗎?”
  “沒有忘記,一万元是小數目。”
  “大數目。”貝儿對著鏡子,拉了拉裙子,她穿的是金底綠花的制服:“我每月還五百元給大媽,連本帶息,要還兩年。”
  “你現在每月賺多少錢?讓我想想,你來了已經超過一個月了。”茱莉是個糊里糊涂的人,吃完口香糖又吸煙。
  “三十八天支了第一期糧,連交通津貼二千二百元,還了五百元,我們只有一千七百元,除了給爸爸請醫生,一家三口的生活也由我維持,阿嬸老說錢不夠用,想買些補品給爸爸吃也沒有錢。”
  “二千元太少了,你為什么不學我做陪酒女郎,我每個月有五千,如果你肯陪客人出去,少說一、二万。你才只不過十六歲,人又牡丹花似的,每個月賺三、四万也不奇,到時你是這儿的皇牌,連大媽也要看你的臉色。”
  貝儿終于找到了綠色絲手帕,也是制服之一,她瞪大眼睛問茱莉:“三、四万?陪客人出去干些什么?”
  “當然是上床,難道單談心他們肯給你這么多錢?”
  “不,”貝儿毫不考慮一擺頭:“這种事我死也不干。”
  “就算不干也得通知我,把欠債還清呀!”一個矮胖子凶巴巴地走進來,人胖聲音大,卻忸扭怩怩的:“你已經遲到了,還在這儿聊天不做事,還我錢來!”
  “大媽,我……”貝儿見了她就害怕,望住茱莉不敢說話。
  “人家有事請假行不行?”茱莉自恃手上有几個熟客,盯了大媽一眼,拉著貝儿的手出去:“干活吧!”走出去,客人不多,只有四五桌,貝儿只有坐在酒吧間旁邊。
  午夜,有几個打扮得很闊气的人過來,這是稀客,大媽連忙上前招呼,不久茱莉和几個比較年輕又有姿色的女郎去陪酒,大媽叫貝儿把客人要的酒送過去。
  貝儿捧著金托盆,把酒一杯杯放下,客人喝的當然是酒,陪酒女郎喝的是一份酒,五份水。
  一個穿著咖啡色三件頭西裝的男人老望住貝儿,貝儿放下所有酒杯,轉身正要走的時候,他輕聲叫住她:“小姐,我可以請你喝杯酒嗎?”
  “謝謝!”貝儿笑一下,甚至沒有看他,“我是不陪酒的!”
  “我……”貝儿已經走開去了。
  “對不起,先生。”茱莉連忙為貝儿道歉,茱莉在這櫻花會所,已經工作几年,從未見過一個客人,像他那樣風度翩翩,風流瀟洒,所以對他特別有好感:“她叫貝儿,十六歲,是個學生,她晚上來這儿兼職剛一個月,她是不陪酒的。”
  “那么年輕,還是個學生,”他大感興趣,雙目露著光彩:“她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貝儿,朱貝儿,她很純洁,天真,還是個小女孩。”
  “啊!”他不斷點頭。第二天,晚上十時,他又來了,這次是獨個儿。雖然他著了西裝,但是大媽老遠就認得他,扑了過去。
  “歡迎,歡迎。”大媽的聲音是溫柔而喜悅的:“多謝捧場,先生,還未請教貴姓?”
  “我——姓白。”他單刀直入地說:“我是特地來給貝儿小姐捧場的。”
  大媽皺一下眉:“她只是個侍應生,不配陪白先生,茱莉和小燕好不好?”
  “我只不過想和貝儿小姐聊聊,她不喝酒也可以。”他掏出皮包,里面的鈔票一大疊,他抽出一張紅色和一張藍色,他把一百元給大媽,“這是給你喝茶的,五百元請你代我交給貝儿小姐,這是賞錢,賬單另計。”
  大媽看見鈔票就開心,但是她也清楚貝儿的性格,忍不住再問一句:“只是,只是聊聊嗎?”
  “是的!不過,如果她不高興的話,坐坐也可以。”
  “好!白先生,我馬上把貝儿帶來,酒也會送到。”
  大媽把正在工作的貝儿拉進更衣室,茱莉以為大媽要為難貝儿,也跟了進去。
  “這五百塊錢是白先生給你的。”大媽把錢塞進貝儿手里。
  “五百元,這是為什么?”貝儿瞪著鈔票愕然。
  “白先生請你喝杯酒。”
  “我不陪酒的!”貝儿把鈔票扔在化妝台上。
  “白先生說,你不喜歡陪酒沒有關系,陪他聊聊就行了!”
  “素昧平生,沒有什么好聊的。”貝儿側過了頭,在她的眼中,會所中的客人,都是那些卑俗的好色之徒。
  “他說如果你不喜歡說話,坐坐也可以,貝儿,這儿從來沒有人肯出五百元請個侍應生坐坐,五百元可以陪客人……”
  “我不去,”貝儿表現得很堅決,她因為自己是個知識分子,來會所做侍應生已經很委屈,怎能再降低人格陪客人……不,決不。
  “朱貝儿,”大媽發起火來,手指直指住她的俏臉:“你馬上給我滾出去陪白先生。”
  “當初大家說好我只是做侍應生,不陪酒的。”貝儿一點也不退讓。
  “當初,當初,我后悔!”大媽揮著手:“我見你年輕貌美,心想你一定能為我賺大錢,你來了一個多月,老擺臭架子,推這個推那個,好,你漂亮嘛,舉世無雙嘛,我忍你。那些客人給你赶走,我也沒有追究,可是這位白先生是大財神,你得罪他,他走了,你也得走,不過先還我一万塊錢。”
  “大媽,那位白先生,是不是昨晚來過,很有風度,像個富家子弟似的!”茱莉忍不住插口。
  “就是他!”大媽立刻向茱莉訴苦:“人家給五百元賞錢,只是請她坐坐,她竟然一口拒絕。”
  “貝儿,你听我說一次。”茱莉主動勸貝儿:“我跟白先生說過話,他是個很有學問,很有教養的人,和那些急色儿完全不同,他像個紳士。”
  “哪怕他是個皇帝!”
  “你看,你看,你有沒有見過這种賤人。”大媽追著貝儿打:“你還我一万塊錢立即滾。”
  “我沒有錢,說好每月還五百的,”貝儿用兩只手護住頭,對付拳腳,她有心得,由小至大,父親一上學教書,繼母立即找借口打罵她。
  “大媽,”茱莉擋住貝儿:“你打她也沒有用,貝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打死她,誰來還你一万塊錢?”
  大媽捏緊口袋里的一百大元,頓著腳:“你叫我怎樣向白先生交代!”
  茱莉抓起桌上的五百元:“大媽,你跟我一起來。”
  到那姓白的桌子,茱莉賠上一臉笑容:“白先生,對不起,怠慢了!”
  “你?……”
  “我叫茱莉,昨晚陪白先生喝過酒,我是貝儿的朋友。”
  听見貝儿的名字,精神為之一振,對茱莉也另眼相看:“茱莉小姐,請坐!”
  他替茱莉叫了酒,也為自己添了一杯:“貝儿小姐呢?”
  “對不起,白先生,貝儿有點不舒服,她不能來陪你,她特地托我把五百元送回來。”
  “錢是給她買糖果吃的,她來不來,錢還是屬于她的。我不是那种付了一點點錢,便要爭回權利的人。”他把茱莉的手推回去。奇怪貝儿沒有來,他一點也沒有生气,難道他純粹被貝儿外表吸引,只是傾慕,別無他圖?“貝儿小姐哪儿不舒服?要不要看醫生?”
  “沒有什么病,只是操勞過度,她白天要上學,晚上來上班,她父親病重,回家還要侍奉爸爸,況且……”茱莉心里想,這位公子哥儿,看來是痴心一片,如果他肯幫助貝儿,貝儿的困難不就可以解決了嗎?不錯,貝儿是心硬口硬,可是,人總不能不向現實低頭:“為了醫治她父親的病,欠了很多債項,這已經夠她傷腦筋的了。”
  他似乎很高興,急急地說:“別的事我也許辦不好,經濟問題,我可以助貝儿小姐一臂之力。”
  “謝謝你,白先生,貝儿性子硬,她不會接受陌生人的資助,你能常來看她,我相信她已經很感激……”
  以后,他每晚一定來櫻花會所請茱莉喝杯酒,看看忙來忙去的貝儿,然后留下五百元請茱莉轉交貝儿。貝儿照例不接受,把錢推回去。
  這天晚上,貝儿上班不很久,正在忙著,石浩泉匆匆忙忙來找她。
  他气急敗坏,藍色的T恤盡濕:“朱伯已經送去醫院,朱伯母……”
  “他……他老人家怎樣了?”貝儿魂飛魄散,抓住浩泉的手。
  “朱伯又暈了過去,伯母請醫生回來,醫生說這一次非送醫院不可。”
  “啊!我立刻請假去醫院。”
  “貝儿!”石浩泉叫住她:“伯母叫你帶兩千元去醫院。”
  “兩千元?我哪來這許多錢,出糧的錢都交給阿嬸。”貝儿急得手足無措。
  浩泉從口袋里拿出一只信封:“這是我全部零用錢,一共三百三元七角。”
  “謝謝你,可是,阿嬸要兩千元。”
  “你向大姐借,前天她還說送一只金戒指給媽媽。”
  “我立刻去找茱莉。”
  貝儿走出去,靠在酒吧間到處看,看見茱莉正在陪客人喝酒,她揮了揮手,重复做了几次,茱莉見到了,一會就過來:“貝儿,什么事?”
  “浩泉來了,爸爸進了醫院!”貝儿急得快要哭。
  “你還不赶快去醫院,我代你請假。”茱莉推著她。
  “阿嬸要我帶兩千元回家,我只有三十元,浩泉借我三百多,這是他全部財產。茱莉,你能不能借我一千六百元?”
  “為什么要向我借?你自己有錢。”
  “茱莉,”貝儿雙手抓住她,顫著聲音:“你知道我一貧如洗,求你幫個忙,一千元也可以。”
  “傻孩子,我怎會不了解你,我說你有錢,是白先生留下的錢,都存在我這儿,一共六千元,你帶那六千元去醫院,擔保你繼母不會嘮叨你!”
  “我不能要他的錢。”
  “你來這儿工作,是為了你爸爸,他現在又病發了,准是送去私立醫院,你不拿錢去,人家會赶你爸爸出來,万一朱伯因此气死,你心里不難過嗎?”
  的确,朱伯几次申請進公立醫院,都被推辭,理由是沒有床位,其實,朱伯這种病。根本沒有人知道他會拖多久。父親一定是被送去私立醫院,這种地方,少一角錢都不行,這……
  “看!錢拿來了,一共六千元,白先生是個好人,明天你當面向他道個謝就行了,快去!”
  “真的只是道個謝?”
  “哈!你是個黃花大閨女,又是絕色小美人,難道付六千元就可以請你上床?走吧!為什么這樣婆媽?”
  貝儿也來不及詳細考慮,接過錢,就去找浩泉,浩泉的摩托車就在櫻花會所的后門。
  貝儿既惊又怯,茱莉推了她几次,她才一咬牙關走到姓白的面前:“白先生……”她就說不下去了。
  “貝儿小姐。”姓白的見了她不知道有多高興:“請坐!”又代她要了一杯鮮榨橙汁。
  “對不起!白先生,你的賞錢我用光了,因為家父病發入院。”
  “茱莉小姐都告訴我,錢夠不夠?”
  “暫時可以應付!”貝儿一直不敢抬起頭看他,不斷扯著手絹。
  “有什么需要請隨時告訴我。”姓白的很体貼她:“喝了橙汁立刻去探望今尊翁,我會為你付請假扣除的錢。”
  貝儿一愕,倒沒有見過酒客主動請酒女离去:“你不要我陪你多會儿?”
  “你有家事,哪有心情陪我聊天?”
  “但是你付了六千!”
  “我說過,那些錢是給你買糖的,你不來,錢還是歸你,我沒有要你多謝我,也沒有別的企圖,這是今晚的糖果錢,你快回去陪令尊翁吧!”
  貝儿對他不禁另眼相看,這种煙花地,難得有這种好人:“等家父的病安定下來,我一定會好好陪你聊天。”
  “很好!現在你先走吧!”姓白的叮嚀她:“別忘了叫一部計程車。夜深,一切要小心!”
  姓白的每天花五百,足夠朱伯每天住醫院的開銷,姓白的做了朱家的恩人,而貝儿也逐漸被他感化,每晚陪姓白的聊天,然后乘坐由司机駕駛的銀影勞斯萊斯,和姓白的一起去探望朱伯。
  朱太太看見姓白的,像見了寶,諸般奉承唯恐不及,更恨不得把貝儿送給姓白的做小老婆。
  這天,朱太太就當著女儿的面說:“白先生,這些日子,我們朱家用了你不少錢,恐怕我們這一輩子也還不了,所以,我想送貝儿給你!”
  “送貝儿給我?”姓白的愕然:“伯母,貝儿是一個人,不是一朵花。”
  “送給你做小老婆。一輩子伺候你,報答你的大恩大德,”朱太太坐在丈夫床口咭咭笑:“你不是很喜歡貝儿?”
  “阿嬸!”,貝儿心里很气,不錯,她對姓白的印象很好,日子久了,也有一點感情,但是,她沒有想過要嫁給他,尤其是做小老婆。
  “伯母,我雖然已經行年三十,尚未娶妻,又怎可以娶小老婆,而且,這樣也太委屈貝儿。”
  “尚未娶妻!”朱太太歡呼尖叫,把朱伯從睡夢中惊醒:“你就娶我們家貝儿吧!她會做個賢妻良母!”
  “可是,我們家……”姓白的面有難色,支吾著說不下去。
  “我知道了,你是個富家子,出身名門望族,而我們朱家窮,貝儿又是做CLUB女的,你怕家里反對你和貝儿的婚事,對不對?”
  他垂下了頭。
  “唔!這些事情我明白,你的确有為難之處,”朱太太點一下頭:“不過,你一定要告訴我,你是否真的愛貝儿。”
  “伯母,我是真心的!”他看了貝儿一眼,連貝儿也看得出他的真切:“等我說服了家人,立刻來迎娶貝儿!”
  “很好,我們可以等!”
  貝儿真的有點不高興,她借故离開病房,朱太太和姓白的仍在說,由房間到露台,由高聲交談變耳語。
  貝儿并不是痛恨白祖利,因為白祖利向來尊重她,從未向她提過什么過分要求,大家最多拉拉手,而白祖利甚至不敢強吻她。
  她只是恨繼母出賣她。
  晚上,回會所,她向茱莉訴苦。
  “我一向不喜歡你繼母,不過這次我相信她是為你好。”茱莉分析說:“白祖利比你大十四歲,但只是因為你太小,出來玩的男人,三十歲已經很年輕,他風度儀表又好,一眼就看出是富家子,他家境富裕,又是個大學畢業生,最好的是他還沒有結婚,他那么愛你,將來一定會正式娶你!”
  “他有一千樣优點也沒有用,我不愛他!”
  “你愛浩泉,是不是?浩泉是我的弟弟,他的确是個好孩子,樣子又不令人討厭,但是,他中學畢業,只是個信差,他養你一個人都沒有本事,又何況養你全家?”
  “我和浩泉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我們感情好,但是我并沒有愛過他!”
  “你到底愛誰?”
  “我誰也不愛,我總覺得,年紀還那么小,應該專心念書。”
  “我知道你喜歡你同學的哥哥——盧占美。”
  “我們感情不錯,但是,他是個大學生,我是個CLUB女。”
  “連你的同學都不知道,他怎會知道?況且,他是個學生,永遠不會到這种地方來。”
  “我不想再討論這些事!”貝儿揮一下手:“我但愿爸爸早日康复。”
  這天,朱伯的精神突然轉好,剛巧朱太太去了買東西,朱伯拉著他女儿的手,緩緩地說:“我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我以為可以供你念大學,找個好女婿,誰知道反而要負累你,我心里很難過,像我這种廢物,早就該死了。”
  “爸爸,你不要再這樣說。”貝儿緊緊抓住父親的手,她感到鼻骨酸痛,但是,她不讓眼淚流下來。“你的病一定會好,等你病好了,你仍然可以回中學教書,而我也可以安心念書。”
  “會有那么一天嗎?我看不會了。”朱伯搖一下頭,吃力地伸手撫一下女儿的臉:“沒希望念大學了,現在,我只有一個愿望,希望你找到一個好歸宿。”
  “爸爸,我還小,這种事不用急。”
  “不能不急,我看,我日子無多了,如果沒有人代我照顧你,我死了也不能安心。”朱伯凝視女儿,流出了眼淚:“這些日子,老是生病,我挨夠了,也苦夠了,況且還累人累己,我真巴不得雙腳一伸,一了百了,可是,我放心不下你啊!貝儿,我死了,以后誰來疼你?”
  “爸爸!”貝儿再也控制不住,伏在父親身上哭了起來。
  “我看,那位白先生對你很不錯,你喜歡他嗎?孩子。”
  “我整天擔心爸爸的病,哪儿有心情去想這些事?”
  “如果白先生答應好好照顧你,我就安心了!”朱伯嘴邊泛著笑意。
  這時候,朱太太推門進來:“咦!你父女倆為什么都哭了,沒事吧?”
  “沒有什么。”貝儿連忙用手背擦去眼淚:“阿嬸,爸爸今天精神很好!”
  “真的呀!”朱太太走到床邊,看了看朱伯說:“這就好,貝儿,今晚你看見白先生,告訴他,明天我請他回家吃頓飯,他一定要賞臉啊!”
  “請他回家吃飯?”貝儿有點不高興,因為朱太太每次看見白祖利,就向他推銷貝儿,把貝儿視作貨物。
  “我跟你爸爸說過了,等他精神好一點,就請白先生吃飯,答謝他,他為你爸爸花了不少錢。”
  朱伯看著女儿點點頭:“是應該好好謝謝白先生。”
  星期日,不再上課,朱太太要貝儿陪她上市場,買了許多菜,又是雞又是鴨,還有海鮮。買菜回家,朱太太就叫貝儿去理發店理發。
  “我要幫你燒菜。”只要貝儿不用上學,總是由她燒飯。
  “今天你什么都不要做,只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好好伺候白先生,家里的事,全部由我負責,啊!回來的時候順便買點水果。”
  貝儿像木偶似的任由繼母擺布,她洗了頭發,穿上白祖利送給她的裙子,高跟鞋,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坐著。
  白祖利准時六點鐘到來,帶了許多禮物,吃的、用的、穿的都有,朱太太高興得合不攏嘴,先把禮物搬進房間,然后又忙著回廚房弄菜,還不斷地說:“貝儿,陪白先生聊天!”
  貝儿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老是渾身不自然,因為除了浩泉,她從未帶過男孩子回家,尤其是像白祖利這樣的富家公子。
  “我們家又髒又小又雜,”她終于找到了話題:“你一定沒有見過這种豆腐干似的客廳,房間都是木板分隔的。”
  “想不想換一間大一點的房子?”
  “不!”貝儿連忙說:“我在這儿出生長大,我是怕你坐不慣,太委屈了。”
  “能夠和你在一起,哪儿都一樣。”白祖利想拉貝儿的手,貝儿立刻把手放到背后。
  吃飯的時候,朱太太倒了三杯酒,她先給了白祖利,然后笑笑對貝儿說:“你還不赶快向白先生敬酒?”
  “阿嬸,你知道我不會喝酒!”
  “白先生,你看我們貝儿多純,在會所做事,竟然連酒也不會喝。”朱太太嘻嘻笑:“這杯酒你非飲不可,難道你忘了你爸爸吩咐你好好答謝白先生。”
  一提到父親,貝儿無話可說,她向白先生高舉酒杯:“謝謝白先生對家父的關怀和照顧。”
  “哪儿話,我們是朋友,應該的。”
  貝儿喝過酒,朱太太也沒有再逼她,可是,過了不久,她就感到整個人飄飄然的,她好像听見有人說話,后來,她就不省人事了。
  她醒來的時候,感到身体涼涼的,她睜開眼睛一看,哎唷!怎么身上連一件衣服也沒有了?
  再看看身邊,躺著個全身赤裸的男人,他正睡得香甜。
  貝儿打了一個寒噤,舉目四顧,這小丁方木板房,是她的房間,她的床上,怎會有個男人。
  這是做夢嗎?
  她用力搖那男人,他轉過身,呀!他不是白祖利嗎?
  “起來!”貝儿拍著他:“你怎會睡在這儿?”
  “貝儿,”他張開眼睛望著她微笑,伸手輕擁她的小腰:“昨晚我喝了酒,人好像有點兩樣,后來我好像昏睡過去,直到半夜醒來,發現你躺在我身邊,我實在太愛你,所以……”
  “你……”貝儿拍開他的手,牙關打顫:“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我們已經是夫婦。”白祖利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
  “啊!”貝儿感到前額好像有一股寒風吹過,連呼吸也困難起來。
  “小寶貝!”白祖利雙手抱著她:“我會好好的愛你,寵你,我要和你結婚,答應嫁給我!”
  “救命!”貝儿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隨著又嗚咽起來:“阿嬸,救命!”
  房門打開,走進來的,果然是朱太太,她看了看貝儿,又看了看白祖利,然后問:“貝儿,是你叫我嗎?”
  貝儿推開白祖利,用薄被包住身体,跪到床邊:“阿嬸,快報警,他……他污辱了我。”
  “報警?”朱太太陰陰地笑:“你是要控告你老娘嗎?”
  “你!”貝儿看了看朱太太,再回頭看著白祖利,他正在默默地穿衣服。
  朱太太兩手交抱在胸前,靠在門框上:“我在你和他的酒杯里都下了藥,是我把你們拖進來,你身上的衣服也是我為你脫去,他喝了酒,身邊又有個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他如果不動心,他才不是人呢。所以,他是無罪的,你要報警,是控告我,不是控告他,我坐牢,誰去伺候你老爹,你不是要把他活生生的气死吧。”
  “你!”貝儿用發抖的手指住她:“是最坏的后母。”
  “但我卻是最好的妻子,我一切都為了你爸爸,如果沒有他,你爸爸能住醫院?我答應過要報答白先生。”
  “你總不能拿我去報答!”貝儿畏縮在床上,泣不成聲。
  “除了你,我們朱家還有什么?如果我年輕,如果我漂亮,白先生肯要我,我為了你爸爸,我也愿意犧牲自己。”朱太太不屑地搖著頭:“虧你爹把你當心肝寶貝,老說你孝順。你孝順?你什么時候為你爸爸想過?你還哭呢?又沒有人逼你去死,你是等著享福的。你自己可以享福,又有人照顧你爸爸,讓他生活得舒舒服服,哼!最坏的后母,還不及你呢?你自私,不孝順,當心天打雷劈。”
  朱太太每次把父親搬出來,貝儿便無話可說,只有雙手掩住臉啜泣。
  朱太太冷笑一聲,對白祖利說:“請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
  白祖利拍了拍貝儿的背,溫柔地說:“別哭了,小心身体,一會儿我就回來。”
  白祖利跟了朱太太出去,貝儿哭了一會,就想起心事來,唉!事到如今,她已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她起床,穿上衣服,擦干眼淚,坐在床邊。
  不很久,朱太太進來了,她看見貝儿沒有再痛哭,只是抽抽咽咽,她也安心了:“我已經和祖利說好了,由于我們家庭環境懸殊的關系,他暫時還不能和你正式結婚,所以,你們只好同居,直至他的父母同意你們的婚事為止,雖然如此,祖利給了我們很多好處,他答應送一層房子和二十万給我們,你爸爸病好,就可以住洋房。怎樣?你沒有興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明天祖利送你爸爸去療養院,一切費用由他負責。他還會為你爸爸聘請兩位特別護士,以后你爸爸日夜都有人陪伴和伺候,他總算可以安享晚年。”
  “安享晚年”四個字,給予貝儿最大的安慰,一直以來,她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父親,如果真能令他享福十年八年,她愿意為他而出賣自己。
  “你的意思怎樣?還有什么條件?祖利在外面等候,你應該給他一個答复。”
  “叫他進來!”貝儿的聲音很冷,她恨透了這個出賣她的人。
  朱太太出去,不久祖利進來,他坐在貝儿的身邊,擁著她的腰:“貝儿,我愛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
  “婚姻!”貝儿尖銳地看他一眼:“你應該負責任的。”
  “我知道,不過,我恐怕父母會反對,他們的思想很保守。”
  “你打算玩弄我,玩膩了就一腳把我踢開?”貝儿重視自己的貞操,她認為應該爭取,她厭惡偷偷摸摸。
  “不,不,當然,不!”白祖利連忙說:“首先,你不要再到會所上班,他們或許可以接受一個窮女孩做媳婦,但是,他們不會讓一個CLUB女進門。”
  “好!我從今以后不再上班,但是,我欠了那領班的錢,錢是一定要還的。”
  “你們所有的債項我會全部代為清還,你還有什么條件,盡管提出來。”
  “我真的要和你同居,不能等到我們正式結婚。”
  “貝儿,你已經是我的人了,”白祖利吻她一下:“而且,我愛你!”
  她沒有想過要不要愛白祖利,但是她已經身屬白祖利是事實,她還保存社會古舊的觀念,女人從一而終。
  “我不要和阿嬸一起住。”
  “好!我另外買一層房子送給你。”
  “用不著買,租就行了,我又不是勒索,我只是不想見到她。”
  “我能夠買一層樓送給你阿嬸,為什么不可以買一層送給你?而且,我們之間,也不應該有什么你我之分。你還有什么條件,好讓我一一辦妥。”
  “爸爸唯一的希望,是盼望我有一個好歸宿,有人照顧我,你答應和我結婚,希望你今天親自對我爸爸說。”
  “好,等會儿我和你一起去看朱伯,還有什么?”
  “我要繼續上學讀書,你上班,我上學,誰也不礙誰。”
  “好!我會吩咐司机接送你上學和下課。”白祖利牽起貝儿:“洗個澡,換件衣服,我們去看房子。”
  貝儿和白祖利住在九龍塘一棟兩層高的房子里,有佣人,有司机,有丰厚的家用,有漂亮的衣服和名貴的首飾。
  朱伯被送到療養院,有兩名特護伺候,不用再听朱太太囉嗦,想吃什么就有什么,生活也過得好得很。
  貝儿看見父親生活得舒适,她心里不禁對白祖利產生好感,況且兩人已經同居,貝儿已下好決心要做個賢妻良母。
  因此她每天除了上學和去探望父親,便留在家里,等候白祖利下班,然后伺候他,陪著他。
  白祖利也著實對她不坏。
  這天,盧占美開了跑車到學校,特地接妹妹和貝儿放學去吃茶,看戲。
  “我今天有事,不能陪你們。”貝儿知道今非昔比,因為她已經名花有主,不敢再接受盧占美的邀約。
  “有什么事?”占美搭著她的肩膀:“我開車送你去辦。”
  “我要去療養院探望爸爸。”
  “朱伯的病還沒有好?我也應該去問候他老人家,我和你一起去。”
  “不,醫生咐咐,爸爸暫時不能見客,他正在靜養。”貝儿推開他的手,她已經看見汽車停在街尾。
  “我答應你不吵他。”
  “不,改天吧。”
  “貝儿,你變了,對我既生疏又像有點討厭。”貝儿一向和盧占美有來往:“是我做錯事嗎?”
  “你沒有做錯事,是我不好,最近我有很多事情要辦,改天有空我請你喝茶。”貝儿說完,轉身便跑,她上了汽車,意外地,她看見白祖利坐在車廂里,他鐵黑著臉,似乎很不高興。
  “祖利,你怎會來的?”貝儿看見他,既意外又高興。
  “今天空閒些,特地來接你,想不到看了一套活劇。”
  “活劇?”
  “剛才和你拉拉扯扯,搭肩攬腰的男人是誰?”
  “你說盧占美,他是我同學的哥哥。”
  “是你以前的情哥吧,否則怎會這樣親熱?”
  “不,祖利,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我們是清白的。”
  “別忘了你已經是有夫之婦。”祖利沉著聲對司机說:“回家!”
  當天晚上,兩個人躺在床上,白祖利就對貝儿說:“明天不要上學!”
  “不,你答應過讓我念書的。”
  “念書只不過求學問,想有學問不一定要上學,我請補習老師回來教你,一個不夠請三個。”
  “我知道你為了盧占美不開心,我答應你以后不再和他說話。”貝儿喜歡念書,她一定要爭取。
  “我信任你,我知道你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但是,我不信任別人,有誰喜歡自己的妻子讓別個男人毛手毛腳。”
  白祖利一個晚上軟硬兼施,貝儿被他一句出嫁從夫壓住,終于投降了。
  白祖利不單只不讓貝儿上學,除了去探望朱伯,不准她單獨出外,而且不歡迎石浩泉探訪,連茱莉也不歡迎。
  “我要把你的身份提高,好讓爸媽相信你是位名門淑女,你和那些吧女來往,那豈不證明你也是不三不四的女人?”
  貝儿為了想做白家媳婦,她又再一次退讓了。
  她變成了囚在籠里的金絲雀。
  白祖利和貝儿同居兩個月,朱伯終于去世了,他沒有享過福,一直与死神搏斗,有十個特護也沒有用,他沒有机會住進祖利送給他和朱太太的新房子,他沒有看見女儿和白祖利正式結婚。他是抱憾而終的。
  朱伯去世,令貝儿十分悲傷,她天天哭,吃不下也睡不著,白祖利怕她郁病,帶她去日本玩了兩個星期。
  那時候,白祖利實在是對貝儿很不錯的,貝儿以為自己已找到了幸福。
  但是,貝儿不明白,白祖利為什么每天晚上都逼她吃一顆藥丸。
  “那是維他命,吃了對身体好。”
  “我身体一向很好,我怕吃藥,我不要吃!”
  “好吧,我坦自告訴你,那是避孕丸,吃了不會生孩子的。”
  “避孕丸?為什么要避孕?”貝儿有點不高興:“你不喜歡我們有孩子?”
  “不是不喜歡,是不能。”
  “爸爸死前希望我盡快跟你生孩子,因為朱家后代只有我一個人,我答應過爸爸,我不能令他失望!”
  “他人都死了,又怎會失望?”白祖利不以為然:“我們還沒有結婚,我們是不能生孩子的,你明白沒有?”
  “你不是要和我結婚嗎?”
  “都是為了要和你結婚呀!如果讓我的父母知道我們未結婚就同居、生子,他們一定以為你是個不三不四的女人,你可以不承認做過CLUB女,不承認和我同居。孩子呢?送到孤儿院?”
  “我們到底什么時候結婚?”
  “兩個月后,我媽媽生日,那天她一定心情好,我求她,她多半答應。”
  兩個月,貝儿仿佛看見前面一片光明的遠景。
  這天,貝儿由外面回來,看見白祖利欽黑著臉坐在廳中。
  “你去哪儿?”
  “去看茱莉,她快要結婚了,她的丈夫是個幫辦。”貝儿靠在他的身邊:“她打電話來請我去吃中飯,剛巧司机不在,所以我自己乘計程車,祖利,你不用擔心,茱莉不再做CLUB女了。”
  “我為什么要擔心她?我擔心的是你,茱莉的底肮髒,你和她在一起,連你自己也被貶低了,以后,沒有我的准許,你不准离家半步,我買了架鋼琴送給你,由明天開始,你學彈琴學插花,加上你要補習,夠忙的了。”
  其實,貝儿是相當寂寞的,平時,她被關在家里,不得离家半步,不過,她也沒有什么地方可去。直到現在,她仍然不能原諒繼母,所以,她沒有去探望她,朱太太也不敢來,同學早就沒有來往了,至于茱莉,別說白祖利嚴禁她們來往,茱莉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她也很忙碌。
  每逢過年過節,貝儿就更加寂寞,因為除夕、大年初一、端午、中秋、圣誕節、白祖利生日、元宵節白祖利一定要回家吃飯,有時候,還要在家中度宿,貝儿只有一個人,人對影儿,影對人,這种滋味,實在不好受。
  時間一天天過去,貝儿以自修生的身份去參加中學會考,及格了,她本來想去念預科,白祖利反對,她只好又在家中繼續補習。
  最近,白祖利常常很晚才回家,貝儿不敢睡,坐著等他回來,有時候,一直等到天亮。
  這天,貝儿實在忍不住了:“你最近忙什么?常常不回家?”
  “忙做生意,你吃的喝的不用錢?”白祖利盯她一眼。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你最好不要過問我的事,吃你的安樂飯吧。”
  “你在外面胡混我也不能管?”
  “就算我在外面胡混又怎樣?你憑什么管我,你又不是我太太。”
  “你……”貝儿吃了一惊:“你自己說過几次,雖然你的父母不承認,但是,你是把我當太太看待的。”
  “我把你當太太又怎樣?我父母不要你,誰叫你是個CLUB女。”
  “啊,原來你也這樣想,好!”貝儿回到房間,把皮箱拉出來,隨便抓几件粗衣服,白祖利連忙追進來:“貝儿,你在干什么?”
  “我這CLUB女不配和你共同生活,我現在就离去。”
  “不,不要,貝儿。”白祖利捉住她的手:“最近我工作忙,心情不好,隨口亂說話,我向你道歉,你不要走,我不能夠沒有你。”
  “我們根本沒有結果。”
  “有結果。我今天回來正想告訴你,媽媽已經同意我們的婚事了,現在,就只要過爸爸那一關,我最近這樣拚命做事,其實也是為了爭取父親的好感,好等他答應我們的婚事,我一片苦心,你不單只不支持,不鼓勵,還跟我嘔气。”
  貝儿听了,立刻心軟:“你又沒有告訴我,我怎知道你受了這許多委屈。”
  “你還要不要离開我?”
  貝儿搖一下頭:“這個世界上,我除了你,什么也沒有了,我還能去哪儿。”
  “其實,我們結婚不結婚都沒有關系,只要彼此相愛就夠了。”白祖利緊緊地把她擁進怀里。
  “我不喜歡過這种偷偷摸摸的生活,我要正正式式做你的妻子,我喜歡光明正大的,你一定要娶我!”
  “當然,我所做的一切,我的努力,全是為了你!”
  貝儿對白祖利深信不疑。
  這天,白祖利突然匆匆赶回來。
  “貝儿,我要出門。”
  “出門?”貝儿跟了他將近兩年,他從未离開過她:“去哪儿,去多久?”
  “要到好几個國家視察,大約半年后才能回來。”
  “半年,那么久?”貝儿抓住祖利的手:“別拋下我,帶我一起去。”
  “這一次是爸爸派我去視察的,他答應我如果成績美滿,他就同意我的婚事,你跟著去,他老人家不高興,反對我們的婚事,豈不弄巧成拙?”
  “你去哪儿,有多遠?”
  “法國,意大利、英國、瑞典……歐洲一帶。”
  “你去那么遠,我一個人怎么辦?”
  “我答應你,每到一個城市,立刻打長途電話給你,我們天天通長途電話,不就等于在一起。”
  “還要寫信!”
  “對!寫信,寄明信片,每到一處寄一封。你乖乖地留在家里不要出去,我隨時打電話回來,還有,我在你的銀行戶口存入二十万,是你半年的家用和零用,如果你還有什么需要,在電話里告訴我,我自然會為你安排,記著,不要在外面跑,留在家里,我隨時會打長途電話回來。”
  白祖利就這樣匆匆地走了。
  白祖利离去后七天七夜,貝儿完全沒有睡覺,她擔心長途電話來了,她睡著听不到,雖然她已經吩咐佣人小心鈴聲,注意郵差,可是,她仍然不放心。
  十天過去,白祖利音訊全無,她開始擔心白祖利的安危,看新聞,到航空公司調查,忽然,她記起白祖利曾給過她一電話號碼。
  “這是我的女秘書艾嘉的電話號碼,不過,除非有緊急事,你不要打電話找我,我爸爸知道你和我的關系,那就破坏了我們的計划。”
  貝儿想了一會,她決定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提,反正,她只不過想知道白祖利的消息,別的她都不管。
  電話接通,對方是一串英文,貝儿也無心聆听。
  “早安!請總經理听電話。”
  “總經理不在香港,出門了。請問你是哪一位,找我們總經理有何貴干?”
  “我是……”貝儿隨便說了個名字,都是從白祖利那儿听回來的。“我們胡總經理昨天在馬會好像見到你們的總經理……”
  “絕對不可能,總經理昨天剛來過電話,他現在在威尼斯和新婚夫人過著最羅曼蒂克的生活。”
  “新婚夫人?”貝儿叫了起來,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么?”
  “我們總經理正在度蜜月呀!咦!奇怪,你們胡總經理既然是我們總經理的好朋友,他不可能沒有參加總經理的婚禮,喂!對了,你到底是誰?找我們總經理有什么事?”
  “我叫朱貝儿!”貝儿清楚地說出每一個字。
  “朱貝儿?名字好熟呀!”她在那邊喃喃的,一會,她又問:“你到底找哪一位,你……”
  “找白祖利,你的總經理!”
  “噢!糟糕,”那邊沉吟著:“朱小姐,你打錯電話,白祖利不是我的總經理,他……他去了外國視察。”
  貝儿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心已傷透,但是還要弄個清楚明白:“你叫艾嘉,今年二十五歲,你做了白祖利的秘書三年。祖利只給了我你的電話號碼,所以,我絕不可能弄錯。”
  “但是……”
  “艾嘉小姐,工作愉快嗎?想不想換一個工作崗位?”
  “不,朱小姐,不要把我赶走,我很滿意目前的工作。”
  “只要我告訴祖利,說你出賣他,他一定會送你一個大信封,除非,你肯跟我合作,我答應你,我不會告訴祖利,他結婚度蜜月的事,是你泄漏的。”
  “我愿意和你合作,朱小姐。”
  “好,你回答我几個問題,白祖利和誰結婚,是不是去了歐洲度密月?要半年才能夠回來?”
  “朱小姐,你千万別告訴我們總經理,是我說的,否則……”
  “你不說,我馬上打電話找白祖利,到那時,你是几面不討好!”
  “好!我說,我說,總經理的新婚夫人叫余瑪莉小姐,他們是去歐洲度蜜月,六個月后才回來。”
  貝儿用力抓住枕頭,忍住了淚水:“那位余小姐是千金小姐,新相識的?”
  “余小姐家里很富有,又是獨生女。他們兩年前就訂了婚,后來余小姐的外婆生病,她去了瑞士最近才回來,一回來立刻就辦喜事結婚。”
  “啊!天!”貝儿心里慘叫,她日夜盼望做白家媳婦,誰知道白祖利在耍她,玩她:“他有長途電話給你,他每到一處地方你都知道?”
  “是的!他關心公司的業務,他下一站去里昂。朱小姐,你最好不要打電話給他,不大方便。”
  “我明白!我還要問你一件事,是白祖利吩咐你,如果我打電話給你,你就告訴我他去了視察業務?”
  “是的!可是剛才我一時大意,這個真對不起朱小姐,我相信總經理對你是真心的,你……原諒他吧!”
  “真心?”貝儿一陣狂笑,“現在他眼中心中都已沒有我,他去了十天,連一個電話都沒有,他真心?”
  “也許他有苦衷,太太在,他打電話不方便。”
  “是嗎?多謝合作!”貝儿扔下電話,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她從未想過要做富家少奶,但是,白祖利由一開始到离開香港,不停說要娶她,漸漸,她也渴望能夠做白祖利的太太,這應該是最好的歸宿。
  現在,白祖利不單只破滅了她的希望,給她重重的打擊,令她心內充滿哀傷、絕望和悲憤,她眼前是一片灰黑的,不知何去何從。
  追源究始,罪魁禍首就是繼母,如果她不是貪錢、貪享受,把她出賣了,她又怎會落到今天的地步?她算什么?一個被遺棄的可怜虫。
  她穿上鞋子,拿個手提袋就出門。
  到朱太太家,朱太太看見貝儿很高興:“貝儿,看見你真開心,你終于原諒我了,來,我們談談吧,咦!你瘦多了!”
  “我不是來談談,我是來跟你算賬的。”貝儿甩開了她的手。
  “唉!”她坐在一旁:“我一直想找机會向你解釋的,但是,你沒有來過,我每次到你家,你的佣人又赶我出來,而且,祖利又警告過我,因此,這只死貓我一直吞到現在。”
  “你是個最卑鄙陰險的后母,下迷藥,逼白祖利強奸我,”貝儿鼻骨一酸,眼淚又流下來:“你毀掉我一生幸福。”
  “貝儿,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我對你也不算好,可是,畢竟我從小把你帶大,也不至于坏到逼別人強奸你。”
  “如果你不在白祖利酒中下藥,他怎會污辱我?”
  “那是冤枉。”朱太太撫著額頭搖搖頭:“祖利在金錢上支持我們!我想感激他,他追求你,是想得到你,但是,你對他很冷談,于是,他天天求我成全你們,最初,我是不肯的,因為,你的脾气我知道,如果我听從他的話,你一定不會放過我。祖利開始給我許多好處,我也不肯答應他,直至有一天他告訴我,你既然不喜歡他,他以后再也不會去會所,你每天也不會得到五百元。這,我可慌啦!沒有那五百元,你爸爸不能住醫院,搬回家去,恐怕他就沒命了,而且,我們又欠了人家的錢,你爸爸天天要看醫生,你收入不多,怎么辦呢!”
  貝儿撥了撥頭發,憎恨地別轉頭:“我是不會相信你的話。”
  “我為了你爸爸,也為了自己以后有好日子過,我無可奈何答應了他,那天,他來我們家吃飯,是他安排的,放藥進你的酒里,也是他的主意,連藥也是他帶來的。如果要判刑,他是主謀,我是幫凶,我該死,但是,我是被環境所逼呀。”
  “你撒謊,那天你自己都承認了,你在我和白祖利的杯子下了藥,你自己做的為什么不承認?”
  “孩子,你很聰明,你有腦的,你喝了那杯有迷藥的酒,一睡就是大天光,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祖利也喝了有迷藥的酒,他也應該睡大覺,又怎會強奸你?”
  貝儿低頭一想,也有道理。
  “那晚還是他自己抱你回房間,我為了利益,所以我才會听他的吩附,自己承認了一切。其實,所有的事,都是祖利安排的。我承認,不過只承認是幫凶。”
  貝儿是徹底絕望了,她想不到,白祖利竟然會是這种人。
  貝儿緩緩站了起來。
  朱太太跟在后面輕聲問:“你和祖利吵架了?”
  “完了。”
  “完了?那你以后怎么辦?”
  貝儿沒有理她,行尸似的走到街上,她感到自己是全世界最孤立無援的人。
  到此為止,她恨透了白祖利,比恨繼母更深,她不能原諒繼母,當然更不原諒白祖利。
  他由一開始就騙她,想玩弄她,跟了他兩年,看到的只是他虛偽的假面目,听的全是甜言蜜語。
  貝儿絕不后悔和白祖利同居兩年,因為貝儿欠他的債,欠債是要還的,但她不能忍受他欺負她。
  貝儿更不齒白祖利的行為——他乘人之危,朱伯病重,后母貪財,他使鬼計,用非法的手段去占有她。
  有錢人,真是這樣卑鄙!有錢人,真是這樣虛偽!
  窮人難道天生就要受有錢人欺凌,受有錢人侮辱?
  她憎恨有錢人。
  經過考慮,她毅然离開白祖利的家,珠寶、財物全留下,只帶走几件粗布衣服,她租了一個小房間,自立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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