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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


  透過七采石的力量,加上舒霽蓮的悉心醫治,昏迷長達數月之久的陳珞江終于幽幽轉醒。
  杜秋娘又哭又笑地握著她的手。巫青宇望著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有狄無謙,透過一格格被切割堆砌的花窗,默默忍著心底的煎熬。
  只有朱清黎在,外頭安靜地瞧著這一切。
  “你為什么不進去?你盼這一天很久了不是嗎?”末了她忍不住,走去狄無謙身邊。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進去不就都明白了?這一切,遲早都要挨的。”話才講完,不由分說的就把他拉進房。
  “珞江。”
  “少奶奶,謝謝你。”陳珞江看看她,突然虛弱地閉上眼,低聲稱謝,一時忘了改口,仍沿狄家的慣例喊她,也沒留意她身后還有人。
  陳珞江揮不去腦海中方才一眼所余留的影像,她几乎忘了朱清黎的光彩耀眼,那光芒刺穿了她心底最深沉的痛,在這之中,還有個男人惊艷的笑容!
  那些溫柔、傷痛、歡愉、悲苦、甚至心碎与絕望的往事,統統都回來了,洶涌、澎湃如狂潮巨浪,層層疊疊朝她狂扑、飛卷而來,差一點點,她就要滅頂了。
  偏偏……她恨不了他們兩人!
  “你該謝的人在外頭。”朱清黎說。
  陳珞江避開那巨浪,心里跟著雪亮了,她睜開眼,立刻瞧見狄無謙。
  “別這樣,珞江,就算不提過往,再怎么樣,他都救了你一命。”杜秋娘握住她的肩,懇切地說。
  “曲夫人,別再說了,咱們讓她好好躺一會儿。”朱清黎對眾人使個眼神,故意把狄無謙只身一人留在房里。
  臨走之前,她不忘對狄無謙投去一瞥。“怎么做,就看你了。”
  好久好久的時間,狄無謙就這么凝視著她。那些相親相愛的記憶,一幕幕又變得鮮活,她難得的笑靨,她抓著他的手比划著,一顰一笑,都是刻骨銘心。
  “珞珞……”他輕喃著只有他喚過的小名。
  陳珞江睜開眼,平靜地凝視著他的臉龐許久,原以為這一生再也不會見面,可是現在,她睜開眼,确定自己并非身處于幽冥之境,眼前的狄無謙真實存在,就像她活著須面對的一切,逃也逃不了。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她說,卻沒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沒親眼瞧見你好起來,听見你對我說話,我怎么都不會走。”
  他看起來不再那么霸气了,至少,那強壯的气勢消去了一些些,反而變得溫和体恤,對她而言,多么似曾相識。
  “現在你看到了,可以离開了。”沒有怨、沒有恨,她惊异自己的口气竟是如此平和,甚至有些已看透了紅塵的清明,但是,她很清楚她的心,并非如此。
  真正深切愛過的記憶是無法說放就放、說忘就忘的。縱然過去他再怎么對她絕裂無情,盡管他如今已身屬另一個女子,她對他的心,卻仍維持著初時一般的柔軟。
  堅持不改變的決定,其實是心里最傷的那一部分。
  “你病得這么厲害,難道我不該多點時間陪在你身邊?”他溫柔地反問,像從前一樣,順手替她拂開几縷發絲。
  然后,他的手指在她額前停下,輕頓著,也摩挲著,陳珞江抬起眼,跟他的視線在空中糾結,她無法不注意,屬于狄無謙眼里那分強烈熾濃的感情。”
  再回首,卻不是恍然如夢,反而,是比夢還要真實,更貼切地包圍著她。
  有一瞬間,狄無謙几乎要失去自制,他想俯下頭去親吻她。在狄家堡,他曾那樣地深戀著她;他多想再重溫那种感覺,抱住她、請求她,得到她對過去那些傷害的諒解。
  可是,他什么都沒有做。
  “你變了。”陳珞江艱難地避開那眼光,撇過頭把視線收回,聲音仍無激動,反而沙啞中帶了淡淡倦意。
  她眼花了,那些情愫可能是對玉如霞的,也可能是對朱清黎的,但絕對絕對不屬于她,她才解去盤据數個月的劇毒,精神這么疲累。當然有可能弄錯了。
  也許他變了,但……人都會變的,不是嗎?她不也是一樣?對這點,有什么好質疑的?自己能從鬼門關前安然返回,想必也是玉如霞极力游說他帶著七采石來的。那女孩善良得不會去憎恨任何人。
  別再自以為是了。她垂首,始終沒有勇气再抬頭盯著狄無謙,再試圖印證一次。
  “你也變了。”落在額前的手指徐徐而下,在她頰邊游移。
  她的眼,清楚映著他臉上的疼与怜。那一刻,陳珞江几乎忘了自己的決心。
  “玉如霞好嗎?或者……我該改口了,她是狄夫人,是嗎?”她僵硬地問。
  頰上的手指原有生命,卻因這句話被活活剪斷了气息狄無謙頹然,移了開去。
  陳珞江仰首,看著他寬厚的背,輕輕地移了出去,她的心不自覺地抽疼起來。他成婚這么久了,難道還是寂寞無主?
  你還忘不了朱清黎?你這樣子,對得起玉如霞嗎?陳珞江多想揪著他,忿怒地質問。
  “能不能……再讓我說几句話?”
  她咬著牙不出聲。用手掐著自己的腕骨,就怕一不小心,她會冒出不該出口的話;對她來說,离開狄家的那天,一切都了斷了,狄無謙早就不是她應該關心的。也許她愛他,很那是另一回事,至于他愛的是誰,与她何干?
  “對不起,我讓你受這么多苦。我欠你的……太多了,在你面前,我宁愿選擇輸贏,也不肯跟感情屈服,原諒我的坏習慣,好嗎?”
  她僵硬地別過頭。“還有其它的嗎?”
  “我承認我曾經對朱清黎動過心,但……那是在你之前的事,跟你一起之后,我再也沒有想過別人了,要我發誓嗎?如果……那會讓你踏實一些!”
  “不要,你何苦如此!”她哽咽地低喊,猛然捂住耳朵。
  他慌亂的拭去她頰上的淚。“別哭,如果我說,那都是因為愛,你還信嗎?”
  那個字讓她渾身顫抖,像避瘟疫似的逃開他的手。
  她的舉動完全打擊了他,狄無謙不再掙扎,只能落寞地走了。
  陳珞江轉向床內,她想她真的是累了,或者睡上一覺,會是個好主意。
  總會過去的。明儿個一早,只等她离開這儿,一切也都會跟著結束;陳珞江對自己點點頭,努力地合緊雙眼,但是,卻有几顆淚珠,不爭气地逸出她的眼角,痒痒地淌出一道軌跡,再滾進了柔散長發間。
  “想當初我和你塵哥,還不是這么走過來。”朱清黎輕描淡寫地勸著,兀自眯眼瞄准結在枝頭上的一棵桃子。
  她張嘴,使勁一吹,石子自吹管應聲飛出,桃子被擊落,跟著身后的狄雪陽撫掌大笑,奔去把桃子拾起來。
  “伯母,再來一顆。”小女孩笑咕啥地喊著。
  “那有什么問題!”朱清黎得意地插腰以待,找尋下個標的物。
  狄無謙看著這一大一小,他竟感受不到一絲絲快樂的情緒,他甚至想不起來,距离上一回他笑的日子,是什么時候了?
  珞珞,你要拒絕我到何時?他心里喃喃地問。
  “無謙,出來!”
  很少听到丈夫這么高八度怒吼,朱清黎一惊,呼吸沒留神,嗆得連吹管都掉在地上。
  “他非這么大聲嚷嚷嗎?”朱清黎惱怒罵道:“不知情的,還以為他白天發酒瘋!”
  狄無謙沒吭聲,心情惡劣地悶悶站起來,迎上一臉冒火的兄長。
  “房總管來信,說如霞強行帶走了姜姨娘,离開了狄家堡。”狄無塵咬牙切齒地開口。
  “是嗎?”
  “是嗎?對如霞,你就只有這兩個字?”狄無塵一陣跳腳,几乎要揮拳揍人了。“你到底有沒有弄清楚,誰才是你該關心的?我忍著不講話,你就當沒我的存在,是不是?”
  “無塵,放開他,有話好說!”朱清黎跳過來,硬生生想分開他們。
  “嫂子,大哥是沖著我來,你別管事。”狄無謙怕傷了她,搖手要她別過來。
  “我已經說過我跟狄家沒關系的。”
  “沒關系!”狄無塵扭著他轉向珞江的房門。“要是真沒關系,你憑什么在离開狄家后,拿七采石救那個女人?”
  狄無謙痛苦的垂下眼眸,那是張被愛情擊倒的臉。
  “因為……我再也想不出其它辦法了。”他握住兄長捏在衣襟上的手掌。“愛個人是這么簡單的事,不是嗎?怎么我和她,就這么曲折、這么痛苦呢?我從來沒有這樣絕望過,也許……也許我已經愛得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只想要救活她,什么該与不該、面子責任,我都不在乎了,眼前就算是要我死,都沒有關系啊!”
  狄無塵愕然松開他,艱難地轉過身。朱清黎動容的望著他,輕聲對丈夫低語。
  “別再逼他了,無塵,你看不出來,他有多苦嗎?”
  “那如霞呢?”狄無塵無能為力地苦喊:“總要叫他把人勸回來吧!”
  “勸回來之后呢?你們要對她說什么?”巫青宇站在角落,他一直默默听著他們的話,等了很久才開口,語气從未有過如此濃烈的慍怒。
  狄無謙表情一整,臉上繃得死緊,他沉默了。
  狄無塵詫异的掃過巫青宇一眼,似乎很惊訝他的問話。
  “你打算對玉如霞說你准備放棄珞江,還是你兩者都要?”巫青宇一步步朝狄無謙走去,言辭變得犀利無比。
  “巫先生,這是狄家的事。”
  “不!塵哥,讓他說,沒有人比他更有說話的權利。”狄無謙制止兄長:“這事我會處理的,我保證,我盡量不傷害任何人。”
  狄無塵臉頰抽動了几下。“我希望你知道這一點,不管姜姨娘做了什么,玉如霞都是我們一起呵護到大的小妹妹。”說完,他扭頭离去。
  “普通男子三妻四妾,并不為過。但我不許你再傷害她一次,你的抉擇必須立刻現在做好。”杜秋娘自內室走出,合袖望著狄無謙,臉上沒半點笑容。
  “我從來就沒有兩者兼顧的打算,我只要珞珞,我這輩子,只要她一個。”對此指控,狄無謙忿怒地低吼。
  “那你找她為何?”巫青宇靜靜地問。
  “那是我的責任。”
  “責任,如果要談責任——”巫青宇冷冷一笑。“那么我這個外人替你去吧!
  “你……”
  “你留下一個,就是傷了另外一個。既然決定放棄玉如霞,那么,透過個外人告訴她,至少不會這么難過,再者,珞江也需要你。”
  狄無謙點點頭,突然抓住巫青宇的手,用力地握緊一下。
  “謝謝你!為珞珞所做的一切。”
  “從今而后好好待她,讓她平安幸福,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
  杜秋娘倚著門,欣慰地流下淚來。
  “巫兄。”
  “還有事?”
  “我從沒問過珞珞對你,是否也像你對她這般……”
  “她是我打小看到大的。是師兄,也是親人,這么說,你該懂了吧?”
  狄無謙點點頭,他了解那种感情,就像他對如霞,不也如此?
  “我會好好待她,不管花多少時間,我都會求得她的諒解。”
  巫青宇的眼底有安慰,天宇遼廓,明月朗照的夜里,在馬里接過狄無謙手中的韁繩。
  再一次保證,允下的是男人對男人間如山的承諾,黑馬一聲嘶鳴,清脆的在夜間撤開四蹄,狄無謙目送著他走了。
  休養了几日,陳珞江收拾一切。無論杜秋娘怎么苦口婆心,都沒法子打消她的念頭。
  “你真的不打算原諒無謙嗎?”
  “沒有什么好原諒的。”她慢吞吞轉動指關節,仔細扎好花布包袱;太久沒運動四肢,每個動作都花了她不少時間。
  “姨娘求你!別再倔了。”
  “不要。”眨掉淚光,陳珞江哀懇地抬起眼。“姨娘,誰都沒欠我,你別這樣!”
  “你何苦這么固執呢?”
  她不吭聲,轉而問杜秋娘:“您呢?還回曲家嗎?”
  提到去留,杜秋娘的臉上顯得平靜,那是經由巨大的憂傷沉淀而后的面容。“不了,我不回曲家,我跟你留在栖楓山。跟你師父一起,他人葬在哪儿,我就陪在哪儿。”
  “姨娘!”
  “那是我唯一知道,能靠你師父最近的方式——”杜秋娘凄楚一笑。“你告訴過我,他原諒我了,不是嗎?那么,他會希望我陪著他的。”
  她沉默不語。
  “听我說,孩子,你注定是要跟狄無謙在一塊儿的。無論妻或妾、無論貴或賤,只要知道,他心里确确實實還愛著你,那就夠了。只要有心,哪怕是千軍万馬,都不能拉動他的人。玉如霞的事,讓他解決吧!他心里有你,就夠了。”
  杜秋娘攤開手,激動地喊:“珞江,看到我,難道不足以讓你覺悟,不是每個錯誤都有重新再來的机會,玉如霞他許擁有地位、擁有權力,可是少了丈夫,她等于什么都沒有。”
  她的話只換來陳珞江的沉默以對,杜秋娘幽幽歎了一聲,無奈的望著外頭。
  “我無話可說,你好自為之吧!”
  陳珞江背起包袱,走了出去。
  “我在栖楓山下等你,不管多久,我等你回心轉意。”
  杜秋娘煞住腳步,看著狄無謙靜靜立在大槐樹后,她推推動也不動的陳珞江。
  “珞江,你不說些什么嗎?”
  白花花的陽光照著她,仿佛也同時穿透她赤裸裸的心。陳珞江有些昏眩,她臉色更蒼白了,腳步停滯了一下,猛然她拉下包袱。在杜秋娘几乎以為她就要回心轉意的時候,卻見她頭也下回地越過狄無謙,跨過朱紅門檻,走出大門。
  “珞江……珞江!”杜秋娘在身后追喊著。
  “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留下來的理由?”迎著半冷的風,陳珞江慢吞吞地開口。
  “你愛他的,是嗎?”
  你愛他嗎,是的,我還愛他,愛得依然深、依然切,可是歷經那一切之后,她還能再相信他嗎……你愛他嗎?你愛他嗎?陳珞江握緊拳頭,眼淚不能遏止的落下。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栖楓山上,陳珞江回复過去的生活;跟著洗盡鉛華的杜秋娘,兩人默默住在瀑布邊大松下,守著一方石室,過著山中無日月的生活。
  偶爾,陳珞江會幫著杜秋娘挑兩擔菜到半山腰,至于山腰之后的世界,她不打算有所逾矩,不管是不是曾有人說過,要在那執意守著。
  她卻沒注意,每每對著漫天飛洒的水气發呆沉思,自己的眼光不時會游移到某個方向。
  “珞江!”這日杜秋娘喘吁吁地跑來,手里揚著一紙信箋。
  “誰寫來的信?”
  “清黎郡主差人送來的,你師兄出事了。”
  她心顫了顫。打從半年多以前師兄承諾去找回玉如霞,整個人就石沉大海,連玉如霞也是音訊杳茫;她揪著眉,等不及抽出信來,朱清黎潦草的字跡只有寥寥數行——

  陳姑娘,你師兄巫青宇卷入岩閣械斗中,死生未卜!如霞已有身孕,請速來。
  杜秋娘的反應和她一般,都是愕然不解。
  “他可知道此事?”久久,陳珞江低聲問道。
  “我想那位官差大人應該也知會他了。”
  杜秋娘回答,一抬頭,卻看穿她滿臉的掙扎。
  “去找他吧!珞江,你要這樣不快樂到什么時候?”
  她將信箋塞回杜秋娘手上,朝山下呆呆望去。
  “去吧!珞江。”
  “我……我不知道。”
  “珞江。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半年了,你還要倔到什么時候?”
  “不是倔,”她回過臉。“姨娘,我……想……他說不定已經离開了。”
  “如果他真的离開了,不再等你,你又何必這么難抉擇?”
  “我……”
  “去吧!”她歎了口气:“就算不為他,為你師兄,你也該走這趟的,是不?”
  客棧房門被推開時,狄無謙仍不相信是她,那眼底透著惊喜,還有不信。
  “珞江姊姊!”雪陽尖叫一聲,扑進她怀里。
  “這么想念我?”陳珞江毫不費力地抱起她。這半年來經杜秋娘的悉心調養,往日的憔悴早消失無蹤;如今的她,在山居歲月中更出落得美麗,淡泊的笑容里,多了一分屬于女儿家的嬌柔。
  “你……”
  “我們要站著說話嗎?”她拘謹地說。
  “坐下來,雪陽,爹和珞江有話要說,你先出去玩。”
  “可是……”
  “听你爹的話,雪陽,珞江一會儿就陪你玩去。”
  小女孩點點頭,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你一直住在這儿?”她輕輕撥弄著帘子。從花窗看下去,月光下的院子,似曾相識。
  她痴愣了!那院落,像极了狄家堡內他們互訴鐘情的小別院。
  陳珞江轉過身,目光灼灼地望著他;在她心里,什么塵埃都落定了。
  “一年了,這么長的時間,狄家堡沒個主儿,成嗎?”
  “房叔會料理一切。”
  “如果我一輩子都不來找你,你就這樣耗下去?”
  他凝瞅著她半晌,才輕輕點頭。“是的。我會等下去,我說過了,為你,我愿意。”
  “狄家堡是你的一切。記得嗎?你說過的,你以它為傲。”
  “為自己掙來的幸福,會讓我更驕傲。”
  “我什么都沒有。”
  “你可以給我想要的一切。”
  “你會讓很多人失望。”她的聲音有些喑啞,但卻沒有真正太多的抱歉。
  “我只求你別對我失去信心。”
  “你是個傻子,狄無謙。”她動容地看著他,眼眶發熱。
  “如果我放開了你,那么,我才是真正的傻子。”他看著她,啞著聲音輕輕呢喃,然后,他慢慢地在她面前單膝跪下。
  “你……”他居然跪她,珞江震惊万分,卻無言可對。
  “這是從你醒來之后,我一直最想做的事,比起你受的折磨,這根本不算什么。我只想親口再告訴你,我真的好想你。”
  “包括……愛嗎?”她也跪下來,突然不自覺地含著淚。方才她站在門外,腦海里只盤旋著這句話。一年多的時間,并沒讓她活得沉靜,只要眺望山下,她的心亂依舊。
  “是的,愛戀、思念、歉疚、傷害,你和我之間共有的,都在里面。”
  “你……何苦這樣?”她覆著嘴,哽咽地問。
  “我說過了,為你,心——甘——情——愿。”
  珞江,留在這儿,是我靠近你師父僅有的方式,不是歉疚或補償,而是心甘情愿。
  難道他也在用這种方式靠近自己嗎?傻子!難道這半年來,她心里有比他好過?
  杜秋娘的痴,令她心傷;而狄無謙的傻,更讓她心碎。
  “你還想折磨我多久,珞珞?”
  她怯怯地撫弄著他的頭發,搖頭。
  “我以為放你走,是我如今唯一能做的。”
  “現在呢?”
  “回頭,你帶不帶我去看霜花?”她的視線越過他,凝著外頭薄薄的陽光。想起那一夜,月光皎洁地洒落了一大片在霜林里,那清脆的碎裂聲,曾讓她整個人如何為之震愕。
  那正是他要的答案,這樣就足夠了。
  狄無謙不答話,他只是靜靜地拉下她,再將額頭輕輕靠上她的,沉沉的呼吸,流轉于兩人之間,只有他清楚知道,那多日來的桎梏終為她一句話而解脫。
  “你确定對我的感情了嗎?确定了這一輩子,不再离開了嗎?”
  她頭點了點,環住他的肩,而后,小小的身子輕輕擁住了他。
  “瞧!我包住你了。”她极力想把聲音裝得輕快,笑容中終把淚水落下。
  憶起當年恩愛時說過的話,他吸吸鼻子,卻忍不住也跟著她微笑了。
  “服……不服輸?”她帶著淚音問道。
  “服。”他說,把她自床邊拖下來,傾全心的愛戀,抱緊了她。
  她的愛,層層疊疊包緊了他的心;在她面前,他再也不要輸贏。只要她,那就夠了。
  “如霞的事情,你知道嗎?”
  “嗯。”
  “他和你師兄私訂了終身。”
  她仰起臉。“我知道。這一路我想了很久,依我師兄的性格,還是令人難以置信。”
  “緣份的事,哪能用推演的?”他握住她的手,柔聲說道:“等回將軍府,一切不都知曉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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