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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從玫瑰女子專科學校再往山上走個二十分鐘,還有個叫“私立白樺學院”的學校。這學校創校六年,錄取分數年年都是聯招中最低的,又听說有個家伙把大學當醫學院讀,始終畢不了業不說,還把學校搞得烏煙瘴气,是以學校聲譽始終不能提升,近兩年來甚至沒有任何女孩子愿意就讀這所學校,而逐漸成為一所純陽剛的學校。
  沉靖瀾今年二十六歲,說老不老,卻也不該是在學校鬼混的年紀了,然而因為某种因素,他勉強擠進了“白樺”,乖乖地上課考試交作業,并且在今年升上了二年級。
  關上寢室的門,沉靖瀾解開襯衫扣子,脫下它扔在床上,然后他倚著窗,燃起一根菸,在吞吐間看向窗外。
  透過綠黑色的墨鏡,花沒那么紅,樹也沒那么綠,陽光下的一切似乎都少了一分燦爛,但是他卻在這日复一日的單調生活里尋得了一點生气。
  沉靖瀾拿菸的手有點顫抖,沒有榮哥和小毛在旁邊嘰嘰喳喳,沒有人來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的心思就不可控制地全回到她身上了。
  這么多年來,他經常幻想与她不期而遇的情景,有時看見与她神似的背影,便會不自禁地心跳加速,然而在經歷無數次的失望和時間的沖淡后,他以為年少時那分莫名的迷惑已經結束了,今天卻在這樣的情況下和她重逢,真是始料未及。
  想起看見她的那一剎那,沉靖瀾不由得又是一陣心悸;雖然她長大了,還戴上了眼鏡,但是那雙眼睛、那高挺的鼻尖、那說話的聲調,都和小時候的她重疊了。
  是陶然沒錯,除了身高,她和小時候其實并沒有太大的改變。
  那么是他變了嗎?她對他竟一點印象也沒有了。想到這儿,沉靖瀾胸口一悶,彈了彈菸灰,本想將香菸放回嘴里,最后干脆熄了它,將它扔進垃圾桶里。
  她認不得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隨后沉靖潤又這么告訴自己,畢竟他們初識時她只不過五、六歲吧!那种年紀的小女孩,怎么會費心去記住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可怕大哥哥?
  用“可怕”來形容應該還算貼切吧!十三歲的他理著個平頭,臉上不是青的就是腫的,那一天地跳過矮樹牆,碰上了獨自坐在樹下看漫畫書的鄰家小女孩。
  小女孩顯然受到惊嚇!睜大雙眼盯著地看,久久都不動一下,就在他以為她嚇傻了,翻翻白眼正想离開的,她忽然又開口了,反倒把他嚇了一跳。
  “你要來我們家為什么不走大門?”
  她的聲音听起來頗為冷靜,不像一般小女孩那樣軟軟膩膩的。
  “誰要來你家?我只是經過,馬上就會走。”
  他說著以衣袖擦拭嘴角的血跡,隨即因一陣刺痛而皺起雙眉。
  “你跟人家打架了。”
  小女孩像在陳述一項事實。
  什么打架?沉靖瀾咬牙切齒,他是被人打,而且還不能還手,該死的臭老頭!他可不會永遠悶不吭聲地站在那儿挨揍,老家伙最好搞清楚這一點。
  “你是坏孩子吧?好奇怪,一個藍眼睛的坏孩子。”小女孩站起來拍拍屁股,無懼地看著一臉怒气的他。“我以后是要當醫生的。”她冒出這么一句話。
  他下意識地瞄向她手上拿的漫畫書,書名是《怪醫黑杰克》。
  “我要做心地善良的好醫生,所以雖然你是坏孩子,我還是會替你治療。”她說著居然朝他招招手。“你過來,過來啊!”
  沉靖潤也不曉得自己為什么會真的走向她,他當時想做的其實是罵她神經病,狠狠地瞪她一眼再轉身离去。不過他終究還是來到她跟前了,看著她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三片OK繃,上頭還有卡通圖案,然后又對他發出命令:
  “蹲下來,蹲下來嘛!”
  沉靖瀾揚起雙眉,然后就像中邪似的乖乖蹲了下來,讓她把那可笑的OK繃貼在他臉上看起來最嚴重的三個地方。
  “不可以撕掉哦!”貼好之后她這么對他說,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低喊一聲,俯身在三個OK繃上頭各印上一吻。“這是我媽媽的秘密絕招,听說會好的更快,不過沒什么醫學根据。”
  就這樣,言語早熟的小女孩拿著漫畫進屋去了,卻在他叛逆的心湖中激起第一波漣漪。
   
         ☆        ☆        ☆
   
  雪瑞.怀特是大企業家沉重和在美國偶然認識的大學女孩,那年她二十一歲,未婚,沉重和四十二歲,在台灣有個結婚十八年的妻子。而即使在年齡和身分上都有阻礙,兩人還是發展出一段不倫之戀—雪瑞并在隔年為沉重和產下一子,就是沉靖瀾。
  所以沉靖瀾不僅是所謂的混血儿,還是一個不為人知的私生子。多少人拼了命要到美國去生孩子,沉重和卻把挺著個肚子的雪瑞秘密接回台灣,在這個較為保守的社會里出生,沉靖瀾所承受的不僅是來自各方的异樣眼光,還有同年齡小孩子無知卻殘酷的羞辱。
  沉靖瀾十二歲時,沉重和的妻子因病過世,几個月后,他和母親就被接入沈宅和他的父親沉重和一起生活。
  他對父親几乎沒有什么印象,年少的記憶中僅有的,也盡是自己因他而遭受的种种羞辱—所以他變得叛逆不羈,抽菸、喝酒、蹺課、和朋友鬼混,所有能讓父母生气的事他全做遍了,而且不管父親如何怒斥責打,從來不曾低頭說過一聲對不起。
  那陣子沉靖瀾那張俊臉沒一天是完整的,在外頭要和人干架,回到家里再挨父親一頓打,還不能還手,他一直到了現在,每當站在鏡子前時,都詫异自己這張臉何以還能保持原狀。
  然后就是那一天—他跳過圍牆并首次和鄰家的小女孩打了照面,很奇特的一個經驗,教他只要一看見被他撕下的那几張OK繃,就不由得想起她,想起她對他說過的話,而最常想起的是那三個輕輕的吻。
  說來有些可笑,當時的他雖然才十三歲,對女孩子卻已有丰富的經驗。也許是因為体內流著一半美式血液,又有著刀鑿般的輪廓和瘦高卻結實的身軀,再加上墮落的生活方式!從他脫离處男那天起,身邊從來不曾缺過女孩子,這樣的他,居然會對一個鄰家小女生幼稚的“治療之吻”念念不忘,真是荒謬至极!
  然而即使他不斷對自己這么說,那陣子的他卻仍不可控制地總在圍牆旁徘徊,他不時看向隔壁,只要一听見有人開門出來便往樹后躲,如果出來的是那小女孩,他甚至該死的會開始心跳加速,這莫名的病症搞得他那陣子情緒极糟。
  為了問出小女生的名字,沉靖瀾難得地和母親做了一番閒聊,他這才問出她名叫陶然,是陶家的獨生女,也發現她喜歡看書,經常在放學后拿著書到院子里看。
  小女孩安靜地翻閱著書本,很有气質的畫面,但只要仔細一瞧便會有幻夢碎裂的感覺,那孩子不過是各种漫畫的單純擁護者,雖然她不見得能看懂多少。
  日子在一成不變中一天天過去,他依然故我,做一個在人們眼中壤到极點的家伙,卻奇怪地不曾放棄在圍牆旁駐足的奇怪興致。一年后他已鮮少在打斗中受傷,和父親的不和卻愈演愈烈,但只要看著靜坐在院子里翻書的陶然,他便能奇跡式地感覺、心情平靜了下來。
  然后,記得是夏日的某一天,他因為和父親的一次劇烈爭執而离家,過了一個星期后他再返家,竟看見隔壁的大門外挂著房屋公司的廣告板子,“吉屋出售”四個斗大的字令他足足在門前站了二十分鐘。
  搬走了?她搬走了?那個曾經毫不猶豫地將OK繃貼在他臉上的小女孩,已經不會在院子里出現,他即使跨過矮矮的圍篱也無法再見到她了!
  忽然,沉靖瀾強烈地意識到自己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但是在問過母親,甚至扯下臉去詢問其他的鄰居后,得到的也僅是籠統的答案,沒有人能告訴他陶家确切的新住址。
  在房間里窩了几天,沉靖瀾的情緒逐漸平复,他沒有再試圖找她,真那么做的話不就像瘋了一樣?只是一個說過几句話的小女生,沒道理會忘不了,一點道理也沒有。
  他將三塊OK繃扔進垃圾桶里,立刻就有想找人干架的沖動,于是他又把它們從桶子里翻出來,抽了張面紙包住丟進抽屜,然后用腳碰地一聲將抽屜踹回原處。
  回憶往事讓沉靖瀾漾起淺淺而苦澀的笑,盡管是荒謬得教人難以相信,但今天和她的重逢卻點出了事實,原來小女孩一直都存在他的記憶里,他放浪的心始終有那么個小小的角落為她所占据,這么多年來不去想她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但為什么呢?為什么會對一個言語早熟的小女生產生這么濃烈的興趣?難道他心理上一直渴望能有個妹妹?沉靖瀾正想仔細思索這個問題,敲門聲卻湊巧地在這時候響起了。
   
         ☆        ☆        ☆
   
  沉靖瀾拉開門,外頭站著個高壯的男人,好像是住在宿舍的四年級學長。
  “沉靖瀾在嗎?”那人探頭問。
  “我就是。”
  “你就是沉靖瀾?”學長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你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怎么會惹上林慶華?”
  “林慶華?”沉靖瀾蹙眉思索了會。“我不認識這個人。”
  “他是這學校的老大,你怎么可能不認識他?”
  “你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曾經听別人提起過几次。”
  “只是听說過嗎?”那學長眯起眼睛。“你再仔細想想,你和他——呃——真的沒有什么過節或者是摩擦?”
  沉靖瀾搖搖頭。
  “究竟有什么事?學長。”
  “我在回宿舍的路上遇見林慶華,他要我來轉告你,要你馬上到校門口去。”
  “做什么?”
  學長搖頭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
  “可以不理他嗎?”沉靖瀾問。
  學長一听臉色大變。
  “不去的話會有麻煩的。”他嚷著。
  “那么只好去了,我不喜歡惹麻煩。”沉靖瀾轉身去拿上衣,回過頭卻看見那學長還面有難色地站在門外。“還有事嗎?學長。”
  “這——也許与我無關,但——你真的要去赴約嗎?”學長以同情的眼神看著他。
  “不去會有麻煩,學長剛才不是這么說的嗎?”
  “但是去的話只怕會有‘大’麻煩啊!”
  沉靖瀾微笑。
  “學長貴姓?”
  “秦,秦翼風,机械系四年級。”學長伸出手和沉靖瀾相握。“我就住在你斜對面那間寢室。”
  “沉靖瀾,資訊系二年級。”沉靖瀾自我介紹。
  “也許你還是不去的好。”
  顯然奏翼風還是很擔心,他是傳話者,他覺得自己得負部分責任。
  “不用太緊張,學長,也許那位大哥只是想跟我聊聊。”
  沉靖瀾穿上襯衫。
  “你太樂觀了,林慶華是那种動手不動口的人,他絕不是想跟你聊聊而已!我看——”秦翼風露出壯士斷腕的表情。“就這樣吧!我跟你一道去。”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既然對方是那樣的人,學長還是不要牽扯進去的好。”
  沉靖瀾穿好上衣朝外走,秦翼風只得往旁邊讓了讓。
  “那——你自個儿小心了,別跟他到什么偏僻的地方去,校門口人多,那家伙多少有點顧忌。”
  “我知道了。”
  “回來的話到我房里喝杯茶,”秦翼風看著他說:“一定要來啊!”
  這位善良的學長不希望到醫院去探望他。沉靖瀾把秦翼風的心思全看在眼里,笑著點了點頭:
  “學長就抱壺好茶等我吧!”
   
         ☆        ☆        ☆
   
  沉靖瀾徒步來到校門口,一眼就看見馬路對面聚集著一小群人,約莫有五、六個,大概是其中有人發現他來了,原本圍成圈圈的几個人向后移動,一個高壯的男子雙手抱胸直盯著他看。
  沉靖瀾推了推墨鏡,轉頭看了看左右是否有來車,然后就邁開長腿穿過馬路朝那群人走去。
  “听說學長找我。”
  他在那高壯男子面前停下,依据多年的打架經驗,沉靖瀾很容易就能判斷出一個團体中為首的是哪一個。
  “你就是沉靖瀾?”
  林慶華把他從頭到腳仔細看了個夠,直覺地就不喜歡他,很不喜歡!
  瞧瞧這家伙,有張俊帥的臉蛋,穿著雖然簡單但品味不凡,留著半長不短的頭發,戴著副造型优雅的太陽眼鏡,長得夠高,体格看起來也不錯,這所學校如果有女生,豈不是全要圍到他身邊去了?他實在討厭那种情景,雖然只是想像,林慶華還是覺得生气。
  “你是資訊系的?”他問。
  沉靖瀾點點頭。
  “二年級是吧?”
  沉靖瀾又點點頭。
  “你的話還真是少。”林慶華愈看這家伙愈不順眼了。“其實今天把你找來也沒什么特別的事,只不過有几個問題想問問你。”
  “請說。”
  “有不少人跟我提起過你,說你挺囂張的。”
  “囂張?我嗎?”
  沉靖瀾的語气听起來沒有太大的詫异成分。
  “難道不是?”林慶華雙手插在口袋里,皺起眉盯著他。“你態度冷淡,姿態高傲,就像現在,你看看你那是什么態度,跟學長說話至少該把墨鏡拿下來吧?”
  “對不起,學長,我的眼睛不舒服,怕見光,請原諒。”沉靖瀾回答。
  “是嗎?”林慶華顯然一點也不相信,還上前兩步扯了扯沉靖瀾的衣領。“還有,穿著這种衣服,開著百万名車來來去去,一點也不像個大學生,怎么?你以為家里有點錢就了不起嗎?在學校里是不吃這一套的,你最好——”
  “七十六万。”
  沉靖瀾忽然開口了。
  “什么?”
  林慶華愣了愣。
  “是二手貨!朋友便宜賣給我的,只花了七十六万,并不是什么百万名車。”
  訓示到一半被人這么打斷,林慶華真不曉得該如何接下去,尤其他一只手還扯著沉靖瀾的領子,樣子看起來有點可笑。
  “算了!”林慶華惱怒地松開手。“總之你以后收斂點,就這樣了,不把我放在眼里的話,我保證會讓你后悔的,你最好牢牢記住。”
  “知道了,學長。”沉靖瀾只得這么說,他的個性在近年來已經逐漸轉為閃避麻煩的那一類,這個叫林慶華的真應該感到慶幸。“我可以离開了嗎?”
  “等等!”林慶華喊住他,還收起凶惡的表情換上一臉笑容。“還有件事想跟你打個商量。”
  沉靖瀾停下來等著。
  “下個星期能借你那輛拉風的車子來玩玩嗎?”林慶華說。
   
         ☆        ☆        ☆
   
  “什么?你答應把車子借給那家伙?”稍后在秦翼風的寢室里傳來這樣的嚷嚷聲。“他威脅你對不對?你有膽子拒絕就要給你好看,他是不是這么說的?”
  “沒有這回事。”
  沉靖瀾优閒地喝著茶。
  “那么你怎么會答應把車子借給他?車子耶!可不是一本書或是一件衣服,我听說你的車子是很貴很拉風的那种,怎么能隨便就——”
  秦翼風激動地揮舞著雙手。
  “只是一輛車子而已,而且我确認過了,他有駕照。”
  嗯,好茶!沉靖瀾滿足地微笑。
  秦翼風一副怏昏倒的模樣。
  “那不是重點!”他嚷著。“我真不懂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把車子借給那种家伙,刮傷了漆或是撞凹了哪里事小,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呢?撞了人,或開你的車去做坏事,車子是你的,要負責任的可是你啊!”
  “你想的太嚴重了。”沉靖瀾替秦翼風倒茶。“依我看!他借那車子純粹是想炫耀,好像是下個星期六,附近的女校有迎新園游會和舞會是不是?”
  “玫瑰女子專校嗎?”秦翼風終于冷靜了些,坐下來繼續喝茶。“我是不曉得她們有沒有什么園游會舞會的,不過就算有,你以為人家會邀請白樺的學生嗎?跟我們比起來,玫瑰的女孩子們就好像生長在高山上的花,高不可攀,即使開著再帥再拉風的車子,那些眼高于頂的傲慢女孩連看都不會看一眼的,林慶華那家伙居然還敢奢望,唉!人坏腦容量又小,可怜!”秦翼風搖搖頭。
  沉靖瀾聞言一笑!將熱水慢慢倒入茶壺中。
  “同樣是學校,真有這么大的差別嗎?”
  “這說起來都要怪林慶華那家伙搞坏的,大學讀了六年還不能畢業,成天只會帶著他那票跟屁虫耀武揚威,搞得整個學校像個黑社會似的,偏偏他又能做的讓學校抓不奢把柄,真是的!教人一想起來就忍不住要生气。”
  “在哪個學校都能學到東西。”沉靖瀾淡淡地道,結果引發奏翼風強烈的共鳴。
  “沒錯!我就是抱持這种想法。錄取分數低又怎么樣?輸贏等畢業后才真正開始呢!”他說箸朝沉靖瀾舉起茶杯。“相見恨晚,兄弟—讓我們以茶代酒干一杯。”沉靖瀾也微笑箸舉起茶杯。
  “過去一年我們難道不曾在宿舍走廊碰過面?”他問。
  “或許有,但畢竟不曾說過話,更不用說像這樣坐在一塊儿喝茶閒聊了。老實說,在今天以前我一直有個錯誤的印象,覺得你是那种很難以親近的人。”
  “大概是我的話少了點。”沉靖瀾扯高嘴角說。
  “還有你的外表。”秦翼風說。“你很顯眼,即使走在滿是行人的大街上,也絕對會招來不少人的注意。喂!你不會是某某明星吧?或者是時裝模特儿?”
  “不是。”
  “真的不是嗎?”秦翼風看起來有些失望。“我倒覺得你挺合适的,因為你有一种——一种獨特的气質,很難形容,就像你在室內也戴著墨鏡,若換了別人看起來一定很怪,像在要帥似的,但你——好像你經常都戴箸墨鏡,而我居然也看習慣了,覺得很自然,妙吧?”
  秦翼風說著哈哈傻笑。
  沉靖瀾靜了靜,接著伸手取下臉上的太陽眼鏡,帶著一絲淺笑望進秦翼風的雙眼,秦翼風的笑隨即凍結,換上一臉的詫异神情。
  “深——深藍色的眼睛!”他低嚷著,像贊歎也像是自言自語。
  “我只是厭倦了引發這樣的反應。”
  沉靖瀾說明他戴墨鏡的原因。
  “你——你是外國人?”秦翼風疑惑地蹙眉。“但是你有黃皮膚和烏溜溜的黑頭發啊!”
  “我母親是美國人。”
  “混血儿!我怎么沒想到?”秦翼風笑著敲敲自己的頭。“你討厭女孩子圍著你尖叫嗎?學弟,只要是男人都會認為那是天大的幸福啊!”
  他夸大的說法令沉靖瀾想笑。
  “沒有什么尖叫。”他說。“她們只會問個不停,而我已經懶得解釋了。”
  “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秦翼風搖著頭喃喃低語,忽然間想起什么似的,雙眼一亮。“對了!學弟,你對玫瑰的舞會有沒有興趣?”
  沉靖瀾略感詫异地揚起眉。
  “玫瑰的活動和白樺無關,學長剛才不是這么說的嗎?”
  “我說的是事實!白樺的學生已經有三年不曾收到過其它學校的邀請函了。”
  “邀請函?”
  “沒有那東西就進不了玫瑰,園游會或舞會都甭提了。”
  沉靖瀾又替自己和秦翼風倒茶。
  “白樺也有像學長這樣的好男人啊!”他說。
  “就是嘛!那些丫頭真不識貨。”秦翼風嘀咕。
  “被這种庸俗膚淺的女孩子包圍很煩人吧?也難怪學長對玫瑰的舞會一點興致也沒有。”
  秦翼風听了哈哈干笑著,還抓了抓頭,忽然一把抓住沉靖瀾的手,哭喪著臉說:“其實我很想去參加玫瑰的園游會和舞會,但是再怎么想也收不到邀請函,所以就嘴硬說了那些話,請不要怪我,帶我一塊儿去吧!拜托!”
  “去哪里?”
  沉靖瀾不解。
  “參加舞會啊!”
  沉靖瀾訝异地揚起眉。
  “我?我可沒有邀請函。”他說。
  “是你的話一定沒問題的。”秦翼風信心滿滿地說。“我把青春都賭在你身上了,你可千万要記得拉學長我一把,拜托!”
  沉靖瀾一頭霧水,只得無奈地笑笑。
  “我實在不懂學長的意思。”
  “你不懂沒關系,我知道該怎么做就行了。”秦翼風握緊雙拳,臉上散發著熱切的光彩。“等著瞧吧!我們就要成為白樺這兩年來首次擁有玫瑰邀請函的兩位英雄了。”
   
         ☆        ☆        ☆
   
  “啊!學長沒有課嗎?”
  一走出教室就看見秦翼風,沉靖瀾有些錯愕。
  秦翼風笑著揮揮手。
  “別說笑了,有什么課比得上邀請函重要?”他拉著沉靖欄下了樓梯,馬不停蹄地朝校門口走去。“你接下來也沒課了吧?我都調查清楚了,絕對不會耽誤你的課業。”
  “你拉著我究竟要上哪儿去?”
  “那還用說,當然是到玫瑰去,我們要去拿邀請函,你忘了?”
  “誰會給我們邀請函?”
  沉靖瀾身不由己地跟著走!卻不得不提出疑問。
  “這個要去了才知道啊!”秦翼風轉頭審視沉靖瀾。“嗯,幸虧以你的長相和体格,即使穿著T恤牛仔褲也很顯眼,不像我——對了,你看我這身打扮,還可以吧?”
  看著秦翼風那身藍色的襯衫和黑色西裝褲,沉靖瀾點點頭。
  “很好啊!”他說。
  “是嗎?沒騙我?”
  沉靖瀾露出微笑對他說:
  “學長應該有點自信,你是長相不差的好男人。”
  “沒錯,我是千載難逢万中選一的柔情男子,那些女孩馬上就會明白的。”秦翼風轉眼就變得過度自信了。
  “真的要去嗎?學長。”
  “當然,為了這個,我興奮得整個晚上都睡不著呢!”
  秦翼風一臉期待,沉靖瀾心想不去也不成了,只能無奈輕歎。
  “走路下山?”他問。
  “別開玩笑了,當然得開你那輛拉風的車去——這么一來成功的机率就更高了。”
  “學長究竟想干什么呢?”沉靖瀾苦笑。
  “不是說過了嗎?去拿邀請函。”秦翼風笑著說。“對了,你也別再喊我學長了,叫我翼風吧!昨天一聊才知道我的年齡還比你小,怎么好讓你再學長學長的喊我呢?”
  “所謂聞道有先后,這和年齡無關。”沉靖瀾微笑說。
  出了校門,兩人朝學校的停車場走去,看見沉靖瀾的車,秦翼風瞪大眼睛發出嘖嘖的贊歎聲。
  “哇塞!這樣的車子要一、兩百万吧?”
  “跟朋友買的二手車,不值那么多錢。”
  “二手車嗎?看起來跟新的差不多。”
  “重新烤漆過的關系吧!”沉靖瀾打開車門。“車子倒是很好開,所以我舍不得賣了它。”
  “賣了它?”秦翼風聞言低喊。“為什么?這么棒的車子——”
  “好開又不引人注意就更好了。”
  “啊?你指的是林慶華那家伙?”秦翼風坐上車子,皺起眉問:“你還是決定把車子借給他?不再考慮一下?如果你改變了主意,我可以陪你去跟他說清楚。”
  “只是車子而已,借給他可以省不少麻煩,而我是最不喜歡惹麻煩了。對了,學長想借的話也不用客气,盡管說,除非是要下山,其它時間我很少用車的。”沉靖瀾踩下油門—車子緩緩地駛出停車場。“到了那里要怎么做?校門口有警衛,我們也進不去不是嗎?”
  沉靖瀾的問題將秦翼風從“我也可以開這种車”的美景中喚醒了。
  “這個啊!我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校門外就行了,你听我說……”
  秦翼風開始描述他的計划,車子則開上山路,緩緩地朝玫瑰女子專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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