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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王暨──西安大學考古系二年級學生──胸前挂著寫著斗大字体“歡迎藍先生”的紙板,打著呵欠坐在擠滿人的長排木椅上,無趣地打量四周跟他一樣等待接机的人。
  這班從香港來的飛机已經延遲了三個鐘頭。老舊的空調設備抵擋不住外面炙熱的高溫,机場大廳內彌漫一股難以忍受的悶味。机場內的人臉上挂著無奈的表情,心里莫不在祈禱自己等待的班机快點到來。他們情愿到外頭受火辣辣的艷陽荼毒,也不要擠在這狹窄閉塞的空間里像咸菜干似的。
  終于!顯示牌上班机號碼的后方出現“到達”兩字。原本靜候的人群一下活動了起來,大伙推擠著涌到入境口翹首等待,王暨也擠在人潮中高高舉起手中的紙板。
  三十分鐘后,陸續有人出關,幸運先接到親友的人不斷發出歡呼聲,隨即簇擁离去。
  王暨看著身邊的人漸漸減少到只剩下兩、三人,心里不由納悶起來!怎么不見自己要接的藍先生出現?該不會是沒搭上這班飛机吧?他放下高舉的紙板,有些焦急地盯著入境口──那儿只剩下一位背著碩大的背包、有些不堪負荷似的緩緩走來的女孩。
  難道藍先生真的臨時改了班机?王暨思忖著是否要到柜台去打听一下,他轉身往机場大廳走去,突然背后有人喚著──
  “請等一下!這位先生──”
  王暨莫名回頭,是那個女孩叫他?
  藍巧月挪動一下肩上的背帶,忍著左腿緊繃的痛感快步走向他。
  “請問你是飽斯博士派來接人的嗎?”她問。
  王暨遲疑地點點頭,面帶困惑問:“請問你是──”
  “藍巧月,應該就是你要找的藍先生。”藍巧月指指王暨挂在胸前的紙板。
  “咦?”王暨惊訝地瞪大眼說:“鮑斯博士要我來接的是藍先生,怎么會變成……籃小姐?”
  藍巧月停止卸下背包的動作反問──
  “鮑斯博士告訴你我是藍先生嗎?”她自言自語又追:“奇怪?難道是曼宁博士沒跟他說清楚?”
  曼宁博士是藍巧月在加州州立大學修考古人類學碩士學位時的指導教授。
  去年九月她到加州后,曼宁博士無論在各方面都提供她很多協助,曼宁太太更是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儿,直認為她這种瘦小的東方人身材是因為營養不良造成的,因此時常邀她去他們家,為她烹調世界各地的佳肴美食,希望能讓她有机會變得像西洋人那樣高跳丰滿。
  六月她回台灣過暑假時,曼宁太太還不放心直叮嚀她要多吃東西補充營養。看她那樣慎重交代的模樣,簡直把台灣跟物資缺乏、連年饑荒的非洲聯想在一塊儿了。曼宁太太實在不了解中國人,中國人是全世界最懂飲食文化的民族,統計數字不是常說台灣地區的人民一年可以吃掉好几條高速公路嗎?
  話說回來,就算她自己不重視飲食,她唯一的表姊──錢曉竺──也不可能放過她,回台灣不到一個月,親愛的表姊就三天一小補、五天一大補地補個不停。要不是臨時接到曼宁博士的越洋電話,要她到西安來充當曼宁博士好友鮑斯博土的助手,現在她可能還陷在補藥堆里。
  藍巧月思緒一轉,她至今尚未見過鮑斯博士,只是每次曼宁博士一提起鮑斯博士,總是不斷稱贊鮑斯博士的能力,推崇他在考古方面的成就。因此她一听到有机會跟曼宁博士贊不絕口的鮑斯博士共事時,二話不說,馬上收拾行李飛到西安來了──
  現在可好,出了問題了!
  不過,她人既然都來了,還是等見過鮑斯博士再做打算吧!
  藍巧月樂觀地想著──鮑斯博士能得到曼宁博士的贊賞,應該不會是個頑古不化的老學究,她的性別對他不會有什么困扰才對。
  “你真是鮑斯博士從美國請來的華人助手?”王暨不掩怀疑地問,看她的年紀、身材,實在令人難以相信她會是作風強悍的鮑斯博士所選用的助手。
  “我是從台灣來的,是鮑斯博士的朋友曼宁博士介紹我來的,曼宁博士是我在美國加州大學的指導教授。”藍巧月不懂他為何表現出一副難以相信的樣子。
  “加州大學?你在美國念大學嗎?”王暨羡慕問道。
  “不是,我先在台灣念完大學,然后才到加大修碩士學位。”
  “你已經大學畢業了!?”
  王暨不信地上下打量藍巧月,她扎著兩條整齊的發辮,瓜子形臉蛋有股洁淨的气質,T恤、咖啡色長褲,一身干淨簡單的打扮,顯得非常年輕可人。
  藍巧月順著他的視線瞧瞧自己,不解地問:“有什么不對嗎?”
  “沒有沒有!”王暨急忙應道。“只──只是你看起來像個高中生。”
  藍巧月先是一陣愕然,接著綻出一抹微笑!“謝謝你的贊美!我已經二十五歲了。”
  “台灣的女孩都像你這樣年輕嗎?”
  這句話听起來好熟悉,好象在電視廣告上出現過?藍巧月眨眨眼,發現王暨滿臉正經地看著她。
  “嗯,謝謝。”藍巧月有些尷尬地轉開話題說:“對了,我還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你。”
  “哦,我姓王,單名暨,是西安大學二年級的學生,在鮑斯博士的工作站跑腿打雜。”
  大二學生?這次換藍巧月露出怀疑的眼神,王暨長得人高馬大、身材壯碩,深褐的膚色,讓他的外表顯得比實際年齡大多了。
  藍巧月友善地伸出手說:“王先生,這兩個月請多多指教!”
  “叫我王暨就行了,藍小姐。”王暨在褲上抹干淨手,粗大的手掌不知所措地握住藍巧月細巧的手掌。
  “OK!不過也請你叫我巧月,我們是工作伙伴,不必這樣客套。”藍巧月臉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渦。
  “好好好!”王暨連聲應和,忘了自己還握著藍巧月的手。
  “我們是不是該走了?”藍巧月提醒他。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除了來接你以外,鮑斯博士還給了我一張購物單,要我采購一些日常用品。”王暨倏地放開藍巧月的手慌張起來!他一邊舉起藍巧月剛剛放下的背包,一邊說:“我們得快點走才行!從市區到山口鎮的工作站得要三個鐘頭,山路狀況不好,天色一暗可就麻煩了。”
  “不好意思,這背包很重的,我自己拿就行了……”藍巧月追在他后面跑。
  “你別介意,這一點東西沒問題的。”王暨腳動得飛快,說起話來倒是臉不紅气不喘的。 ☆ ☆ ☆
  “巧月,巧月!醒醒!咱們快到了!”
  藍巧月警覺地睜開眼、直起身,映入眼帘的是王暨帶著笑容的黑黝臉龐。
  “對不起,我睡著了,几點了?我們到了嗎?”藍巧月揉眼,透著隱在云后微亮的月光打量自己所在的位置。
  王暨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替她指引方向說:“快到了,前邊儿山腰下,有几點燈光的地方就是咱們工作站了,再過個五分鐘就到了。”
  藍巧月循著他指引的方向睜大眼仔細地瞧,除了陰森的幢幢樹影外什么也沒看到,心里真佩服王暨的好眼力!他開了這么久的車……藍巧月抬起手腕,看了看有夜光照明的表……哇!四個多鐘頭了,想不到她睡了這么久,害得王暨一個人開車沒得休息。
  等車子經過一個急速的彎道后,藍巧月才有辦法開口──
  “王暨,你累不累?這路不好走,要不要休息一下換我來開?”
  “不必了,這條路我熱得很,閉著眼都能走!不過下午下過雨,泥巴路上積水滑溜,得多費些時間,但是你放心,我的技術一等一,保證安全。”
  王暨一臉自豪,又說:“要不是下午的那場雷雨耽擱了我們的時間,我們早到工作站了,待會儿一定會被鮑斯博士訓一頓的。”
  “鮑斯博士脾气這么糟嗎?”藍巧月問。
  “被罵算是小事的了,昨天有個工作人員小劉沒遵照鮑斯博士的規定,沒先拍照存盤就把我們到目前為止發現最完整的陶瓦罐移出坑道,還失手弄坏陶瓦罐,教鮑斯博士气炸了,小劉還死不認錯,鮑斯博士掄起拳頭揍得小劉說不出話,還把他赶出工作站。”
  “嘎?鮑斯博士會湊人!?”
  王暨看藍巧月惊訝地瞪大眼、柳眉輕蹙,連忙解釋道:“其實鮑斯博士這么做是大快人心,我早看不慣小劉仗著自己的父親是市主委,平日踱個二五八万的,活該有人給他顏色看看!”
  “鮑斯博士不怕惹上麻煩嗎?我听說在你們這里樣樣得靠關系,現在他得罪了你們市主委的儿子,對我們進行的挖掘工作不會有影響嗎?”
  “巧月,怎么你在美國沒听說過?听說鮑斯博士的家族在美國的政經界擁有龐大的勢力,跟政府合作這次挖掘計畫的中美交流基金會就是由鮑斯博士家族資助的。他這次是到西安來暫代工作站的,市主席已經慎重地交代各單位要跟他配合了!憑小劉他父親一個人整不倒鮑斯博士的。”
  藍巧月听了不免有些惊訝,她只知道鮑斯博士是曼宁教授的好友,是一位优秀的考古學家,其余背景一概不知。
  “過了這個坡就到了。”王暨限藍巧月說明工作站的位置:“我們這次挖掘的琉山文化第二區正好在舊河道邊,所以工作站為了方便就設在河道附近,也就是夾在兩個山丘中間。鮑斯博士一直想遷移工作站,他說咱們工作站正好在山谷最低洼處,要是遇上了洪水就慘了。”
  “這里常下雨嗎?”藍巧月插嘴問。
  “照說夏季是干季,應該是沒什么問題,不過天气這檔事誰也說不准的。”
  “那么說你也覺得應該遷移工作站?”
  “當然,不過這得等我們把已經挖掘出來的東西編好碼,送到西安大學去鑒定后,才有時間進行遷移的工作。”
  “我懂了。”藍巧月點頭表示了解,原來就是因為這樣,鮑斯博士才急著找助手。
  “就是這儿了!”叭叭!王暨駛進兩排形狀單調的平房,按著喇叭通知大家他們到了。
  從右排平房里跑出几個人和一只興奮搖著尾巴的小土狗。
  這時在左排平房最靠邊的房子里──
  文瑞克·鮑斯正坐在書桌前研究計算机屏幕上的資料,當他听到了汽車喇叭聲后,啪!他將筆甩在桌上,修長的手指煩躁地掠過濃密的棕色短發。
  “Shit!小王混到現在才回來!”
  他推開椅子站起來伸展因久坐而變得僵硬的昂藏身軀,結實的雙腿包裹在合身的長褲下,只扣了兩個扣子的襯衫因擴張糾結或塊狀的胸肌而繃緊。
  在這樣落后的地區工作,不斷耗損他向來最缺乏的耐性;尤其是這樣腐敗的行政系統更是拖延了他工作的進度。
  原本說好他只需在大陸暫待兩個星期,基金會就會派人過來接手;結果時間一再拖延,他又多留了四個星期,最后基金會竟然說得等到九月初,基金會聘請的專家才能到中國大陸來接替他的工作!
  一想到自己還得待在這种地方兩個月,艾瑞克·鮑斯忽然覺得額際陣陣抽痛。
  他敢保證這一切陰謀都是他那如狐狸般狡猾的母親在背后策畫的!
  文瑞克·鮑斯銳利的雙眼微瞇,神情陰郁地瞪著前方,內心圖謀著一等自己從這團混亂中脫身,他會立刻飛回美國,讓他母親知道他對她干涉他的私生活非常不悅。
  什么時候他才能完成工作站的搬遷計畫?艾瑞克·鮑斯又一次在心里咒罵前任工作站負責人,竟然將工作站設在河谷低洼處,真是愚蠢至极!望一眼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資料,艾瑞克·鮑斯決定他需要先來杯咖啡提神!
  他直起身不悅地瞪一眼門扉,小劉走路的速度簡直像只烏龜,艾瑞克·飽斯低吼著:“還不快把我要的咖啡豆送過來!”
  這時艾瑞克·鮑斯心中只惦記著他要的咖啡豆,早忘了王暨同時也會帶回來他迫切需要的助手。
  終于他失去了耐性,決定自己過去拿,他伸手一打開門──王暨正站在門外舉著手打算敲門。
  他一看見艾瑞克·鮑斯慌忙放下手,以生硬的英語說:“鮑斯博士,對不起!我們回來晚了!”
  “我要的東西呢?”
  艾瑞克·鮑斯沒啥耐性地糾著眉瞪了眼王暨,壓根儿沒注意到他說的是“我們”,也沒看到他背后還站著個人。
  “在這儿。”王暨遞上進口的袋裝咖啡豆。
  艾瑞克·鮑斯接過東西,繃著臉簡短說聲:“謝謝。”碰地一聲就關上了門。
  王暨回過頭對藍巧月聳著肩說:“我看你還是等明天再來見鮑斯博士,他喝了咖啡后脾气會比較好些。”
  這么巧!鮑斯博士也是個咖啡族?想到自己塞在背包里的那六包研磨好的調和式咖啡和一部小型的濾泡式咖啡机,藍巧月不禁會心一笑。
  雖然她被王暨擋住視線沒來得及看清鮑斯博士的模樣,不過她心中已自我仿真想象──鮑斯博士必然是滿頭銀發,嘴上有兩撇翹翹的八字胡,就像台灣電視咖啡廣告上出現的Mr Brown一樣。
  “我想我還是今天晚上跟他談談比較好,這樣明天就能立刻開始工作。”她迫不及待想見他。
  “隨你的意思好了,我先過去把車上的東西卸下來,你自己進去吧!”
  王暨走后,藍巧月輕快地敲敲辦公室的門,不等回答就打開門進去,流利地用英語跟鮑斯博士打招呼──
  “對不起,打扰你了,鮑斯博士。我是曼宁教授介紹來的助手藍巧月,請你直接叫我藍──”
  藍巧月突然斷了聲音,黑白分明的眸子愕然地盯著轉過身來的高大男子──他是……鮑斯博士!?太年輕了吧?
  出現在她眼前的這名外國男子看起來約三十歲,高大強健有如運動員的体魄令人覺得他具有無窮的力量,全身上下散發出渾厚的男性魅力和天生卓絕的气勢,逼得原是仰頭注視的她敬畏地移開目光,不巧正落在他敞開的襯衫下糾結鼓起的胸膛上,藍巧月雙眸如受蠱惑地盯著他裸程發達的古銅色胸肌,粉嫩的臉頰自動浮現紅暈。
  “你是誰?”低沈、有力的迷人男性嗓音。
  藍巧月倏然一惊!慌亂地閉了閉眼,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彷佛想自他渾然天成的惑人魅力中掙脫。
  “你是誰?”艾瑞克·鮑斯擰眉脅迫地走向她。
  她又退了一步,才顫巍巍地确認:“你是……鮑斯博士?”
  “沒錯,你又是誰?”艾瑞克·鮑斯停在距她一尺處,面色不豫地由上往下睥睨這個膽小懦弱的東方女孩。
  接触到他嚴厲的寶藍色眼眸,藍巧月直覺地渾身一栗,條地垂下眼帘囁嚅道:
  “我叫藍巧月,是你的新助手。”
  “你說什么?”艾瑞克·鮑斯原本低沈的嗓音多了股致命的危險。
  “曼宁教授告訴我你需要一個助手,他應該已經通知──”
  “我從不用女人當助手!”艾瑞克·鮑斯粗魯地打斷她,如雷響地咆哮道:“該死的曼宁在搞什鬼?他明明知道我不喜歡跟女人一起做事,還故意給我找個女人,而且還是個自己都需要人照顧的小女孩!”他毫不掩飾口气中的嫌惡。
  藍巧月被他突發的怒气鎮懾住,好半天才想到該為自己跟曼宁教授說說話,她鼓起勇气說──
  “我已經二十五歲了,我不是一個需要人家照顧的小女孩,曼宁教授就是信任我的能力才會讓我來幫你,他只不過是忘了跟你提起我的性別。”
  “那個老滑頭不可能忘記這樣重要的事!我還特別交代他我要的是有工作效率的‘男’助手。”艾瑞克·鮑斯刺耳地強調這個“男”字。
  “我的工作效率也很好呀!”藍巧月趁著他換气的空檔插話。
  令她泄气的是,艾瑞克·鮑斯根本不理會她,自顧自地下命令:“你明天就給我离開!我的工作已經夠忙了,不需要再增添你這個麻煩──”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心中的不平令藍巧月忘了害怕,出聲反駁。
  艾瑞克·鮑斯不掩心中怀疑地瞪視她,藍巧月不甘示弱,學著文瑞克·鮑斯的模樣,頭仰得高高地無畏地迎視他,但一對上那雙深邃嚴厲的眼眸,輕顫的下唇又泄露了她心中的情緒。
  艾瑞克·鮑斯不悅地盯著佯裝勇敢的藍巧月,心里不屑地思忖:女人就是這樣不知本分、不自量力,從來學不會理性的思考,一遭受拒絕就產生歇斯底里的反應,只會給男人帶來更多的麻煩。
  熟悉艾瑞克·鮑斯的人都知道他對女人的評价。在工作上,他极端避免与女性共事,尤其是東方女性──這都要拜他母親所賜──私生活中,能出現艾瑞克·鮑斯身邊的全都是溫馴听話、身材健美的金發女人,他喜歡不惹事的女人──恰巧跟他母親類型相反的女人。
  嗶!一聲長鳴,他剛才煮的咖啡好了!艾瑞克·鮑斯勉強收回視線,惱怒地往回走,他需要先來杯咖啡才有精神對付這個不自量力的女孩──或許該說女人,誰猜得出來東方女人的年紀?她們永遠都是一副天真無知的模樣!
  藍巧月靜靜地看著他拿出“一個”馬克杯,倒了“一杯”咖啡,修長的長腿倚在桌邊,自己就這么享用起味道香醇中藏著淡淡焦味的咖啡。
  他還真不客气,也不會問問她要不要順便來一杯──她心中不滿地嘟嚷。
  艾瑞克·鮑斯咽下第一口咖啡后,皺著眉品嘗留在口中苦澀的焦味──真怀念在美國有管家的日子──誰會料到要煮出好喝的咖啡會這么難!他扭曲著臉一口气喝淨杯中剩余的咖啡,在這种地方他還能奢求什么?
  “我可以喝一杯嗎?”藍巧月耐不住誘惑低聲問。
  無論長、短途飛行,她都盡量克制自己不要喝咖啡,在飛机上要多休息以減輕旅途的勞累,所以她已經有二十個小時沒喝咖啡了!現在冒著熱气的咖啡出現在她的眼前,教她怎么忍受得住?
  艾瑞克·鮑斯面無表情地瞧她一眼,揮手叫她自便──籃巧月立刻跑到咖啡机旁自己動手倒了一杯咖啡,深深地吸口气,將咖啡湊近嘴邊──
  “哇!”她哀叫一聲吐出咖啡,表情惶恐地盯著手中的杯子,難以置信地說:“我從沒喝過這么難喝的咖啡!”
  艾瑞克·鮑斯臉色變得怪异,嘴角痙攣地抖動,兩道濃眉糾扭地看著她。
  藍巧月緊張地回望他,不确定他是否覺得被冒犯了。
  “我每天喝這個。”艾瑞克·鮑斯好不容易抑住心中陡生的荒謬笑意硬聲道。
  “你每天喝這樣的咖啡?”她揪著眉心,好象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他這种煮法簡直是踏蹋了她陪王暨去買的那包咖啡豆,藍巧月心里不由升起歉意──對那包“遇人不淑”的咖啡豆。
  “你不會用煮咖啡机嗎?”她研究桌上放的煮咖啡机,雖然她沒用過這种机型,不過這些煮咖啡机應該都是大同小异,非常容易操作。
  “我自然會,那不就是我煮的咖啡嗎?”
  這哪叫咖啡?應該說是黑色毒藥才對!藍巧月聰明地未說出心中的評語。
  “現在你咖啡……也算喝了,讓我們把話說清楚了吧!”艾瑞克·鮑斯板起臉,將話題拉回剛才討論的話題。
  “今晚你可以在這儿過一夜,明天早上我會派人送你到西安市,你自己想辦法回台灣,或是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絕對不會讓你留在這里的,如果你不滿意我的安排,自己去找曼宁先生抗議,所有的問題都是──”
  “我煮咖啡的技術一流。”藍巧月忽然插了句話。
  “什么?”艾瑞克·鮑斯沒听清楚,愕然地張著嘴。
  “如果你讓我留在這儿,我保證每天替你煮一壺又香醇又好喝的咖啡。”
  “我不會因為這樣改變決定的。”
  “讓我試試看,你不會有什么損失的,如果你不滿意我的工作能力隨時可以叫我走,我不會再囉唆的。”藍巧月保證地舉起手。
  望著她有如稚子般澄淨的明眸,不知怎的,艾瑞克·鮑斯堅硬的心開始動搖,他听到自己說:“你真的會煮那种好喝的咖啡?”
  藍巧月肯定地頷首:“我愛死咖啡了,而且我曾經在TasteCafe打過兩個月的工。”
  她所說的TasteCafe咖啡店是加州有名的連鎖咖啡店,以專家級的咖啡聞名。
  看在咖啡的分上,讓她留下來應該沒什么關系,只要把她限制在辦公室內,能惹出的麻煩也是有限,也許他能容忍她短暫的存在──艾瑞克·鮑斯沉吟半晌,夾著一絲不情愿地說:“好吧,就讓你試試看!”
  “謝謝你,鮑斯博士。我一定會盡全力做好你交代的事!”
  “你別高興得太早!我要你做的事沒那么容易,只要你有一點不符合我的要求,馬上給我走!”
  “我會盡力達到你的要求的。”
  “希望如此。”艾瑞克·鮑斯冷淡地說:“你去找小劉,讓他給你安排住的地方。”
  “明天早上見!鮑斯博士,我會帶來一壺真正的咖啡!”藍巧月往外走。
  “兩壺。”艾瑞克·鮑斯突兀地又開了口。
  藍巧月回頭看他──
  “我一天要兩壺咖啡。”他重复一次自己的要求。
  “沒問題。”她露齒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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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熾天使 掃描, ^^^Hsin^^ 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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