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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節


  六點以前,雙穎寫了一封文情并茂的信函交至韓君云的辦公室,信中娓娓道出一些与上薰之間的齟齬,關于后天的表演,如果可以的話,就由他一人表演薩克斯風的獨奏,至于對外的解釋,盡可能推說上薰身体不适,除此之外,他一時實在想不出什么解決之道。
  當他一臉如斗敗的公雞般走出音樂廳大門時,外頭已是一抹橘燦的紅霞,映得天邊朵朵楓紅,煞是好看。
  此等良辰美景,沒有佳人相伴,只換來無限唏噓与悵然,不過老天爺可沒忽略了他,一位小俏妞從他身后偷偷地蒙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她刻意用假音鬧鬧他。
  雙穎心中早已有數,他刻意搔搔頭想了一會儿。“嗯……范曉萱!”
  “討厭,你故意的啦!人家沒那么幼齒。”她嬌哼了一聲,難得的嫵媚嗲嗓充滿小女人的韻味。
  “沒那么幼齒……嗯……阿匹婆,對了,阿匹婆你好。”他再次裝傻,就是故意不想正經。
  霜靈知道他就是故意裝瘋賣傻,她雙手迅速一放,噘著嘴道:“討厭!”
  “好!你是美麗溫柔又有丰富內涵的陶霜靈大美女。”他赶緊說些女人最鄙視,但又愛听得要命的甜言蜜語來博她歡欣。
  “不!還要再一個身材丰滿!”她慎重提醒著他。
  “對!舉世無雙大波霸,這下滿意了吧!”他點了一下她的鼻頭,看著她如今的精心打扮,螢光綠的格子緊身襯衫、一件雪白的牛仔褲,腳上還穿著一雙面包鞋,和以往的邋遢打扮,判若兩人。
  “老實說,你今天看起來真的好迷人,要是我當時長得夠大,可以決定事情的話,一定不想搬去維也納。”急轉直下的情緒,帶著些許不如意的喟歎。
  “你今天早上是不是被罵了?真不好意思,昨晚發生了那件事,你精神看來很差。”她仔細地瞧著他棕色帶灰濁的眸內,的确沒有之前的閃爍。
  雙穎拍拍她的小粉頰。“漂亮的小姑娘,這是兩碼子的事,跟你沒關系的,說,今晚帶我去台北什么地方逛,我現在只想拋開一切的束縛,好好去感受一下台北的夜生活。”
  “什么?你想要去台北逛?”
  這有什么不對的嗎?瞧她一臉被鬼附身的吃惊樣?
  雙穎皺起眉頭,瞪大了眼睛。“不想去?還是另有安排?”
  糟了!她忘了告訴他,出門前,她母親希望她帶雙穎回去吃個便飯,若是現在唐突將這提議告訴他,他會不會翻臉?
  “小穎哥,如果全台北市的小吃在我家都吃得到,你是不是就不想跑到太遠的地方,你也知道,台北交通是全世界有名的塞,我怕你會吃不消。”霜靈掰功到家,婉轉地游說他。
  “那你是要我今晚去你家作客嘍!”雙穎臉上平平得沒有一絲表情,看來真的像要翻臉了。
  “小穎哥,我……這是我媽……”她才想好道歉的話,雙穎忽然抓緊她雙肩道。“去你家?那太好了,走吧!”
  “你不反對?”她掏了掏耳朵。
  “為什么要反對,這种全家團聚的溫馨場面我好久沒碰過了,自從在外國定居以后,我不知有多向往這种中國式的熱鬧气氛,藉此,說不定可以多問問我小時候發生了些什么趣事。”他高興地把她摟進怀中,感謝霜靈為他設想得周到細心。
  這有沒有搞錯啊?為何事情往往就會爆冷門地教人啼笑皆非,想來,雙穎深邃的內心世界,讓霜靈必須費心探索了。
  ***
  從來沒有嘗過圍著滿滿一桌人吃飯的楚雙穎,首次踏進了這寶貝家庭,教他不想拋開煩惱都沒辦法。
  除了陶家夫婦外,還有處女座的陶紝妍和金牛座老公曾豪孝、獅子座表哥康紹安和天蝎座表嫂任慶玲、射手座堂哥陶大維及雙子座堂嫂賀闌珊,最重要的一雙賢伉儷,也就是牡羊座的葛嵐軒也和山羊座的夫婿徐品德抱著寶貝儿子前來湊湊熱鬧,在場的一些親朋好友,除了雙魚座的小阿姨單若彤和巨蟹座的小姨丈湯穆哲仍出國度蜜月外,可說是眾“星”拱月,所有星座都到齊了。
  “吃嘛!多吃一點,別客气,遲早你也是我們家中的一分子。”口直心快的陶大維拼命幫楚雙穎挾菜。
  康紹安也不落入后,他起身端起一小杯紹興酒向雙穎敬道:“真感謝你,陶家的最后一件存貨終于要出清了。雖然她個子矮了點、頭大了點、臀部下垂了點,但大体上來說,還不比別人差,不是我這個做表哥的在吹牛,她要沒遺傳到我阿姨,就是我們這一系的血統,眼睛會那么漂亮嗎?”他又開始在長篇大論,唱平劇走台步了。
  慶玲朝他大腿一捏,這獅子座自大狂的毛病又犯了。“你快坐好,小心回去罰你蹲在馬桶上練毛筆字。”
  “你別介意,他們就是這种看了就‘討人厭’的樣子!”曾豪孝溫和地安撫楚雙穎,竟又惹了一場風波。
  “喂!我又冒犯、招惹到你了,是不是?老拿我名字當消遣的字眼。”紝妍板起臉,嘴邊的一塊肉也不吃了。
  “夫婦何必要這樣呢?看我和嵐軒多恩愛。”品德一派模范生的口气,直要別人效法。
  “那是她幫你生了個儿子,要不然,你還不是老跟我們大維說你怎會去娶到一名黃臉婆。”闌珊的利嘴是得過金氏記錄的,誰被她糗誰倒霉。
  “哼!不吃了!”嵐軒放下筷子,正要起身之際,霜靈的臉早灰一半了,眼前的這些人怎會全集中到她家來做她的親戚朋友,她還指不指望嫁得出去啊!“你們以為這一頓飯是吃廟會拜拜呀!我們今天有客人,求你們注重一下形象,可不可以,要殺要砍,帶回各自的房間去。”
  “沒事的,開心就好,開心就好。”雙穎自是如坐針氈,這樣一個大家庭,再想想國外的那种空寂凄清的生活,他還是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不過,在目前仍未進入狀況之前,誰也得罪不起。
  被霜靈一吼,是安靜多了,陶媽媽趁大伙在低頭猛吃的空檔,笑著問雙穎道:“都不認識陶媽媽了?小時候你最喜歡把霜靈綁好的辮子扯花,有沒有印象?”
  雙穎連他自己小時候長得如何都沒記得起來,更遑論去記這些沒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媽,人家小穎哥的頭部受過傷,所以都不記得以前所發生的事了。”霜靈使了個眼色給她母親,少問些言不及義的話。
  陶父接著她道:“那你爸媽在國外還好吧!記得以前你爺爺那一輩的和霜靈她爺爺交情好得不得了,是到了我們這一輩才比較疏遠冷卻下來,那時大家都為了賺錢,一年聚不到几次面。”他頓了頓又問道。“他們會回來吧?”
  “要是他們執意不回來,難不成包机去維也納喝那場喜酒,我的媽呀!這包紅包就蝕本了,再花個飛机票,那我不虧本了。”紝妍說這話時,豪孝沒有反對,這對惜金如命的夫妻,絕不可能打腫臉充胖子。
  “你們在說什么呀!我們今天是開‘喜宴研討會’嗎?我有說要嫁人了嗎?”霜靈越听越离譜,為什么老愛將話題扯遠。
  “不是嗎?小穎哥?”大維故意學霜靈的聲音試探雙穎的反應。
  “你人妖啊你,干脆去泰國坐台算了,墊個魔術胸罩,你就可以賣玻璃……”她一時才發現又失態了,忙硬掰說:“賣玻璃娃娃啦!”
  “別吵了,人家好不容易來家里作客,好好地讓人家吃一頓嘛!來,別理他們。”慶玲的善体人意,總會顧慮到別人的感受。
  當雙穎听到陶父敘述他家以往种种的點點滴滴時,頓時覺得眼前的菜肴淡然無味,他發覺自己一定處于幸福的假象中,當所有面紗全部揭開,真相平舖眼前,那些幸福就飛逝無蹤,只剩他孤伶一人。
  “陶伯伯,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吃飽了,你們慢用。”一想到自己乖舛又不光彩的家世,難怪全家要躲在國外不回來。
  “你還好吧!其實你也不要想得太多,我們都沒什么意思,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只不過你家的經歷比較复雜,不如這樣吧!我們家后頭有一個小涼亭,可以看夜景,不如去散散心,也許會舒坦點!”她的提議,立刻引起雙穎的共鳴。
  后山上的一座一角涼亭,可以鳥瞰整個台北市區,亭外的一盞路燈蒙了一片塵埃,使得路面照起來像是沒有生气的老人,或許微微的山風還算体貼,讓兩個并肩而坐的幼時青梅竹馬有點羅曼蒂克的气氛。
  “如果我沒受過傷,我現在就可以回憶和你小時候嬉戲時的情景,也許我們之間有著比別的小朋友還要有趣的童年生活。”他仰望滿天星斗,身邊的一片比人還高的白芒草,在夜風的吹拂下,搖曳生姿。
  “我看你別回憶的好,要不然你會后悔死的。”她晃著兩條勻細的小腿,語帶玄机。
  “我會后悔?你認為我的童年生活很悲慘?”他很好奇她所指為何。
  “因為你老欺負我,還把墨水涂在我的水壺接嘴上,讓我整個唇緣黑一圈;有一次更把整串鞭炮吊在我褲裙后面,把我的腿都炸傷了,哪!那疤還在呢,你瞧!”她伸出她的小蘿卜,的确有一片膚色不一樣的小疤。
  “照你這么說,你應該不喜歡我才對,為何還愿意執意和我相認?”這倒是雙穎不解之處。
  “人家說:可惡之人也會有可愛之處,要不是有一次我裙子被潑濕了,你脫下你的褲子給我穿,那次我可狼狽透頂了。”每每一想到這件事,霜靈就感到心頭一陣溫暖,這也是她堅持要等楚雙穎的原因。
  “我褲子脫給你穿?那我不光著屁股回家?”他有些不可思議地問。
  “你也不笨,跑去福利社‘鏘’泡面箱子,整個降旗典禮全校就看你一個,不停地嘲笑你,只有我一個人暗暗掉淚。”霜靈的眼睛也對著星星眨眼,靈魂又奔進時光隧道做夢了。
  雙穎主動地伸出手握住霜靈的手。“你也會為我這坏痞子哭?”
  “你以為我愛呀!誰讓你犧牲那么大,做得令人亂感動一把的。”霜靈反手握住他的手。
  “我有一個心愿,不曉得你愿不愿意幫我圓夢?”雙穎已經慢慢將身子靠了過去,淡淡的薰衣草香水,澎湃著霜靈悸動的渴求。
  霜靈以為雙穎想吻她,又不好意思避開,心也“怦怦”地亂跳,她低垂了頭,這是她第一次感到男女之間將有肌膚之親的悸動。
  “我想開一家教小孩吹薩克斯風的教室,你覺得如何?”他突然一撇頭,看見霜靈的臉。“嘴巴痛嗎?”
  霎時,霜靈整個臉全綠了,自己也太自作多情了。她搖搖頭,連正眼也不敢瞧一下。
  雙穎早看出她的嬌羞,她忘了他也是風象星座的,彼此之間的思路早看得一清二楚。
  “對了!你剛問我什么?”她終于拉回主題,不想掃了雙穎的興致。
  雙穎卻不在意自己說過的話,反而指著她身后天際的一片夜空,惊訝地叫道:“流星!快許愿!”
  “拜托!那是一些在后山空地烤地瓜的小鬼在放火箭炮,都什么年代了,哪會那么剛好男女生一起看星星都會有流星?”她才不受騙上當,剛剛都蠢過一次了,她可不愿再丟一次臉。
  “霜靈……”他的臉色變得十分迷蒙。“真的是流星也!”
  “什么?真有流星?”她如雷轟般懊悔錯失一次良机。
  “你真的那么在乎流星會讓人的夢想成真?”那星子般的明眸深情地注視她。
  “這當然嘍!這十多年來,只要有時間,我就會一個人坐在這里,有一回,真碰到了一顆流星,那時許下的愿,現在真的都實現了。”她意气風發,得意洋洋地敘述往事。
  “真的?那你許的是什么愿?”他笑笑問著。
  “就是……讓我再遇你一次,你說靈不靈?”淺淺的笑紋勾勒出美麗的唇形。
  “既然那么靈,那我們再一起許一次!”他拉起她,一同站在石階上。
  霜靈不懂。“很難等耶!也許今晚早沒流星了!”
  “自己制造啊!有個象征性的東西就可以了,我來制作‘流石’吧!”雙穎滿腦子的浪漫,想出了新鮮的點子。
  “流石?”她不懂他葫蘆里賣什么藥。
  雙穎撿起一顆雞蛋大的石頭,准備一個投擲的動作,他面帶智慧的笑容說:“預備好了嗎?一旦我石頭丟出去的那一剎那,你就赶快許愿,明白嗎?”
  霜靈從來不知道浪漫是如此唾手可得的,總以為要有燭光晚餐、古典的音樂,加上葡萄美酒才能營造气氛,看到小穎哥握著石頭,閉目在胸前喃喃默念著,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浪漫情怀。
  “好!我要丟了,快許愿吧!”
  雙穎手臂成一個圓滑的弧線拋了出去,霜靈抓住机會,雙手手指互握于胸前,在石頭落地的那一刻,說出她心中最在意的一個夢想。
  霜靈慢慢地把眼睛睜開,發現雙穎正期待一听她的愿望為何?
  “說說看,你許了什么愿望?”
  “世界和平呀!”她隨口說出電視廣告里的台詞。
  “別以為我沒看電視,我可沒買鑽石的。”他又再次握住她的手,但這次他不希望她再回避她的目光。“但是,我可是鑽石王老五,你要不要呢?”
  說不要是騙人的,她不再說什么,只想依進小穎哥的怀中,感受他的身体与溫度,讓她明白作了十几年的白日夢已經實現,她盼望的一刻終于來臨了。“小穎哥,霜靈可等到你問這句話了。“
  花好月圓、枝葉扶疏,什么事情都很可能發生的,就在這清涼又有著沙沙榕樹葉摩挲的夜色下,雙穎再也克制不住對霜靈的那份情感,不令她喘息般地吻緊她。
  這种甜蜜又飄飄然的滋味,并沒有在霜靈身上停留多久,雙穎不知怎的突然用力地將她推開,臉上竟是前所未有的痛苦。
  只見雙穎兩手撫按住太陽穴處,將頭垂于兩腿之間,喉聲隱隱迸吟出一些忍痛的低呼,到最后,竟忍不住地叫了出來。“哎唷,痛死我了!”
  “小穎哥,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該死,你藥有帶在身邊嗎?”她手腳發軟,急急忙忙扶住雙穎。
  “在……在飯店里。”他從口袋取出了一張開鎖卡。“幫我一個忙,這……這是備用的,在我房間的台燈下。”
  “那我先送你回我家休息。”霜靈使力撐起雙穎的身体,扶他走入屋內。
  ***
  安置好雙穎后,她立刻騎著她那台五十c杄c.小Dio机車沖到雙穎下榻的飯店去拿藥,她分秒必爭,連闖了七個紅燈,不顧性命地在快車道上蛇飆,一度還讓交通警察誤以為是不良分子。
  經過了搏命的十五分鐘公路大狂飄,霜靈才來到飯店門口,她連机車都沒停好就闖入了大廳,她不希望看到小穎哥因為她的延誤而加劇痛苦,她不舍的。
  “三一二、三一四……對了!就是這里!”她看到“三一六”的牌子,核對無誤便開了鎖入內。
  才一打開了門,眼前的一切讓她失魂落魄地連退兩步,在……在床上,竟然有一對亦裸裸的男女緊緊糾纏著,而那女主角……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是——
  官上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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