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03節


  讓一群人進駐他的別墅有違快手的生活習慣,但是將獵物誘進他的勢力范圍內,犧牲一些生活品質是值得的。
  唐詩畫在三票全數通過的情況下,一點也不情愿地住進快手的華宅。
  “我先聲明,浸心堂一完工我就要搬出去。”環顧一遍她這生想像不出來的風景,住在這种宛如天堂的地方會不會是种罪過?
  “成。”快手也不囉嗦。
  “還有,給我最簡單的房間。”她是修女也!
  “你太吹毛求疵了。”修女都這么龜毛,不知什么叫隨遇而安嗎?
  “可是我受不了那些蕾絲。”她指著房間的窗帘和精致的家具。
  “你是女生吧?”快手梭巡了環境一遍,不客气地發出了質問。
  “你諷刺我?”是他求她搬進來的,芝麻綠豆的要求有何不可?
  “不敢,我還以為只要是雌性動物都喜歡這調調。”沒有女人像她這般挑剔難伺候,她以為他的家是隨便阿狗阿貓都給住的嗎?!
  就是這樣,沒一次他們的意見不相左,唐詩畫想過,既然住在人家屋檐下,行為舉止當然要斯文點。但是他就是有辦法挑起她极力掩藏的負面暴戾性格。
  坏的開始是失敗的一半,她對未來開始抱著不樂觀的心情了。
  “我能夠想像如你這般的紈挎子弟怎么少得了女朋友,但是——”她把臉孔抵到他下巴,努力端起气勢。“別把我和你的妹妹們一概而論。”她才搬進來就免不了看見在外面探頭探腦的女生。
  “是她們自動送上門來的,我不接受會傷了她們的心。”快手也不辯解。
  “花心大蘿卜、花孔雀、花蝴蝶、花花公子!”
  “這么說就不對了,女人就像食物一樣,美食當前,我是凡夫俗子,肚子會餓,吃掉她們是本能,這跟花心蘿卜有什么關系?”女人的觀念一個比一個怪。
  他居然沒有一絲傀咎,理直气壯得令人恨不得踹他一腳。可念頭一轉,他的行為還真挑不出一絲錯來,沒人會把送上門的好肉丟掉的,在苛責他無恥的同時,那些有所圖的女生難道就沒錯嗎?若要真正追究責任,寵坏男人胃口的禍首不正是有所貪圖的女人。
  唉呀!她何必研究得那般深刻,管他男女糾葛,總而言之,那是紅塵俗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不管誰對誰錯,都輪不到她來批判。
  “吃吧!最好哪天吃坏肚子,上吐下瀉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她討厭花花公子,罵他是因為他活該。
   
         ☆        ☆        ☆
   
  一覺起來,唐詩畫的眼多出熊貓的眼袋來,拜那張彈簧床的功勞,她一夜都睡不好。只一夜,她已開始想念浸心堂的木板床了。
  摸黑做完早禱,她自動自發地從冰箱找到半條土司,這樣不算不告而取吧?在浸心堂打理三餐是她的工作,不能說因為換了住所,習慣也一并打破。
  她才將兩份早餐端上桌,快手已下樓了。
  “如果你不是穿那身別扭的白袍,我會誤以為你是賢妻良母。”他毫不客气地將一杯鮮乳灌進肚子。
  “鏗!”是鍋鏟失手掉進水槽的聲音,唐詩畫探出半顆頭,剛好瞧見快手正不客气地搜刮桌上的食物。
  “唉!”那副吃相活像餓死鬼投胎。“那是我和瑪莉亞的早餐。”
  實在不是她小气,而是事實就是如此。
  “瑪莉亞不在了。”他滿口食物地嘟囔著。
  “什么意思,你把她怎么了?”她沖到快手面前揪住他的衣領。
  快手慢條斯理地將最后一口蛋黃掃進肚子,滿足地拍拍肚子。“不是我把她怎么了,是瑪莉亞跟著天涯回海南島去了。”天涯迫不及待地想獻寶。瑪莉亞受他煽動,兩人興致勃勃地連夜出發了。
  唐詩畫如五雷轟頂。“你騙我,阿姨不會拋下我不管的。”
  快手睨她一眼。“你想到哪儿去了,師妹回去見師兄是天經地義的事,再說他們好几個十年沒見面了,人之常情嘛!”
  “師兄妹?”又一件足以打擊她信心的事。“為什么你都知道?”
  “世界上有什么我想知道又無法知道的事?”他的行事或許沒有牌理可言,而且超乎平常人想像,只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平常人。
  “不要寶弄文字,我有知的權利。”
  “你只要清楚字面上的意義就好,反正人已經走了。”
  他是不是看扁她的智商?“這是陰謀。”
  快手笑了,那是一种譏笑加上大量嘲諷的笑法。“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他斜眼打量她。“你以為自己有多少斤量值得人貪圖?”
  唐詩畫在他強勢的眼光下瑟縮了下。她是人才錢財全無,但也不需要把話說得那么坦白。
  快手似有還無地瞄著她那時而起伏的表情。“原來這么不堪一擊啊,我還以為你是打不死的蟑螂呢!”
  蟑螂?唐詩畫果然如他所愿地仰起頭,喪气盡去,小臉又充滿迎戰的意味。“你少看不起人了,瑪莉亞不在我也可以過得很好。”
  快手以尾指挖著耳朵,慢慢地站起來。“是嗎?我會把眼睛擦亮等著瞧。”
  看著他就快走掉,唐詩畫才想起什么。“唉!你要去哪里?”
  快手以一种自然卻充滿魅惑人心的姿態回首,几綹長發因為頭部移動而掉到眼前。“工作啊!”
  他每天固定四點起床,例行的飛鏢練習后,是沐浴、早餐,然后便是一天的開始了。
  “工作?原來你不是無業游民,今天你又要去跟蹤哪家的良家婦女了?”
  “我對良家婦女沒興趣。”
  好一下唐詩畫才明白過來,她恍然大悟。“你拐著彎罵我。”這流里流气的痞子!
  “我又沒有指名道姓,除非有人自己承認。”他不在乎地將雙手插進褲袋,睨見唐詩畫惱怒的表情后,施施然走開,一路還吹著口哨。
  沒想到惹惱她是件這么快樂的事!
  廬鬼!那個男人肯定是撒旦投胎出世,個性別扭討厭不說,還有張教人痛恨的嘴,為什么冥冥中他們總要牽扯在一起?
  正當她恨不得將手中的鏟子往地上扔時,陽光透徹的門又被一堵陰影橫亙住。
  快手仍是方才吊儿郎當的神態。“忘了告訴你,你剛才煎的蛋太老了,明天要改進!”語畢,翩然轉身走掉。
  唐詩畫瞪大水靈滾動的眼瞳,雙手几乎要捏斷那可怜的鏟子。“你——是個集無恥下流卑鄙齷齪于一身,又叫人齒冷的三流痞子!”
  “這話你旱在一年前就罵過了,冷飯熱炒不新鮮了,換新詞吧!”
  “王八蛋!”她果真把鏟子丟了出去。
  可怜的門做了替死鬼。
   
         ☆        ☆        ☆
   
  夏天最讓人受不了的不是知了的喧吵或滿天的灰塵,而是地狹人多的悶熱。
  早晨的最后一堂課,唐詩畫一點也沒把課堂上修女的授課听進去,盯著窗外沙沙的樹葉婆娑聲,她的心早飛到太虛外去了。
  這時,從不輕意啟用的廣播傳出了一陣圣樂,大主教的聲音傳了出來——
  “唐詩畫姊妹請到辦公室……唐詩畫姊妹請到辦公室……”然后仿佛是麥克風被人奪過的聲音,一個磁性昂揚的男聲切斷大主教的聲音。“詩畫,我給你送愛心便當來了,來拿喲!”
  然后是一片冗長的寂然。
  授課修女的臉難看极了,全班的姊妹在啞然后悉數將目光投向她。
  那感覺宛如驟然站上舞台,遭受几千万燭光的聚光燈凝注。
  唐詩畫沒有想挖洞鑽進去的鴕鳥心態,她皮笑肉不笑地由眾人的眼光中逃出教室,該下地獄的鄂圖曼!她想將他遠遠踢到天涯海角去。
  拼命當做沒一回事地走,但再怎么從容,全校三千多只的興味眼光仍然如影隨形地隨她跟進辦公室。
  這下即便唐詩畫無心要紅,也很難了。
  她還沒跨進辦公室的門檻,連綿的沉厚笑聲便震動人胸腔地由里頭傳出來,居然也包括從不輕言露齒的大主教。
  她滿腔的怒火在瞥見快手的模樣時,心髒硬生生地快了一拍。
  他頎長結實的下半身半倚在大主教從不准人碰的橡木桌上,裸露的膀子看似不經意地托住桌沿,一件削肩白背心,賤狗頭巾,眉宇間強悍的瀟洒和完全不忌諱的刺鷹搶盡了大主教的全副注意力。
  她很早就清楚他是個搶眼的男人,只是從沒把他擺在心上。
  唐詩畫很想轉開視線,可惜他已經低低地笑出來。
  方才不翼而飛的怒气又回來了。“笑笑笑,最好笑掉你的下巴。”
  大主教大惊失色。“唐詩畫修女。”
  她忙不迭反應過來,只歎遲矣,她居然當著大主教的面說出這种刻薄話來,慘了。
  沒料到導火線的始作俑者卻朝著大主教眨眨眼。“迷途的羔羊向來都是不馴的,真多虧了主教的愛心澤被,實在太偉大了。”
  被英偉的男人灌迷湯,大主教不由得心蕩神搖,有些儿飄飄飛上天。“哪里,這是我們該做的事。”
  快手打蛇隨棍上。“那我把詩畫帶走了。”
  “沒關系,請便吧!”龍心大悅之下,有何不可呢?
  快手攀上唐詩畫的肩,出場之際,程咬金亞歷山大驟然出現。
  他橫在門口。
  兩個几乎要一般高的“鶴男”凝目交錯,戰況一触即發。
  亞歷山大是天生的衣架子,又因出身不凡,衣服剪裁作工均強人一等,但這可不表示快手的丰采被搶走,亞歷山大的身材明顯比不上對方的均勻健碩,少了份英气和逼人神韻,尤其快手那天生跳脫飛揚的气質与他大不相同,這一比較,亞歷山大顯然小輸了一局。
  亞歷山大的不豫之色在乍見快手后,幻化成夏日的綿綿糖。“親愛的,我又見到你了。”
  快手睞著輕蔑的眼神。“你是誰?”他向來不會輕意記住他人容貌,即便對方長得多稱頭。
  亞歷山大一臉不敢置信。“我們不久前才見過面啊!”
  “你應該還在上課中吧?”快手冷冽的目光令人無法招架。
  “是呀,”他垂下頭。“可是我听見了廣播,就再也坐不住了。”
  “我對男人沒興趣。”快手連轉彎都懶,直直地挑明亞歷山大的企圖。
  “你刺傷我幼小的心靈。”
  快手嗤聲。“我看不出來你有多幼小。”
  “啊,你怎么可以這么無情?”他趨起著想接近快手,只可惜事与愿違,完全不領情的人鐵拳一揮,亞歷山大又吃了記金剛拳,引以為傲的鼻梁歪了。
  快手輕松愜意地摟著美人飄然走開。
  唐詩畫看他三兩下輕松退敵,愉快之余竟忽略了快手自始就搭在她肩頭的手。
  “他的鼻子不要緊吧?”三天兩頭被揍,不斷也要歪了。
  “剛才听他叫得那么大聲,不礙事的。”他下手時已經揣穩了力度,充其量只是警告對方不要來礙事而已,無傷大雅的。
  “你真是暴力!你K他第二次了吧?!”
  快手殊無半點傀疚。“有些人是有理說不清的,只有拳頭才能解決。”
  “怪論調。”她并不是很贊同快手的論調。“還有啦,干么突然給我送便當,神學院已經有伙食了。”并肩走上一段路,唐詩畫才想起最初該算的帳。
  “一報還一報,早上我吃你的,中午回請是應該的。”快手鎖定樹蔭下的軟枝黃蟬,以手臂為導向將唐詩畫安頓在花叢下。
  “你挺是非分明的嘛!”她忍不住夸獎他。
  快手回她狂傲不羈的一笑。“你總算認清我也是有优點的了?!”
  打開五層便當盒,五顏六色的壽司和關東煮成了梅花狀擺在草地上,最后一層竟是放了柴魚片和梅粉的味噌湯。
  “哇!好丰富。”唐詩畫怎么也沒法把眼珠調開。
  修女的食物一向十分清淡刻苦,但畢竟唐詩畫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女孩,丰富的食物比硬梆梆的救世理論更能收買她的心。
  “吃吧!”快手率先挾起一片腌漬的蘿卜。
  假裝不合乎唐詩畫的個性,既然有大餐吃,她也大方地拋棄前嫌,努力加餐飯了。
  一頓午飯吃下來,令她飽撐得躺平成大字,完全忘了該有的矜持。
  “如果每天都這么幸福該有多好!”她滿足地打著飽隔,眯眼看著天上流動的云。
  “你還真容易滿足。”快手任著食盒散了一地,仰身躺在唐詩畫身邊。
  “人本來就沒什么好爭的,爭千秋、爭万世,總有一天還是會有人忘記你,倒不如把握短暫的每一天,活在當下,活得舒服痛快的。”吃飽喝足,徐徐”涼風拂來,她打了大大的呵欠。
  在修道院和神學院是沒有午憩的,可是她一夜輾轉……眯一下眼應該是被允許的吧,在逐蜜的花蝶飛來的同時,她眼一闡,沉進了花香和微風繚繞的輕夢中。
  听著她輕輕懶懶的呵欠和入睡后毫無戒備的神情,快手身子一側,支著腮,仔細打量著唐詩畫。
  “這不适合你。”他大手一撩,覆在她頭上的白頭巾輕輕飄落,露出一頭茶褐色的長發。
  在陽光下,她的發反射著密密實實的光爍,如一疋光緞,快手撩起一綹,迷醉地把玩起來。
  微風如此多嬌,幽花裊裊凝香,仿佛在夢中——
   
         ☆        ☆        ☆
   
  唐詩畫礙難相信身為优等生的她居然睡掉了整個下午的課,更令人喪气的是,當她被尋獲時,那個人贓俱獲的“贓”也躺在她身旁睡得四平八穩,她是在全校關愛的眼神中醒過來的,最糟的是大主教目睹了一切,然后選擇了昏倒作為處罰她的方式。
  “你再笑,保佑你一笑中風,再笑腦溢血。”從今以后,教她拿什么臉回去上課!
  “看你精神好得很,想必是睡飽了。”剛才那場騷動對快手來說就像羽毛搔胳肢,完全不痛不痒。
  她斜睨他。人家說樹有皮人有臉,她覺得這話根本狗屁不通——對眼前這搶盡風頭、臉皮厚比城牆的人來說。
  她的名譽宛如枯葉飄飄墜落地……“托您的福。”這怎能不叫她咬牙切齒。
  “別太用力咬牙齒,万一繃斷可就划不來了。”他輕吐著風涼話。
  “你到底什么居心,我自從遇到你就開始走霉運,還有那個亞歷山大——”她的運气顯然仍跌在谷底,因為說人人到,說鬼,倒霉鬼亞歷山大那愉悅的聲音又憑空而降。
  “被我逮到了吧,根据諸方消息傳來,你們回家是走這條路,五百美金果然花得值得。”
  五百美金換到一則小道消息,果然是笨凱子!唐詩畫當他是隱形人,直接從他身邊走過。
  亞歷山大一怔后,返身疾追。“小詩、親愛的,你們要回去為什么不等我?”他們倆什么時候變成同進同出了。
  值得研究。
  “道不同不相為謀,走獨木橋的人乖乖過橋回去!”唐詩畫芳心懊惱,還沒理出個究竟呢,不識相的家伙又來饒舌,她劈頭就沒好話。
  亞歷山大果然墜入伸手不見五指的茫霧中。“小詩,我怎么走獨木橋呢?飯店里沒有啊!”即使他再聰明博學,中國的悠久文化也還不透徹。
  “不懂,回去翻字典,別在這里丟人現眼了。”
  亞歷山大明亮的眼瞪得更大了。“小詩,你欺負人,今天說話都用四個字的,你明知我頭尾都不懂——”頭尾都沒轍那豈不是玩完了,一竅不通嘛!
  唐詩畫受不了地轉過身,她下了通牒。“亞歷山大,如果冷水還澆不息你亂七八糟的示愛,請先把中國的國粹唐詩三百首研究透徹再來找我。”
  “唐詩三百首?那是什么?”
  “既然你都能用五百美金換到你想要的消息,唐詩是什么碗糕,你也可以如法炮制,我何必浪費唇舌告訴你。”
  “唐詩……上面有你的名字也!”他咀嚼,好一會儿才反應過來。“小詩,你好了不起,居然寫了一本書,我一定要人去買來仔細拜讀,你等我吧!”
  听他滿口胡言,唐詩畫几乎要抓狂,唐詩畫居然會等于唐詩三百首,太扯了!
  快手低低地笑了出來。“他果然聰明,你本來就是詩詞里的一首潑辣詩。”
  唐詩畫擰眉瞪他。“看我出糗你很得意嗎?小人,看我回家怎么跟你算帳。”
  被威脅的人無動于衷,亞歷山大卻虎視眈眈地揪到她話柄里頭的小辮子了。“回家?你們不會是住在一起吧?”如果是,那么,鐵定噩夢一場。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查戶口啊?
  亞歷山大略帶惊悸。“你是個冰清玉洁的女孩,還是學生,跟不認識的野男人公然同居,會招徠非議,這樣有損你修女的形象。”
  “我不知道原來你這般關心我。”唐詩畫气得險些沒暈過去。
  亞歷山大听不出她和藹笑容中的刀光劍影,還沾沾自喜。“你終于也明白我的好處了。”
  “對牛彈琴!”她气結了。
  “咦?”他的笑凍結在唇邊。“小詩,你又說四個字的話!”
  她實在沒力气理他了!簡直是有理說不清。
  這次換成她拉住快手的胳臂率性往前走。
  亞歷山大搔著頭,不是很明白地嘀咕。“明明還談得好好的,怎么又走人了?女人的心真的和天气一樣……啊,不對不對,我該擔心的是他們為什么可以同進同出,如果——”如果他的小詩真的和情敵同住一個屋檐下,即便使出渾身解數,他也要破坏他們的關系!
   
         ☆        ☆        ☆
   
  即使來來去去走了好几回這條路,唐詩畫仍忍不住以為自己的心浸在諸神的花園。
  她會心甘情愿暫留在鄂圖曼的別墅中,許是因為沒錢可以外出租屋,但有絕大部分是因為這宅子如海遼闊的草坪和屋子里開放式的庭園。
  在人稠地狹的香港,可以看見花團錦簇的庭園,是种奢侈的享受。
  快手并沒有把車開進車庫,他瞥見屋檐的台階下坐著不速之客后,便半路丟下車子,旋即以唐詩畫想像不到的速度奔到那人身邊。
  他既高且瘦,像蝦米般拱在不甚寬敞的石階上睡得很不安穩,寬大的飛行外套,米灰格子褲,大布鞋,半倚在行李包上的臉因為參差不齊的發而遮住大半,只見下額的凹槽內有排青滲滲的髭。
  快手撥開他的發后臉色大變,而后沖著走過來的唐詩畫低吼。“快去把冰箱的冰塊全拿出來。”
  快手臉上的緊張感染了她,唐詩畫不問原由,以第一時間開了門沖往廚房。
  快手也不管扔在地上的行李,橫腰就抱起那人,筆直把人帶進最近的客房。
  放下他,快手扭頭便去開冷气,一時寒冷如喜馬拉雅山高峰的冷气立刻籠罩住整個空間。
  “笨蛋!都五月了,你還沒來,害我擔心得以為你是不是在外頭晒成蜥蜴干,你看,暈了吧!”快手一逕發牢騷,并不在意來人是否清醒得足夠听見他的訓話。
  快手的抱怨一字不漏地傳進端著冰塊和毛巾進來的唐詩畫耳中。“我找不到冰枕。”
  “無所謂,反正已經開了冷气,他不會有事的。”
  “是嗎?”唐詩畫可沒他篤定。
  快手將毛巾在冰塊中滾過一遍,熟練地放到那人灼燙的額頭。“這樣就可以了。”
  他几乎是奄奄一息了,唐詩畫并不贊成鄂圖曼潦草的急救方式。“我還是覺得該請醫生。”
  “不需要,只要有夠強的冷气,他會沒事的。”
  “這是病嗎?”她瑟縮了下,已經感覺到屋內颼颼的寒气。
  快手不是很情愿地頷首。“算是吧!”夏季精神感官症候群。“得這病的人一到夏天,情緒就像不定時的炸彈,沒人敢靠近他,而且絕無法离開冷气房一步。”
  “好奇怪的病。”她的神情布滿同情。
  “不要可怜他,詩人會受不了的。”
  “詩人?病奇怪,連名字都不一樣。”
  “那是代號。”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明白他們向陽后的負面世界,目前,他并不打算讓唐詩畫瞠入其中,所以沒有了解的必要。
  “他看起來像迷路的孩子。”即使他在昏迷中,修長斯文的長眉仍是緊緊地糾結者,宛如承載著不動的愁一般。
  快手不喜歡她對自己伙伴的過分友善,她可從來沒用過那种溫柔和善的口气跟他說過話。
  他一語不發地把唐詩畫帶開。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