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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


  天色未明,淨是一片靛藍混合著黑暗,染上人心,更加使得思念的人儿,心悸難安。
  石泱漭矗立在房外,雙眼注視著茫茫白霧,心中挂念了個人,始終讓他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這一切若成悲,便是他所犯下的罪;他不能相信自己竟是如此的懦弱,竟是如此的無能,眼看著心愛的人被架走,他只能束手無策,呆站在此思念屬于她的那一分溫馨。
  那時,以他的武力,他必能擊倒那數十個禁衛軍,可擊倒了又如何?他能帶著李宸遠走高飛,卻帶不走泫紜,帶不走石府的所有奴仆!要他眼看著無辜之人被誅連,他又于心何忍?
  他受夠了血腥,他不想再見到血了。一生東征西討,是為了保護家園,是為了守護他所眷愛的國土,并不是他嗜血,并不是他染上了肅殺之气,就非得殺死身旁的敵人。
  他要的只是平和的太平盛世,為何無人能懂?
  看看天色,已快五更天,也該准備上早朝了,他的心中卻是紛亂難息,沒了個主意。他要如何救出宸儿?要怎么做,才能讓皇上甘愿的將寄托儿許配給他?
  “大哥。”
  不知何時,石泫紜已經走到他的身后,而他卻渾然未覺。
  “泫紜。”石泱漭側過身子,斜睨了他一眼。
  “大哥可是為了李宸公主的事在煩心?”石泫紜風度翩翩,手執紙扇,輕輕地?呀?的。
  “泫紜已經知道了?”石泱漭總算轉過身,正色地注視著他。
  “當然,昨儿個下午,禁衛軍差點便掀了咱們石府,泫紜再不知,便太蠢了。”石泫紜依舊笑容可掬。
  “扰了你了。”
  “唉,大哥此言差矣,是兄弟便不必再提什么扰不扰的,豈不惱人?”石泫紜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大哥若真是心有所系,便盡管去做、去奪,壓根儿不用替小弟操心。”
  “我不能這么做。”石泱漭歎了一口气。
  李宸是他所冀望的佳人,他不能放棄,可泫紜是他的胞弟,他不能害了他,這石府是歷代祖宗所留下,更不能毀在他的手里。
  這思來想去,皆是他的优柔寡斷。
  “大哥,這几年來,小弟不都過得好好的,至于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不用考慮我了。”
  石泫紜索性拉著石泱漭至一邊的涼宁里坐下。
  “我自有分寸。”
  “大哥,我瞧你對李宸倒是挺有情的,而公主似乎也對你挺有意的,若你就這樣放棄,豈不成了兩相离异的怨偶?”
  “我會同皇上進諫,求皇上不計前嫌。”石泱漭說著說著便笑了。這簡直是异想天開,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若是當年沒有廣平公主那件事,皇上或許還會不計前嫌,可現下……哈、哈,這簡直比登天還難!
  皇上若不趁此時將他斬草除根,他便要感到万幸,還想要皇上額外開恩,豈是一個難字說得清。
  “大哥,你和皇上當初在太央殿上的事,小弟豈會不知;不過,你要皇上回心轉意,也并非是不可能。”
  “泫紜有法子?”難道他想到了什么嗎?
  “法子倒是沒有。”石泫紜歎了一聲,還能有什么法子?
  石泱漭臉色一沉,開口道:“若是待會早朝,皇上要定為兄的罪,為兄會想辦法讓你置身度外,不受刑罰。”
  他一心只想著救李宸,可實際上,他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更遑論其他。
  “大哥,小弟是沒個好法子,倒是有一個好法寶。”石泫紜极其神秘地道。
   
         ☆        ☆        ☆
   
  太央殿上,大唐皇上正坐龍位,文武百官皆俯地詔安。唯石泱漭位于太央殿外,引領而望,只等著水落石出的那一刻。過了半晌,殿堂傳來太監的傳喚聲,石泱漭才徐緩入內。
  一入太央殿,石泱漭雙腳跪禮,手持笏板,誠敬地道:“吾皇万歲、万歲、万万歲。”
  過了良久,皇上仍是在龍座上,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偏也不准他平身;太央殿前一片寂寥,也在這滯悶的气氛中,慢慢地喧嚷起來。
  滿堂的嗡嗡聲成了嘈雜聲,既像是鬧市中的人群喧囂,又如節慶時的熱烈呼騰,是存心讓石泱漭難看了。
  “石卿,你可知罪?”待喧嘩聲漸歇,皇上才徐緩地道來。
  “微臣不知何罪之有。”太央殿上,文武百官林立兩旁,唯有他一人跪禮在中央,是擺明讓他難堪。
  “還不認罪!”皇上大怒。“朕要你尋回李宓、李宸雙生公主,你卻在尋獲李宸公主之后,將她私藏于府中,視朕的諭旨為無物,你可曾將朕放在眼里!”
  “微臣不敢!微臣實是有事向皇上稟告。”石泱漭無顧他的怒气沖天,只是照著腦中的計划行事。
  “哼,朕要瞧瞧你還要狡辯什么。”
  “微臣早在數日之前,便已尋獲公主,可礙于她淪落街頭,身份難以評定,遂多花了一些時間。”
  石泱漭雖跪于殿堂上,卻一派軒昂、口若懸河。
  “一派胡言!朕倒是听了一些与你所說不同的話。”皇上勃然大怒,拂袖而起,立于龍座之前。“石府侍從伯晉同朕稟報,公主在石府晨過了近兩月,而你卻和公主身不离影,同宿同眠!你可認罪?”
  “微臣……”該死,他沒想到伯晉居然會擺他一道,這下子……
  “還不認罪?”皇上再問。
  “微臣确實是和公主同宿同眠,可臣不認罪,臣不知何罪之有。”承不承認,結果都是一樣的,他倒不如趁早說。“你玷污了公主的清白,竟然還不知罪!”
  “微臣愿迎娶公主。”
  “大膽,你忘了一年前,在這太央殿上,你同朕說了什么?”皇上的嘴露出了陰森的笑。
  等著為廣平公主報仇,他真是等得很久了。石氏一門,原是開朝元老,若不是犯了滔天大罪,是絕不能革其職、殺其人;可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連犯,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廣平愛女,朕可要砍他的頭來祭你的魂了。
  “臣……曾經發下毒誓,絕不再同皇室聯婚,若是再犯,必將……”石泱漭沉痛地閉上眼。
  “必將如何?你當著朕的面,文武面官的面,大聲的說給朕听听。”他的雙眸布滿血絲,實不為人君之范,一心一意,只想置石泱漭于死地。
  “必將自刃而死!”
  “好,朕就成全你!”皇上露出血腥而滿足的笑。“殿前護衛,拿把刀給石大人,朕要瞧他如何自刃!”
  殿前護衛立即抽出腰間佩刀,丟至石泱漭的身旁;他緩緩地撿起那一把刀,神色似是万般不愿,且是忿忿不平。
  可再气憤,他仍是他的君,而毒誓,也是他自己發的,他沒有逃避的借口!
  他拿起了刀,像是玩賞,捧在手心里直端看著,像是思索著什么,半晌,他終于拿起了刀,正要往脖子上抹去時……
  “泱漭!”李宸至太央殿后奔出,直扑到石泱漭的身旁。
  “宸儿?”石泱漭盯著相隔數十刻的李宸,心中滿是竊喜,而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大膽!”
  “皇上,在微臣自刃之前,微臣有一事稟報。”石泱漭將袖子垂下,蓋在李宸的玉手上,隔著衣料,緊握著她的玉手。
  “死到臨頭,你還有什么話好說?”眼前的一幕,讓他亂了心神,他頹然地坐在龍位上問。
  “皇上曾說,只要臣能夠尋得公主,皇上必能達成微臣的心愿,而微臣找著了公主,是否可以請皇上順遂微臣的愿望?”這一場戰,比起東北叢林、西北沙漠、夏悶冬窟好多了。
  他可是贏定了!
  “你要朕許你什么心愿?”一股古怪的念頭浮上心頭。
  石泱漭信心滿滿地道,神色咄咄逼人。“臣要皇上忘了一年前,微臣同皇上所發的毒誓。”
  “你……”他不敢置信。“可……這李宸公主是你找回來的,是伯晉……”
  “皇上!”石泱漭的雙眸幽邃逼人,有著不容忽視的威儀。
  “況且,你還沒找到李宓公主,你怎能……”
  “皇上!”石泱漭端一雙灼人的眸子直視著皇上。“君無戲言。”
  “好、好。”他一怒。“君無戲言,朕會忘了和石卿之間的不愉快,可朕不會將李宸公主許給你!”
  “皇上,公主的清白已被微臣所奪,若不將公主許給微臣,要公主何以自居呢?請皇上三思。”
  石泱漭將李宸的愛嬌神態看在眼里,心中愈加欣喜。
  “好,話說回來,你玷污了公主的清白,朕要拿你治罪!”他再起身,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气喊道:“來人,將他拖出午門,立即處斬!”
  “且慢!臣有免死金牌,即使是皇上……也不能殺微臣。”這便是石泫紜口中所說的法寶了。
  他不曉得泫紜是打哪借來的,不過,他先用一用再說吧。
  “你怎會有此物?”這免死金牌是先父所賜予皇家的,是用來保護皇室子弟,怎會出現在他手里?
  “是老夫交給他的。”八王爺自一旁席位中走出,气度雍容。
  “皇叔父。”他一愣,跌坐在龍位上。
  “石大人的親弟,石泫紜正与本王結為親家,這免死金牌是本王給他的嫁妝,請皇上查核。”
  石泱漭一惊,原來這東西是他賣身得來的?他听說八王爺和王妃生下一丑陋之女,只要有人愿意娶她,八王爺便會答應他所有的條件;想不到那蠢小子居然為了他,誤了自己!
  他不能,他絕不能拿自己的事誤了親弟弟的一生,這樣子,他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的。
  八王爺瞧出石泱漭的用意,于是不著痕跡地勸道:“可千万別白費了他的一番心思啊。”
  “王爺……”
  “皇上!”八王爺轉過身,對著龍位上的皇上說:“石大人确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材,若是如此廢了他豈不可惜!”
  他頓了頓,再道:“倒不如回复了他一品武官的職,好讓他匹配得起公主,再讓公主下嫁于他,再讓他領兵收服肆虐山莽,找回另一名李宓公主,這才是上策。”
  “這……”他不是不懂這中間的厲害關系,可他是咽不下那一口气。
  “現下,正是大唐用人的時期,豈能再少一兵一將,請皇上三思,好讓那往事隨風而散,塵歸塵,土歸土,讓一切煙消云散吧!皇上!”
  八王爺一下跪,全体文武百官皆下跪,隨著八王爺求情。
  “朕……朕答應便是……”
  “還不叩謝皇上。”八王爺轉過身說道。
  石泱漭聞言,挽著李宸的手,一并叩謝。“臣……謝主隆恩!”
   
尾聲

  “泫紜,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一回到石府,石泱漭便拉著李宸大聲嚷嚷:
  “我又怎么了?”石泫紜露出高深莫測的笑。
  “你竟然為了為兄,而做了這么大的犧牲?你是要為兄不忍嗎?”石泱漭委實不舍地擁著他的肩。
  他笑了笑。“有何犧牲?既然大哥都知道這件事了,那么小弟也不再掩人耳目,小弟确實是愛上八王爺的公主了。”
  “愛上她?”這怎么可能?据說八王爺的千金奇丑無比,他怎會愛上她?該不會是眼睛出了啥子問題吧?
  “是的,小弟是真的愛上她了,且非她不娶!”
  “非她不娶,泫紜你……”
  “我得去看看她了,可所謂一日不見她,便面目可憎啊!”石泫紜手搖紙扇,輕步离去,留下愣住的石泱漭。
  “泱漭?”李宸推了推他。
  “他瘋了……”石泱漭吶吶地說。
  “為什么?”
  “他居然說非她不娶,他簡直是……”
  “那位公主很丑嗎?”李宸可真是一頭霧水。
  才剛出了宮,瞧他面無喜色,她便覺得古怪,原來這計划是泫紜教他的,且似乎是用他一輩子去換來的。
  她听得沒頭沒腦,心里也著急了。怕是泫紜用一生的幸福來換取她和幸福,她會一輩子過意不去的。
  況且,她以前對他那么不好,她可是愧疚极了。
  石泱漭愣了愣,歎一口气。“這是泫紜自己的選擇,我是幫不了他,不過,現下最重要的是你。”
  “我?”
  “是啊,你現下最想做什么?是赶緊張羅婚事,還是先搜查山賊,找尋你姐姐?”除去石泫紜的事不說,現下他滿腦子里都是她。
  李宸想了想,對著他嫣然一笑。“宸儿想同你研究、研究這東西!”她自怀間拿出一本書籍。
  “這是什么?”
  “宮內的秘戲圖,這比石府里頭的精致華麗、色彩更艷麗,瞧起來更容易明白,是我特地從宮內偷出來的。”李宸像是獻寶一般。
  石泱漭再一愣,宸儿不懂男女之情,只把這一切當好玩,若……他征戰沙場,她可會……
  隨即,他又笑了笑,不會的,他相信她,她是他獨一無二的宸儿,她一輩子也不會背叛他的。
  “你在笑什么?”瞧他笑得傻极了,讓她不禁問道。
  “笑你會愛我一輩子。”
  “你為什么要笑我?我愛到下一輩子不好嗎?”
  “不好!”
  “為什么?”李宸急了。
  “我不只要一輩子,我要你每一輩子都愛我。”
  李宸猛地臉紅,瞧他那遠邃幽深的眸子,盯得她臉上的灼熱更加滾燙。
  “我不同你說了,我要同你研究秘戲圖。”
  “要研究,不如實地演練吧!”石泱漭猛地一把橫將她抱起。
  “討厭!”李宸嘟起嘴,愛嬌地嚷道。
  “真的討厭?嗯?”
  瞧李宸拿著一雙清瀲的眸子瞅著他,他不禁放聲大笑,這笑意終于吹走了沉寂已久的寒冬,春天……終于到來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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