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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陰暗的閻家,在宴會結束后顯得格外凌亂。
  燈火仍舊通明,但是气氛宁靜得接近詭异,整棟屋子是明亮的,但是那种令人厭惡的气氛揮之不去。閻雨妍獨自坐在大廳的一張椅子上,手中拿著酒杯,一口又一口灌著酒。
  她的手在發抖,必須用酒精來鎮定。在她行凶之后,所有的賓客都盡速离開了,她不明白,那些賓客為什么用恐怖的眼神看著她。
  她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大吼大叫,甚至連仆人都被她罵得逃走了。喝酒得多了,她又開始胡言亂語。
  “你們這些人是怎么了?也不過是個低賤的女人罷了,她是冷家的女人啊,我要怎么對付她,都是理所當然的。你們也是上流社會的人,跟我一樣有优良的血統,為什么要理會那种低賤的女人?她只是個賤民,跟优秀的我們是不同的。”她發出一陣狂笑,躺在椅子里,原本优雅的打扮已經變得凌亂,此刻她不再雍容華貴,只是個瘋狂的中年女人。
  高大的身影踏過滿地的杯盤狼藉,靜默地走入大廳。他站在那里許久,看著不停喝著酒的閻雨妍。這是他的母親,在血緣上最親近的人,卻也是長年來讓他痛苦的根源。
  “她不是低賤的女人。”他緩慢地說道,低沉的聲音意外地平靜。
  閻雨妍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臉色十分蒼白,連頭發都散落了。她瞪大了眼睛,就算是看見來者是唯一的儿子,緊張的情緒還是沒有松懈下來。
  “她死了沒有?”她急切地問,雙眼里閃爍著期待。
  閻過濤瞇起眼睛看著她,無法想象一個人怎么可以那么惡毒?這個女人就是他的母親嗎?他繼承了她的姓氏,身体里流著她的血液,如果沒有萼儿,長年被恨意澆灌的他,應該也會變得跟她一樣吧!
  “她受了重傷,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孩子沒有保住。”他提起那個失去的孩子,心中既是痛苦又是憤怒。“該死的,你怎么能這么做?那個孩子是我的骨肉,也是你的孫子啊!”他握拳嘶吼著。
  “孫子?什么孫子,我才不承認。那孩子是應該流掉的,她根本不夠資格孕育閻家的子嗣,憑她的身分,怎么能夠怀你的孩子?”閻雨妍冷笑著,根本不把先前的惡行當一回事。
  他的眼神一黯,充斥著憤怒与絕望。“我的身上也有低賤的血統,或許就連我都不夠資格繼承你的姓氏。”他走到母親面前,知道有許多事情必須作一個了結。
  當一切已經事過境遷二十年,竟然只有仇恨還被傳遞著,他不要永遠背負著那些仇恨,讓閻雨妍的嫉妒,截斷了他尋求幸福的希望。這么多年來,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一絲微弱的美麗,就因為血緣上的牽絆,他忍耐与退讓,但是當閻雨妍惡毒地傷害萼儿時,他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閻雨妍瞇起眼睛,不悅地看著儿子,眼底眉梢都是鄙夷的表情。
  “老實說,你是不夠資格,如果我有選擇的余地,我根本不會讓你繼承閻家。
  ”對她來說,优秀的血統重于一切,她對閻過濤十分不滿,但是不可否認,他是她唯一的儿子。
  “在你的眼里,根本沒有人有資格,不是嗎?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是下賤卑劣的。”他終于看清母親的嚴苛,是來自于瘋狂的自以為是。她活在一個封閉的世界里,看不起所有的人。
  她哼了一聲,沒有回答,不打算接受儿子的盤問。她站起身來,雖然雙腳因為不胜酒力而有些虛軟,但她還是勉強維持优雅的步伐,想走回房間里去。
  走了几步,他卻突然出手握住她的手臂,狠狠地逼近她。
  “我有話要問你。”他的眼里有著憤怒的火焰,決心要得到真正的答案。
  在回來之前,他已經透過特殊的管道,查出關于郭至中的一切。就如同冷蜜儿所說的,郭至中一輩子都是個婚姻騙子,最后死在女人的手中。那么,他多年來听到母親所叨念的,郭至中被冷家女人勾引的种种,都只是通篇謊話?
  “這是你問話的方式嗎?我沒有教你禮貌嗎?還是你根本就低賤到怎么教都教不會?”閻雨妍打起精神來,怒叱著他,卻在接触到儿子的視線時,心里有些發毛。
  她過去常常打他,將他關在儲藏室里,用盡所有辦法折磨他。直到有一天,他用憤怒而可怕的眼神緊盯著她時,她才因為恐懼而沒有打下手,從那天起她就知道,他已經長大成人,不再可以隨她恣意折磨。.
  而此時此刻,閻過濤的眼神跟那時候比起來,不知要恐怖上几千几百倍。
  “如果你就是高貴的代表,那么我宁可是低賤的。”他諷刺地說道,過度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臂。雖然在血緣上是最親近的,但是他卻完全不能理解這個女人。“我要知道真相,不是你編撰出來的种种,而是當初的事實。”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知道了,你有什么問題就盡管問吧!”閻雨妍有些顫抖,勉強掙脫了儿子的箝制。她深吸一口气,拂開前額的頭發。
  “郭至中當初是主動离開的,并不是被萼的母親勾引的吧!他根本就是個婚姻騙子,你只是不愿意承認會誤嫁給一個婚姻騙子,所以將一切怪罪在冷家頭上。
  ”他說出這些隱藏多年的真相,親手拆開那座由閻雨妍替他圍堵的仇恨之牆。
  每說出一句,就否定了他多年來的仇恨,當真相都說盡時,他就從長達二十年的桎梏中被解放出來。
  “那又怎么樣?冷家的女人四處勾引男人,那是事實。”閻雨妍還在嘴硬,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一下子被揭穿,而且還是被儿子所揭穿,她不但沒有半點悔意,甚至只感覺到惱羞成怒。
  “那么你的仇恨又是從何而來?就是因為嫉妒,你讓我為你背負了二十多年的仇恨,甚至因為這些可笑的理由,逼得萼儿她們姊妹走投無路?”他不敢相信地問道,想起過去那段日子里,他不斷承受著母親的恨意。
  被關在儲藏室里時,唯一陪伴他的,只有那張陳舊的照片,他一直都記得那個年僅兩歲的小女孩,笑得有多么燦爛美麗。
  “你這是在指責我嗎?我有什么錯?錯的是她們,她們是低賤不要臉的女人,而我則是尊貴的,我不會有錯,不會、不會!”話說到最后,閻雨妍已經接近歇斯底里的尖叫,她瘋狂地大叫著,不斷地重申。
  閻過濤突然之間失去了憤怒的情緒,他靜靜地看著她,只剩下淡淡的悲哀与難過。這么多年來,他不曾真正違逆過她,是因為在內心里他還是將她當成了母親,在唯一的親人面前,他不想做得太過絕情。但是,他真正明白了,那些關于親情的一切,閻雨妍是絕對不會給他的。
  “你根本沒有感情,只有恨意,對吧?”他看清楚了這一切,嘴角甚至泛出一絲笑容。“我不會再期待你的母愛,甚至不會再期待你的任何付出。你是感情上的殘障,這一輩子只能夠愛自己,無法愛別人的。”
  閻過濤抬起頭環顧這間陰暗的豪宅,心里的陰影慢慢褪去了,轉過身,他走出大廳。
  “站住,你要去哪里?你要去找那個姓冷的賤女人嗎?我不許你去,听到沒有!你雖然有著低賤的血,但是我費盡心血把你教好,你不可能會愛上她的……”閻雨妍瘋狂地喊著,不愿意相信在二十年后,竟然又會面臨另一次的失敗。
  “你可以守著你的姓氏、你的血統,以及你的仇恨,我不奉陪了。”他淡淡地說道,頭一次覺得不再被這間陰暗宅邸的重重恨意給囚禁。
  “給我回來,我不許你离開這里,听到沒有?你要是离開這里,我會讓你變得一無所有的!”她尖聲警告著,仍舊以為高貴的家世以及万貫家財就可以留下所有的人。
  閻過濤轉過頭來,最后再看了這個他應該呼喚為母親,卻又恨他、折磨了他二十多年的女人。那些仇恨的來源不是冷家的女子,而是閻雨妍的嫉妒与瘋狂,諷刺的是,這個事實竟然是由那兩個被他誤傷的冷家姊妹,幫助他看清的!
  “閻夫人,再見了。”他沈靜地宣布,之后肯定地邁開腳步,走出了這座讓他痛苦了二十年的屋子。
  在走出屋子的同時,他也走出了那些仇恨。
         ※        ※         ※
  兩個月后——在中部的偏僻山區里,坐落著一棟幽靜雅致的紅磚小屋。
  屋子有著歐式的建筑風格,精致的外觀,以及优雅的庭院,這里不但隱密,而且十分舒适,能讓居住在其中的人保持心情愉悅。
  這棟紅磚小屋以及這片山林,是唐霸宇送給女儿唐心的十二歲禮物,讓進入青春期的她多了一些隱私的空間,一旦她來到這里,就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扰。而現在,唐心邀請了剛出院的萼儿,一同居住在這里,表面上是要萼儿在這里陪著她,實際上是為了讓萼儿擁有良好的休養環境。
  在出院之后,萼儿變得沉默了,美麗的臉龐上總是愁眉不展。她時常坐在庭院里,一待就是好几個小時,雙眼無神地直視前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已經逃出魔掌,那個殘忍的男人再也不會來糾纏她了,她應該雀躍万分才對的,但是一旦想起關于他的种种,胸口就一陣空虛,有一處空白始終沒有填滿。
  她不愿意承認,自己是在想他、思念他。
  他是那么地殘忍無情,在她驅赶他之后,就再也沒有音訊,這是不是證明了她最初的猜測,證實他當初所宣布的婚約、以及那些想將她留下的种种,都只是想一輩子折磨她的手段?
  如果他真的有心,他應該會來找尋她吧?
  她痛恨自己心中始終存在的希望,斥責自己怎會奢望一個滿心只有复仇的男人,能夠真正地愛上她?
  鳥語花香間,萼儿悄悄歎了一口气。
  唐心陪她坐在庭院里,粉嫩的臉龐洋溢青春的活力,澄澈的大眼睛看著財經方面的報導,一手端起熱可可喝著。
  她的視線落在報紙上,看見這兩個月來簡直要嚇坏財經界人士的大新聞。“真是明快果決啊!”她悄悄地贊歎了一句。
  身為唐霸宇的女儿,加上天資又聰慧,她有足夠的商業知識,知道那個人做出這种事,已經是接近于壯士斷腕的慘烈行為。
  “發生了什么事情嗎?”萼兄回頭問道,語气也是漫不經心的。她對任何事惰都提不起興致,就連姊姊蜜儿提議要她搬回家去,她都意興闌珊。
  “沒什么,只是一件財經界的新聞,悶得很。”唐心聳聳纖細的肩膀,用報紙遮住閃亮的眼睛。她的視線落在紅磚小屋前的清幽小徑,在等待著某個客人到來。
  “看得到閻家的消息嗎?他已經离開台灣了嗎?”听到財經消息,萼儿忍不住詢問,本能地關心著。他已經在她心上、身上都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她無法輕易地就忘記。
  唐心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眨了眨眼睛。“雷霆叔叔不許我告訴你任何關于閻家的事情,他不希望你跟閻家再有任何牽扯。”她試探地說著,并仔細地觀察萼儿的表情。
  當然啦,雷霆的确是不許她插手這件事情,但是她未必要言听計從吧?她唐心可沒有那么好說話的。
  萼儿抿唇苦笑,想起多年前的事情。“當年姊夫傷害了我姊姊之后,我也是不許姊姊再跟他聯絡,甚至就連他負荊請罪地而來,我還是把姊姊拉進屋里,硬把他擋在門外。”她的笑容苦澀,想起冷家的女人在情路上,都是坎坷的。
  唐心眼里閃過希望的火焰,放下手中的熱可可,連忙湊近萼儿。“你是說,你真的愛上他了?”
  這雖然是她這些日子來的猜測,但是倒還沒有真正听萼儿承認過。這樣也好,證明了她的直覺沒錯,她可不是在亂點鴛鴦譜的。
  許久之后,萼儿才悠悠地歎了一口气。她是倔強,但卻不會自欺欺人,當她想到這一輩子或許再也見不到他時,她難過得想要立刻死去。
  “是的,我愛他,但是那樣根本不夠。”地想起他是因為仇恨而接近她、占有她,清澈的眼睛里蒙上一層陰影。“我的姊姊要我們千万別愛上男人。但是,姊姊愛上一個不信任她的男人;而我,則是愛上一個恨我的男人。”
  她嘗到了愛情的痛苦,但是卻沒有辦法收回已經付出的真心。
  美麗的少女嘴角噙著一絲笑,瞧見某個剛剛赶到的高大身影,站在林蔭深處,因為听見萼儿無心的話語而全身僵硬。唐心似笑非笑地看著萼儿,要自己保持鎮定,免得在太過興奮的狀態下露出馬腳。
  “萼儿姊姊,昨天管家送來一些日常用品跟食物,我把一瓶上好的香檳放在冰箱里,你去幫我拿出來,我們一起喝光那瓶好酒吧!”唐心提議著,青春俏麗的臉龐上堆滿了笑,讓人無法拒絕。
  萼儿點點頭,不疑有他地站起身來,嬌小的身子緩慢地走入紅磚小屋內。
  唐心一直忍到萼儿纖瘦的身影消失在轉角時,才飛快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以最迅速的動作,又蹦又跳地跑到小屋的窗戶外。當她赶到時,那里已經躲著一老一小。
  “小姐,動作舉止請保持优雅。”莫管家恭敬地說道,然后轉過頭去,另一手拿出玻璃杯,一臉專注地靠在牆壁上。跟在一旁的唐震也有樣學樣,年紀輕輕就一派“專業”的架勢。
  唐心哼了一聲。“你這個竊听狂有資格要我保持优雅嗎?”她不如理會,也趴在牆壁上仔細地听著紅磚小屋里的動靜。
         ※        ※         ※
  廣闊的山林提供了最佳的溫度調節功能,即使是在盛夏,紅磚小屋里還是沁涼的。萼儿走到廚房,從冰箱里抱出那瓶香檳,在看見香檳上考究的卷標時,心中微微一愣。
  當她与閻過濤第一次見面的那晚,所飲用的也是這种酒,她還在酒里下了藥,卻輕易地被他看穿,最后喝下那些摻藥香檳的,反倒是她自己。
  關于他的前塵往事,讓她既難過又不舍。她抱著香檳走到客廳里,用開瓶器拔開軟木塞,之后啜飲著熟悉的香檳。
  一雙男性的手突然從后方緊緊抱住她,她惊訝地松開手,還來不及尖叫出聲,那人已經摀住她半張的紅唇。香檳掉在地上,酒杯破碎、美酒飛濺,酒的气味彌漫在空气里。
  萼儿惊慌地掙扎著,不明白在這么安全的地方,這個不知名的歹徒怎么有辦法闖得進來?她被那個男人往臥室拖去,就算是用盡全力也掙脫不了,恐懼堆積在心頭,她絕望地咬他,只听到一聲有些熟悉的悶哼。
  就算是用激烈的手段將她拖到臥室中,在動作時那個人也不曾傷害她,甚至還小心翼翼地保護了她。
  听到那聲悶哼,又聞到他身上傳來的男性气息,萼儿逐漸知道這個人的身分。
  松懈与緊張的情緒在体內交錯,她用力地眨眼睛,在心里喝令自己絕對不許哭。
  當他松開對她的箝制時,她急切地轉過身來,果然看見閻過濤那張完美的男性臉龐。他看來有些不一樣了,狂肆的神情依舊,不同的只是那雙黑色的眼睛里沒有了冰冷与仇恨,反倒充斥著激烈的情緒,貪婪地看著她。
  “你——”在她還來不及詢問他是怎么找到這里、又是來這做什么的之前,只見他拿出一條絲帶,趁她還尚未反應,就俐落而迅速地將她綁在床上。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還敢這么對待她!
  “萼儿,你喝下那些酒,是召喚我來吻你嗎?”閻過濤看著她,以手撫過她細致的肌膚,在看見她消瘦的身影時,他是那么地不舍。他低下頭纏綿而激烈地吻她,分享了她口中香檳的气味。
  “你來做什么?”她被他吻得神智迷离,卻還要打起精神,追問他來這里的目的。
  他就如她所希望的,前來找尋她。但是這樣不夠啊!她要听見他親口承認,說出她最希望听見的真相。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其實有多么軟弱,雖然被他徹底地傷害,但是只要他的一句話,她很可能就會不顧一切地跟他走。
  閻過濤抬起頭來,到如今才知道,他已經想念她到接近瘋狂的地步了。當唐家的管家傳來唐心的指示,愿意帶他前來這里找尋萼儿時,他心中的狂喜是無法形容的。
  他找尋了她好久好久,原本以為她會看見他所做的一切,知道他的心意,但是她卻始終音訊杳然,讓他的心備受煎熬。
  “萼儿,我們之間還沒有結束。”他緩慢地說道,看見她的眼里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她緊咬著唇,心里有難忍的痛楚。原來他再度前來,只是為了繼續那些仇恨,一切都沒有改變嗎?他竟然還是恨她的?她的全身顫抖,忍住淚轉過頭去。
  他卻靠在她的耳朵旁,輕柔地說著,那溫柔的語气是他鮮少展露的。“萼儿,我知道了事實的真相,更知道我錯怪了你,對你做了那么多錯事,你是不是恨我?
  ”他輕吻著她的耳,把复仇的事情說得那么溫柔。“恨我嗎?那么就留在我的身邊,一輩子都留在我的身邊,你可以恣意地對我報复。”
  她皺起眉頭,看出他態度上的不同,而那些話似乎又有著另一層意義……她抬起眼睛看著他,心中充滿不确定,不敢太快就抱持希望。
  “怎么報复?”她看著他,意外地發現他竟然也瘦了好多。
  他黝黑的臉龐可疑地紅了。“留在我身邊,我隨你處置,你可以折磨我一輩子。”他說出最糟的理由。
  萼儿的心怦怦直跳,慢慢听出他語里的意思。
  “放開我。”她扯扯絲帶,無法用這种姿勢跟他談話,那會讓她不斷想到,他在床上教會她的种种……他沒有拒絕,依言替她松綁,同時雙手流連地撫過她纖細的嬌軀。想起她曾經孕育他的孩子,卻又因為惡毒的仇恨而失去那個孩子,他的心中充滿了不舍。
  “你最好說清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萼儿的雙手在發抖,但仍握住他堅實的手臂。她沒有辦法不碰他,感受到他的体溫,她就怀疑自己永遠無法放開手。
  閻過濤咬咬牙,第一次承受這么難堪与困窘的情況。但是面對心愛的萼儿,他沒有辦法再遲疑。“我來要求你做我的妻子。”他急促地說道,兩道如火般灼熱的視線盯住她的臉龐。
  她的身子晃了晃,不太确定究竟听見了什么。她的臉色變得蒼白,這輩子從來不曾心亂過。震惊与喜悅在她的腦海里交戰,讓她快要說不出話來。最初几秒鐘的狂喜過去了,她陡然想起閻雨妍那惡毒的表情,全身的血液都變得冰涼了。
  “不可能,你的母親——”她的唇被他的指點住。
  “除了我的姓氏以及這一身無法替換的血液,我已經將一切都還給她了。包括閻氏總裁的位子和身為閻家人的特權,在這兩個月內我全部都斬除舍棄。”他平靜地宣布著,并捧起她美麗的臉蛋,以拇指撫著她柔嫩的紅唇。
  這兩個月來他逐一退出閻氏企業,將負責權交還給閻雨妍。倘若那些名利財富可以換回萼儿,他就不會有半分的猶豫。不論閻雨妍怎么威脅利誘,他已經決定要永遠的走出“閻”這個姓氏所帶來的巨大仇恨。
  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不可一世的閻家企業總裁,雖然許多的部屬誓死跟隨他,跟著他另創了一間規模雖小但是前景無限的公司,但是就目前來說,他是捉襟見肘,無法与過去那种雄厚財富比擬。
  只是,拋棄那一切,他卻甘之如飴。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這么做?如果只是為了要補償我,你大可不必如此。”
  她顫抖著,終于听出他話里的堅決。他跟過去有著深深的不同,那雙黑色的眼睛里,如今毫不保留地盈滿對她的溫柔。
  “萼儿,不只是補償。”他輕吻著她顫抖的唇,將她緊緊地擁抱在怀里,發誓這一輩子都會珍藏這個令他心醉的小女人。
  “我是你的仇人。”萼儿倔強地說道,雖然已經激動得快哭出來了,但是她還在逞強,就是要听盡他所有的理由,讓他來說服她,誰要他那么殘忍,讓她愛得那么深、那么痛苦。
  “不,你不是我的仇人,你是我深愛了二十年的女人。”他凝望著她,不許她轉開視線。
  萼儿說不出話來,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不明白他在說些什么。他怎么可能會愛了她二十年?他應該被教育著恨她才對啊!
  閻過濤對著她的臉龐溫柔地笑著,用手指熟悉她纖細的臉龐。“我一直是被以仇恨教養的,在我的世界里,仇恨就是一切。只是,當我被她關在最黑暗的儲藏室里時,陪伴我的只有一張舊照片。我不停看著那張照片,只記得照片上那個小女孩的笑容好美好美,靠著她的笑容,我才能夠撐過那段日子。”他從怀里拿出那張被他貼身收藏了二十年的照片。
  當仇恨的理由不在,他終于可以誠實地面對這二十年來深藏在心中,那份無法說出的情感。
  “這是我小時候的照片。”萼儿輕聲說道,輕易地認出照片中模糊的影像,是媽媽、姊姊、与自己。
  “我那時就愛上你了,你的笑容是我唯一的希望。但是我不肯承認,總將那些激動的情緒解釋成仇恨。這就是為什么,在展開報复時,我會刻意忽略你的姊姊,而直接找上你。复仇只是我要將你留在身邊的借口。”閻過濤吻著她的唇,疼惜而深情地看著她。
  “萼儿,原諒我好嗎?原諒我對你所做的一切。”他的聲音粗啞而低沉,因為波動的情緒而暗啞著。
  萼儿的眼淚開始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又一顆地落下來。她咬著唇,想要罵自己懦弱,偏偏又克制不住投入他怀里的沖動。
  “我原本以為你永遠都不會來了。”她哭泣低喊著。只要他肯來找尋她,告訴她,在与那些仇恨無關時,他也有一點點在乎她,那么她就愿意什么也不顧地跟他走。
  更何況,她所得到的竟是長達二十年的愛戀!
  “我必須跟她斬斷一切關系,不能讓她再傷害你。”他捧起她帶淚的臉,吻干她臉上的淚痕,心里充滿不舍。“萼儿,你愿意嗎?愿意嫁給我這個曾經深深傷害過你的閻家人嗎?”
  “我要嫁的是你,不論你的姓氏是什么。”她緊緊地擁抱他,淚水不停地流著,仰起頭承受著他雨點似地綿密的吻。
  “那么,我的妻子,我將承諾珍惜你一輩子!”他深情地呢喃著,終于得到了已經深愛多年的萼儿。她的笑容,就可以救贖他所有的仇恨。
  他們緊緊地抱住彼此,分享著對方的体溫,知道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放開雙手。
  陽光穿透烏云,他們的世界里已經沒有陰霾。那些關于冷家与閻家的仇恨,或是恩恩怨怨,都比不上愛情的重要与珍貴。
  由仇恨開始的种种,最后以愛情作為結束,可以預期的,將是一場讓眾人歡欣的美好婚禮。
         ※        ※         ※
  窗外三個人同時喘了一大口气,心滿意足地放下玻璃杯,臉上都有著偷听者特有的詭异笑容。
  “我早猜到會這樣。”唐心愉快地說道。
  雖然閻過濤离開閻家的企業,但是憑他過人的商業長才,再加上“太偉集團”
  的全力幫助,大概沒有几年,他又可以重執商界牛耳,重新呼風喚雨了。至于脾气不太好的雷霆叔叔,相信在蜜儿的勸說下,可以慢慢地接受這個妹婿的。
  “你早猜到?算了吧!當初閻過濤离開時,你還不是一樣急得團團轉?是我提議帶萼儿姊姊來這里休養,你才有机會讓管家帶閻過濤上山來的。”唐震一臉的不以為然。
  “喂!小小年紀不要跟我搶功勞。”唐心不當一回事地聳聳肩,她臉上帶著笑容。
  “要是讓老爸知道你又管了閒事,小心他對你發脾气。”唐震皺著眉頭,不高興姊姊一個人把功勞全攬了。
  “他奈何不了我的。”唐心拍拍小弟的臉,一臉的戲謔。隨著年紀的增加,她的确更加地惹人煩惱,唐霸宇眼看已經壓制不了她了。
  “的确,小姐愈來愈活躍,讓主人很是煩惱。”莫管家恭敬地說著,垂下眼睛遮住閃爍的視線。“不過我想,主人不會甘心永遠處于劣勢,甚至對小姐的關心,他可能會在近期內采取行動。”
  唐震朝莫管家看了一眼,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只可惜,唐心并沒有看見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美麗粉嫩的臉上仍是笑容。她從來都是聰明的,也從來沒有人能夠奈何得了她,所以理所當然地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
  “采取行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能對我如何?難道找一個男人匆促地把我嫁了嗎?”唐心開玩笑地說道,窈窕的身段輕巧地离開,去准備替紅磚小屋里的兩人慶祝了。
  “姊姊,到時候可別怪我們,我們可是提醒過你了啊!”唐震坏坏地偷笑著。
  站在原地的一大一小,几乎是同時對著唐心的背影露出詭异的笑容。他們開始熱烈期待起,看看這個几乎是無惡不做的小惡魔,究竟會遭到哪個人的整治?
  想來,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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