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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蘇州風揚山庄
  年家是京城首富,是以年冷梅看多了富麗堂皇的宅院,話雖如此,這風揚山庄的精致典雅,仍讓她大吃了一惊。
  在冷梅所居住的京城,園林多是北方式的,也就是高閣長廊、富麗堂皇的雄偉;而眼前的風揚山庄,則全然是南方的小橋流水、剔透玲瓏的娟秀。
  冷梅和風馭飛搭船在蘇州城外的風陵渡口上了岸,換馬一路來到風揚山庄,由于冷梅不識馬術,便由他領著她共乘一馬。初時,冷梅也曾覺不妥,但在風馭飛的堅持下,也只得妥協。她暗暗安慰自己,反正現在的她扮的是男裝,兩個男人共乘一騎應是無妨,就算給人見著了,應該也不會說什么話才是。
  這馬才來到風揚山庄外,冷梅便明顯感受到風家在蘇州城的地位。他們才一入城,便處處有人必恭必敬的朝風馭飛喊著風少庄主;而凡是女子,也必是翹首以盼,顧影流轉、頻頻回首不忍离去,這情形,一點也不下雪松哥出現在京城的騷動。“唉!長得好看的男人真是吃香。”她一點都沒有發現自己把心中的話全說了出來。
  “是嗎?”他低悶聲中似有些笑意。
  “本來就是,”反正都被听到了,冷梅便高談闊論起來。“雪松哥也是這般,走到哪里總是有人投以愛慕的眼光,反正像你們這种人,只要老板是女的,買菜不用說都會送蔥,買肉還會打折。”
  “你這話是打哪听來的?這形容詞我還是頭一次听到。”這回他真的笑開了。
  他知道這話儿大概是她打市井听來的,不然以她的身分,哪里會知道買菜、買肉的事呢?
  “我……”
  冷梅正要辯說,這風揚山庄已到,或許風馭飛回來的事已傳至山庄,只見山庄大門敞開,一排下人排排而立。
  風馭飛在門前勒住了馬,一個翻身便俐落的下了馬,留下冷梅在馬背之上,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微瞪大了眼睛。
  他不會就這樣把她留在馬上吧!她可不懂得怎么下馬,這馬又這么高,要是一個不小心,她可能就真的活不到她的生辰--死于落馬。
  風馭飛似乎由她臉上的表情明白她的想法,他溫柔的一笑,伸手一把將她抱下馬,還不忘輕敲了她的頭一下,似是輕責她對他的沒信心。
  “小傻瓜,我怎么可能把你留在上面?”“我怎么知道你會不會忘了我,我可是第一次不是由雪松哥帶我騎馬,万一你要真忘了我,那我可除了用摔的之外,再也想不出任何下來的法子。”冷梅一臉的認真。
  “你和你哥哥會共乘一馬?”他聞言莫名的蹙起眉頭,似是有些不悅。
  冷梅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讓他這般臉色丕變,還道是他不相信她的話,“不是曾經共乘,而是一直以來就只有雪松哥會帶我騎馬,你也知道我不擅騎術,真要上馬,也只得由雪松哥帶著。”
  “不許。”他突然出了聲。
  “不許什么?”冷梅不甚明白他情緒的轉變。
  “不許和別的男人共騎!”他語气緊繃的命令。
  “我當然不會隨便和別人共騎,可是雪松哥是我的哥哥,他哪算得上是別的男人,若真要說是別的男人,你才是別的男人。”冷梅不服的說。
  這個男人也管太多了吧!而且說的話一點道理也沒有。當初,她想另租一輛馬車,是他堅持不要,這會儿竟然怪起她來了?
  “我才不是別的男人,我是……”
  “是什么?”冷梅等著他說下去。
  “是你的馭飛大哥。”
  雷翔宇的聲音突然從身后響起,一下子讓冷梅的注意力全落在他的身上。
  “翔宇大哥,你怎么會在這儿?那一天你怎么連再見也不說一聲就走了?”
  冷梅一開口就是一連串的問題。
  “大哥那天有事,所以先走了,你不會生气吧?你這一路一定累了,我請人帶你去梳洗休息一下,你說好不好?至于我會在這儿,是因為我找馭飛有事,不介意我借走他吧?”雷翔宇用坏男人的口气笑笑的說。“他又不是我的,說什么借呢?不過,翔宇大哥,你可得小心一點。”冷梅一臉認真,看得出她不是在開玩笑。
  “小心什么?”雷翔宇順口問。
  “他大概是赶路太累了,脾气有點怪怪的,要是他又突然生气了,你可得原諒他,我想他不是有意的。”冷梅好心的說。對于風馭飛剛剛的反常,她想來想去只有這一個原因可以解釋。
  這話一出口,當下風馭飛和雷翔宇的臉色都變得有些奇怪,其中雷翔宇只微愣了一下后立刻放聲大笑,正确說來應是仰天狂笑。
  “有什么好笑的?”風馭飛的臉難看极了,口气更是少見的火爆。“嘴張這么大,小心風沙!”
  雷翔宇對冷梅擠了一下眼,然后又看了看風馭飛臉上的表情。“原諒你,因為我知道你‘累瘋了’。”
  **冷梅這一路行來也算得上是風塵仆仆,但或許是初出遠門,對眼中所見之事物皆存有一份好奇,稍稍梳洗,躺在床上竟怎么也無法入睡,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冷梅便捺不住的起身。
  她推開房門,向四周望一望,在确定沒有人會理她之后,心中打定了主意。
  風揚山庄的園林設計极為精巧,層層疊疊的,讓人在山窮水盡之時還有柳暗花明之喜,她方才跟著下人一路曲曲折折的走來,雖是只窺一角,已覺奧妙不已,這會儿不如來探一探究竟,也好開開眼界。
  她沿著房前的長廊,憑借剛剛的記憶來到了中庭的天井,天井四周的牆上開有許多的漏窗,漏窗外看不到什么惹人的景色,只是看見了更多的漏窗,在層疊的几片曲折之后,在長廊的盡頭便窺見內院的園景一角。
  她看見以天井為中心的四周有不少石牌、匾額,其上落款的盡是雁池、書館、鳳池、掬茗亭、迎風閣、复斯樓、陽雪酒肆……等等,一看也知道這是各院的標的。突然,一塊約一人高的太湖石引起了她的汪意,不是因為這少見且价昂的太湖石對她有什么吸引力,而是因為其上鏤刻的兩個大字——
  梅岭!
  她听人說,南方的園林多用梅花造景,品种繁多得不胜枚舉,以風揚山庄園林的精巧不凡,這座喚作梅岭的園子定搜羅了不少的珍貴品种。
  打小她便對這和她名字相同的花儿有偏愛,現下發現了這庄子中有梅園,怎不讓愛梅成痴的她心中狂喜,當下便選定了梅岭作為她的目的地。
  梅岭使的是障景的手法,一入了園,便看不到任何的圍牆,因為這圍牆皆以假山沿牆堆棧,山上再以各式梅花栽植,一眼望去,竟似身入滿山梅林,真不辱其“梅岭”之名。
  時值大寒之時,園中百梅齊放,千樹万樹梅花開,應和著白雪皓皓,竟是滿園白雪和梅花瓣卷著清冷的梅香共舞。
  此情此景,引得冷梅不覺興致大發,一張口便輕聲唱來:“春才几日,早數枝便開,笑他紅白。仙徑曾逢,萼綠華來記相識。修竹天寒翠倚,翻認了、暗侵苔。縱一片、月底難尋,微暈怎消得?”
  “脈脈,輕露濕。便靜掩帘衣,夜香難隔。吳根舊宅,篱角無言照溪側。只有樓邊易墜,又何處、短亭風笛?歸路杳,但夢繞、銅坑碧斷。”
  冷梅唱的是浙西詞派亞圣李良年的【暗香.綠萼梅】,此曲乃是赫赫有名的詠梅調,本是不好吟唱,但冷梅唱來卻輕柔且帶著醇雅脫俗之感,直入詞曲之意境。
  “你這娃儿倒有几分內容,這曲唱得不錯。”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冷梅罷歇之際傳來,嚇得冷梅連連退了兩步。
  她定神往聲音來處一瞧,才發現在梅林中竟有一方以大石頭鑿成的石亭,亭中有石桌、石椅,和一個年近七十的老人,老人的身旁還有一壺水正燒著。
  “您是什么人?”冷梅也不怕生,來到老人面前出口便問。這老人除了是風馭飛的爺爺之外還會有誰。這風老爺子個性一向孤僻,不善和人交往,可眼前的小娃娃卻引起了他的興趣。或許是因為她方才的曲子唱得動听,也或許是她明明是個女娃娃,卻做男童的打扮,讓他對她頗感興趣。
  “老夫沒問你,你倒先問起老夫來了。”這老人緊皺了一下眉頭,口气不甚友善,這是他一貫的口气。
  冷梅倒也不生气,只是天真的一笑,“老爺爺定是覺得相見何需相識,這樣說來是我太不識大体,這使得,今日有緣相見梅林,不如爺爺就喚我梅娃儿,我也稱爺爺一聲梅爺爺如何?”
  這童言童語實在可愛,任憑這老人的性子再不好,也不覺笑開,“這梅丫頭和梅爺爺的稱呼倒也妙,虧你這娃儿想得出來,好!我就叫你梅娃儿吧!”
  “梅爺爺,您在品茗嗎?現下的這可是西湖獅峰的龍井?”冷梅深吸一口气,覺得一股扑鼻茶香溢滿胸口。
  冷梅的爹爹是個標准的茶痴,舉凡天下的珍茶名种,再多的錢也舍得搜羅。
  久而久之,也養成年家的人對茶的了解。
  “你這梅娃儿,對茶也了解嗎?竟認得出這是天下第一的獅峰龍井,你倒是說說,你是從哪儿看出來的?”
  “說了解倒不一定,算是識得一、二。”冷梅謙虛的說:“這獅子峰上的龍井乃龍井中之上品,分為雨前(谷雨之前)和明前(清明之前),明前又高于雨前。而梅爺爺這壺獅峰龍井即屬珍品的明前獅峰龍井。此种龍井形如碗釘,沖泡于杯中則芽葉成朵,一芽一葉皆朵朵直立,一旗一槍立如生,且茶色碧澈,聞之清香扑鼻,入口甘如蘭香,故以‘色綠、香郁、味甘、形美’四絕名甲天下。”
  冷梅娓娓道來竟是如數家珍,讓風老爺子也不由得心生相惜之感,“好一個娃儿,你太謙虛了,听你之言,想必對茶道也有所知。”
  “梅爺爺,您這就太抬舉我了,茶道博大精深,豈是我能參出?我最多也只飲得了一個‘舍得’之意。”
  “舍得?你倒說說看。”冷梅一看老爺爺似是真有興趣,便大方的點點頭,“說出來梅爺爺可別笑我,這舍得之意不過是能舍才有得,一如品茗,若舍不得將第一泡之水棄之,這茶上之濁味不除,就不能得茶中之清然純味,亦坏了茶的質感。”
  “舍得嗎?”風老爺子听了冷梅的話,先是低迥再三,然后竟像是被震動了身子似的微晃了几下。
  “梅爺爺,您沒事吧?”冷梅連忙起身扶他。
  “老夫大半輩子喝茶,竟然連小娃儿都不如,這舍得之意,老夫為何就沒喝出呢?”風老爺子大大的歎了一口气,似是气悶的說。
  “梅爺爺,您是為了此事气悶嗎?其實悟道在于心,各人有各人之悟,亦有其之不悟,又何必這般挂心?這舍得之意不也如此,能舍己之不悟才能得己之悟,不是嗎?”冷梅連忙勸說,她并非存心引人不快,只是稍早這爺爺似是想听,所以她才說的。
  風老爺子一听,初時眉頭深鎖,但旋即松了開來,“虧老夫虛長數十寒暑,今日竟要你這小娃儿來點破,真是后生可畏,若不嫌棄,你可愿和老夫結個忘年之交如何?”
  “梅爺爺不嫌梅娃儿年幼,梅娃儿哪敢說嫌,只是有一件事儿想跟梅爺爺說清楚。”
  “你說。”風老爺子不明白眼前的小孩為何吞吐了起來。
  “其實我是女的。”冷梅吸了一口气,欺騙風馭飛和雷翔宇實屬不得已,但她實在不想再說更多的謊了。
  風老爺子心頭早雪亮,但仍作出一臉惊异的問:“你為什么要女扮男裝?”
  冷梅老老實實的把所有的事儿全說了一遍,“梅爺爺不會怪梅娃儿騙了您吧!”
  “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風老爺子似是很好奇。冷梅咬了咬下唇,一臉的羞愧,“騙了馭飛大哥和翔宇大哥,我的心一直很不安,若再騙爺爺您,我會覺得自己真是坏到了极點,畢竟說謊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風老爺子只覺這小姑娘真是天真可愛,如果他猜得沒錯,以馭飛和翔宇這兩個渾小子的頭腦,或許早就知道她的身分,只是沒有點破。而這不點破他只有一個可能性,大概有人看上這天真的娃儿了。
  只是不知道那個人是馭飛還是翔宇罷了。
  “你名喚冷梅是吧!我還是喚你梅娃儿來得順口,如果你想說的事說完了,那老夫剛剛的提議你覺得呢?”
  冷梅一听也知道這老人不怪她,當下臉上綻出好大的笑容,“謝謝梅爺爺!
  我就知道爺爺定是個好人,人生有緣為友,自是緣分,爺爺,不如我們以茶代酒,梅娃儿交定爺爺這個朋友了。”
  風老爺子一听大喜,蒼老的臉上浮出一個笑容,柔化了他初時的嚴厲。“說得好!我們就以茶代酒,以這天下之絕的名茗,結一個天下之絕的情誼。”
         ※        ※         ※
  “你別老看著窗外,她不過去休息一下,你這么挂心作什么?”雷翔宇端起桌上剛泡好的茶,小啜了一口,然后抬頭促狹的看著頻頻看向窗外的風馭飛。
  “別瞎說,我不過是看看窗外的落雪罷了。”被說中心事的風馭飛,俊秀的臉上浮起几絲訕然。
  “喲!這倒奇了,怎么年年飄雪,我卻不見你何時這般注意過。”雷翔宇明知故“損”。
  “少說了,我請你查的事如何?”風馭飛回身至桌邊坐下,一揚手,打斷他表哥多事的探索,把話題轉了開來。
  “我還以為你沒心思听這些哪!”雷翔宇以扇就口的打了一個呵欠,擺明了就是和風馭飛唱反調。沒法子,他是天生的風流胚,而他這表弟卻連女人也不沾,現在好不容易拖他下了水,此時不損更待何時。
  “你若不說,我便喚人請姑母來帶你回去了。”風馭飛也有制敵之計。對付這玩世不恭的浪蕩表哥,他可說是天不怕、地不惊,但一提起他娘便似耗子見了貓,大气也不敢吭一聲。
  “是是是!我說就是,別又把我娘找來,今早我好不容易才從家中溜出來,再慢一步又要被抓去看帳了。”
  雷翔宇連連擺手,臉上惊悸之色猶存。誰教他這個風流浪子天生見不得女人哭,而他娘的眼淚更是其中之最。
  “你倒說說看,你的小道消息探得如何?”
  雷翔宇抓著扇子尾端,輕輕的敲了兩下桌面,“你知道南龍山庄背后撐的是誰的旗子嗎?”他一臉神秘。
  “火云堡。”
  風馭飛的回答倒教一臉自得的雷翔宇立時垮下了臉,“你怎么知道?這可是我和玉春院的馬二娘磨了好久才探得的消息。”
  原來風馭飛早就知道了,害他還為了這個消息對那丑得可以驅魔避邪的女寡婦下了好大的功夫,早知道得的是這樣不值錢的消息,他還不如用那些時間去找紅紅、荃儿、棠花這些鶯鶯燕燕來得划算些。
  “我不知道,只是依那名字猜的,那人之方屬南,而云又從龍,這拆字一番就得了火云兩個字,只是不敢肯定。”上次路上巧遇的測字先生引起了他的聯想,這一代換,竟由南龍逼得了火云這字。
  “你的不肯定和我乍听的惊异定是一樣的吧!”
  風馭飛點點頭,“火云堡之主人行事雖詭譎,但倒也甚少逐名江湖,而且以他的身手名聲,似也不需使用這般毒計。”
  “我也是這么想,只不過南龍山庄的英雄曾听說要擺九樣天下至寶,分別是金蚕絲胄、追靈刀、柳棉拳譜、玉雪松香、九蟀靈蛇鞭、月牙銀劍、琅珊玉笛、天外霹靂火和千年續命白玉杞,這几樣不是神兵利器就是天下奇珍,其中尤以千年續命白玉杞為火云堡前堡王的珍藏,听說服之連心脈俱裂、藥石罔救之人都可回春,乃天下絕無僅有之至寶,若不是出于火云堡之授意,又如何會出現在這南龍山庄。”
  雷翔宇几乎百分之百肯定,這些事定和火云堡脫不得干系。
  “我覺得事情可能沒這么簡單,火凜天并非膚淺之人,或許這其中另有隱情。”風馭飛想起船上的巧遇。
  他不得不承認火凜天确是邪魅難測,但那不容人忽視的气質,實在很難相信他會玩這樣不入流的手段。
  “不管是与否,反正小心一點就是了,如果火凜天沒有為這事背書,那事情就簡單許多,反之就難辦了。”
  雷翔宇笑一笑,他不怕火凜天這個在江湖傳言如邪魅的男人,只是江湖上的繪聲繪影若十之有一可信,這火凜天可也不是個好對付的人了。
  “或許我們可以放出風聲探探虛實,火凜天會來蘇州定不是支持南龍山庄,定是為了調查此事而來。”
  風馭飛將這些事結合起來,再仔細推敲,所得到的就是這樣的結論,當下他心中已有了打算。
  “火凜天來蘇州?你才回來蘇州,怎么這消息我還不知道你卻知道了?”雷翔宇有些吃惊的問道。
  風馭飛便把在船上如何巧遇火凜天的事一五一十的向雷翔宇交代,“火凜天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以他瞬間橫越江面的身手,他犯不著使出這般下三濫的手法,他大可點名挑戰,以他的修為,看來這世上也少有人能出其右。”
  “比起你如何?可別說你的馭飛劍法打不過人家,這要給外公他抓進靜心房閉關。”雷翔宇仍是玩世不恭的開著玩笑。
  “我也不知道,要不是冷梅的童言重語,或許就知道結果了。”他的語气無責怪之意,倒像是滿滿的寵溺。
  “听你那口气,你可能忘了她是你未來娘子的妹子,合該得叫你一聲姊夫。
  ”雷翔宇故意提醒他。
  “年家這門親事我結定了,但對象是她。我已修書派人送至年家,擇一吉日,便上門提親下聘。”風馭飛語气堅定的說。
  雷翔宇為風馭飛的話高高的挑起了眉頭,他是不難看出風馭飛已是深陷情网,但他沒有想到他的動作竟是如此迅速。
  “你回絕姊姊的親事又要娶妹妹,你以為年家的人會同意嗎?再者,你以為我娘和外公會讓你這般胡來嗎?”這時雷翔宇倒真有些后悔了,初時他的湊合絕大多數是為了看熱鬧,原只是想教風馭飛在情海中好好煩心一番,哪知會玩成今日的局面。
  “我的個性你明白,我要做的事沒人改變得了,不管全天下的人是否反對,反正我這一生非年冷梅那丫頭不娶。”
  這就是風馭飛!一個看似謙和其實個性強硬。平時的他是溫文佳公子,一旦決定的事,就算天皇老子也不可能動搖他的心意半分。而今他已下定決心,那位打入他心房的女子,已是他這一生的執著。
  雷翔宇知道自己這禍闖得不小,少見的皺起了眉頭,“你有問過她的意思嗎?你想她會接受一個本該是她姊夫的男人嗎?再者,你以為她為何年屆十八而未定親事?你听過京城無人不知的傳言嗎?”
  “我要定她了。”風馭飛重申。
  “你知道她可能活不過十八嗎?”雷翔宇平地投下一聲雷。
  風馭飛像是被人刺了一刀的倏地整個人彈跳了起來,完全沒了他平日溫文的形象,他一把提住雷翔宇的領子,急急的逼問:“你說什么?你打哪儿听來的話?”
  雷翔宇用扇子格開風馭飛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的坐回椅子上。“這是京城人人知道的事,年冷梅一出生便先天不調,全因高人喂以護心靈芝和九轉大還丹才得以保命。可那高人也預言,冷梅滿十八時必有大劫,能不能過全靠運气,是以年冷梅遲遲不定親,是因為年家人亦無把握她能不能過得了十八,還不如留在家中好好照料。”
  風馭飛一听,心頭不禁一震,說什么他也不能相信天真純洁的冷梅竟如此紅顏薄命,“我不會讓她有事的。”
  他恨恨的握緊雙手,眼中流露出無比堅定的神情。
  她是屬于他的!
  沒有人能在他的羽翼下將她帶走,她這輩子只許留在他的身邊。若有人想將她從他的身邊帶走,即使是違抗天命,他也會去做的。
  “這……”雷翔宇無言以對。
  對于男女情事他是見識得多,在他身邊的鶯鶯燕燕也多屬于合則聚不合則散,有錢好說話的歡場女子,曾几何時有過對一個女人這般強烈的情愛。
  “馭飛,你回來了,我听下人說,你帶回了一個小男童,而且在門前的舉止多有曖昧,這事不會是真的吧?”
  雷風靜思輾轉由下人的口耳相傳中,听到風馭飛了帶個小男童回山庄的事。
  由于風馭飛在庄門口不尋常的表現,現在滿庄風雨,許多人都傳說少庄主的不近女色,是因為他根本有斷袖之癖。
  這一听還得了,風馭飛幼年失怙,全靠她這個姑姑一手帶大,而風馭飛又是風家一脈單傳,要是他真有什么特別的傾向,教她如何向地下的兄長交代!是以她才在一听到這消息,便馬上喚人驅車來到風揚山庄,向風馭飛問個究竟。
  “娘,馭飛正常得很。”雷翔宇搖搖頭。
  外公替他娘取的名字真是取得不好,他娘明明就是那种雞飛狗跳的性子,偏還叫什么靜思。他就沒看過他娘靜思過啥事。
  人言道:“取什么名是因為命中缺什么的緣故。”,現在他是愈來愈相信了。“你少插嘴,叫你看帳你跑得不見人影;馭飛出門你也不好好跟著,竟讓他染上這什么惡習,你說說這象話嗎?”
  雷風靜思的話讓雷翔宇住了口。
  算了!他還是哪邊涼快哪邊去,一遇上他娘,他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他對風馭飛一攤手,使了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后,便乖乖的喝起他的茶來。“姑姑,我很正常。”風馭飛歎了一口气。
  “可是,所有的人都說你不僅和那男童共乘一騎,而且還抱他下馬,甚至處處對他溫柔异常,你的動作擺明了就是你和那男童的關系很特別。”
  “我是喜歡她!”風馭飛不諱言,不過他赶在姑姑嚷嚷之前又接著說:“她是個姑娘家。”
  雷風靜思一听,心中的大石頭一下子落了下來,她呼了好大一口气,“是個姑娘就好,你差點嚇死姑姑了。”一听到那個男童是個姑娘改扮,雷風靜思著實寬了心,但旋即又緊皺起眉頭。“你喜歡這個姑娘,那年家那邊怎么辦?”
  “還有更糟的事呢!那姑娘偏偏還是年寒竹的妹妹。”多嘴的雷翔宇忍不住插嘴。“什么!?”雷風靜思一听,簡直快昏過去了,“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退了人家姊姊的婚事來娶妹妹,這傳出去能听嗎?別說年家的人一定會反對,就連爹那一關也過不了。”
  “我這輩子只可能娶年冷梅這個娘子。”
  風馭飛也知道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只要能擁有這個占据他心房的小丫頭,不管是什么樣的困難,他全看不在眼底。
  “你這個……”雷風靜思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風馭飛是她一手拉拔大的孩子,他是什么樣的性子她怎么會不知道,她知道,現在自己說什么也沒有用,只是心中不免好奇,那年冷梅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女子,竟會引得馭飛投注他全然的情愛。
  “少爺,不好了!”
  一如方才雷風靜思出現的突然,內院的丫鬟小綠驀地出現。不知道是不是惊慌過度,她不僅忘了敲門,也忘了請安,只是口中不停的嚷嚷著。
  “發生了什么事?”風馭飛出聲問。
  “剛剛……剛剛小綠去看冷少爺……”她說得上气不接下气,讓風馭飛的心全懸了起來。
  “冷……少爺怎么了?”風馭飛的聲音一下緊縮。
  “我去看冷少爺睡得好不好,發現他不在房中,我連忙去找,卻發現冷少爺竟然闖入了梅岭,小綠不敢進去尋人,只得赶忙來請示少爺。”
  在風揚山庄中,人人都知道梅岭是風老爺子的私人禁地,平常人不得隨意闖入,要是闖入者,輕則髕刑驅逐,重則喪命,人人都敬而遠之。
  冷梅初到風揚山庄,對庄中規定一概不曉,這會儿竟誤闖禁地,看來是凶多吉少了。
  “這下糟了!要是被外公發現,那……”雷翔宇也知道事態嚴重。
  但反應最大的要算是風馭飛了,他沒等小綠把話說完,身影极快的向梅岭飛奔而去,口中還不停的喃喃念著:“我的小丫頭,你可不能有事呀!”
         ※        ※         ※
  一路上,在風馭飛的腦中轉了千百次冷梅現在可能的處境,但怎么也沒有想到他來到了梅岭,看見的是如此教人吃惊的一幕。
  別說是他,就連后腳跟著進入的雷風靜思和雷翔宇也是吃惊得几乎合不攏嘴巴。只見冷梅喬扮的小男童和一向不太与人親近的風老爺子同桌品茗,而更讓人不敢相信的是,他們竟還有說有笑。
  笑!?這太不可能了,風老爺子一輩子笑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別說像現下這般爽朗大笑。
  “這姑娘真是不可思議,我有多久不曾听過爹爹的笑聲了。”雷風靜思看著這一幕,心中當下決定,不管年家的人如何反對,她是幫定了馭飛。
  因為這樣一個能讓她爹發出愉快笑聲的女孩,定有她過人的地方,而且她又讓飛儿對她這般傾心愛戀,錯過了,這世上或許難再尋另一人。
  “咦?馭飛大哥、翔宇大哥,你們的臉色怎么這么奇怪?是了,這雪下得大,你們一定凍著了,快過來一同喝杯熱茶袪袪寒。還有,這位阿姨如何稱呼?”
  看到他們的臉色,冷梅還以為他們因為天冷凍著了,連忙倒了三杯茶招呼他們過來。
  “她是我女儿。”風老爺子指了指雷風靜思。
  冷梅一臉的恍然大悟,“原來是梅姨。”
  “梅姨?”雷風靜思被這聲梅姨喚得有些不明白。
  “梅爺爺是我在梅岭識得的老爺爺,梅爺爺的女儿自然是梅姨了。”冷梅理所當然的講。她可不覺得她的說法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說得好!”風老爺子現在完全傾向于這位能和他談遍名茗的忘年之交,對冷梅天真的說辭還報以贊許。
  “爹!”雷風靜思有些哭笑不得,還好他們是在梅岭相識,要是識于南廂院內的蹣月谷,那她豈不變成了“蹣姨”(蠻夷)?不過,只要她爹爹高興她也無所謂。她面向冷梅,“那你就叫我梅姨好了。”
  “咦?你們怎么會來這儿,事情都談完了嗎?”冷梅一點也不覺空气中那濃濃怪异的气氛,仍是天真的來回打量所有的人。“我是听小綠說你沒休息就跑得不見人影。”風馭飛語帶責怪。
  冷梅吐了吐舌頭,一點也沒有發現所有的人對她這女儿家的嬌態皆不以為意。“我不累,所以就出來溜溜。可是要不是如此,我也遇不著梅爺爺了,他真的是一個好人,而且他還有好多好听的故事,每一個都好精采。”冷梅好興奮,因為剛剛她听了好多她以前從沒听過的事儿。
  “你今天故事听得也夠多了,該讓爺爺休息一下。”風馭飛方才惊嚇的心情仍未乎复,相對于她的興奮,他的口气就略嫌冷淡。
  “哎呀!爺爺的故事說得太精采了,我都忘了時間過了多久,梅爺爺,您不會生我的气吧?”風馭飛這一說,冷梅才想起自己的确來梅岭有一段時間了。
  “不會,能有你和我論茶品茗,我這老骨頭的時間才過得快活,畢竟人生最要緊的是好好把握,有時机會過了就不會再來。馭飛,你說是不是呢?”
  風老爺子原是回答冷梅的話,但未了卻像是語帶雙關的問著風馭飛,那看過近七十寒暑的蒼老眼睛閃著精光,似是對眼前的一切心中已有個底。
  冷梅不太明白風馭飛和梅爺爺互相對視的眼中到底傳達的是什么,不過她一點興趣也沒有,因為她正沉迷于她的新發現——
  馭飛大哥和梅爺爺竟有一對极為相似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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