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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高三仁班桑晴,高三仁班桑晴,听到廣播后,請到校長室。”用完午餐与午休之間的片刻,廣播的聲音穿過慵沉的午后。
  我正趴在桌子上假寐,昨晚寒流來襲,凍得我手腳冰冷,在被窩里翻覆到三點才暖和起來,倦极睡去。
  由于睡眠不足,今早的課是在恍惚中度過的,好不容易捱到休息時間,正想把握机會休憩,不料廣播聲打斷了我的美夢;校長室?我有沒有听錯?我們那好好先生的神父校長几乎是不管事的,校長室是乏人問津的邊疆地帶,他找我去做什么?
  我抬起頭來,同學們惊訝的看著我,眼中有著揣測;柯南心趨向我,擔心的問:“桑晴,校長找你去做什么?你犯校規了嗎。”
  “我也不知道。”我淡淡的回答,站了起來,把揣測的目光丟到身后,走向校長室。
  敲了敲雕花木門,我舉步走進校長室,寬敞明亮的校長室里,首先躍入我視線的是校長那慈眉善目的和藹神情,在校長的身邊則佇立著一個陌生男子的背影。
  我直接看向校長,報出我的名字。
  校長笑容可掬的站了起來,走向我,道:“桑同學,是這樣子的,這次找你來,不是為了學校的事,而是這位先生有事想和你談談。”他指向陌生男子。
  陌生男子向前踏了几步,我這才看清他的五官──一張如雕像般棱角分明的臉,連神情也和雕像一般冷漠,但我并不認識他呀!我疑惑的看向校長。
  校長干咳一聲,“石先生會對你解釋一切,你們好好談,我該去巡視學校了。”大門“卡!”的一聲關上,校長走了,我看著陌生男子,等待他的解釋。
  陌生男子也看著找,表情十分冷淡,抿抿唇,他指著一旁的椅子道:“桑小姐,我建議你先坐下來,我想,我們得談上好一會儿。”
  我的腳早站酸了,便坐了下來,他也坐到我對面,推給我一張名片,精美的設計標明了他的身份──碩彥律師事務所,律師石維彥。
  我看著他,等他解釋。
  他沉思了一下才開口,口气淡淡的。“桑小姐,你應該知道你還有個親人吧?”
  “你是說我小姑姑?”我困惑的看向他。是小姑姑要他來的?不對呀!有事的話,小姑姑直接和我說就行,何必繞這么大一圈?
  “不。”他搖了搖頭。“我指的不是你姑姑……”他沉吟了一下,冷淡的目光看向我,“我是受祈老夫人之托而來的……”
  我怔了怔,更加疑惑。祈老大人?
  “沒錯,也就是你的外婆,她委托我向你談些事情。”
  不等他說完,我人已站了起來,准備离去;他似乎早料到我會有此舉,伸手按住我的肩,在他的手勁下,我不由自主的坐了回去。
  “桑小姐,請你听我說完。”
  “不用了。”我冷淡的拒絕他。“我并不想听有關‘她’的任何事。”
  “听听對你并沒有損失。”石維彥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并未松開手,擺明了我若不听他說完,他決計不會放開我的。
  我厭惡的看著他,只得不情愿的點了點頭。
  他這才松手,打開公文包,取出一疊文件,放到我面前,我不看,直視著他,“我對法律條文一竅不通,有事請你直說,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我的惡意言辭并不曾使他的表情稍變,他依舊冷冷的,看不出有任何一絲的溫度,“這是祈老夫人為你設立的信托基金,只要你簽下名,明天就可以啟用,每個月你大約可以有十万元的花用。”
  我一怔,“這是什么意思?”信托基金?她不是在我出生時,就已登報斷絕我及媽媽和她之間的關系了嗎?
  “祈老夫人想照料你的生活。”石維彥解除了我的疑惑。
  “照料我的生活?”我嘲諷的一笑。“在十八年后的今天?省省吧!”
  “你是她唯一的親人。”
  “代价呢?”我反問。
  “沒有代价。”石維彥神情不變的道,“另外,如果你愿意到祈家,接受祈老夫人的訓練,日后祈氏名下所有的動產和不動產將全部歸于你。”
  “條件可真优渥。”我扯了扯嘴角。
  “這條件确實誘人,只要你肯簽名,你就是祈氏的繼承人。”
  “我拒絕。”
  石維彥抬起頭來,沉思著,手指無意識的把玩著筆,“為什么?”
  “不為什么。”
  “祈老夫人是誠心的。”
  “她大可把她的誠心收回去,我不接受。”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這般斷然拒絕,于是愣了愣。
  “這條件不夠吸引你?”五秒后,他回過神來,追問。“桑小姐,我必須告訴你,這條件已是非常的优渥,你不可能再爭取到更好的了。”
  我為他言辭中的暗示厭惡的蹙起眉。“錢對我而言毫無意義。”
  “那什么對你而言才有意義?”
  我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這樣的對談讓我疲倦,我懶懶的道:“只要是祈家的東西,對我而言都沒有意義。”
  他顯然不相信,以若有所思的眼神看著我,似乎想從我眼里找出破綻。
  我坦然的回視他,毫無退縮之意。
  “你可以再考慮一下,不用這么早下決定。”
  “沒有考慮的必要,我的心意不會改變。”
  我認為,對談應該告個段落了,所以,我站了起來,這一次,他沒有攔我,在我的手握住門把的同時,他的聲音透過空气的振動傳了過來,“你……恨她嗎?”
  我的動作陡地一頓。
  “你恨她嗎?”他的聲音再次向我傳來,透著想得利我的答案的堅持。
  “不,我不恨。”我隔了好一會儿才道,“她之于我就像個陌生人,我沒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恨一個陌生人。”
  “既然不恨,為什么不接受她的好意?”
  “我說過,她之于我只是個陌生人,我不可能莫名其妙去接受一個陌生人的好意。”
  說完,我拉開門,走了出去,在關上門扉之際,我听到他低沉的聲音道:“我不會放棄的。”
  我不理會他,徑自關上門,揚長离去。
   
         ★        ★        ★
   
  我恨她嗎?我不知道,我想,答案應該是“不”,恨應該要先有感情作為基礎,但我對她卻沒有感情,那個名義上我該叫她一聲外婆的人。
  即使自小就和祈家沒有往來,但我仍知道,祈家在政經界頗有地位。由于我的外公早逝,祈家掌權的是祈老夫人,而她也不負鐵娘子的美譽,做得有聲有色。她這一生可謂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唯一的敗筆就出在我的媽媽,她唯一僅有的女儿身上。
  在遇到爸爸之前,媽媽是標准的大家閨秀,祈老夫人眼中乖巧的女儿,舉止有度,言行從不逾矩。本來媽媽會依照祈老夫人的安排,一生順順遂遂的走下去,結婚生子,可是,她卻遇到了爸爸。
  爸爸只是個窮職員,他們之間的戀情就像連續劇會有的情節一樣,因門不當戶不對而不蒙媽媽娘家的應允,經過一番抗爭后,他們以私奔作為結束,很老套,但也很有用。
  在生下我以后,爸爸、媽媽曾抱著我回祈家尋求諒解,不料祈老夫人以一句“從此以后斷絕母女關系”的話把我們一家三口赶了出去。這些事,都是后來我在喪禮時從親戚口中听到的,他們從未放棄任何讓我明白我是累贅的机會。
  即使后來爸爸、媽媽過世,也未能軟化她的心,她沒什來參加喪禮,別說她不知道,因為我那群“親戚”在得到消息后,第一個找上的便是她,希望能夠從中撈點好處,然而,卻碰了一鼻子灰,當然,這罪又歸咎到我的身上。
  石維彥的出現打破了我原有平靜的生活,我想不通,既然當初她已宣稱和我毫無關系,今日又何必大費周章的要我回祈家繼承產業,難道我身上那一半的祈家血液有那么重要?足以令她拋棄十八年來對爸爸的輕視和對媽媽的不滿?這一切讓我覺得像一出蹩腳的三流連續劇情節,狀似一個剛愎自用的老人后悔早先所做的一切,意圖彌補,多么的賺人熱淚。
  不過,我并不這么覺得,或許她只不過是要一個財產繼承人而已,而我正好血緣与她最接近,有幸雀屏中選。
  此刻我只覺得煩,我無意要祈家的任何東西,但是,她的堅持卻打亂了我的步調。
  三天后,石維彥又出現了,在我放學即將出校門的時候。
  我正沉迷于天際的那抹霞光輝映的惊艷中,他的身影擋住了我的去路。我抬起頭來看到是他,沉下臉來,無言的瞪著地。
  “我說過,我不會放棄的。”他看著我,定定的說。
  我繼續瞪著他,表達我心中的不滿。
  他的出現似乎引起了出校門口的同學的注意,四周交頭接耳的聲音絡繹不絕,形成一圈無形的壓力,但我卻不明白為什么。
  我的困惑很快的得到答案,由四周飄來的几句對談中雖然不清楚,但頻頻出現的“痴情男子”這四個字,讓我知道同學對他好奇的原因。
  一個念頭躍入我的腦海,“你跟蹤我?”這是唯一能夠想得到他在這里持續出現的理由;什么痴情男子,什么真心的等待,都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更不可能和我搭上關系。
  “沒錯。”他承認了,依然是面無表情。
  和他見了兩次面,他總是冷得讓人心寒,絲毫找不到半點溫度。
  “你……”我有种隱私遭到窺探的惱怒,但我又能如何?打他?罵他?
  “上車。”他無視于我气憤的表情道。
  我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我絕對有足夠的時間等到你回心轉意。”他淡淡的道。
  這卑鄙的小人!
  最后,我還是上了他的車,因為我不想再承受同學們探詢的眼神;我以沉默表達我的不滿,而他也不主動和我交談,車子几乎繞了大半個台北市,才在一處豪華得惊人的旅館大門口停了下來。
  門房趨向前來,打開車門,一看到是石維彥,他惊呼了一聲:“石先生,原來是您。”臉上充滿恭敬之意。
  他點了點頭,“你忙你的吧!我只是來看看,不用告訴別人。”
  那門房應了聲是,退回原位。
  “這里是祈家名下的旅館。”下了車后,他對我說。
  我這才明白他帶我繞這段路的目的,他是想讓我見識祈氏的產業,果然是家大業大,但,那又如何?
  “我已經看夠了。”參觀完三、四處祈氏的產業后,站在一處同屬于祈氏的俱樂部游泳池畔,我開口了:“我的答案還是一樣,不!”
  “急什么?”他燃起了一根煙,把表情隱藏于迷霧之后,“你看的只是一小部份。”
  “但這些也夠我了解祈氏的財勢雄厚了。”我漠然的道。
  “那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想繼承祈家家業的人多不胜數。”
  “是嗎?包不包括你?”我嘲弄的反問。
  他的臉色不變,“或許吧!”
  “那你又何須強迫我答應?我不答應,你才有机會,不是嗎?”
  “那是我的事。”
  “答不答應,也是我的事。”我冷冷地回他一句。
  “你……”我總算看到他的扑克臉變了,這讓我有种复仇的快感,這念頭實在很孩子气。
  我的快感并沒有維持多久,他又回复到一貫的面無表情。
  “不要故作姿態,祈老夫人誠心要你回去,即使你回去的理由只是為了祈家的產業,她也不會介意的。”
  這次換我臉色變了。“話不投机半句多。”我扭頭就走。
  他一把拉住了我。“傲气自尊比什么都來得重要是不是?你不怕日后后悔?”
  “那是不可能的。”我不甘示弱,以同樣的冷淡道。
  “這算是某种形式的抗議嗎?”他扣住我的肩,不耐煩的說,“你想向祈老夫人抗議她曾經對你做過的一切?小心弄假成真,祈老夫人并不是那么有耐性的。”
  “你愛怎么想是你的自由。”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我想,在此刻,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你……”
  我們兩個怒目對視著,誰也不肯先示弱。
  “維彥。”一個聲音打破了我們的對立。
  石維彥轉過頭去,擠出一個客套的表情,“南杰,你也來了。”
  “正要回去。”他看向我,“這位是?”
  “桑晴小姐。”好一會儿,石維彥才勉強的報出我的名字,但很顯然的,他并不打算介紹這個人給我認識。
  那人露出一個了然于心的表情,顯然知道我的來歷。
  “你好,我是柯南杰。”他自我介紹著。
  我點了點頭回禮,小顧矜持,直截了當的問:“柯先生,你要下山了嗎?我能不能搭你的便車到山下去?”
  我受夠了石維彥,再和他相處下去,我必然會瘋掉,若非俱樂部在山上,交通不便,我老早撇下他走人。
  我的話一出口,石維彥臉色馬上變了,柯南杰臉上則閃過一抹惊訝,但他畢竟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很快就掩飾掉那抹惊訝,他點了點頭道:“我很樂意。”
  不再看向石維彥,我跟著柯南杰走向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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