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七章


  “住手!”一只枯瘦的手爪打斜橫里伸出揪住了虎儿的臂,阻止她為東方妮過毒。
  虎儿抬頭。“師父!”淚珠儿如雨般紛落了下來。“東方他……”
  “我知道、我知道,方才的事我都看見了,若非為了回去拿藥引,也不會遲到此刻才赶來。”天机老人滿頭大汗,一把胡子也因匆忙赶路,無暇整理而糾結成一團。
  她抹了把臉,眼睛倏地發亮。“師父已經想到辦法救東方了?”
  “廢話,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蠢啊!”說著,抖手就賞她一記暴栗。“你這鬼丫頭,幸虧我及時赶到,要不你就見閻王去了。竟想得到‘過毒’那种蠢招,出去千万別說你是我徒儿,丟臉死了!”
  虎儿抱著額頭皺眉。“我也是沒辦法了嘛!”死自己總比死東方好,不是嗎?
  天机老人歎口气,豈不了解這儿丫頭的心思,她是把東方妮仰慕上了天啦!她死死守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因為他要的是今生唯一的對手,她便一意往“万獸之王”的路上邁進。可她終究是個大姑娘啊,將女做男,能扮到几時?
  偏偏東方妮也是死腦筋,撿她、養她,自此就認定了自己的身分,死不愿意改變。他沒發現自己待她的特別,當然也就注意不到她晚上跟隨著他身影的眼光。
  那凝窒的狀態看得他這個做師父的都快撞壁去了,干脆趁著黃山一變,假意追打鬼丫頭,將她逼上京城,果然,順利令他們重遇了。
  他則一路隱身跟在他們身后,保護他們。看著他們一路打打鬧鬧,從哥儿們的無間相處,到近日彼此鬧別扭。
  情勢總算開始有了進展,但還是太慢!天机老人這才想到要出面推他們一把。
  嘻!這主意保證好,只是得永遠保密,絕不能讓他們發現,否則他這把胡子怕要被他們扯得一根不剩了。
  “師父,你不是說有辦法救東方?快啊!”虎儿不滿地推著天机老人,救人如救火,師父還在發什么呆嘛?
  “啊,救?喔,對!”小心地掩藏住眼底的詭譎。“不過得先找個隱密的地方。”
  “這里不行嗎?”虎儿想起方才不過移動他一下,他就吐血了,怕他的体力撐不住搬運途中的勞頓。
  天机老人伸手點了東方妮胸前五大穴。“療毒大概就得費去三個時辰,期間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否則,輕微走火入魔,嚴重點儿可能性命不保,一定要絕對隱密的地方才行。”
  她著慌的眼四處看看。在這里,她是人生地不熟,上哪儿找隱密所在?
  “我知道一個仔地方。”天机老人把東方妮抱上馬背。“你也一起來吧!”
  “好!”虎儿收拾好他脫下的戰袍,跟著天机老人朝北面走。“師父,東方中的這是什么毒,為何我怎么用內力逼都逼不出來?”
  天机老人回頭,睨了她一眼。“蠱毒是內力逼得出來的嗎?”
  “是蠱毒?”她手一軟,怀里的盔甲差點落了地。這玩意儿听說非常危險的,有時候解了之后還會留后遺症呢:“師父,東方中的是什么蠱?”
  “桃花蠱又名鴛鴦蠱。”
  “咦?這名字听起來不像很歹毒的樣子!師父,這是种什么樣的蠱毒?”
  “桃花蠱,多半是苗女用來控制情郎的蠱毒,不會馬上致人于死,但中蠱者會十分痛苦。”
  “西夷軍怎會對東方施用這种蠱毒?”他們不是恨他欲之死嗎?
  “或許人家舍不得他立即死了呢!控制他比殺了他還有用處。”
  原來如此,虎儿理解似頷首。“師父,這蠱要如何解?”
  天机老人沈默地低下頭。
  虎儿才緩下來的神色,又自繃緊。“師父,你明明說有辦法救他的。”
  天机老人勒住韁繩,將東方妮抱下馬背。“地方到了,先把他扶進去再說。”
  那是個小山洞,位于一處山崖邊,外頭還有不少樹、野草覆住,确是個僻靜的好地方。
  虎儿幫忙把東方妮扶進山洞后,緊張地抓住天机老人。
  “師父,你倒說啊!該怎么做才能救東方?”
  他拿出一顆熟鴨蛋,剝了殼放進東方妮嘴里,又取出一罐綠色的藥膏涂滿他全身。“一炷香之后才能知道怎么救他?”
  她心下一片忐忑。“師父,你發誓絕對救得了東方!”如若不然,她宁可將蠱毒全數過到自己身上來,也不讓他冒一丁點儿的險。
  “其實……”天机老人一臉難言的神情。“救是絕對有得救啦!只是……方法有差,而其中一种……”
  “不管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嘗試。”她語气斬釘截鐵。
  他歎了口气,垂下眼帘。“待會儿他口里的鴨蛋若只呈紅色斑點,師父略用几味藥,加上金針逼毒便能迫出他体內的蠱毒;反之,若全顆呈粉紅色……”
  “粉紅色就怎么樣?”
  “要一個修過內功的純陰處女篇他推官過穴,蠱毒才能逼出。”
  虎儿張口結舌。推官過穴時,因為体內功力運行到极致,身上諸穴會發出熱气,此時絕不能有衣物阻隔;也就是說男女雙方必須裸裎以對。
  “若真到此地步就麻煩了。”天机老人搖頭,垂下的雙眼是賊兮兮的。
  她兩只拳頭緊緊握著。要她和東方裸裎以對嗎?她不知道,覺得心慌意亂。
  “一炷香時間已到,且讓為師看看東方体內的蠱毒是以何种型式存在?”天机老人伸手取出東方妮口中的鴨蛋。
  隨著那鴨蛋逐漸現出,她胸膛里的心髒也一路繃上喉頭。
  呀!是粉紅色的。
  天机老人頹喪地搖搖頭。
  虎儿的拳頭握得死緊,半晌,她咬牙。“師父,請你到洞口為我們護法吧!”
  “咦?鬼丫頭,你可得想清楚了,這事關你的清白名節呢!”
  “什么清白名節,那東西我根本不在乎。”唯一值得她深思考慮的只有東方妮的心情。
  事后,他也許會后悔、內疚或生气于她的自作主張;他為人狂放,性子暴躁,卻不到視禮節如糞土的地步,他可能會為了負責而娶她,但這种勉強卻是她最最最排斥的。
  “可是……”
  “師父,我心意已決。”
  “那……好吧!”天机老人吟歎一聲。“可你記著,推官過穴的時候,多跟他說話,喚回他的神智,他若能清醒,蠱毒大概也就逼出了。”
  “我知道了,請師父退出山洞。”
  “你小心。”他塞了一顆藥丸進東方妮嘴里,轉身,邊走、雙肩邊抖個不停;非因難過,只是忍不住笑。
  因為剛剛那顆藥就夠解東方妮身上的蠱毒了,不過,找個人來幫他推官過穴,可免除東方妮在療毒過程中必受的苦痛。當然嘍,此項重責大任,隨便一名武者皆可行之,特地指定虎儿純粹是制造一個机會讓他們“裸裎以對”罷了!
  呵呵呵!他就不信,他們“坦誠以對”后,還能無視于男女之分,以哥儿們的關系相處下去。和平的气氛勢必得改變了,這對天生的冤家未來會演變成如何?他衷心期待有頓喜酒好喝。
  “東方,你醒后會生气嗎?”山洞中的虎儿小手來回撫著東方妮蒼白的頰。“我不想惹你的,真的,只是……我很笨,怎么做都不對,我很抱歉,若你真的厭了我,我會走的……”
  默默地,她脫了身上的衣、還有他的。
  ※※※
  “……東方,你知道嗎?其實我并不是變態,我不愛女人的,充其量只是喜歡親近罷了……”虎儿兩只手緊貼住他的雙掌,遵循師父的指示,不停地對他說話,以期喚回他的神智。
  “其實這都該怪你,誰教你長得這么好看!小時候在山上,天天看著你還不覺得,后來你离開了,我偶爾會下山,到了城鎮,見到很多人,總忍不住四處尋訪你的身影,心想,也許哪天好運到了,可以教我碰見你!只是,八年過去了,那好運始終不會落到我頭上。”
  她喘口气,瞧見他臉色逐漸紅潤了,更加緊為他推官過穴。
  “你可知,找不到你我多失望,到最后,我甚至不敢再想找到你,便轉移目標尋訪那相似的容顏,哪怕只有鼻子像、眼睛像……全身上下只要有一處地方与你類似,就夠我開心良久,只是我自己也沒想到,找來找去,找著的總是女人,慢慢地,我就只找女人、不再瞧男人了。”
  彷佛間,看見他的眼皮子抖了抖,她開心得雙眼蒙上一層水气。
  “東方,你快醒來,我發誓,只要你清醒,無論你要我做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再不意你生气。你不愛我喊你‘爹’不是嗎?我答應你,自此之后,我再也不減了。雖然我還是認為你是”天底下最偉大的人“,啊……你大概忘了吧,其實我喊你‘爹’并不是真要你做我爹,只是小時候我問你,天底下最偉大的人是誰?你告訴我是‘爹’,那在我心里,你就是天底下最偉大的人了,我不知道除了‘爹’之外,還有什么話可以表達出我心里對你的仰慕……”
  “唔……”他吭气了、他吭气了。
  她眼中的水霧迅速凝結滴下。
  “呵,你不知道吧!其實我一直偷偷仰慕著你,小時候,我們一起練功、一起讀書,你總是比我厲害,我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你,可是你從來也沒瞧輕我;剛開始,我還不太會講話的時候,跟你下了山,村里的小孩總是欺負我,也是你來救我的;你雖然愛罵人,可這么多年下來,卻沒傷過我一根頭發,我知道你心里其實是疼我的。”
  緩緩的,他的手握了她一下,有一點儿力道呢!他就要清醒了嗎?
  她臉上已經沾滿淚珠了。
  “東方,我知你給我取名‘虎儿’的用意,你要我學万獸之王,努力變強,以期將來有一天能与狂虎相抗衡,我很努力在學,真的!我不當姑娘,永遠都做你的‘虎儿’,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將來我總會變成一個跟你一樣強的對手,屆時我們再來痛痛快快決胜一場;這是你多年的心愿對不對?所以在心愿還沒達成之前,你千万要活下去,拜托……”
  驀地,東方妮睜開了眼。
  剩下的聲音便在虎儿喉里,她睜大眼,淚水直流,就是說不出話來。
  他的掌突然离開了她的手,輕輕地,擦拭著她臉上的淚。
  你好了嗎?真的好了……她抿緊唇,心里的激動無以言喻。
  他兩手捧起她的臉,細細瞧著。這是夢嗎?她為他哭得這么傷心……
  “別哭……”粗嘎的聲音,他顫著手將她擁進怀里。
  倚在他胸膛上,他的心在跳,体溫恢复正常,那喘息,暖呼呼的,在她頰邊噴著。她确信,他已經沒事了!
  嗚嗚嗚……這是件該高興的事,她沒道理哭,可眼淚就是止不住,他不知道,剛才她有多害怕,真的怕死了。
  那哽咽悶在他怀里,令他覺得心痛,如雨般紛落的淚水更鑽刺著他全身。
  情不自禁的,他伸出舌頭舔去她臉上的淚滴,輕柔的吻如粉蝶儿,一一落在她額上、眼皮子、挺直的瓊鼻,最后是那俏美如桃花的櫻唇。
  輾轉反复舔吻良久,再抬頭,他的眼變得如海洋般漆黑。
  她的心跳是有些儿快,身体也微微發熱,卻不覺得害怕。因為是他,她覺得無妨。
  他用力抱住她,她的肌膚像絲綢一樣細致無瑕,雪白柔滑的身子在在挑動著他的感官,在他体內燃起了一把火。
  拗黑的瞳里浮現出一點亮光,像是在問她:可以嗎?
  她纖細的借臂揚起,環住了他的脖頸。這輩子只有一個男人停駐過她的心,倘若連他都不行,還有誰行?
  他霍地抱起她,壓在身上。
  眼前是她清秀的容顏,不是出色的艷麗,可那雙野性的大眼卻比滿天的星辰加起來還要燦爛。
  他心跳加快,第一次為女人心動。這不是膚淺的迷惑,而是打心底真正為她動容。
  這樣的女人,他要一生也不會膩!不覺得煩、不感到厭,每天每天,她都讓他興奮不已。
  緩緩俯下身子,腦袋埋在她的雙峰間,盈滿鼻端的不是軟弱的花香味儿,是猛獸、是野虎,是那种強烈要到將人撕扯成兩半的巨大吸引力。
  他越加激動,拚命喙吻她全身,像要將她生吞下肚。
  她卻不覺得害怕或難受,他的感情本就如火,激烈、狂霸,無論處在何時、何地,他都是最耀眼的。
  她早習慣了,并且深深地著迷,愛煞這樣的激情,心甘情愿為他敞開了身軀,并且引導他長驅直入。
  他是沖動的,怜惜只藏在心里,雙手雙腳、整副身軀都在使盡全力占有她,直恨不能与她揉成一体。
  她拚命配合他,什么身分、禁忌……全丟了。
  這一刻,她不是“虎儿”、不是姑娘,只是他全心愛著的女人!
  ※※※
  不知道過了多久,山洞里一點光線也沒有了。
  虎儿悄然睜開眼,适應一會儿,才看見摟著她睡的東方妮。
  他睡容安穩,臉色、体溫、心跳、呼吸,也全都恢复正常,看來蠱毒是被逼出來了。
  悄悄抽了下身,不動,他抱得太緊了。她心頭酸酸的。這一刻他是不是真的喜歡她?
  抬頭,捧起他的臉,親吻一下,他的唇溫暖而濕潤,還有好好聞的味道;真舍不得离開他。
  但依照以往她對他的了解,等他醒來,若發現他們做了那件事,鐵定气得心髒停擺,那可枉費她為他推官過穴,救他一命的辛勞了。
  虎儿稍微用了點力,總算推開他,爬起身來。
  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沒有他的体溫相依還真有點儿冷;瞧他把手腳都縮起來了,大概也是難敵冷意。
  虎儿隨便披了件衣衫,先找齊了他的衣服幫他穿上。他睡得太沈,幫他穿衣服還真累。
  虎儿的手偶然擦過他左肩胛的傷疤,這傷近看更可怕,惹得她心如刀割。
  “很痛吧?”情不自禁俯下身,細細的吻落在他的傷疤上,隱約可以感受到他受傷時的痛苦。“我決定了,過些時候就跟師父一起走,這回不學全他的醫術,我絕不下山。”只要能讓他少受些苦,她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幫他穿好了衣服,自己也著好裝,出得山洞,天机老人就坐在崖邊的山洞看著她。
  “鬼丫頭,東方怎么樣了?”他笑咪咪的,几乎已經猜到是發生了什么事,她才會在里頭耽擱這么久。
  “沒事了。”虎儿還是一身的男裝打扮,可初經云雨仍在她臉上留下一抹嬌媚的粉紅,隱隱与野性并駕其驅。“師父,我先走一步,麻煩你在這里看著東方,他若醒了,就說是你救他的吧!”
  “啊!”這樣他的計划不就白費了。“鬼丫頭,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我是偷溜出來的,東方本來是要我在威遠侯府里等他,我不放心,才會尾隨他身后。等他醒來,若發現我又不听話,肯定要生气,所以我得赶快再溜回去躲起來才行,暗中守護的任務就交給師父了。”
  “你什么時候會在意他生不生气了?”天机老人才不信她的解釋。
  “現在!”尤其這一回的麻煩非比尋常,她才不要留下來當炮灰!更重要的一點是,她怕他气翻了,打定主意不理她,那她可就得不償失了。
  “那……你怎么辦?”她就這樣跑了,万一東方醒來不認帳,她的清白不就白毀了?
  “什么東西怎么辦?”
  “你們都已經‘裸裎相對’了。”
  “我都說我不在意那些了。”
  “万一東方醒來的時候問呢?”
  “他不會記得的,那時候他昏昏沈沈的,八成會以為自己在作夢;只要師父不露口風,我現在躲回威遠侯府里藏好,這件事就永遠是個秘密了。”這就是她要的結果,對彼此都無傷;可為什么心感到痛,一陣茫然与空虛!
  “這怎么行?”早知鬼丫頭這么笨,就不拐她為東方推官過穴了,他老人家親自來,也不會弄成現在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場。
  “我說行就行,師父,你自己小心,此地尚屬西夷國境內,要是被發現了,人家不會放過你的。”虎儿朝他擺擺手。“我先走一步,再見。”
  臨去前,她依依不舍地再望山洞一眼,滿心祈禱他記不得今晚的事,那他們之間的關系就不會生變了,而她可以一生一世以“虎儿”的身分待在他身邊。
  虎儿走后,天机老人越想越气。天下間哪有這等好事?他匆匆跑進山洞里,只見東方妮還在沈睡中。
  “你倒好,得了便宜又賣乖。”從沒像這一刻,看這個蠢徒弟如此討厭。“你還不給我起來!”起腳踹了他一下。
  “唔!”東方妮悶哼一聲,猛地跳起。“哪個王八蛋,竟敢暗算我?”
  “那個王八蛋正是你師父我!”天机老人恨恨地瞪著他。
  “師父,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誰?”
  “是……”他也說不上來,隱隱約約覺得那是張熟悉的臉孔,身上漾著他喜歡的气味,像是……不!用力搖搖頭,怎么可能是她?她應該還待在威遠侯府里等著他。“師父,是你救了我嗎?”腦子里倒還記得中了暗算的事。
  天机老人用力歎口大气。這小子當真沒記性、兼沒人性,都吃了人家了,還一點認知也沒有。
  “我后悔死了!”他甩袖,飛身出了山洞。
  東方妮追在天机老人的身后。“師父,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他是真的沒記憶啊!
  ※※※
  “將軍,你在哪里?”
  “將軍、狂虎將軍……”
  “是石威呢!”才出山洞,東方妮耳邊就盈滿了同袍呼喚的聲音。“我在這里。”運足了功力,他的聲音悠悠蕩蕩飄出了老遠。
  “將軍,將軍……”沒半晌,石威莽撞的身子就跌跌滾滾地爬了過來。“將軍,你……哇!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有沒見過野牛在哭,差不多就是那模樣了,又丑又拙又難听!東方妮翻了個白眼。
  “還在西夷國境內,你自制點儿,叫敵人瞧見了,多丟臉?”還抱著他哭咧,瞧了就想吐。
  石威揮著雙錘。“什么西夷國,老子早挑了他了!”
  東方妮白眼再翻,推開他的怀抱。“你不錯嘛,在我面前也敢自稱老子!”
  “未將不敢。”叭一聲,石威屈下了雙膝。
  “未將?你違抗軍令,擅自出戰,還想保留原位啊?”憶起早上的危机,東方妮就忍不住想打他几大軍棍。
  “未將甘愿領罰。”石威咚咚咚地磕著響頭。
  “先起來吧,回去我再想想怎么罰你。”東方妮踢了他一腳,溜眼四顧逐漸聚集過來的我朝兵士,人數居然近百;這么多人在西夷國境內來去自如,卻沒被追赶,是發生了什么事?“現在軍情如何?”
  石威搓著大掌,嘿嘿傻笑。
  東方妮瞇起眼。“你又干了什么事?”
  “我……那個……”石威吞吐著。
  “你說。”東方妮指向左邊另一名兵士。
  “就是……”那兵士瞧了瞧東方妮,又望一眼石威,最后還是屈服在“狂虎將軍”的冷眼下。“咱們本來只是跟著石先鋒來救將軍,可是……看到將軍受了暗算,被人劫走后,大伙儿就失去理智了,一不小心就……直接攻進西夷都城里了。”
  東方妮膛目結舌,這意思豈不代表:西夷已經被滅了!
  “還不快把軍隊退出去!”听說當今圣上并無意滅掉邊境諸小國,只希望他們臣服,年年朝貢。
  如今大伙儿卻在無意間違抗了圣意,這個大漏洞若不想個辦法補救回來,只怕所有人都要掉腦袋了。
  “是!”兵士顫巍巍領命辦事去了。
  東方妮一揚手。“你個石威,給我過來。”
  “將軍!”石威低著頭,一臉無顏見江東父老的表情。“未將該死、末將知罪,請將軍責罰。”
  “你現在赶回威遠侯府,請出侯爺,讓他來處理剩下的歸降、賠償、朝貢……等事。”東方妮只愛打仗,至于其它的繁文褥節,他可沒興趣參与。
  “末將領命。”石威躬身退了下去。
  “那你呢?不一起回去?”一直避在山崖邊的天机老人突然開了口。
  “我……”東方妮搖搖頭。“我還有事要做呢!”他想去尋找傳說中的“尋夢枕”。
  天机老人睨了他一眼。徒弟的心思,師父豈不清楚?
  “剩下來的收尾工作你根本沒興趣,留下來做什么?”
  “師父,我還有私事待辦呢!”
  “不准!別忘了虎儿還在侯爺府里等著你,我命令你立刻回去。”
  小虎儿!一想起她,他的心情又如潮汐般,起起伏伏,難得一時的平靜。不該再在一起的,不管他如何說服自己,都掩飾不了她是姑娘家的事實!
  他既已無法再用往常的眼光看她,繼續糾纏不清,只是徒增煩惱。
  “師父,既然你已經來了,就麻煩你把她帶走吧。”雖然有些不舍,每每憶起她灼然又野放的眼,直勾勾地盯著他,心頭總是一陣難忍的酸澀。
  “你要我帶她走!”天机老人不敢相信。
  東方妮點頭。“師父,我想你會出現在這里也不是偶然;既然你始終都放心不下她,就帶她走吧!”
  天机老人一口气便在心頭。“為師真被你气死了!”若非虎儿苦苦相求,他早就……算了!現在說這些都已太遲。“你就別后悔!”他雙腳一蹬,身形迅速消失在夜幕里。
  后悔嗎?好久好久以前他就后悔了。不該撿了她;不該將她當對手般培養長大;不該無男女之分的与她日夜廝磨在一起……太多的不該了,弄得自己心亂如麻,甚至連想見她一面都……不敢!就怕狂躁的心要翻起波波大浪。
  而那后果,必是他与她都難以想象与承受的。
  “將軍?”留下來的士兵望著他。
  “我們也走吧。”東方妮開步走回軍營。每走一步,后悔之心就更加深一層,再不能再見了嗎?只怕那答案已然是注定了,無邊的悔恨,他……悔之已晚。
  ※※※
  石威已經回來了,而他……卻還不見蹤影。
  為什么?是為了避她嗎?
  時光彷佛回到八年前,同樣的相思、同樣的折磨;只是心痛加了倍。
  因為自那夜倆倆相依后,她的心已無法滿足于純“虎儿”的地位,渴望的東西增多了。
  隱隱發現心底的仰慕變了質,對他的情更深了,還弄不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卻已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虎儿、虎儿……”水仙的聲音好象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虎儿愕然眨眨眼。“啊!水仙姊姊。”
  “你怎么啦?傻不隆咚的,叫你也不應!”打五天前就這樣了,不曉得她在西夷國里發生了什么事。“街上的人都在說,我朝軍隊打了個大胜仗,那……‘他’應該快回來了吧?”
  “他?哪個他?”虎儿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
  “上回到‘迎仙樓’來找你,喏!”水仙指著一旁伺候的丫鬟冬梅,“很凶,差點把冬梅嚇死的那一個。”
  “水仙姊姊說的可是東方?”虎儿抿了抿唇,眼里難掩苦澀。“冬梅姊姊對不起喔!東方人其實并不坏,只是脾气差了點儿。”
  冬梅縮了縮肩膀,傳言那男人就是鼎鼎有名的“狂虎將軍”,像野獸似的,能好到哪儿去?
  “虎儿姑娘,你常跟他在一起,他……有沒有打過你?”
  “東方不會亂打人的。”虎儿搖頭。“偶爾吼兩句罷了。”
  “可是他罵人的樣子好可怕!”上次差點把她嚇死了。
  “那只是他的外表,他的心地恨善良的。”否則也不會在虎窩里把她撿回來,還將她養這么大。
  “也許吧!”冬梅可不信,那男人給她的感覺太可怕了。
  “冬梅,你去跟嬤嬤說一聲,今晚我有些不舒服,不想接客,有客人請她幫我推了。”水仙突然插了句。
  “水仙姊姊,是不是我打扰你了?”虎儿急問。
  “沒的事,只是我今晚覺得有點儿懶。”
  “沒關系嗎?”虎儿覺得院里那個老鴇不像好說話的人,怕她私底下找水仙麻煩。
  “放心吧!現下院里還要靠我撐著几分,嬤嬤不敢為難我的。”而且就算她來找砸,水仙也不怕。早兩年前,她就已經存夠自己的贖身錢了;一直沒走是因為覺得外頭也不會比院里干淨上几分,她對外頭的世界早絕望透了,還不如留下來看盡世間丑態。
  “知道了,小姐。”冬梅頷首退了出去。
  水仙凌厲、柔媚的大眼直勾勾盯著虎儿。
  虎儿挪了挪身子,給她瞧得渾身不自在。
  “水仙姊姊,我有什么不對嗎?你干么一直盯著我看?”
  “虎儿,你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水仙問得斬釘截鐵。
  虎儿臉盤儿閃過一抹倉皇。“水仙姊姊,你說什么啊?我哪會出什么事?”
  “你有!而且絕對与東方妮有關!”水仙可是過來人呢,豈會看不出虎儿近几日的心不在焉。
  “姊姊多慮了,我一點事儿也沒有,真的!”
  水仙只是一個徑儿地瞧著她,那眼神是如此的銳利,看得虎儿不自覺垂下了腦袋。
  “我……我只是有點儿想東方,其實……”
  “虎儿。”水仙悍然截口道。“你不想說,姊姊不會勉強你,可別對我說謊好嗎?”在院里,她听夠了虛偽的話,不希望朋友也如此待她。
  虎儿吶吶地低下頭。“對不起。”
  “沒關系,男女間的事本來就不容易開口對外人說明,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嗯!”她覺得很抱歉,但真的說不出口。瞧著水仙姊姊的臉,她生得可真好看,鼻子和眼睛都跟東方很像,所以從西夷國溜回來后,就忍不住天天往迎仙樓里跑。剛開始瞧著她還有點儿慰撫作用,豈知……
  唉!自從石威回來、而東方妮依舊滯留軍營不歸后,瞧著水仙姊姊,那滿足感就漸漸淡了,心里有個破洞,陣陣空虛填滿了它。
  畢竟相似之人還是無法成為正主儿,心里認定的是東方,就再也變不了了,相似的容顏只讓她越看越心傷。
  “對不起,水仙姊姊。”
  “傻瓜,都說不怪你了。”水仙笑著拍拍她的手。
  不是的!虎儿眼里浮著一絲歉疚,那句歉語是為了她將她看成了東方的替代品,她感到抱歉。
  ------------------
  百草園朝露 掃校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