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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節


  盼盼一整個晚上失魂落魄,吃飯吃了一個小時還沒吃完,影集也看得心不在焉,甚至殷殷和她說話,她也置若罔聞,殷殷終于看不過去。
  “盼盼,盼盼?”這個呼喚不知重复了几次才成功地進入她耳膜。
  “你叫我?”盼盼轉頭向她,低落的情緒一覽無遺。
  殷殷簡直受不了她這副德行。“你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一副要死不活的臭德行,快告訴你老姐吧,讓我幫你出出主意。”殷殷佯做語重心長的口吻誘引她。“自從爸媽因工作關系搬到加拿大之后,這個家就只剩下我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有什么話、什么委屈,即使我幫不上什么忙,可當你的傾吐對象也總綽綽有余,所以,你別把心事放在心上,快告訴我吧,免得你憂郁而死。”說完,殷殷還順手遞來一盤盼盼喜歡的水果。
  盼盼手托香腮,一逕輕歎口气,不見下文。
  “咦?怎么這樣就沒了?你是懶得開口還是不知從何說起?我看還是我問你答好了。”殷殷撇了撇嘴,暗忖:她這個妹妹是個怪胎,既不爽朗也不樂觀,活潑當然更談不上,想從她口中問出什么,沒有一番技巧和耐心是不行的。“下午我看見你和亞歷山大好像發生爭執,后來怎么隔壁的先生也加入了?”
  “姐,你別問。”那是盼盼無法挽救的錯誤,她不想讓別人知道這個遺憾。
  “你不說,我當然問啦,如果你愿意自己說,我干么要問?再說,我若不問清楚,万一今天晚上你想不開,明天早上我怎么應付警察的詢問?又怎么作出完整的筆錄?爸媽問起,我又該怎么回答,總不能裝傻反問我几時有個妹妹的?”殷殷一邊吃水果,一邊喋喋不休,那模樣簡直就像三姑六婆的最佳寫照。
  盼盼被殷殷逗趣的模樣逗得忍俊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少來,才沒那么嚴重。”
  “你沒說,我怎么知道嚴不嚴重,說不定你現在說不嚴重,等一下你又鑽牛角尖,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我豈不是措手不及?”殷殷的口吻像在抱怨。“我看到你和痴戀六年的他抱在一起,以為你這下子不知要快樂多久,誰知你反而像失了魂魄似地,是不是這其中出了什么問題?你和他抱在一起時,你們說什么?有沒有把你的感情對他說?”殷殷相信這是症結所在。
  “別說了。”盼盼神色黯淡地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殷殷,以為會得到一些同情,或一、兩句風涼話,誰知殷殷反而笑得東倒西歪。
  “你這樣很沒禮貌耶,怎么可以當場譏笑失戀的人?”盼盼大斥殷殷缺德。
  “我不是在譏笑你,是覺得你的過程太好笑,你失戀得太莫名其妙。”殷殷捧著肚皮喊疼。
  哼,像她這种情場得意的人當然不知失意人的痛苦。盼盼暗暗啐罵。
  殷殷對妹妹責難的眼神不以為忤。“妹妹呀,要你多談几次戀愛你就不肯,現在會錯意了吧。”
  “會錯意?”盼盼一臉錯愕。“什么意思?”難道自己把他的訊息解讀錯誤?
  “沒錯,是你會錯意了。”殷殷這個情場老手非常有自信地說。“你仔細想想,他從頭到尾只說了六句話,而真正對你說的只有四句,他人沒有任何坏口气或無奈的表情?”
  盼盼哪還需回想?那一幕到目前為止在她腦海中少說也重复播放十次以上,她直覺地回道:“可是他一直叫我別哭,那意思好像我是個惹人厭的愛哭鬼。”
  “那,應該怎么說呢?我還沒碰過這個的男孩,可是,我也還沒碰到任何因為陌生女孩子哭就想去找罪魁禍首算帳的……哎呀,感覺最實際啦,你回想看看當時的感覺,他是為你抱不平還是像亞歷山大一樣藉机溜掉?”
  “我不知道,我當時只想抱緊他,把所有的愛意向他傾訴,根本不知道他怎么想。”盼盼一臉委屈,思及當時情景,一股蟄伏之心的感覺又快將她淹沒。
  “好吧,那你總知道當男人被陌生女人抱住,一般男人大多會以為女人想和他譜出一段戀曲或共度一夜春宵,即使沒有當場邀約,也會留下電話姓名以方便下次聯絡;他怎樣,有沒有問你什么?”殷殷根据一般人的情況努力推敲對方的心理反應。
  “沒有,他什么也沒問,也許我根本沒那种讓人傾倒的魅力,或他根本不喜歡我這類型……”盼盼气餒地半癱在沙發上,像泄了气的皮球。
  “是嗎?可是,我听你的敘述,覺得好像不是你以為的那回事耶,怪怪的!”殷殷側頭沉思。
  气氛一陣沉靜,當下姐妹兩人陷入令人頭痛的問題,盼盼不忍心讓向來明快的姐姐為自己的問題傷腦筋,便故作瀟洒地說:“姐,你不要再為我的事擔心了,雖然錯失一次机會,我還是有很多机會的。”
  “不對,我絕對不是錯失机會。”殷殷大膽地猜測。“我告訴你,男人的語言代表他個性涵養,尤其當陌生男人遇上主動投怀送抱的陌生女人,盼盼,我覺得你碰上了個難得的好男人了。”
  “是嗎?”盼盼疑惑地反問。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是她的,他當時的態度冷漠得令她心痛。
  “是啦,是啦,听我的准沒錯。”殷殷熱切地點點頭道。“你快多說一些當時的情況。”
  聞言,盼盼仿佛陷入了回憶情潮中,她夢囈地低云。“他問我,我們是否認識;在我看著他時,他叫我別向陌生男人露出那种眼神,會為自己帶來危險。”
  “對了,就是這里,如果是一般的登徒子恐怕趁你迷戀他之際,伺机占你便宜或連哄帶騙把你帶上床,怎么還會提醒你要小心?依我看……”殷殷的眼睛骨碌碌地轉,賊賊地。“如果你對他已經死心,不如把他讓給我,我對他的魅力很好奇也很向往哩。”
  “不行,不可以,他是我的。”盼盼惊慌地尖叫起來,就算他不可能愛她,她也會把他拱手讓人。
  “他還單身,就表示任何窈窕淑女都有机會哦!”殷殷擺明在捉弄盼盼,揚著挑釁的眉。“你這么膽怯不積极,肯定搶不贏別人,不如由我上場,至少机會大得多。”
  “不行,殷殷,你不要和我搶,我愛了他六年,六年啊。”一听到別人要搶走他,盼盼頓感惶恐不安靜。“殷殷,你不要和我搶,這樣我會受不了,真的受不了。”積滿眼眶的淚水早已滾蕩而下。
  殷殷心疼地撫摸她的頭。“你唷,軟弱优柔又愛哭,怎么辦才好?我可以不跟你搶,可是別人呢?別人不可能不跟你搶呀,你老是這樣子,怎么搶得贏別人?”她擦去妹妹的淚痕,擔心這個妹妹太過柔弱的性子。
  話說她妹妹,有雙令男人心動、女人稱羡的大眼;令男人望而迷戀、女人望之嫉妒的紅唇;令女人嫉妒,男人望而心醉的完美身材;光那白雪般的皮膚,就為她平白引來多少非常話題!她要怎樣的男人,只要輕輕回眸一笑,哪個不手到擒來?可她偏偏去暗戀一個事業有成、年紀大得脫离年少輕狂,不可能像小伙子般沉迷于外在的成熟男子。
  但那男人也太奇怪了,像盼盼這樣的美人儿在抱,他竟還沒有越矩的行為——至少也該有想一親芳澤的沖動吧?可是他卻只是說些奉勸的話,再也沒有后續動作。是他太正人君子,還是有別的原因?
  哎!不過反正這兩個人都是怪胎,殷殷這個局外人想不透也是必然的。
  殷殷的話喚起盼盼的危机意識,第一個飛入腦海的就是艾曼達那無時無刻賣弄柔媚的軀体;而在台面下,不知還有多少對手。
  “怎么辦,姐,我該怎么辦?”一想到不知有多少人處心積慮覬覦她的愛情對象,盼盼心慌得不知所措。
  殷殷看妹妹這般無措,惻隱之心一起,腦中倏在浮上一計。“不如這樣吧,把你的戀情白熱化,先讓他知道,再來考慮接下來的事。對,就是現在,去換上你最滿意的衣服。”殷殷發神經地促著妹妹。
  “換衣服做什么?”盼盼眨動無辜的大眼,不解地問。
  “去拜訪他呀,做什么?”殷殷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難道你想讓他被別的女人搶走?”
  “現在?”。盼盼低頭看表。“凌晨兩點?”
  “有何不可?”殷殷雙手一攤道。“夜晚是戀人的天堂,不利用這時候,難道要利用上班時間?”說完,她怪看盼盼一眼,露出惊异的表情。“難道……難道你還是處女?”啊!這是多么不可思議的事。
  盼盼怔立地看著老姐惊跳起來的模樣,完全不知發生什么事。
  “讓妹妹到二十二歲還是處女是我的錯,讓你原諒姐姐的失職。”殷殷認真地對她忏悔,令盼盼十分不知所措。“為了挽救我對這件事的忽略,我決定幫助你完全這件事,讓他成為你的第一個男人。”
  “什么?”盼盼像被黃蜂螫到般,猛然跳起來。“不好吧?”
  “沒有什么不好,你暗戀了他那么久,不讓他成為你的第一個男人,你怎么對自己交代?難道要留下悔恨?沒什么好猶豫的,听我的話准沒錯。”殷殷匆忙為她套上衣服,拉著她就往外跑。
  殷殷的話在盼盼的心湖里投入一塊大石,引起湖面震蕩。
  姐姐說得沒錯,如果沒机會与他攜手到老,那么曾經擁有比一再錯過好得多,至少她終其一生都會清清楚楚記得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于是,兩個女孩摸黑鬼鬼祟祟地在鄰居的屋外徘徊。
  “你知不知道他的房間?”
  “知道。”六年以來,她每時每刻都注意著他,沒有人比她更准确地了解他的一切。
  “好极了。”
   
         ☆        ☆        ☆
   
  孟華浩破天荒地失眠了。
  他向來沒有什么時間失眠,在忙完今天的工作,整理完明天要用的資料,再上网路看完世界各地的重大新聞、資訊及科技的最新脈動后,他往往累得倒頭就睡,可是,他今晚居然輾轉反側一夜難成眠!
  到底是什么原因使這個從不失眠的人失眠?他瞻前顧后、仔細推敲、大膽假設,全然不得要領。
  所以從慣常的就寢時間到現在,他沒有半點睡意。
  整個房間一點聲響也沒有,靜得仿佛連根針掉在地上也能听見,四周一切靜寂,讓人感覺到一望無際的蒼茫,一股深不見底的寂寞感困圍著他,無人相隨、無人相伴,陪著他的永遠只有漫無止盡的寂寞。
  這樣的寂寥深夜實在不适合失眠,真的很不适合。
  他通常會讓自己忙得沒一絲空暇去想別的事,而失眠,讓他的大腦有空間去想起他最不愿意想起的事——在台灣的家人……那個丑陋的家庭……永遠擺脫不了的悲哀……
  他又想起一年一度的長假將屆,那表示他父母的祭日也快到了,他得回去掃墓,去面對他索財無度的繼母和尖酸刻薄的弟妹……
  若非怕父母的墓園荒廢,他万万不愿回去見那些人,面對那些不堪的嘴臉,一抹深沉的悲哀擒住他,毫不留情的凌遲他的心、痛擊他的身。
  冷不防,窗外傳來{{zz的細碎聲音,打破天地之間的空曠寂寞。
  “真的是三樓那間?”有個細軟的女人聲音從蒼茫的黑暗空間傳來,穿過窗戶,飄進他所在的位置。
  “姐,我們還是不要上去了,那么高。”另一個怯懦的聲音猶豫不決。
  深夜寂寂,這個呢噥女聲清冽得像日本酒,這其中的遲疑卻像溫溫的中國酒,惹得人未飲卻先酣暢。
  真是巧,他正好失眠,而這個梁上君子卻來光顧他的房子。
  “這哪算高,把鞋給我,看我的。”
  想上三樓?上他的房間?這里有什么好偷的?他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在銀行的保險柜里,這里最值錢的只有一具電話、一台電腦;他考慮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那兩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女賊。
  算了,反正他也正失眠得寂,有人想來陪他玩玩,也許他該表示一下歡迎之意。
  不過,那也得她們上得來才行。唔,這下在好讓他知道這兩位朋友有沒有一點偷盜的本事。
  接著他听見有硬物打破他的窗戶,而后繩索抽動的聲響,定睛一看,原來是只女人的高跟鞋剛好勾住窗角。
  “唔,勾住了,快上吧,就依我所說的行動。”
  “姐……”又是那個猶豫的聲音。不知為何,他覺得那聲音好耳熟。
  “我幫忙就幫到這里,上不上去,要不要讓自己留下遺憾就看你自己,我回去睡了,等你的好消息。”
  遺憾?他這里到底有什么東西讓這兩個賊偷不到會產生遺憾的?
  既然是如此意義非凡的東西,為什么不兩個人一起上來,而放那個不像賊的猶豫女偷儿孤軍奮斗?詭异!非常詭异,莫非這兩個女賊知曉他的真實身份?
  為了避免樹大招風,孟華浩刻意隱身入一般住宅區,并且不和鄰居太有往來,想不到仍有人知道底細,想來行竊?!
  “姐,我不敢。”
  是求救嗎?看來這偷儿是新手,可是有什么理由讓她來當賊呢?她又想從他這里偷走什么?孟華浩一臉不解。
  “不敢就走吧,讓別人捷足先登,可別又來向我哭訴。”接著,一串輕輕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好無情的回答。可是也讓孟華浩納悶起來,居然有不少人想來他這里偷東西,而且還爭先恐后?他想不透這房里有什么東西這么值錢,讓梁上君子們趨之若鶩。
  窗外突然陷入沉默,天地間仿佛又回复先前的空曠死寂,若不是那只女人的高跟鞋札實勾在窗台,他會以為剛才那些對話只是他恍惚的夢境。
  反正閒來無事,他逕盯著那只鞋發起呆來,這偷儿去哪里偷來這女人的鞋?隔壁?樓下管家那里?還是她們隨身攜帶?也許是她們自己的鞋?不過什么樣的賊會穿這么秀气的鞋呢?
  正思忖著,那秀气的鞋被扯動了,死緊地懸窗角上,似乎下方有莫大的力量正作用著。
  嘿!決定上來了嗎?那么他可要好好地招待這稀客才行。

  盼盼終于說服自己提起勇气攀上這個令她臉紅心跳的房間。
  老姐說得沒錯,一味的退縮膽怯,半點用也沒有,不如就硬著頭皮做一次,結果就由上帝去決定——唯有如此,她這段愛戀才不會留下任何遺憾。
  可是,有必要在這里攀爬牆壁嗎?老姐又不是不知道她非常缺乏運動細胞,別說要她攀牆,就連要她跳箱都是十分困難的事。
  可是這回,她好像非攀不可,為了救贖那凄苦的戀情,無論如何都得試這一次,畢竟已經六年了,也不能再給自己繼續怯懦的借口。
  三樓,只有三樓,只要她咬緊牙關、使點勁、用點力,半點都難不倒她,可是……為什么她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滑下來,只能挂在牆上晃來晃去,就是爬不上去?
  加油,加油!快到了,加油!她不斷為自己加油打气,更加專注用心地往上爬,此刻她心中一片空白,只想戰胜眼前的難關,終于皇天不負苦心人,讓她夠著玻璃窗。
  “啊!”沒注意到窗上的玻璃碎片,手心被札實地刺中,刺痛迅速地傳遍全身神經,但是她硬咬住下唇,忍住脫口而出的呼痛。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她終于在不發出任何聲響的情況下把窗戶拉開,把雙手平放在窗台上,待稍稍撐住身体后,她才大喘一口气,休息一下。
  “想偷什么?我拿給你就好,不用麻煩你費力進來了。”
  嚇人似地,一個聲音從盼盼的頭頂傳來,把她狠狠嚇一大跳,也在同時,她忘記自己懸空挂在牆上,雙手一放,整個人直挺挺地往下掉落——
  完了,她是不是注定要抱憾終生?三樓,從三樓掉下去會是什么慘狀?她會不會听到自己身上骨骼斷裂的聲音?還是來不及听到一切聲響,就挂了?
  倏忽間,她感到有人捉住她的手,雖然被捉住的手腕痛得快斷掉,但總也是救了她一命。她抬頭一看,看到那張印在她心版上、一輩子都忘不掉的臉……
  “啊,你……”
  “你不會打算就這樣和我談條件或勒索我吧?”來偷東西的賊竟然得受害者來救,這是哪門子的諷刺笑話?“先上來再說。忍著點。”說著,他使出全力的力量,一股腦儿將她提上來!
  只是力道控制得不太理想,當他猛把她提起來時,他們兩人因這股沖力雙雙往后跌,混亂之際,盼盼將他壓在地板上。
  “對不起,對不起。”她慌張地道歉,惶急得逃离這曖昧的接触,只是在她逃開之前,他已經認出她。
  “是你?”孟華浩惊訝万分,這不是下午讓他心神大亂的那個愛哭女孩嗎?“你是賊?”
  “不是,我不是賊。”盼盼又緊張又惶恐,隨著他不相信的眼神,更形無措。“我真的不是賊,我是……”她攀上他家三樓,說自己不是賊,誰相信?
  他的眼神充滿質疑。“你想從這里偷走什么?又為什么要當賊?”
  “我真的不是賊,我是來找你的。”她想起自己的目的,垂首兀自默默地解起自己的衣衫來。
  “你做什么?”他制止她的動作。“該死!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隨便在陌生男人面前脫衣服嗎?”
  盼盼并不停止她的動作,她已經來到這里,她不能再怯懦下去。“對我而言,你不是陌生男人;只是對你而言,我是陌生女人。”她听見自己心碎的聲音,她對他何其熟悉,然后他對她卻是何等陌生!
  孟華浩認人的能力向來很差,此刻他負手端詳她,對她的确感到相當陌生,即使在傍晚時見過她,他腦中仍沒有任何有關她的印象。“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你調查我?”
  “不……不,我沒有,我……我知道你每天的作息,從每天不輟的晨跑,到傍晚的跑步,一直到熄燈時間,我一直都知道……”她甚至知道他上班的小習慣,他思考時的認真神情……他的所有一切就像魔咒,深深吸引著她,讓她不可自拔。
  聞言,孟華浩警戒心一起,疑惑地問:“你怎么會知道?”她花這么多心思觀察他,目的是什么?
  他抬眼一看,卻見盼盼赤裸裸地站在自己面前,令他呼吸漏跳了一拍。
  “抱我……”
  映在月光的赤裸身軀有著令人屏息的完美,無瑕的肌膚、玲瓏的曲線、嬌羞卻又故作勇敢的姿態……不但可以勾起男人的本能欲望,還足以使男人升起怜惜她的情怀,溫柔對待……
  只是,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的反應似乎超出她的想像。
  孟華浩看見她的荒唐,擰起眉來,厲色斥責她。“別在男人面前脫衣服!”他對她大吼,猛力一推,恰巧將她推倒在床上。
  “抱我,請你抱我。”她從床上爬了起來,再次讓自己暴露在他面前。“算是我對你的唯一請求。”
  孟華浩气絕,這女人為何作踐自己?“你是不是喝酒了,還是吃了什么藥?去,到浴室把它們吐干淨。”他隨手捉起床單將她裹起來,逕自推她入浴室。
  “沒有,我什么藥也沒吃,什么酒也沒喝……”她緊緊捉住他的手,淚眼朦朧,只是想要一份短暫的愛,為什么這么艱難?“我只是想要你愛我,即使只是肉体上的也沒關系,只要你真确地愛我一次,讓我那凄苦的愛戀得到救贖,今后即使你仍不認得我,我也不會怨你。”
  孟華浩听得莫名其妙。“你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他冷冷地甩開她的手,心中直接聯想到可能是下午那個男孩傷害她,胸腔內再次翻涌起怒火。
  盼盼搖頭,梨花帶淚的模樣讓人心生不忍。“我暗戀了你六年……”
  眼淚落得更厲害了,暗戀他,對她而言是生命中最悲苦的部分。從很久以前她就知道,影隨戀情而來的是痛苦,与喜悅伴生的是憂傷,而這一切都太錐心刺骨。
  孟華浩的身体震了震,這個女人暗戀他六年?他怎么全然不知?
  “這六年以來,我看著你,隨著你的步伐,數算你的作息,在你每天六點醒來以前,我就已經起床,看你穿著運動服出門晨跑,然后,痴痴地計算著時間,等你回來;接著,看你開著你的車子出門去公司……心中祈求你一整天都順利、平安;有几次你因疏忽而扭傷腳踝,我巴不得能替你受苦;兩年前你重感冒,我又怕又急……”她捂住胸口,那次可能失去他的恐怖感,至今仍非常鮮明。“我去看你,可是你昏迷不醒,沒有絲毫血色在你臉上逗留,你就像再也不會醒過來……”
  孟華浩記得那一次,他病得昏昏沉沉,連喝水都要人照顧,當時,他依稀感到有人在他身邊,不分晝夜地照顧他……
  他側看她,想辨別她話中的真實性,但,一接触到她的神情,他的所有情緒自動罷工,他的心也因她的淚而顫動不已。
  他終于張開雙臂,把這個女賊深擁入怀,謊言可以捏造,眼淚也可以,可是感覺絕對不能作假,從來沒有任何事能騙得過他的直覺。
  他把這個愛哭的女孩擁在怀中,意外地覺得她驅逐了自己盤踞在胸中的寂寞,生命依稀產生了某种變化,變得充實起來。
  她像傍晚一樣,緊緊抱著他,不肯稍放,頭埋在他的胸口,隨著他的心髒跳動而起伏,好像要把自己融入他的心跳中,一生跟隨。
  “求你愛我,救贖我一直以對你的苦戀,讓我有繼續堅持或斷然放棄的力量。”她的聲音虛弱。“這樣的擁抱,我傻傻地幻想了六年,原來有這么溫柔。”她也一生也不會忘記這种感覺,溫暖、可依靠、充滿不可思議的惊喜。
  “暗戀和救贖都是孩子气的……”他能夠說服她停止這些孩子气和念頭嗎?
  “我知道,可是,我無法不愛你呀,對你的愛支撐著我的生活,若不注視著你,我無法想像日子該如何過……”
  她試過把他忘掉,把自己放逐到加拿大,可是,即使在那么遙遠的地方,她依然無時無刻心想著他現在在做什么,是很匆忙地出門上班,還是揮著滿頭大汗進屋……那個星期,她失魂落魄地消瘦了十磅。
  喔,是他讓她吃苦哭泣的嗎?但他几乎不認識她呀!
  “我不該愛我。”愛情很難說。
  他不以為他還得起這樣的深情。
  “請讓我愛你,畢竟我已經過這么漫長的等待,即使再等下去,我也不在意,只要能看著你、愛著你,記得你是我唯一愛過的男人。”她勉強以堅定的眼神注視他的臉,深深為之痴狂,把自己的奉獻給他,她一點也不后悔。
  “別對陌生男人做這种要求。”他為她拉緊滑動的床單。“女孩子該把自己交給珍惜自己的男人,不該把自己如此草率地交出去。”這個不懂珍惜自己的女孩真令人擔心。
  “你會珍惜我嗎?”她問,睡意漸深的淚眼朦朦朧朧,浮現不真實的美感。“嫁給你的女人,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因為你會如此珍惜她……”想著想著,她又落淚了。“啊,我真愛哭,像個三歲小孩,你一定不會喜歡我。”
  他的心再次因她的淚顫動。“你累了。”他把臉貼在她的發上,感受心中不可思議的悸動;環抱著她的雙手,能感覺到她体力的流失。
  她只是個小女人,愛哭、孩子气、傻气,又不懂保護自己,暗戀他六年的傻女孩;可是,這個傻女孩竟能撼動他的情感神經!喔,這別是真的,他承載不了她這么多的深情。
  “對不起,我好像打扰到你的睡眠時間了……你知不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希望可以每天溫柔地叫你起床,在你跑步回來時,第一個把毛巾遞給你……每天為你做愛吃的中國菜……等你回來……”盼盼其實已經累得神智恍惚,卻又好像有很多話要對他說似地,飄忽地低響不停。
  把她放在床上,看著她純真的容顏,他不以為她有美夢成真的机會。
  可是,在這么想的同時,孟華浩依稀覺得自己和這個女孩,被一條看不見的絲線系著,可能再也分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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