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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節


  寬敞的挑高書房,全是燧人最偏愛的棗紅色系。牆上羅列著几幅奧匈帝國時期的國王畫像,花梨木和紫檀木刻制的古董木桌椅,讓整個室內看來更平添几許威肅庄穆之气。
  “天魅!”坐在天魅對角線方向的盤古受不了這种對峙气氛,朝天魅喊了一聲。“你跟你燧人爺爺認個錯會少塊肉嗎?脾气怎么拗得跟你那老太翁一樣。”
  盤古抽著雪茄,留著兩撇仁丹胡的他,年近五十還保有一頭濃密的發絲,体態福滿且圓潤。
  “不過就是去市區玩玩,又沒做出傷天害理、殺人放火的事,我干么要認錯?”天魅的雙眸透露出叛逆的光芒,口气听來頗不耐煩。
  “你說這是什么渾話?身為西門世家單傳的子孫,應該要好好固守你爺爺留給你的葡萄酒王國,怎么能跑出去飲酒作樂、通宵狂歡?這要是讓老太翁知道,你要我怎么跟他交代?”燧人是四位輔佐長老中脾气最暴躁,也是管教最嚴厲的,這點是大家所公認的。
  “爺,身為釀酒人,自然要四處尋訪民情,看看現在一般百姓喜歡什么樣的口味,這樣才能迎合世人,釀出最好的酒來得到全世界的認同,我不過是去做做市調,你需要气成這樣嗎?”天魅說得頭頭是道。
  “荒謬!要做市調自然有我們自己的品酒師,犯得著你親自出馬嗎?我看你是巧立名目,想去風流快活吧!”燧人還猜不透他肚里那几條蛔虫在想什么嗎?
  “爺,你說這話就太不近情理了,又想要我好好把事業做大,又不准我到處去走走看看,窩在家里就能生出鈔票來啊?”他無法跟燧人溝通下去,屁股拍拍就准備走人。
  “你……”
  “我說老哥,你怎么老和天魅犯沖!他也不過是出去玩玩,年輕人你要他老待在家里是會悶出病來的。”盤古思想比隧人開放,他也覺得隧人太過大惊小怪。
  “好,你要真有心,下禮拜我就舉辦一場品酒大賽,网羅全歐洲品嘗美酒及調酒的精英,讓你好好去跟他們切磋酒藝。”燧人為了不讓天魅老有借口往外跑,只好想出這個綁住他的方法。
  天魅相當痛恨這种獨裁的作為,但換個角度一想,若在這回的比賽中,那位讓他心儀不已的酒娘也能參加的話,此項提議,無非是順水推舟,了他一樁心愿,何樂而不為?
  “好哇,不過獎金要提高到一百万法郎,咱們西門世家怎么說也是端得上台面,要玩就玩大一點。”天魅將獎金提高,無疑是要引那位酒娘上勾,好來個引“娘”入室。
  這真是一舉兩得的妙招!
  他暗自打著算盤,信心滿滿等候嬌客自動光臨。

  品酒大賽的消息很快便登上巴黎的各大報頭條,只見報上斗大的標語寫著——
  世界調酒錦標賽:獎金一百万法郎
  當笥儂看到這則報導時,她惊訝得差點被嘴里的吐司噎著。
  “天啊,這可是一筆天文數字。”
  笥儂坐在吧台后看報,情緒激動地大叫出聲,聲音大到連瓦西都停下手邊的工作,不解地看著她。
  “又是誰中了樂透彩券嗎?”瓦西一邊整理著晚上要用的酒,一邊回應笥儂的激昂情緒。
  “這可是比樂透彩券還要令人興奮!”她興高采烈的跑到瓦西身邊,并指著報上一則廣告的標題。“瓦西爺爺,這對我來說再簡單不過,到時候要是得到一百万法朗,我們就能將店里的債務還清,不用再舉債度日了。”
  瓦西接過報紙,斗大的標語下方有一列舉辦單位的名稱,他注意到“西門世家”這四個字,多年前的悲慘往事瞬間浮上腦海。
  “不行,我不准你去參加。”瓦西沒說什么,一句話便推翻笥儂的想法。
  “為什么?這可是難得的大好机會,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對雞尾酒有獨特的天賦,也許他們會聘請我當調酒師,到時候就用不著再窩在這間小酒吧,又臭又髒又沒出息……”笥儂一時嘴快,不慎說出讓瓦西傷心的話。“瓦西爺爺,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你不要生气。”
  “總之我不准你去就是了,什么事都不許多問,你到里頭去告訴納德,要是房東來收房租,就說我下個禮拜會親自拿去給她,不要再一直催了。”瓦西沉著一張臉,這點讓笥儂相當不能理解,明明已經捉襟見肘,卻還在苦苦死撐。
  “那你至少要給我一個理由,這樣大好的机會要是不參加的話,那否定太可惜了?”笥儂噘起嘴,猜不透他的想法。
  瓦西定了定神,猶豫著該不該跟笥儂說出詳情,但最后想想決定還是先別說,只因為怕他這么一說,她的心靈一定會遭受很大的創傷,万一因而有什么閃失,他怎么對得起笥儂的父親?
  “跟你說不准去就是不准去,你要是再這么囉嗦,以后就別再跟我講話。”瓦西扛著酒瓶,一步步走到門口,不想再与笥儂談論這個話題。
  她重重跺了跺腳,回想起瓦西爺爺年輕時還有說有笑,但從她父親過世后,瓦西爺爺的脾气便變得又臭又硬,不管商量什么事部不會有好結果,唯有小田鼠還會多少听一點她說的話。
  “喂!田鼠哥,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笥儂走進廚房,見納德正滿頭大汗炸著洋蔥圈和薯條,遂神情愉悅地朝他走去。
  “笥儂,早跟你講過几百遍,不要再叫我田鼠哥,叫我納德哥!”納德長得濃眉大眼,身材粗壯有型,臉上雖然有些痘痘,但仍遮掩不住那一臉小男人的成熟味道。
  “改不過來了嘛!對了對了,你看看這則報導吧!”她將報紙往他的臉上湊去。
  納德份內的工作都快做不完了,根本沒有空看報紙,他伸手一揮,不堪其扰地說:“好妹妹,我這些東西都快炸不完了,你先別來煩我,要是爺爺發現我沒做完,我就慘了!”
  “你看個一分鐘會死啊?我就不信你一分鐘能多炸几個洋蔥圈。”她搶過他的油鏟,順手遞上報紙。
  納德漫不經心的看著笥儂在報上所指的位置,本來散漫的心思在看完整個內容后,眼睛卻大亮起來。
  “一百万法郎耶!真的是一百万法郎耶!我要炸多少洋蔥圈才能賺得到這么多錢,參加、參加,我舉雙手雙腳鼓勵你去參加!”納德猛點著頭,十足贊同支持。
  “你也支持我去?”太好了,總算找到支持者。
  “廢話,憑你對酒的認知,這獎金明明就是為你而設的,換成是我,我第一個跑去報名。”納德對笥儂充滿信心,贏得這筆獎金對她而言,無疑是探囊取物,輕而易舉。
  “可是瓦西爺爺怎么樣都不肯讓我去。”笥儂壓低聲音,在納德耳邊咕噥著。
  “有說是什么原因嗎?”
  納德年紀還小,是故不清楚笥儂的父親和西門世家的冤仇。
  “瓦西爺爺的脾气容許我問那么多嗎?”她毫無意識地攪弄鍋里的洋蔥圈,無奈的說。
  “說的也是,不過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机會實在太可惜,不然這樣好了,我請我兩個朋友來代班,就跟爺爺說……我們要去參加朋友的婚禮,這樣保證万無一失。”納德心想,要是笥儂能順利贏得獎金,他肯定能分上一筆。
  “對對對,如果我們真把獎金拿回來,爺爺就不會實怪我們了。”
  笥儂和納德兩人相互擊掌,預祝這次行動能旗開得胜。
  兩人愉快地炸著洋蔥圈和薯條,心里高興地計划著要如何花掉那一百万法郎。
  西門世家所舉辦的品酒大賽這項活動,很快就惊動整個巴黎社交圈。
  許多豪門企業和政治人物無不想盡辦法想和西門世家攀上關系,只要能沾上一點點關系,那鐵定是祖上積德、祖宗庇蔭,因此,當品酒大賽的消息一發出去,政商名流和豪紳富賈紛紛前來赴會,就連一些不相干的女仕們也魚目混珠的混進來,為的是想一睹西門少爺的風采。
  更有人謠傳,這回的比賽不僅是要選出几位品酒師,還有可能順便替西門少爺找尋對象,為的就是要讓這位放浪不羈的公子爺,收起玩心好為家族企業奮斗,開創西門世家更廣大的商場生机。
  “哇,好气派的會場,簡直跟博物館沒兩樣。”穿上大會規定的比賽服飾,笥儂一手挽著納德,面色緊張地來到參賽場地,只見燈飾如海,兩旁桌面各擺著西式糕點,顯現主人的气派大方。
  “要是你能來這种地方做事,說不定還能勾引到傳說中的西門少爺,這樣一來,我也就能沾沾你的光,當當有錢人。”納德對笥儂抱著無窮希望,認為只要她一人得道,底下的雞犬就都能升天了。
  “你少在那邊做白日夢,我又不是針對那位公子哥儿來的,況且侯門深似海,嫁進來也不見得會幸福到哪里去。”笥儂擺擺手。這种事還是少碰為妙,她放著自由的日子不過,而被傳統禮教綁死,有沒有搞錯啊?
  “別把事情想得那么糟,想想那些珠寶、首飾,還有數不完的鈔票,你就會認為任何的苦痛都是可以忍受的!”納德不斷游說她,想到自己美好前程都需要倚靠笥儂時,即使讓他說得口干舌燥也在所不惜。
  “算了吧,你看日本的太子妃連出門逛個街都有好几十個保鏢在一旁護著,要我過這种生活,我宁可當個普通老百姓。”她拿起一塊馬蹄條糕點往嘴里塞了進去。
  “你說得也是沒錯,但我就是不懂,明明知道嫁給西門少爺會失去自由,為什么還是有一大堆女人非要往里頭鑽?要是嫁給我納德,我一定天天帶她游山玩水,才不會把自己的老婆關在家里頭。”納德神气的說,至少這點他就比西門世家的少爺強。
  “明白就好,以后少再跟我出餿主意,管好你自己就好。”笥儂擦擦嘴,准備等待比賽的開始。
  殊不知兩人的對話和舉止,全被場內的監視器捕捉得一清二楚,此時天魅正坐在二樓套房內看著監視器的螢幕,冷冽的嘴角不禁勾起一絲胜利的微笑。
  “主子,你看,那邊那個女人不就是我們在酒吧里見到的酒娘,果真被你料中,她也來參加比賽了。”白魁站在天魅左后方,將主子的一舉一動全看進眼里。
  “我沒眼睛看嗎?記住,等會傳達我的命令下去,告訴那些評審,不管燧人爺要錄取多少名額,最后的优胜者必須是她。”天魅十指交疊靠在下巴處,慢慢推衍他的計策。
  “這……主子,那些評審大多是燧人爺和盤古伯請來的,只怕我這樣跟他們說,他們不見得會照我的意思去做。”白魁一臉為難,認為這差事處理起來并不順手。
  “你是听我的還是听燧人爺的?叫你去做就去做,廢話一大堆。”天魅處處受燧人爺掣肘,早就想將心中的不平爆發出來,若非看在燧人爺替西門世家勞心勞力了快四十年,他會毫不留情的將燧人爺赶回老家吃自己。
  白魁摸摸鼻子還是得硬著頭皮去做,誰叫他是主,而自己是仆呢?
  白魁的前腳一出,黑魄便趨到天魅面前。
  “主子,盤古伯要我請你下去為這場比賽講几句話。”黑魄恭敬地迎請天魅。
  “說什么?,沒什么好說的。”從剛剛透過監視器听到笥儂和那男子的對談,他曉得要是他出現在會場,對自己是沒什么好處。
  “可是……現場有很多佳賓都希望能看到你,她們全都是沖著你而來的,有些小姐的條件還不錯,盤古伯建議你不妨下去看看。”黑魄說得眉飛色舞,宛如是盤古伯派來的信差。
  天魅將旋轉椅一轉,瞪著黑魄。“他用多少錢收買你?好小子,你吃里扒外,當起盤古伯那老家伙的走狗?”
  這……”他一時興奮全忘了形,不知不覺就自個儿掉了餡。
  “不要老是想要幫我亂點鴛鴦譜,我要跟誰不跟誰,這點我還有自主權,你跟他說我人不舒服,不想下去,我自會從螢幕上觀看整個比賽流程。”他才不會中盤古伯的計,這一下去,他就會像塊鮮美的腊肉挂在上頭,不引起那些小母狗一陣騷動才怪!
  他雙手支在后腦勺,兩腿跨在辦公桌上,一點也不將盤古伯的話放在心上。

  品酒大賽在天魅刻意的黑箱作業下,讓笥儂成了獨一無二的优胜者,而參賽者每個都忿忿不平,認為笥儂不管在調酒或鑒酒的能力上都不屬于上上之選,對于她能夠脫穎而出相當不理解。
  當比賽結束后,白魄依照天魅指示,將笥儂帶到辦公室。當她踏進气派非凡的豪華天地,整個眼睛都亮了起來。
  “哇,這里簡直比總統辦公的地方還要寬敞。”笥儂瀏覽過整個環境,最后才把眼光停駐在眼前的天魅身上。“你……你不就是那個……大帥哥!”
  她不能置信眼前的所看到的一切,一直以為救她的那位英雄只是路見不平的過客,可万万沒想到,竟會在這樣的情境下与他碰面。
  “我們又見面了。”天魅的笑容帶些冷凝。自己千辛万苦讓她慢慢走進他生命里,他不需要在此刻操之過急。
  “真的好有緣,原來你就是這釀酒厂的負責人?”她這回總算可以專注地打量他,那對眼睛看來雖慵懶無神,但卻獨具特色,高挺的鼻梁如陡峭山壁,配上桀驁不馴的薄唇,构成一張世紀末美男子俊容的最高標准。
  “什么負不負責人?還不是在混口飯吃的。”他喚人端來兩杯咖啡,并朝她走近。
  他每靠近一步,笥儂的神經便寸寸拉緊,在她的觀念里,這些銜著金湯匙出生的人,對女人的態度跟嚼口香糖一樣,等到甜味一失,便隨口吐掉,這點讓她全將注意力集中在她該拿的獎金上,其余的皆摒除在腦外。
  “我……我贏了這場比賽,是不是……可以拿到一百万法郎?”當他走到她正前方時,她才敢稍稍抬起眼來看他。
  “當然了,這是我開出的條件,我一定會付錢給你,不過……”天魅不可能讓這樣的秀色佳人拿了錢就走。
  “不過什么?難道還有其他的附加條件?”笥儂目不轉睛的看著天魅,對于他,她可是有些畏懼。
  天魅朝她尖挺的小鼻頭點了一下,著實嚇了笥儂一跳。
  “沒錯,你要在我這當三年的品酒師,并且還要簽約。”他想用這种方式將她占為己有。
  “什么?還要簽約?”她還以為想做就做,不做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怎知……“不……不行的,我要是簽了約,那我爺爺店里的生意就沒人幫忙了,我們只靠那家小店維生。”
  “你們那家店一個月能賺多少錢?”他兩手插在口袋,開始評估他的投資報酬率。
  “大概……十万法郎……不,不不,應該是二十万法郎。”笥儂一下子多唬了四、五倍。
  “成交!”他一掌拍向茶几。
  他果斷的決定笥儂不禁訝然。
  “你能不能講話平順些,不要忽大忽小。”她拍拍胸口,安撫受惊的心髒。
  “好,那我一個月就花二十万法郎請你,白魁,把合約書拿進來。”他早就把合約書擬好,就等她開口喊价。
  白魁將擬好的合約書擱在兩人中間,暗自佩服起主子的高瞻遠見,事事規划周詳。
  笥儂將合約大致看了一遍,然而愈看愈覺不妙,這跟賣身契絲毫沒有什么兩樣。
  “為什么我毀約的話就要罰獎金的十倍,那是一千万法郎耶,你要我去搶銀行啊?”笥儂發現這張合約對她毫無保障,擺明就是坑人的把戲。
  “照你這么說,要是你被別家企業挖角,我不就損失慘重?”他就她的話找出語病。
  “不……也不是這么說……那這一條又怎么說,你怎么能要我跟你住在一起?員工和老板哪有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這一點她相信他無法自圓其說。
  “我身邊的兩個侍從就跟我住在一起,這有什么好稀奇的?”他已經快要失去耐心了。
  “他們是男生,我是女生!”她得讓他明白兩性的清楚划分。
  “那又怎么樣?我家菲佣也是跟我們住,她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他換了站姿,不懂她在擔心什么,怕住進賊窩嗎?
  “你拿菲佣跟我比?”她气得胸口鼓漲漲的,對他吐出來的每個字都相當反感。
  “照你這么說,你就是有嚴重的种族歧視了。”他神情慎重地告誡她。
  “才……才怪!”她沒轍了,這男人的嘴巴像刀一樣磨得兩面都發光,不管她說什么,他總有辦法把她堵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雖然她很不愿意妥協,可是為了瓦西爺爺的小酒吧,她想,就委屈三年吧,三年之后她就拍拍屁股走人!
  “可以簽了吧!”他看她握著筆,思緒不知飄向何方,不禁出聲提醒她。
  在一陣猶豫下,笥儂還是簽了。
  “這里是一百万法郎,從明天開始,你就搬來我家,并且開始上班。”他瀟洒的撕了張支票給她,并拿回合約書。
  天魅將她送到門口,看她沉重的背影,不禁讓他回想起剛剛的應對模式,也許自己給她的感覺有點像在逼良為娼,所以才會讓她這樣魂不守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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