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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宣靖濤一進浴室就看見蘇映帆很熟練地脫著衣服。“帆帆,為什么不讓蒂娜阿姨幫你洗澡呢?”
  “帆帆自己會洗呀!我昨天才洗頭,今天不用洗頭,所以不必阿姨幫忙。”
  “你今天在醫院這么久,還是洗頭好了,叔叔幫你好嗎?”宣靖濤卷起袖子。
  “是不是這樣比較不會生病?”映帆偏著頭考慮著。
  “嗯!”宣靖濤肯定地點頭。
  “好!”得到了這個答案,映帆也毫不考慮地點頭。
  “蒂娜!我來就好,你去忙別的。”宣靖濤轉身對蒂娜說。
  蒂娜聞言即點頭离開。
  看見蒂娜离開,映帆連忙脫下褲子,坐上馬桶解放他的小水庫。“阿姨都不肯走,害我忍了好久,好難過,”宣靖濤覺得奇怪,這小男孩小解怎么這么上法?“帆帆想上廁所不可以忍著,會生病哦!”
  “我知道啊,可是阿姨一直站在那里,我不能上啊。”映帆委屈地說著。
  “為什么?”宣靖濤蹲下身,困惑地看著他問。
  “媽媽說‘小弟弟’不可以給女生看到,那樣不禮貌。”他認真地說著。
  “那媽媽有沒有教你尿尿站著上就好了?”他和聲問道。
  映帆不好意思地搖頭。“媽媽本來不知道,最近老師跟她說她才教的,可是我會把馬桶弄髒,媽媽說等她研究好了,再教我改進。沒改進前我覺得還是和以前一樣好了。”
  “怎么弄髒呢?”宣靖濤俊眉微蹙,不明白這么簡單的事需要研究什么。
  “射不准啊!媽媽說可能要比較大以后,技術才比較好。”他挫折地低下頭。
  “沒關系,現在你試試看,叔叔幫你看看。”宣靖濤搭著他的肩安慰道。
  “我已經不想上了。”映帆為難地說著。
  “只是假裝想上而已。”宣靖濤鼓勵道。
  “哦!”于是映帆轉身站在馬桶前前后后挪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呢?”宣靖濤困惑地摸著他的頭問。
  “算距离啊,距离測對了才不會弄髒馬桶。”他偏過頭來認真地說。
  宣靖濤愣了一下,那一張認真的小臉蛋不像在頑皮搗蛋,這個蘇紫鶯難道是這樣教孩子上廁所嗎?
  “你媽媽這樣教你嗎?”他不可思議地問。
  “不是這樣嗎?”他偏著可愛的腦袋瓜子反問。
  “當然不必這么麻煩。你只要站在前面,用手扶著”小弟弟“就可以啦。”宣靖濤蹲在他身邊示范著。
  “可是媽媽說不可以玩‘小弟弟’。”只听那小可愛又宣告了他媽媽的懿旨。
  “這不是玩,所以不必擔心。”宣靖濤真是被這對母子打敗了。
  “好!我下次試試。”映帆充滿信賴地看他一眼。
  宣靖濤和悅地對他一笑,溫柔地帶他到浴池中,開始替他洗頭。
  ※※※
  在餐桌上只見映帆的碗堆滿了菜肴,他顯得有些為難。
  “外公、外婆,你們不要一直夾給帆帆菜菜,他都吃不到飯了。”夏晴深知那种苦,立刻仗義執言。
  宣靖濤把他碗上的一些菜夾在小碟子上。“喜歡吃什么說一聲,叔叔夾給你。”
  “好!”他點頭后專心地扒著飯。
  夏洁安一雙眼總是往這一大一小瞄,愈看這孩子就愈投緣,那舉手投足都和儿子小時候神似极了,難得這孩子懂事乖巧卻又天真可愛,沒有不自然的小大人樣。
  “宣奶奶,我媽媽說吃飯的時候想事情發呆,對頭腦不好,長大會不聰明。”
  他好心地提醒道,因為宣奶奶不是猛給他加菜,就一直對著他發呆。
  “連講話都像我們做過醫生的儿子呢!”夏洁安輕聲地對老公說。
  “好啦!別一副要把人吞下的樣子。孩子會嚇坏的。”宣亮東也低聲提醒。
  ※※※
  飯后夏晴很快就拉著好友到她的玩具間和房間看她的寶貝,兩個孩子玩得開心得很,其間映帆跑下來兩次,都在宣靖濤耳邊說几句悄悄話,宣靖濤則寵愛地摸摸他的頭,給他贊許的微笑,夏洁安好奇地問起,他們就給她一式的屬于男人的神秘微笑。
  “靖濤,帆帆的媽媽是什么樣的女人?”夏洁安邊看電視邊問。
  “沒心眼的時候賢良淑德。戒備起來牙尖嘴利。”宣靖濤不假思索地回答。
  “帆帆的爸爸呢?”
  “媽,別想像力過度,那孩子真的和我沒關系。”宣靖濤立刻聲明阻止他編劇母親的想像力繼續發揮。
  夏洁安看儿子一眼,慫恿道:“現在沒關系,以后可以有關系啊,你不是喜歡那孩子?要是娶了他媽媽就馬上有個可愛的儿子了。”
  “你如果沒事,可以寫寫劇本,不然該關心的也是讓郁淇和夏晴有個家的問題。”宣靖濤困扰地按按太陽穴。
  夏洁安一手覆上儿子的肩。“郁淇雖然任性,可是媽反倒放心,她總會替自己爭取她想要的,你成天只知道用工作麻醉自己,這讓媽看了好心疼。”
  “別操心那么多,過多的焦慮傷害肌膚。”他拍拍母親的手臂后即起身上樓。
  宣靖濤走到夏晴的房門口,听見了兩個孩子和妹妹的歡笑聲,不自主地停了下腳步,他輕輕地打開門愉快地看著他們玩鬧著。
  “舅舅,你來幫我們,我和帆帆都抓不住媽媽。”夏晴跑到他跟前拉著他。
  “看你玩得這么瘋,該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呢!”他替外甥女擦擦汗。
  “再玩一下啦,媽媽明天又沒空陪我玩了。”夏晴涎著小臉要求道。
  “再五分鐘,五分鐘后就要准備睡覺了。”宣靖濤伸出五指比著。
  “坏舅舅!不陪人家玩就算了,還要赶人家睡覺。”夏晴翹起小嘴甚是不悅。
  “晴晴,明天再玩好了,明天媽媽早點把工作做完了,就可以陪你玩好不好?”郁淇把女儿攏到身邊哄著。
  “帆帆明天也可以來嗎?”夏晴望向她的小玩伴。
  “我不知道,也許明天媽媽就可以回家了,我要在家陪媽媽。”
  夏晴的小嘴噘得更高了。“那我還要玩,明天就沒人陪我玩了。”
  夏晴又硬是賴箸拉著一伙人陪她玩了半小時才肯就寢,睡前還纏著要映帆念故事書。
  映帆闔起故事書,神情帶著落寞,每晚都是媽媽念這些故事給他听的,現在媽媽卻生病不能回家了。
  “帆帆怎么了?想媽媽嗎?”郁淇見他如此,關心地攏著他問。
  “嗯!只能看媽媽寫的故事書,不能听到媽媽的聲音好奇怪。”他抱著故事書低著頭說,想到媽媽淚就不禁在眼眶中打轉。
  “你說這些故事書是你媽媽寫的?”郁淇這才知道紫鶯還是個頗有名气的儿童文學作家。
  “是啊,媽媽想讓我看看除了王子和公主、狐狸与大野狼以外的故事書,所以就自己寫給我看。”映帆是媽媽的忠實讀者,而讓他最開心的是學校的小朋友,也都喜歡媽媽寫的故事書,但想到媽媽的好,他的淚卻再也忍不住地掉下來了。
  “帆帆別難過,你媽媽只是做檢查,讓醫生知道她的身体狀況,就可以讓她更健康了。”宣靖濤輕抬起他的小臉,拭去他的淚并柔聲地安慰道。
  “真的嗎?媽媽以后就不會經常生病難過了嗎?”映帆听到這些話馬上仰著小臉問,眼中滿是希望。
  “當然,所以你也要早點睡,不要讓你媽媽擔心,叔叔陪你睡好嗎?”他細心地想到小孩在陌生的環境缺乏安全感。
  “謝謝叔叔,帆帆很勇敢,可以自己睡。”映帆自信地說。
  宣靖濤摸摸他的頭,抱起他往自己房間去,他當然知道這小男孩平時一定被教得堅強獨立,但是畢竟是個孩子,特別又是在擔心媽媽病況的心情下,他不想讓這孩子承受太多心理負擔。
  映帆自小就在程志新及三個干媽家留宿慣了,所以适應能力很強,不過他卻也喜歡宣叔叔念故事書給他听,在宣叔叔的臂彎下安安靜靜地听著入睡。
  看著映帆熟睡的小臉,宣靖濤心中感到异常宁靜,闔上紫鶯為儿子寫的故事書,珍愛地放在書桌上,對于這個看似不解人事的媽媽,他更加欽佩了,她對孩子的關愛和用心程度自然地流露在她的作品中,這樣好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如此幸運地得到她?為何又那么狠心讓她孤獨地帶著孩子面對未來?
  那么好的一對母子,是誰忍心拋棄他們不顧呢?宣靖濤就這么心疼地擁著映帆入眠。
  ※※※
  听著車窗外劈哩啪啦的雨聲,程志新探看了一下,忘了帶傘了,自己淋濕了是沒關系,但是干儿子可不能有半點差錯,在后座上找到了一個塑膠袋,頂著頭就沖進幼儿園,誰知他一到教室,留在教室中的几個小朋友中就是沒他干儿子的身影。
  “程先生來接帆帆嗎?”映帆的老師有禮地招呼他,詢問的神態中掩藏著對他的飲慕。
  “嗯!戚老師很适合穿紫色的衣服。”夸贊女人几乎是他和女生說話的開場白,當然少不了順帶拋出他那魅惑力十足的勾魂眼神。
  “帆帆跟著夏晴的舅舅先走了,這里有他留下的名片,我們征詢過蘇小姐才讓宣先生帶走的。”戚老師柔聲地說明著,那黑白分明的大眼暗傳著少女的純情。
  “我知道了,謝謝!再見。”程志新暗怪宣靖濤,真不明白他湊什么熱鬧,每天搶著把孩子帶到他家也就算了,連接孩子也搶,搶生意也不用這么積极。
  “程先生,傘借你!”戚老師遞了一把傘給他,然而真對上他那會帶電的眼睛卻又羞怯地低下頭。
  程志新淡然一笑,他從不怀疑自己對女人的魅力,到目前為止見識過他的溫柔体貼,卻全然免疫毫不動心的只有他那無緣的老婆蘇紫鶯,就連心婷那情場女強人有時還會被他逗得真情流露,偏偏他在意的紫鶯心是鐵打的,近六年來他噓寒問暖、百折不撓、菇苦含辛的痴心對待,始終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謝謝!那你呢?”害佳人淋個落湯雞可不是他程志新的作風。
  “沒關系的,我可以和王老師一起撐。”
  “這樣吧!戚老師送程先生到校門口,小朋友我看著就好。”王老師當然知道同事的心事,順水推舟給她制造机會。
  “那就有勞你了。”程志新大方地先謝了,當作成全少女雨中散步的夢,成全女人的事是他人生守則第三條。
  程志新上了車,給戚老師一個動人的微笑,搖下車窗前還丟了個迷人的飛吻出去,才瀟洒地開著他的積架离開,讓戚老師望著他消失的車影神馳不已。
  戚老師沉醉的神情,讓停在一邊的郁淇看得感慨万千,他還是耶么的迷人,他的魅力在于大方的溫柔,有些男人非常吝于表現溫柔,不肯付出真心,但是程志新不會,他從不吝于讓人獲得溫情,對一個陌生人他也可以全然的付出真心,她見識過他的款款柔情,她以為那足以回味一生了,再見他一面,那深藏的記憶全然地被勾起,眷上他的溫柔會上癮。
  ※※※
  宣靖濤一到醫院病房,意外地看見程志新坐在紫鶯的床邊,以愛怜的眼光看著沉睡的她。
  “志新爸爸!”映帆和夏晴同時開口叫他,并扑向他。
  “噓!”他以食指比著唇,并將兩個小娃儿兜攏到身邊“小聲點,媽媽剛打完針,還沒醒。”紫鶯暈針的情況很嚴重,所以打點滴對她而言是很辛苦的。
  “志新爸爸!我們把媽媽接回家好嗎?她不喜歡醫院。”映帆拉著程志新的手,仰著頭要求道,他不要每次來醫院總是看見媽媽在昏睡。
  “帆帆乖!等下午媽媽都檢查好了,志新爸爸就會接你們回去,把護士阿姨請回家照顧媽媽好不好?”程志新摸著干儿子的頭,輕聲地安撫著。
  “好!”映帆立刻點頭。
  “那你要跟媽媽說。你想住志新爸爸家,要媽媽一起去知道嗎?”他撫著映帆的臉,鄭重地交代著。
  映帆又乖巧地點頭。
  “志新爸爸,我也去可以嗎?”夏晴也偏著頭天真地看著他問。
  “當然可以嘍!志新爸爸家很大,可以讓很多客人住,只要你媽媽答應,歡迎你們一起來。”程志新慈愛地回答。
  夏晴得到這個答覆,非常開心地對著他笑,很自然地依偎在他怀中。
  宣靖濤覺得這是父女天性使然,夏晴平時是很怕生,也很排斥生人的,但是她那么快就接受程志新,親匿到把他這個舅舅撇在一邊,讓他有些不是味道。
  “靖濤,謝謝你幫我接帆帆,我明天會早點到,順便接晴晴,你就不用這么麻煩了,你的事業這么大,一定很多事要忙,這些天真的太打扰你了。”程志新不著痕跡地把態度挑明了。他不希望宣靖濤再多事。
  “哪里,先前郁淇和晴晴麻煩蘇小姐的地方才多呢。”宣靖濤沒來由地對程志新的態度反感,他想可能是因為妹妹的關系,他私心希望他們能夠一起給晴晴完整的家。
  “下午我會在這陪紫鶯,孩子讓我帶,你去忙吧!”程志新接下來老實不客气地赶起人來了。
  “孩子在醫院不好,不如你帶他們出去玩,蘇小姐的主治大夫是我的朋友,我正好和他約了時間談事情。可以順便留在這里看顧蘇小姐。”宣靖濤說得平順自然,一點也不像刻意和程志新較勁,但程志新心里可是百般不是滋味。
  這人到底想做什么?怎么看都像是存心找碴似的,難道對紫鶯有什么企圖?
  繼而想想應該是自己多心,他和紫鶯不過見几次面。紫鶯外貌平凡,若不是和她相處根本就不懂她的好,而宣靖濤這种外在條件出色的人,身邊繞的都是美人,是不會注意到紫鶯的,但他為什么每天都來湊熱鬧?
  “好吧!那就麻煩你了,晴晴我會直接送回你們家,回頭見。”程志新決定先不要疑神疑鬼的。看看情形再說,他讓兩個孩子和宣靖濤道別,即一手牽著一個往外面走。
  宣靖濤走到窗口,看看外面雨停了。露出了燦爛的陽光,庭院中有些出去透透气的病人在散步,他轉頭看一下病床上的蘇紫鶯,而她正好睜開眼。
  “醒啦?”他柔聲地問,很快地走到她身邊。
  “什么時候了?”這些天她每天被繁复的檢驗整得七葷八素的,沒病都也弄出病來了。
  “午后兩點。”他看了一下表后回答。
  她一坐起身,听到這個答案,不禁皺眉頭,因為馬上又要做檢查了。
  “待會儿是最后一項檢驗,忍耐一點。”宣靖濤也從醫護人員那儿知道她非常排斥檢驗。
  “帆帆呢?”她只能想想愉快的事,自知不做完檢查,夢渝她們是不會放她回去的。
  “程先生帶出去玩了,他剛剛來過,他希望你出院后到他家去。”他倒一杯水給她。
  她喝一口,隨即擱下。“他知道晴晴的事了嗎?”
  “郁淇還在猶豫。要不要吃點水果?”他從水果盒中拿起水梨問著。
  她輕輕地搖著頭,只想赶快离開醫院回家。
  宣靖濤很明顯地看出她的憂郁,不知她擔心的是什么,自從她住院以來,就沒見她放開心怀過。
  “什么事都不要想太多,檢查只是為了徹底了解你的身体狀況,不代表會有什么不好的事。”看著她不展的眉頭,他体貼地勸著。
  她淡然一笑。“我看起來一副很怕死的樣子嗎?”
  不料她會這么直接地說出這种話,他愣了一下,用安撫的態度問:“你怕嗎?”
  她低下頭,手指揉捏著床單。“很怕!如果我死了,我父母怎么辦?帆帆怎么辦?雖然我有高額的保險分別讓他們受益,但是我父母最需要的是子女的照顧和關心,雖然為了帆帆,我爸還生我的气,可是如果我死了,他會受不了的,我媽就更不用說了。帆帆還這么小沒爸爸媽媽已經夠可怜了,再……”她干澀的紅著眼,怎么也掉不出淚來,只是無助地揉捏著床單。
  “不會的!就目前所知的檢驗結果看,你只是傷了胃、肝功能不好、貧血、營養不良、血壓過低、身体虛弱而已,你的免疫系統還很好,只要調理得當,會很健康的。”他坐到床邊,不自主地擁著她,輕聲地安慰著。
  “我也相信我不是紅顏,應該不會薄命。我是好人。從來都沒有害人,愛惜所有的事物,是個惜福的人,平常都要求自己待人處世要溫柔敦厚、做事認真、對人真誠,什么事都會考慮別人的處境,但是俗話說好人不長命。”她說到這儿,整個人覺得冷了起來,輕輕顫抖了一下。
  “我好冷!大概快死了。”她沮喪地說著。眼前一片茫然,淚卻落不下來。
  宣靖濤手勁一帶,將她擁得更緊。“傻丫頭,你只是情緒低落、胡思亂想、心理作祟。”
  他有力的擁抱,讓紫鶯從莫名的恐懼中逃脫,漸漸覺得暖和。這才恍然發現自已被個稱不上熟悉的男子抱著,她几乎是碰了刺似地反射動作,掙開宣靖濤的怀抱,毫不遲疑地以雙手分別由左右肩開始刷向手臂,無意識地刷掉什么似的。
  宣靖濤見她如此反應,先是一愣而后是滿心的不自在,她的舉動好像他弄髒她做的,而后看見她頸項明顯的雞皮疙瘩,心里更不是味道了,怎么說他也是出于好意的安慰她,她那是什么反應?難道他的手髒嗎?
  “對不起!我無意冒犯。只是……”他尷尬地解釋,但卻不知從何說起。
  “抱歉!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我不習慣和人有身体的接触,我神經質。”她連忙抬起頭對著他解釋,他的善意她是知道的。
  听到這話他愣了一下,沒有怀疑只是不解,一個孩子都生過的人,怎會不習慣和人有身体的接触?
  “紫鶯,要做檢查了。”靜娟的聲音轉移了兩人的注意力。
  一進紫鶯的房間。見宣靖濤坐在床上時,靜娟呆立了一下,紫鶯怎么可能讓男子坐她的床?
  “紫鶯?你還好吧?又昏倒了嗎?”她單純的腦袋想出這個理由后,擔心馬上寫在美麗的臉上。
  “沒有。”紫鶯立刻穿上鞋子站起來。
  靜娟扶了她一下,見她站得穩隨即放開手,只是伸著手在她身邊護著,准備隨机應變。
  待見紫鶯進檢驗室后,靜娟憂心地對著宣靖濤問:“剛剛紫鶯又昏倒了嗎?”
  “沒有。”宣靖濤簡洁地回答。
  “那她怎么可能讓你坐在床上?”靜娟困惑地看著他,那神情好像等著老師給答案的小學生。
  宣靖濤被她問得不知如何回答。“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嗎?”
  “在別人很平常,但是紫鶯之所以叫龜毛鶯就因為她的怪癖,她不習慣和人有肢体接触,她的衣服不借人,也不穿別人的衣服,不坐他人剛坐過的椅子,別人的突然碰触,會嚇得她失聲惊叫的。逛街如果被人碰撞了,她一定會不由自主地拍拍被碰的地方,完全就像在拍灰塵似的,她在某些方面是很麻煩的。”靜娟隨口一說,就都是紫鶯日常生活的禁忌。
  “這樣嗎?但是她讓人覺得很隨和親切、慷慨仁慈。”宣靖濤雖然和她相處得不多,卻可以确信她不是挑剔難纏的人。
  “沒錯,她的麻煩只限于有關她個人的事,關系到別人的事,她很能配合的。”靜娟的眼中帶著佩服与欣賞。
  “你和蘇小姐認識多久?”宣靖濤隨便地找話題聊。
  “十年左右,她大一時搬進我們寢室,雖然后來她轉學,不過我們畢業后讀研究所時,租她的公寓三年,有了帆帆后。又和她住了三年。”
  “那你一定很了解蘇小姐了。”
  “算吧!不過嚴格說也不能算。紫鶯心中有些地方是別人進不去的,我們和她這么好,她最難過的時候卻只會一個人去看海,等情緒過了才會讓我們知道,她堅強得讓人心疼。”靜娟頓時感到心酸,覺得紫鶯的堅強無形中傷了她自己。
  宣靖溝沉默了許久,不知不覺地陷入怜惜紫鶯的情境中。
  “她沒有可以談心的朋友嗎?”他心中泛起一絲疼痛。
  “很多,紫鶯不是不和人交心,她只是靈魂孤獨。她是個精神智商很高、才情四溢的人,所以她的心別人不易懂,我這樣說你懂嗎?”靜娟認真地看著他說。
  宣靖濤淡然一笑,雖然汪靜娟盡她最大努力地說得很清楚,但是他真的听得很模糊,因為先前的蘇紫鶯一點武裝也沒有,她的害怕与恐懼毫無隱藏地讓他知道,他不覺得這樣坦白的心不易懂。
  看見他淡笑時頰邊淺淺的酒窩,靜娟愣了一下,他笑起來的樣子和帆帆像极了。“帆帆長大一定像你這么好看,說帆帆是你儿子別人一定相信。”靜娟不經大腦地說著。“你有儿子嗎?和你長得像不像?是不是也像帆帆?”她偏著頭就這么一逕地問了一些教人不知從何答起的問題。
  “我沒有孩子。”宣靖濤簡單地回答。
  “那不要再拖了,年紀愈大生孩子的風險就愈大。”靜娟以專業的口吻說著。
  宣靖濤沉默了一會儿,神情有些黯然。
  “你見過帆帆的父親嗎?”一會儿他轉個話題問。
  靜娟搖搖頭。“你有沒有兄弟?說不定帆帆和你真的有血緣關系。”她突然异想天開地說。
  他的頰邊又浮現了一個醉人的窩,覺得這位護理長真有趣。“我是獨子。”
  “那會不會你爸爸有外遇?”她很自然地脫口而出,純然認真地看著宣靖濤。
  宣靖濤忍不住笑了起來,知道為何晴晴說程志新給汪靜娟取個蘿絲的外號了。
  “不會,我父母感情很好,最重要的是我妹出生后,我父親就結扎避孕了。”
  靜娟放心地說:“那就好了,若你和帆帆有血緣關系才讓人擔心呢!”
  宣靖濤不解地問道:“怎么說?”
  “紫鶯為了帆帆不但犧牲了青春歲月,也和家人疏离了,這些年她惟一剩下的只有帆帆了,如果突然冒出個和帆帆有血緣關系的人二話不說地要帶走他,教她情何以堪?”靜娟憂心地說完,并輕歎口气。
  “台灣的法律雖然沒有特別保護母親的監護權,但是以蘇小姐的情況和條件而言,即使帆帆的親生父親要打官司,也未必會贏,畢竟是他拋棄蘇小姐的。”
  “這樣?以紫鶯的條件真的可以保住孩子?”靜娟高興地問。
  “當然!她有固定而良好的工作,又把孩子照顧得那么好,誰會把孩子從盡責的親生媽媽那儿判給不曾負過養育之責的爸爸呢?”
  靜娟得到這個答案覺得很放心,一個外人都看得出紫鶯把孩子照顧得好,就真的不怕什么人來搶了,繼而她搖搖頭取笑自己說:“我一定是受連續劇的影響,帆帆的爸爸一定不知道他的存在,更不用說會找上紫鶯了。”
  這時紫鶯臉色蒼白地出檢驗室出來,靜娟立刻上前扶她。“又暈了?”
  “還好。”她微笑著,雖然不舒服,但心情卻是輕松的。終于可以离開醫院了。
  “靖濤!你來一下。”紫鶯的主治大夫利思晟把好友叫進去。
  宣靖濤隨著好友進他的診療室后,利思晟才將手上的報告交給他。“記得我請你幫忙輸血的事吧!”
  “怎么了?我的血有問題嗎?”宣靖濤莫名所以地看一下報告,見利思晟鄭重的樣子,好像有什么大事。
  “郁淇前几天帶了蘇小姐的儿子來抽血,要我比對你們的DNA,所以我才要你輸血,第一次報告出來,我覺得奇怪,所以又做了一次,現在結果出來了,可以确定無誤,你自己看。”他指著報告說。
  宣靖濤仔細地看那份報告,同樣擁有醫生執照的他。看著那一張報告上的所有項目,濃眉愈鎖愈深,百分之九十九的符合程度,那表示映帆毫無疑問地是他的儿子。
  “不可能!我沒見過蘇小姐。”他搖著頭難以置信地說。
  “當然!兩個。型的人怎會生出A型的孩子。”利思晟從他的抽屜中拿出另一份紫鶯和她儿子的比對檢驗報告給宣靖濤。
  宣靖濤一看,那張報告顯示映帆和紫鶯毫無血緣關系。
  “這怎么回事?”他不解地問。
  利思晟聳聳肩,拍了老友一把,“只怕你得問蘇小姐了。不過你該高興,這表示你在法國的檢查錯誤,你可以生孩子。而且生下的孩子絕對健康聰明。”
  “不可能,我也親自做過檢查,結果和伊蓮的結論相同,我的染色体有問題,即使篩選培育試管嬰儿也會是個不健全的胚胎。”宣靖濤說得悵然。
  多年前他有一個失敗的婚姻,孩子就是症結所在,他喜歡孩子想要孩子,可是他的妻子不愿生孩子,起初他不知原因何在,后來他那同是醫生的妻子才拿出了他的檢驗報告,報告上的資料顯示他不孕。
  “靖濤,有件事我也是听人說的,所以一直沒告訴你,据我留學英國的同事所知,你的前妻念醫學院時就是個同性戀,所以很可能她動了手腳,當時你們在同一家醫院,她既是婦產科,當然方便偽造檢驗書,更有可能暗中動你的檢驗。”
  宣靖濤想了一會儿,臉色愈來愈沉。的确,當初他怎么沒想到一向不要小孩的伊蓮為什么會不聲不響地給他做檢驗?而最初她總是拒絕親熱,他以為是他們還沒建立深厚的感情,他是那么用心地想和她培養感情,誰知后來她則是以那個檢驗結果毫不留情地訕笑他、打擊他,公然地在他面前和別人調情,目的不外是要离婚。
  “好過分!她跟我講就好了,為什么要這么傷人?”宣靖濤現在想到那些傷人自尊的話。仍覺得難以承受,后來他知道她和同性之間的戀情,她還說是因為他讓她害怕男人讓她生下畸型儿,才把感情轉向女人。
  “她甚至讓我背負造成她同性戀行為的責任。”宣靖濤气忿難平地說。
  “過去就算了。好人是不會平白受苦的,上天不是送給了你一個好儿子嗎?”
  利思晟安慰道。
  蘇紫鶯這些天住院,蘇映帆每天總會在醫院待個几小時,接触過他的醫護人員,沒有不夸贊他的。
  “我錯失了看著他長大的點點滴滴的机會。我甚至連他母親是誰都不知道,為什么?這些年來我的孩子讓一個弱質的女學生吃盡苦頭,而我一點也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一掌擊向桌面,對這件事實難以接受。他哪里會想到那個不顧他們母子,讓他百般不以為然的不義之人,竟然是他自己。
  利思晟無言地攏一攏好友的臂膀,知道向來責任心強烈的他此刻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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