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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可否請你說明,憑什么自作主張地把我的東西帶到這里?”紫鶯待儿子睡著后,不高興地在宣家客廳質問著宣靖濤。
  一出院她就不知所以地被載到這個地方,因為儿子在場,她只是表達了不同意,并不想在儿子面前和他吵架,但她深不以為然。
  “九點半,半小時夠你吵嗎?”宣靖濤當然知道她不會這么容易擺平,早有心理准備。
  “少在那邊言不及義,請你弄清楚,我一忍再讓,是顧及孩子的感受,并不是接受你的無理,你真的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嗎?你大部分的時間看起來都人摸人樣的,怎么盡做些飛禽走獸都不屑的事?”睨視他一眼,那眼光說有多鄙夷就有多鄙夷。
  宣家二老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這纖弱的女子,從一進門都是溫和有禮,本以為是個水做的人儿,沒想到一翻臉悍成這樣子?
  “罵人不帶髒字,而且注重修辭。這些話用法語一定得用最高修飾語。”夏洁安小聲地對老公說,并立刻拿出手記抄了下來。
  “靖濤!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什么事都該先商量的。”宣亮東開口安撫道。
  “我沒商量征詢過嗎?從你住院第一天就告訴你了,你住院多久,我就商量多久。”他篤定地看著紫鶯反問,態度仍是溫文儒雅。
  “沒我的應允,你有什么資格這么做?”紫鶯以銳利的眼光審視著他。
  “我給過你机會,是你不好好照顧自己,是你讓孩子擔心害怕,是你不愿配合看護的照顧,你想我身為孩子的父親,有沒有資格不讓孩子擔心受怕?何況我也答應你的求婚了,為了不當個鰥夫,當然不能再讓你任性而為。”他說得情理兼顧。
  “真的?你們要結婚?太好了,亮東,你听到了沒有?我們明天就回巴黎訂作婚紗。”夏洁安一听儿子這么說,馬上興奮地要打電話訂机位。
  “伯母,別听他胡說,這絕對不是事實,我只是一時用辭不當被他曲解了。”
  紫鶯連忙開口阻止。
  夏洁安放下話筒回身答道:“不會啊!我覺得你說話條理清晰,遣詞用句都很精准,同樣一句話被你說起來,意義都突顯了不少,你是處女座的對不對……”說著就走到紫鶯身邊,挽起她的手,到沙發上坐下大談星座与個性。
  一談起星座,夏洁安就成了占星專家了,全然地把紫鶯的注意力拖過來。
  宣靖濤和宣亮東交換了一個“安啦!”的眼神,任誰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讓夏洁安從星象話題中輕易轉開,只見夏洁安興致高昂,滔滔不絕地說著。
  “伯母,我和朋友約定的睡眠時間到了,我們以后再聊。”听到了壁上的鐘聲,紫鶯立刻聲明道。
  “你真是很典型的處女,我知道原則對你們此生命重要,明天再聊,晚安。”
  夏洁安慈祥地拍著她。
  紫鶯上樓前朝宣靖濤給個你給我記住的一記白眼。
  ※※※
  紫鶯一睜開眼睛,一時還沒習慣眼前的環境,想了一下,才知道身在何處,半撐起身,看了一下床頭的鬧鐘。
  “還一個半小時才六點。”宣靖濤迷人的聲音從床下傳來。
  她嚇得全身一顫。失聲叫了出來。
  “別怕。”宣靖濤很自然地爬起來拍拍她的背。
  怎料她叫得更大聲了,宣靖濤差點被她嚇到,幸好他們的房子都有隔音設備,不然全家都會被她吵醒的。
  “你做什么在這里?”紫鶯抱著棉被,擋開他的手。
  “你半夜可能不舒服,我當然要看護你。”他神情自然地說。
  “你神經病,我跟你非親非故、男女有別,你怎么可以在我房里睡?”紫鶯气得不住地喘气,這人根本是瘋了。
  “什么非親非故?我們有一個儿子是不爭的事實。”宣靖濤輕松地說著。
  “你出去!”紫鶯不高興地吼著。
  “火气這么大,馬上你會胃痛,快深呼吸讓情緒緩和下來。”宣靖濤打開燈在柜子上拿出胃乳,倒給她喝。
  紫鶯來不及反駁,胃就痛起來。雖不情愿,也只好喝了。
  “瘟神!”她皺著眉罵著,每次出現都害她犯病。
  “別這么大惊小怪的,孩子都生了,就算同床共枕又怎么樣?何況我們就要結婚了。”宣靖濤總是強調這些,不外就是希望激她主動說明帆帆的身世。
  “你!我現在沒力气和你多說,但是你給我听好,我蘇紫鶯不是可以任人擺布的,你等著瞧好了,這些帳我會一筆一筆算。”她卷起被把自己從頭蓋到腳,不再多說。
  真不明白語蘭是怎么了?為什么會不顧一切地為這种人生下孩子?男人難道都這樣嗎?有了關系后就會把對方視為所有物嗎?她實在不了解,然而最可恨的是她不能否認,真是气死她了。
  倨強!宣靖濤看著床上的那個“蛹”,無奈地搖頭,她到底要瞞到什么時候?
  是不是該直接逼問她呢?從靜娟那儿知道她律己甚嚴,每當言不由衷時,都會為難自己許久,所以他不想造成她的心理負擔,只希望能自然地套出來。
  他也再度躺回地舖,說什么他也不會离開,因為以她好強又任性的脾气,不時時看著,只怕有狀況她也不會求助的,而他舍不得她再有什么意外。
  對于那种心情,他感到很奇妙,認識她不是多久,相處的時間也不是很長,可是很自然地就把她當成自己人了。
  ※※※
  六點整,宣靖濤的腕表輕輕一震,他就輕手輕腳地卷起舖蓋离開,當紫鶯再度醒來,外面天色已經大亮了。房間里面還是很暗,她起身拉起窗帘,窗外一片青綠。窗帘的質料很好,隔光的效果佳,看得出是剛換上的。
  門外傳來敲門聲,她前去開了門。
  “早!吃點東西該散步了。”宣靖濤身著米色休閒服,优雅地站在門口,更顯得文質彬彬。
  紫鶯沒做回答。關起門來,很快地換下睡衣,梳洗完畢准備下樓。
  當她再打開門,宣靖濤仍站靠在門邊,見地出來就給她迷人的一個微笑。
  一到飯廳,蒂娜已煮好了稀飯。裝一碗在桌子上,宣靖濤給她減了小半碗,外加小半杯鮮奶,和一半的荷包蛋。
  紫鶯一動湯匙,即确定稀飯沒有用文火熬,稠度不夠,剪一小塊蛋,光憑触感就知道油放了太多,煎得過老了一點,鮮奶的溫度也高了些。不過她仍是很認真地吃完,畢竟這些都是蒂娜辛苦做的。
  宣靖濤見她三兩口就把東西解決了,不以為然地說:“吃來西要細嚼慢咽,食物必須和唾液充分混合,才能讓消化鋂發生作用,減輕腸胃負擔,增加吸收能力,下次起你每吃一口東西,至少都要咬三十六下才可以吞下去。”
  他优雅地以另外一半荷包蛋示范著,紫鶯只當他神經病地看一眼,但不可否認的。這瘟神的舉止還真是從容閒雅,讓她想起古人盛贊溫其如玉的彬彬君子,但他是小人。
  “我跟你說真的,這是醫生的專業建議。”他用畢后擦完嘴,認真地說。
  “你要我一天吃六餐,每一口嚼三十六下,我整天都耗在吃東西上就好了。當我是什么?飼養神豬啊!你為什么不干脆在我房間裝個監視器,在你房里放個螢幕,好半夜看看我有沒有翻身?”他們鄉下養神豬就是這么慎重其事的,她不屑地白他一眼。
  “這個建議可行,這樣就不會嚇到你了,如果你踢被子了我再過去。”宣靖濤以手支頤慎重地考慮著。“不過你不是討厭房里面有太多高科技的電器品?”他想到了不妥處。
  怪胎,她無奈地搖頭,心想人真的不能只是看外表,這個人表面上正常,腦袋卻很詭异,不是存心不良,卻讓人不敢領教。
  ※※※
  吃過了東西后,宣靖濤就陪紫鶯到外面散步,從宣家后院走去,可以上大屯山。清晨山徑上有許多運動人在活動。
  散步回來,打理好儿子,送去幼儿園后,宣靖濤又讓蒂娜准備好了第二餐,半碗飯和五項菜各一小碟,分含醣類、蛋白質、維生素、礦物質、脂肪五大類營養素。
  當她要咽下第一口食物時,宣靖濤不贊同地搖頭阻止,“十!你才咬了十下,不可以這樣就吞下去。”
  “你不知道吃飯的气氛很重要嗎?”順口气,差點被他突發的聲音嚇得嗆到。
  “當然,不然我何必陪你少量多餐?”他說得溫柔体貼。
  “監控才對,我如果像這樣盯著你,你還吃得下嗎?”居然連嚼了几下也算得清清楚楚,真是敗給他。
  “你就是這樣不合作,難怪身体這么差,儿子都知道你渾身是病,這樣生活品質怎么會好?”他不疾不徐地數落著。
  “少拿帆帆來壓我,以為每個人都像你含著寶玉出世,有錢有閒地成天講究生活品質嗎?我不事事爭取時效,你今天可以撿現成地有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嗎?”他优雅舒閒的貴族气質雖然讓人覺得愉快,卻也讓她同感气惱,惱他不解人間疾苦。
  “所以我這樣用心回饋你的付出,為何你全不接受?我把事業暫時放下,只為全心全意照顧你,難道你不能体會我的用心?”他說得恩重如山高、情似海深的。
  “我不需要你多事。”詎料,她不領情地正視著他。斷然地拒絕。
  “我偏要。”望著她固執的眼中,他不接受她的拒絕。
  “你這算什么回饋?仗著家里有錢,讓別人忙進忙出的,還大言不慚地在這里管我這個管我那個,這是全心全意嗎?”她冷笑,不以為然地說。
  “你要怎么樣才肯配合?”他不想和她吵下去了,省得害她又气得不舒服。
  “你有本事就自己打理我的事,要我吃六餐你就煮六餐給我吃,這樣我才心服口服,就會每口飯都咬三十六下。”她刁難地說,算准了他做不來。
  怎知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沒問題,不過這一餐來不及了,你先別餓著了,你餓了的時候脾气很大,待會別又犯胃疼了。”
  ※※※
  下一餐,紫鶯對宣靖濤照著食譜做的每一道菜都有意見。
  “魚蒸得過老讓養分流失,肉太腥破坏胃口,青菜揀得太嫩暴軫天物,豆萊折得長短不一不夠美觀,連米都洗得不好煮起來不夠香,湯在熄火以后放鹽才有鹼味。”她不客气地說得一無是處。
  宣靖濤才一坐下,就得到了她給的成績單,莞爾一笑,雖然不好受,但還真的打心眼里佩服她可以挑剔得這么周全而具体。
  “那就委屈一次,下次改進。”他從容地說并遞筷子給她。知道惜福的她再怎么不滿意也不會浪費食物任性地要他重做。
  紫鶯接過筷子,謝了一聲,夾一粒飯放在口中,咬了三十六下,朝他看一眼,吞下去才又夾第二粒。
  宣靖濤現在慶幸自己國中畢業就到法國,習慣法國人自由浪漫的溫吞調子,這下才有耐性和她周旋。
  “台灣的女孩都像你這么刁鑽嗎?”他微笑著問道。
  紫鶯慢條斯理地嚼著一顆米,咽下去后才答道:“我不過是順應‘醫生’的專業建議罷了,省得被指控為不配合,去法院告我疏于母職,給孩子不好的生活。”
  然后她還是飯一顆顆地吃著,存心跟他耗下去。
  “算我說錯話,我道歉好不好?你這么吃法會餓過頭的,為什么要拿自己賭气?”過了十几分鐘,他不高興了,夾一塊魚肉送到她嘴前。
  “你的風度翩翩、從容自得呢?沒有耐性、不講民主要當暴君啪?”她眼一抬眉一挑,言譏語諷地說著。
  “我只是個凡人,你再任性我要生气了。”他正色地說著。
  這樣就受不了了?都還沒開始算帳呢!紫鶯在心里冷笑了一會,用碗接了那塊魚肉,認真地算几片文理后才放進口中,然后再把她盤子上的魚肉按他夾的文理數分了几份,最后多出了几片文理。
  “這些不完整的你吃。”她說完認真地扒了一口飯。
  “遵命!”他沒轍地看她一眼,發現她對完整的執著全在一些小事上。
  “看到沒有,這就是。型處女座的奇妙組合,不計較的時候可以全然地大而化之。一認真起來就分毫不差地要求完整、平均、合理,所以下次你看見一個處女座的人表面邋遢不修邊幅的時候,千万則輕信她的外表,骨子里她還是典型的處女。”夏洁安在門邊對著蒂娜傳授著她的獨門心法,顯然看了一幕完整的戲。
  宣靖濤看見蒂娜松了一口气,那表示帆帆回來了,在儿子面前她就不會那么難纏。
  “媽媽!爸爸!我回來了。”果然馬上見儿子由樓上放完書包。就和小表妹拉著手一起下來。
  “舅舅!舅媽我也回來了,”夏晴跟表哥同時和兩人打招呼。
  “晴晴,叫阿姨,不是叫舅媽。”紫鶯柔聲地更正道,并為所有人盛飯著。
  “紫鶯,不是要你先吃嗎?你的胃不能餓過頭的,為什么還等我們呢?靖濤你可真是失職。”夏洁安坐下來就數落儿子。
  宣靖濤委屈、無辜又怨歎地看媽媽一眼,難道看不出自己的身子備受刁難嗎?
  “媽媽,我們老師今天說你寫的故事哦!”映帆吃了一口飯說。
  “我們老師也是。”夏晴也高興地說。
  “真的?她們說哪個故事呢?”紫鶯興趣盎然地看著兩個孩子。
  “山谷里的野百合。”映帆答道。
  “小貝殼与寄居蟹。”夏晴也接著回答。
  “哦,小朋友們喜歡听嗎?”她面帶慈容地問著兩人。
  “喜歡!我跟他們說這是我舅媽寫的,他們都希望來我們家听故事哦!”夏晴得意地說,她怎么也不肯改口叫阿姨,因為當初媽媽說表哥的媽媽叫舅媽,而她叫舅舅叫慣了,叫舅媽只需改一個字很方便。
  “謝謝你們告訴我,我很高興。先吃飯吧。”接著紫鶯要兩個孩子認真吃飯。
  當大家都專心吃飯的時候,紫鶯呆了一下,想不起這口飯咬了几次,她對數字是最頭痛的,但是也不能含混過去。
  “二十七。”宣靖濤了然于胸地提醒道。
  “說話時動了几下有沒有扣掉?”她認真地問。
  “有!”宣靖濤寵溺地看著她,不自覺地笑出來。
  這么認真的小性子、可愛的小心眼、迷糊的小腦袋,真是讓人愛恨不得。
  ※※※
  在宣靖濤的日夜照顧下,紫鶯的病情控制得很好,但是一忙還是會發作,不是胃疼就是暈眩,而她執拗的個性卻又勸不住,實在讓宣靖濤傷透腦筋,眼下她就非得和蒂娜上菜市場買包粽子的材料回去她的公寓包不可。
  “要吃粽子用買的就好了,不要這么麻煩啦。”夏洁安也幫著儿子勸著。
  “過節要有過節的气氛,我要讓帆帆感受到節慶的非常意義,而不只是一個月歷上的紅字,再說帆帆喜歡吃我做的客家板粽,外面賣的不是用糯米和在來水互糝的米漿做成的,韌度不适中,咬勁不道地。”紫鶯詳盡地解釋著。
  宣靖濤光是听見這些話,雖然不知道客家板粽怎么做,就可以确定絕對是很麻煩的做法。
  “我開車載你回苗栗家鄉買,總可以買到道地的吧?不許你做這些麻煩的東西。”他堅決地說。
  “滿好的建議!那就可以買到很好的蘿卜干,台北賣的都不夠香,走吧,要去就要快,先回我的公寓把米處理好。”紫鶯滿意地說著。
  宣靖濤暗恨失算,本想要她打消念頭,哪知她一心只想著要包出完美的客家粽。
  夏洁安無奈地看儿子一眼,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但是她好喜歡紫鶯做什么事都干淨俐落、劍及履及的作風,她就沒有那种魄力。
  “要我載你去可以,但是有條件,那個既要兩种米互糝,又得磨成米漿的東西用買的,米粽才讓你自己包。”宣靖濤退一步道。
  “我包一升米就好,大概包個二十分鐘就可以好了,一個小時就可以把三种粽子包好。”紫鶯努力地說服著。
  “真的一個小時可以包好?”宣靖濤不太相信地問著。
  “伯母應該知道那不會很難。”紫鶯轉向夏洁安說。
  “我不知道,我從小在法國,沒見人包粽子過。”其實夏洁安滿想玩玩的,但是她知道紫鶯不堪勞累,不能跟著紫鶯起哄。
  “那就更應該包了,蒂娜你第一次過端午節對不對?”紫鶯又轉向蒂娜問。
  見蒂娜也點點頭,得到這個答案,紫鶯本來只想包給儿子吃的小心愿,頓時擴大開來,她決心宣揚中華文化,不然她中文系教假的嗎?油然地升起了延續优良傳統文化命脈的責任感跟使命感,文化建設此時不做更待何時?
  “你幫不幫忙一句話。明天也是帆帆的生日,他喜歡吃粽子。”她正气凜然地轉頭對宣靖濤說,一副他不答應就成了文化罪人的樣子。
  看她那堅決篤定的眼神,宣靖濤非常明白不管他答不答應,她是非做不可了。
  “你把地點告訴我,我自己開車下去,你留在家里休息,記得九點半要吃東西。”宣靖濤只得全然地舉白旗。
  ※※※
  拿著紫鶯開出那密密麻麻的采購單,宣靖濤一路由淡水循著地圖開車到苗栗就不停地責罵自己,到了回程更是罵雙份。
  包一個粽子,從粽葉到小蝦米,都有指定的地方買,米粽葉得指定阿來叔家院子內第三叢竹子上的,第四叢上的寬度不夠只能包板粽,而鹼粽葉就得換到杏姑家河邊采的,山上采的不优,蒸起來顏色不夠飽滿。
  綁粽子的繩要清水伯搓的麻繩,他儿子搓的不好,粗細不均勻,而阿福嬸自种的紅蔥頭才是上等的佐料,至于蘿卜干得來旺家前年晒的。去年的還不行,韌勁不足,真怀疑她是不是存心刁難。
  但是想到她吃面必定得看見面湯上浮著青菜,但不能用切,必須以手折,參差不齊的菜才和面條的形狀相配,還要襯著蛋花的嫩黃,最好切上五片斜切的紅椒薄片,當然如果能加上一朵直徑三公分的鮮香茹切成二等分,則湯鮮味美色佳,才符合她的吃面美學,這時他不敢輕易斷定這回她是龜毛而是找碴了。
  終于買齊了這些東西后,他感慨良深地得到一個結論:當初夢渝她們給紫鶯取龜毛鶯這個綽號,真是英明睿智!
  回到淡水紫鶯的公寓,夏洁安和蒂娜都在。兩人像守護神般地站在紫鶯的兩旁,看著她炒著糯米,夏洁安手上還拿著筆和紙。
  “我回來了!”宣靖濤把東西都放在餐桌上。
  “辛苦了。”紫鶯頭也沒抬地說著。
  “第二餐有沒有按時吃?午餐吃什么?”這是他最關心的事。
  “有!都照你的菜單吃了。”夏洁安答道。
  “現在要做什么?”他主動地問道。
  “伯母和蒂娜想洗粽葉,麻煩你和花生粉和糖粉好嗎?照著上面的比例和,攪三百圈就好,不可以太用力,不然花生粉太細,口感不好。”她明确地交代著。
  當紫鶯把半熟的米裝了起來,宣靖濤也把她派的工作做好了,她又讓宣靖濤切紅蔥頭、香茹和肉絲,厚薄長度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見他被蔥辛刺得淚都快流出來了,紫鶯拿了面紙幫他擦了一下。并拿一副平光眼鏡給他戴上,當下令他覺得受寵若惊,認識到現在三個多月第一次感受到她的關怀。
  然后他又幫她搓面團。剛開始他不懂怎么搓,就由紫鶯示范,兩人四手在圓盤上偶爾的碰触也讓他覺得溫馨不已。
  “同心協力做著一件事的感覺真的很好,有家庭的溫情和節慶的興奮感。”夏洁安忙得不亦樂乎地說。
  紫鶯抬頭給夏洁安一個同意的笑,低下頭后卻触景傷情,以前家里的粽子都是她和媽媽忙了一整天才包好的,現在呢?誰幫媽媽呢?媽媽好多年沒有幫手了,她停下了手傷感地靜立著。
  宣靖濤察覺了她的异狀,很自然地覆上了她的手。“怎么了?”
  兩只沾滿白色面泥的手在面團上交疊了一會儿。紫鶯并沒有說什么,在她難過的時候只會一個人默默地等情緒過了。
  “謝謝!照著這樣揉。待會我再看看軟硬度,”她只說這么一句話,就把手上的面泥揩干淨,去炒粽餡了。
  餡妙好了之后,她由板粽開始包,先包甜的再包鹼的,其他的人在她均勻地分好每一顆面團的大小后,由蒂娜和夏洁安入餡,宣靖濤過油,再傳給她包。見她纖巧的手折著粽葉把材料放進去。來回折了几下,就成了形狀美觀的粽子了。
  “這樣好像很容易。”夏洁安興奮地說。
  “嗯!訣竅在于綁的松緊度,因為加熱時會脹大,不能綁太緊。里面的米漿遇熱會流出來,太松的話,就成不了棱角分明的粽子了。”紫鶯邊綁邊說。“要不要包看看?”她抬頭看著三人說。
  “好啊!可是我可能包得很丑!”夏洁安一個下午以來,已經領教紫鶯對于完美的要求有多用心。
  “沒關系,第一次包純粹是好玩,別在乎美不美。我們會有八串粽子,兩串給你們實驗放手玩吧,不過我會調一調,介意嗎?”她看了三人,雖然她龜毛,但那僅限于對事,對人她是非常尊重的。
  見三人均興奮地點頭后,她立刻示范了兩次:“誰先來。”
  夏洁安立刻搶先,看起來沒什么的動作,真的做起來就有點走樣,光是折粽葉就是學問,不是留太長就是留太短。紫鶯坐在她身后,兩手環過她的雙臂,帶著她的手折几次,夏洁安才抓到訣竅,真的包出了個像樣粽子后,開心得不得了,而蒂娜比夏洁安靈巧,所以紫鶯只教一次就包得有模有樣了,對于宣靖濤她打算放牛吃草,高大的他要那么教不等于抱著了?
  “孔子不是說有教無類嗎?紫鶯你教教他嘛!”夏洁安倒替儿子制造机會了。
  “因材施教也是孔子說的啊!他沒問題,男儿當自強。”紫鶯在一旁先包著鹼粽。
  宣靖濤無奈地搖搖頭,這些天她精神好多了后,益加的伶牙俐齒,不是很用心的話是說不過她的,然而她有要求完美的心態就好辦,只要他不進入情況,她會看不下去的,因為讓三個人都學會了,事情才完整。
  果然他要把第三個沒形沒狀的粽子綁上去時她就過來了,在他身邊蹲了下來,由他身側伸過手臂,右手穿過他的雙臂,抓著他的手折了一次,沒抱著他就是了。
  宣靖濤把長手繞過她的肩,將她環在兩臂之中,才將手放在她手下。“這樣手臂比較不會擋到。”
  有差嗎?她怀疑,不過看他專心的樣子,也不像存心吃她豆腐,只是他的下巴不時碰触到她敏感的肩若即若离,溫溫的气息吹在她耳邊時遠時近,原本就怕人碰触的她,覺得酥痒不已,手不自覺地抖著,臉也紅了起來,而他丰潤的唇刷過她脆弱的耳垂時更讓她覺得有些癱軟。
  夏洁安在旁邊低頭睨著儿子偷笑著,早該知道儿子在法國女友一大串,不會是白交的,調情調得一本正經又不露痕跡還不忘优雅,看來追回紫鶯是遲早的事了。
  等把粽子都包好,蒸好已經是晚上了。
  “你不是說包好一小時就夠了?”宣靖濤見她疲憊的神態,心疼不已。
  “我們是只‘包’一個小時啊,是准備工作和后續工作花時間嘛。”她從容地鎖起大門。
  “強辭奪理。”宣靖濤手上提著四串粽子,先前夏洁安她們已提了四串先回去了。
  “你總愛囉唆,大家開心不就好了。”她不予理會地先下樓。
  宣靖濤看著她纖弱的身影,無奈地搖搖頭,她開心嗎?有一些,但她也傷感,他可以感覺得到。
  是每逢佳節倍思親吧,他很想帶她回家,只是知道在她臉色不好又瘦成這樣的情況,她不會回家的,這些日子以來宣靖濤抽空把紫鶯寫的童書都看完了,在那些作品里面,領會了她許多不肯講出來的心事,她愛家顧家戀家想家卻不能回家。
  快把她養得健康亮麗,不久,最慢到中元節,一定要她回家,他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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