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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


  几天之后,楊朔亭和小巢儿回到了林子里。
  楊朔亭擔心小巢儿爬樹會牽動傷口,于是便抱著她躍上樹屋,進到屋內后,才將她放在被褥上。
  “其實我可以自己爬上來的。”小巢儿道。她胸口的傷已經愈合了,只不過偶爾會傳來一陣刺痛,而她怀中有一瓶楊朔真在臨別前送給她的藥,那藥是用來消除傷疤的。
  “我……我只是不放心。”
  小巢儿仔細地觀察他的神情,忽然道:“楊朔亭,你不太對勁。”
  “我?”楊朔亭心中一惊!接著眼光四處飄動,“我哪有什么不對勁?”
  “你明明就有!”她十分肯定。
  “我……”楊朔亭本欲再否認,但又想,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況且小巢儿的傷也好得差不多,該是和她道別的時候了。“小巢儿,我……我該离開了。”
  “离開?”小巢儿心頭一緊。
  “嗯,我不能再留下。”
  他是要去接東方巧儿回洛陽吧?“你……什么時候會再來這里?”
  楊朔亭身体一僵,強忍住心中痛苦,艱澀地說:“不會了。”
  “什么?”小巢儿一時間無法反應。
  “我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
  小巢儿一愣,以不确定的語气問:“你要帶我一起走嗎?”
  當看見楊朝亭搖頭時,一把無形的利刃立刻狠狠地刺進她的胸口!這一次,它准确無誤地刺中她的心,痛得她失去了感覺,也失去了呼吸……
  “小巢儿……”她頓時刷白的臉色令楊朔亭擔心。
  小巢儿眼眶漸漸泛紅,雙唇開合著像是在說話,但過了好一會儿!她才發出了斷斷續續的聲音,“你……你說過……你……愛我……”
  楊朔亭心一擰,“你那時候……還沒睡著?”
  “你……真的愛我嗎?”
  楊朔亭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那為什么……為什么不再回到這個地方?為什么……不想帶我走?”小巢儿不懂,不懂為什么他的話和他的行動會這么矛盾?!
  在不知道楊朔亭愛她之前,她已准備好面對他的离去。可是她親耳听見他說愛她,那簡短的三個字打亂了她原先的准備。
  “為什么你承認愛我,卻又不想和我在一起?”她實在無法理解他腦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巢儿,我不想連累你。”楊朔亭說出了他的理由。
  “連累?”她更迷糊了。
  楊朔亭正經又嚴肅地解釋,“小巢儿,你只是個尋常百姓,而我則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在江湖中,我有不少敵人,有些人也是針對我們楊家而來,在這种環境里,隨時都會面臨危險,隨時都會有人來要我的命,像這次的事件就是一個例子。只要和我在一起!你就有可能會遇到類似蕭可成這樣的人。我不能害你啊,你已經被人重傷了一次,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我實在無法忍受你因為我而受到傷害,所以只好選擇离開你。”
  “這就是原因?”小巢儿語調緩慢。
  “是,我只希望你可以平安地活著。”
  小巢儿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但臉上的笑容還沒出現,眼淚卻先滴了下來。
  楊朔亭見她淚水滑落,一顆心倏地緊揪。
  “你說你不想連累我……可是,被連累的人,到底是我……還是你?”她神情痴迷地問。
  “當然是你會被我連累呀。”
  “是嗎?”小巢儿不以為然,“你自己也說了,我只是個尋常百姓,不懂任何武功。假如我們兩個在一起時遇上了危險,我什么都不能做,我的存在……只會拖累了你,造成你的負擔……”
  “不對!”楊朔亭大聲斥喝。
  “難道不是嗎?”
  “不是的!小巢儿,我從來都沒有過那种想法!”
  “可是,那是事實啊……”小巢儿終于笑了,但那笑容里卻有著無限的凄涼。
  “不對!你絕不會是我的負擔!”
  “那你更不會連累我。”
  楊朔亭一愣,“小巢儿,這根本就是兩回事,只要我在你身邊就會帶給你危險!”
  “我又不怕。”
  “可是我會啊!”楊朔亭眼中不乏懼意。
  小巢儿這時突然眼睛一睜,右手迅速捂住胸口,整個人蜷曲起來,左手則撐在身側穩住自己的身体。
  “小巢儿!你怎么了?!”他惊慌地上前想扶住她,但手才一触碰到她便被她用力地打退。“小巢儿……”
  “你……別管我……”小巢儿气息不穩地說,臉色一片慘白。适才因為情緒激憤,使得她胸前的傷也跟著被扯動,帶來了一股強烈的刺痛。
  “我怎么可以不管你?是不是傷口還會痛?”老天,他真希望那一刀是捅在他身上,這樣小巢儿也不用受這种苦。
  小巢儿不語,只是慢慢地趴倒在床上,靜靜地流淚,腦中則快速地思量著。
  “小巢儿?”
  過了好一會儿,她終于開口,“你走吧……”她決定孤注一擲。
  楊朔亭的心仿佛被鞭子抽了下。
  只听得小巢儿以遲緩的速度、悲涼的聲音繼續說:“你說的沒錯,你連累了我……要不是你,我也不必身心都受到折磨。你的出現讓我的身体受了重傷,讓我的心碎得永遠拼不回去……我好后悔遇見你,我好后悔自己為什么要愛上你……”
  聞言,楊朔亭亂了方寸。
  “你走吧!今生今世,我會當自己從不認識楊朔亭這個人。來世……如果會再遇見你,那我……宁愿不要有來世……”
  “小巢儿?!”楊朔亭心感駭然,不敢相信她竟然會說出如此決絕的話語。
  “你走!”她一聲大喊再度扯痛了傷口。她快無法呼吸了,不是因為傷口的痛,而是心痛啊!
  楊朔亭往后退了一步。他沒預料到兩人竟是以這种方式分离……他是不是做錯了?他的离開只是為了讓她的生活安全無憂,沒想到他卻將她的心傷得這么重!
  這种結果不是他想要的,不是啊!
  他慢慢地搖晃著頭,小巢儿趴在床上并沒有看見,只是又下了道逐客令。
  “走——”
  “不!”楊朔亭在腦筋反應過來前,口中就喊出了這個字。
  小巢儿身子一僵,“你的意思我都已經明白了,你不走還想留在這里做什么?”
  “我……小巢儿,事情不該是這樣的。”見她不語,楊朔亭又接著道:“我不要你后悔認識我,我不要你后悔愛上我,我更不要來生見不到你!”
  “呵……”小巢儿干啞地笑著,她緩緩地坐起,雙眼直視著他的,“楊朔亭,你也未免太自私了吧?既然你都要离開了,又何必管我怎么想?”
  迷惘和痛苦顯露在他臉上,“小巢儿,因為我在乎你,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才想讓你遠离一切危險啊!”
  “當一個人失去她最愛的人時,她的身体雖不會死,但她的心也永遠活不過來!”
  小巢儿狠厲又深切的話將楊朔亭震愣住了。
  她見机不可失,便哽咽地接著問道:“楊朔亭,你當真忍心讓我以活死人的身份過完這一生嗎?”
  淚水漸漸濡染了楊朔亭的雙眼,他激動地上前抱住小巢儿,不需要開口說話,楊朔亭已將他最真的心和最后的決定,化成了最深情的吻……

  宁靜的夜空中響起了深遠的啜泣聲,它挾帶著深沉的哀傷与悲痛,在一對有情人相互坦白愛意的當晚,這聲音……格外令人心碎!
  楊朔亭躍下繩索,那傷心欲絕的哭泣聲直入他內心深處。這么晚了,怎么會有女人在哭呢?
  這時,小巢儿跌跌撞撞地從樹屋中爬了下來。
  “小巢儿,等一下,你這樣會動到傷口的。”
  楊朔亭話才說完,小巢儿已經站在地面上了。她手輕撫著胸,她當然知道自己的舉動會讓胸口發疼,可是她心里急嘛。
  “你看看你,想下來的話告訴我一聲,我可以抱你下來呀。”楊朔亭不悅地說著,但眼神透露出來的情緒卻是心疼。
  “是萱儿在哭。”小巢儿道。她都忘了今天是萱儿每年必定傷心流淚的日子。
  “萱儿?”楊朔亭想起這人就是小巢儿曾說過,時候到了自然就會見到的人。
  “嗯。跟我來。”小巢儿拉起楊朔亭的手便要跑,卻被楊朔亭反拉回怀中。
  “你不准用跑的。”他警告著,接著橫抱起她,“該去哪儿?”
  小巢儿微紅著臉,輕聲說道:“湖邊。”

  湖邊,一棵殘斷倒地的樹干上,有個白影坐在上頭。她掩著面,難以抑制心頭之痛地哭泣著,而一旁,則有一個銀色身影無言地站著,那是萱儿与玄音。
  不一會儿,楊朔亭便抱著小巢儿來到這儿,玄音合聲回過頭看著他們,臉上有抹無奈的笑容。
  楊朔亭將小巢儿放下,他先是看了眼玄音,倏地,玄音身旁那道白影奪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的眸光漸漸變得詭异……
  那人有一頭白發,身上亦穿著白衣,然令他全身寒毛直豎的是——那人的身体呈現半透明狀態,猶如一團聚集成形的白霧。
  “小……小巢儿,那是……”楊朔亭手指著白影,顫抖著聲音問。
  “那就是萱儿呀。”小巢儿不明白楊朔亭為什么臉色有些蒼白。
  “萱儿是……是……那种東西?”楊朔亭不敢直接稱呼,只好用另一种說法來代替。
  “什么?”小巢儿听不太懂他的話。
  這時玄音來到他們面前,輕笑道:“他想問萱儿是不是鬼。沒錯吧?楊公子。”
  小巢儿奇怪地看著楊朔亭,“是呀,那又怎樣呢?”
  楊朔亭听了白眼一翻,差點昏倒!那的确是不怎么樣,只不過——他會怕呀!
  他楊朔亭雖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但只要遇上那种東西,他就打從心底害怕。他的兄弟們常笑他除非做了虧心事,否則沒必要怕鬼,可是他一點都不覺得那和做不做虧心事有關,怕就怕,哪有什么“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惊”的道理!
  “楊朔亭,原來你會怕呀。”小巢儿感覺到從楊朔亭身上散發出來的恐懼,忍不住取笑道。嘿,想當初他還取笑她怕打電,今天知道他怕鬼后,看她以后怎么逗弄他。
  “不……不行啊……”楊朔亭故作縝定。
  “行,怎么不行呢。”小巢儿心中暗笑著,“需不需要我抱抱你,消除你的恐懼啊?”
  她本來只是玩笑似地說,沒想到話才說完,整個人就落入楊朔亭的怀中。
  “呼……這方法的确滿有效的。”一抱住她,楊朔亭便心安了不少,恐懼感也逐漸降低。
  “你……”小巢儿沒料到他真的就這樣抱住她,而且還在玄音面前,她羞得將臉理在他胸膛,低聲嘀咕,“你真討厭耶。”
  玄音失笑地看著這兩人,由兩人此刻親密的程度來看,男女雙方互相坦誠對彼此的感情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漸漸鎮定下來的楊朔亭,听著萱儿哀怨的哭聲,忍不住問:“她為什么哭得那么傷心?”
  楊朔亭的問題也是小巢儿的問題,她好几年前就問過了,但玄音和萱儿就是不告訴她,她也無可奈何。所以她只能在每年萱儿哭的時候,過來湖邊陪伴她。
  “這個原因我今天就說出來讓你們知道。”玄音不舍地看著小巢儿,“說完后,我和萱儿就要离開這儿了。”
  “你們要离開?!”小巢儿從楊朔亭怀中脫身,但隨即又被他由后方抱住。
  為什么?為什么她們也要离開?
  “是的。萱儿必須去面對一件事,所以我要陪著她上京城。”
  小巢儿搖頭,淚水一下子就溢出眼眶,“不要,你們不要走……要去就一起去,別丟下我一人。”
  “傻心巢,你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玄音意味深長地看了楊朔亭一眼,“你該跟著他走才對。”
  小巢儿明白玄音的意思,但……她舍不得啊!自五歲失去爹娘的那一刻開始,她便是由玄音和萱儿撫養成人的,彼此的感情如同親人,更是朋友,怎能說分离就分离?!
  “我不要和你們分開……”小巢儿抑不住淚水。
  “小巢儿,先听听萱儿的故事吧,如果你心里頭有楊公子,那么就該待在他身邊。”玄音勸道。
  小巢儿無語,楊朔亭更是心疼地抱緊了她。沒想到她必須在一天之中遭遇兩場分离,幸好他沒狠心地离開,不然她以后的日子該如何過?她心里的傷痛又靠誰來安慰?
  正當玄音要道出萱儿的故事時,原本一直在哭泣的萱儿抬頭說話了。
  “玄音,由我來吧……”
  “萱儿?”玄音見萱儿露出一個凄美的笑容,知道她是想折磨自己。但萱儿想做的事,她自知阻擋不了,只能輕歎道:“何苦呢……”
  楊朔亭看著萱儿,此刻他并不覺得害怕,因為現在的她在他眼中只是一個楚楚可怜的傷心女子,而不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幽魂怨靈。
  “小巢儿,我的本名為李萱,是你娘親李芸的親姊姊。”
  萱儿一出口便是惊天動地。見小巢儿震惊地瞪大眼睛萱儿笑了笑,“你應該喊我一聲姨母的。”
  “怎么會……”小巢儿喃喃著,腦袋一時間無法運作。
  只听得萱儿繼續道:“我生前原是住在离這里有好一段距离的山中,山上有個隱密的村落,我有一個指腹為婚的丈夫,名為聶正,他正是你爹的兄長……呵,我們姊妹倆正好許配給聶家兩兄弟。”
  萱儿的話讓小巢儿呆若木雞,反倒是楊朔亭專心地听著。
  “我和聶正從小一塊儿長大,兩人的感情也十分要好,村里的人更是以祝福的態度看待我們倆的婚事,而我們自然也是相當的期待。但由于村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女子須滿雙十方可成親,就算我們想早日結成連理也無可奈何。
  “在我十九歲那年,我和聶正一同下山游玩,在回程的路上,救了一名受傷昏迷的年輕女子。救人本是一件好事,卻沒想到就因為救了她而改變了我的一生……
  “那女子名叫魏采心,是個和我完全不同類型的人。我活潑好動,她溫柔恬靜,我們兩人的個性猶如天壤之別。采心她……真的很討人喜歡,生得美,心地又好,沒一下子,我就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看待,而她也相當地敬重我。”
  萱儿靜默了好一會儿,臉上有著溫柔的笑,像是回到了當時的情況。但那笑卻慢慢地淡去,換上了一抹不能置信的震惊。
  “我不知道那件事是怎么發生的,在采心出現后的三個月,有一回,我瞧見她和聶正兩人在林子里卿卿我我的,我心頭感到怀疑,于是便上前去問,沒想到這一問之下,竟問出了一個讓我痛不欲生的事實!”萱儿咬著牙,仿佛當年的仇恨情緒再現,“聶正愛上了采心!他們竟然背著我暗通款曲,甚至……甚至采心的肚子里還有了聶正的孩子!
  “他們怎么可以這樣……一個是我愛慕已久的未婚夫,一個是我視為妹妹的好友,對于他們,我什么事都沒有隱瞞,因為我覺得我們是一家人!而他們……他們卻瞞著我暗中有了私情,若不是被我發現,我不知還要被他們騙多久!”說到這儿,萱儿手抱著頭,痛心疾首地哭了。
  “萱儿……”小巢儿流著淚喚道。她不知道萱儿曾受過這樣的苦,被親密的人背叛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如果楊朔亭有一天和另一名女子……不!她不要—她不想見到那种情況!
  見怀中的小巢儿激動地搖頭,楊朔亭急忙輕聲在她耳邊安撫,以手拭去她頰上的淚水,卻換來小巢儿傷心衰愁的一眼,他頓時覺得整顆心像被人用力握住般,痛极了!
  萱儿哭了好一會儿,才又慢慢道:“那時的我心魂俱碎,我哭著要他們否認那頂事實,聶正卻要我成全他們。成全……他怎能說得如此容易?成今他們,他們可以心安理得地逍遙快活,而我呢?我卻得承受被人背棄的羞辱!這不公平啊!
  “于是,在滿心的怨懟及憤恨下,我失去了理智,選擇了一個不歸路……因為如果不這么做,我心頭的恨与怨無法得到解脫。為什么就只有我要得到痛苦?他們倆也該嘗嘗才對—所以,我以死對他們下了詛咒……”
  萱儿這時撩起了她柔長的白發,“這白發在月光之下……很美吧?”望著自己的長發,她像是陷入了迷思中。“我以死詛咒你腹中的孩儿,生為白發,年十九,始受心痛之苦,二十未嫁娶今世有情人,与其心靈相通、生死与共,則身心逐漸衰退,吐盡全身之血而亡。”
  她低聲的呢喃,若不注意听,還以為她在哼一首小曲儿,但事實上,那卻是一段駭人的咒語。
  “可是……我后悔了……”萱儿的聲音中滿是懊悔,“在我死后,我的魂魄仍是無法得到安宁,只能緊緊地跟著聶正和采心。由于他們深覺愧對于我,于是便离開了那個村落。這一路跟來,我看到了他們的傷心、看到了他們的痛苦,原來他們也對自己的感情掙扎過,在我死后,他們更是自責地痛不欲生。有好几次,聶正和采心想尋死,但都被我暗中阻攔了。其實我也不知道當時的我是基于什么原因這么做,是原諒了他們,還是想看他們繼續痛苦地活著?”
  “有一天,當他們兩人來到這座湖邊時,已經怀胎七個月的采心忽然腹痛難當,在一旁的我竟也焦急了起來,那時,我才知道自己已經原諒了他們。我來到采心身旁,手撫著她的肚子,想為她減低痛苦,但也不知從何下手。就在這時,有一名男子手牽著一個全身髒兮兮的男孩來到了這里,那名小男孩看起來也不過五歲左右,可是他污穢的衣衫卻掩不住他天生的貴气,他周身泛著平常人看不見的紫光祥瑞,一見到他,我心里便明白這男孩非富即貴。
  “那時小男孩突然掙脫男子的手,跑來采心的面前,而他一來到,我便被震了開來,只見那小男孩把手放在采心的腹上,說了句:‘靜下來,別這樣折磨娘親。’很奇特的是,采心的腹痛竟然好了!大伙儿都不可思議地看著小男孩,就連原本帶著他來的男子也是。聶正和采心向他道謝之后,男子便又牽著小男孩的手往西邊走去,而聶正他們休息了好一會儿后也要离開。當我正想繼續跟上去時,玄音便出現阻擋了我的去路……”
  “我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玄音接口道:“便告訴萱儿,她如果這樣一直跟在他們身后,只是更害了他們。因為采心肚中的孩子已受了她的詛咒,她如果跟著,只會加強那孩子的不安,這也間接地影響了采心的身体。若想要采心活著生下孩子,萱儿便得放開他們。”
  “就這樣,我跟著玄音一同在這儿待下,沒想到一年之后會遇見私奔而出的一對男女……”
  “私奔?”楊朔亭問。
  “那是聶華以及我的妹妹李芸。”萱儿微笑道。“聶家的人因為我的死而無臉待在村落,于是全家遷出村子,但我那妹妹卻和聶華相愛至深,兩人不顧親人的反對,竟收拾了行囊趁夜私奔,而他們也很湊巧地來到這個林子里生活,這該說是命運的安排吧。”
  萱儿站起身輕飄飄地來到小巢儿面前,“你一直都看得見我,你的出現也為我帶來了快樂,我真的很高興有你的作伴。雖然身份上我是你的姨母,但咱們相處的感覺就像是朋友一般,只是這份緣……該盡了。”
  見小巢儿想開口,萱儿急忙阻止,“先讓我說完。沒什么意外的話,采心他們的孩子也將十九歲了,我要去見那可怜的孩子,親自面對我一手造的孽。如果可以,我要盡我所能地幫助他,助他得到一輩子的幸福。而你……也是,你的幸福就在你的身后。”萱儿看著一臉慘白但卻緊抱著小巢儿的楊朔亭,見他雖然害怕幽魂但仍能勇敢地看著自己,這樣的勇气已是十分難得。
  “可是我不想离開你們啊!”小巢儿聞言道。
  “那你舍得离開他嗎?”萱儿反問。
  “我……”小巢儿啞口。
  “小巢儿,你心中既然有他,就不該任意讓兩人分离。誰都無法保證自己明天仍可以活得好好的,所以把握住你現在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千万別到有天后悔,那就什么也來不及了。”萱儿勸著。
  “可是……”小巢儿努力地想找出借口,但腦子卻靈活不起來。
  “小巢儿,起初我們就是因為放心不下你,所以才遲遲未去京城。但當你的命中人楊公子出現后,我們就沒什么好挂慮的了。你安心地跟著他吧,我相信他絕不會虧待你的。如果你真受了什么委屈,只要讓我知道,我一定會替你討回公道的。”玄音看著楊朔亭的眼神中出現了一抹凌厲,但楊朔亭卻不怕,只是以堅定的眼神回看著她。
  “我們……不會再見面了嗎?”小巢儿流著快問,這代表她接受了玄音的安排。
  玄音看了看天際,突然靈光一現,“會的。”
  “什么時候?”
  玄音但笑不語。
  “玄音……”小巢儿急了。
  “我們該走了。”玄音只這樣說,隨即便偕同萱儿消失在湖邊。
  小巢儿掙脫楊朔亭的手,淚盈滿眶地環顧著四周,大聲喊著兩人的名字,“玄音!萱儿!”
  “楊朔亭,好好疼愛小巢儿……”玄音的聲音在夜空中回響。
  楊朔亭朝著空中大喊,“你們放心吧!我會一輩子愛她的!”
  “呵呵……”空中最后傳來几聲玄音的笑聲后,便再度恢复了宁靜。
  小巢儿哭著跪倒在地上,難掩心中的悲傷,不想接受玄音和萱儿离開的事實。楊朔亭在她身旁坐下,一手環著她的肩,將她拉靠進怀中,讓她的頭倚著他的肩。他明白此刻安慰的話語都是多余的,他只能住她哭出心頭那份离別的哀愁,但他發誓,這一輩子,他絕不讓她有哭泣的机會了。
  不知過了多久,小巢儿的哭聲漸息,楊朔亭將她抱到自己的大腿上,他知道她哭累了,需要休息。他用手拭去殘留在她臉上的淚痕,見她哭腫了眼睛,他心疼地在那之上輕輕吻著。
  “跟我走。”他再度問。
  這一回他得到的不再是默默無語,而是沙啞的一聲:“好。”

  穿過層層葉片的陽光照進了樹屋,小小的光點頻頻在小巢儿裸露的粉背上跳躍著。楊朔亭靜靜地躺在小巢儿身下,他赤裸的上身已經充分地享受到小巢儿的柔軟。
  其實他本來應該是睡在外面的繩索上,可是……
  他目光呆愣地看著貼在屋頂上的字條,實在不敢相信玄音在臨走前又整了他們一回!
  我就不信這回你舍得把她推開。
  實在夠狠,竟然又以這一招來對付他!推開她?哈,他現在是沖動地想抱緊她!因為小巢儿那雙腿又開始折磨他了!
  “小巢儿……醒醒。”楊朔亭強忍住沖動,捺住性子想叫醒她,“小巢儿!”
  “嗯……”小巢儿在楊朔亭身上伸了伸懶腰,雙眼迷蒙地眨動著,一時間無法理解身下這塊溫暖的墊子從何而來。她用手撫摸著眼前那類似皮肉的床墊,摸起來的触感好真實啊……“啊!”
  小巢儿惊叫一聲,她整個人倏地被往上提,接著她發現有一雙如火般的眼眸正猛烈地盯著她。
  “楊朔亭?”小巢儿對眼下的情況仍有些迷糊,從胸口傳來的陣陣涼意讓她不禁低頭查看……她眼睛瞬間睜得老大,“發生了什么事?我的衣服呢?”
  “問玄音吧。”
  “玄音……”她昨晚不是已經和萱儿一起离開了嗎?難道她……
  “別管那么多了。”楊朔亭將小巢儿的頭壓下,攫取他渴望已久的紅唇。
  一股奇异的感覺穿透她全身,小巢儿忍不住張嘴迎合他更熱烈、更深入的探索。
  楊朔亭的手愛撫著她背部的肌膚,那种又細又嫩的触感讓他直想將她揉進怀中。他一個翻身,兩人立即對調了位置,他放開了她的唇,仔細地看著她胸口的傷痕,手指輕触著它,小巢儿的身子便猛然一抖。
  “弄疼你了?”楊朔亭眸中涌起了擔憂。
  “不是的,只是你的手碰到那儿,我就會有种奇怪的感覺……”小巢儿臉頰一片嫣紅。
  “是嗎?”楊朔亭明了地笑著。
  “你……可不可以再親我?”
  小巢儿的提議令楊朔亭的笑容更加燦爛,他讓兩人再度回到原來的位置,深情、細膩地吻著……
  “咦,那是什么東西?”小巢儿疑惑地抬起頭,她的大腿現在正抵著一樣堅硬的東西,她忍不住用腿蹭了蹭它。
  “天哪!”楊朔亭惊呼,赶緊固定她的身体,讓她無法動彈。他呼吸困難地道:“小巢儿,那個地方……別隨便磨蹭。”
  “為什么?”
  楊朔亭閉緊了雙眼,“除非……你想立刻失身。”他故意壓低她的身子,讓她大腿的交接處正好抵著他的堅硬,果真見到她渾身一陣劇顫。
  小巢儿急速地抽了口气,“怎……怎么會這樣?”
  “還不只呢!”楊朔亭輕笑著,接著戲謔道:“況且現在不合适,我擔心那种激烈的運動會讓你胸前的傷口裂開。”
  小巢儿又猛地抽了口气,她明白了!
  在貴農城中,她有時會听見坊間的三姑六婆說長道短,說誰家的哪對夫妻半夜三更做那檔子事也不會小聲點,嗯嗯啊啊地吵得鄰居睡不著覺,還說誰和誰辦事時激動地把床震垮了這類的話。當初她還對他們的話一知半解,而這會儿,她完全明白了!
  原來她和楊朔亭正開始做他們所謂的“那檔子事”,那……
  “不行!”小巢儿手撐在他胸膛上,一臉堅決地反對。
  “呃?”楊朔亭愣了愣。
  “樹屋……樹屋會垮掉!”小巢儿皺眉道。這間樹屋是她親手蓋的,里頭花了不少的努力、心血与耐心,她才不要因為“那檔子事”而毀了它。
  楊朔亭的腦袋瞬間停止運轉,臉上表情一片空白,過了好久,他才抖動著身子,放聲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不准笑!”小巢儿捶了下他的肩膀。
  “哈哈哈……”楊朔亭滾到一旁繼續捧腹大笑。
  “叫你別笑了你還笑!”小巢儿漲紅著臉坐起身,索性用腳踹他,“不要笑了!楊朔亭,你再笑下去,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我不笑……我……不笑……”他臉部表情扭曲得十分難看。
  小巢儿气鼓著雙頰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后赶緊從衣柜中拿出衣服,掩住自己赤裸的上半身,接著開始收拾行李。
  “小……小巢儿,”楊朔亭漸漸平复笑意,“你收衣服做什么?”
  小巢儿白了他一眼,“离開這里呀。”
  楊朔亭表情一頓,小巢儿見狀偏著頭,神色有些哀怨地看著他,“你難道又不打算帶我一起走了嗎?”
  “啊……不,沒這回事,我只是一時來不及會意。”楊朔亭急忙解釋。
  “那就好。”小巢儿展開笑顏,接著突然道:“其實有件事還真得感謝東方巧儿。”
  楊朔亭瞪大眼睛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如果你不是為了來接她,我們兩個恐怕永遠無法相識。”
  楊朔亭微微拉開嘴角,“這么解釋也有道理。”
  “所以,楊朔亭,在送東方巧儿回去的路上,你可別一直對她擺張臭臉喔。”小巢儿告誡著。
  楊朔亭無奈地點頭,“好,一切都听你的。不過……”
  “不過什么?”
  “小巢儿,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連名帶姓地叫我?”
  “行,條件交換。”
  “什么條件?”沒想到要她叫個名字還那么麻煩。
  “很簡單的。”小巢儿的視線在他身上轉了一圈,“我的行李已經整理好了,所以你也快點把衣服穿上吧。”
  楊朔亭一愣,立即拾起被扔在一旁的上衣,以极快的速度穿上,然后對她討賞,“我穿好了。”
  “嗯!小亭儿動作很快。”小巢儿點頭稱贊。
  “小……小亭儿?”楊朔亭表情怪异,聲音僵硬,“那是什么鬼名字?”
  “我叫小巢儿,所以你就要叫小亭儿呀。”
  “不要!”一個堂堂男子漢被人這樣叫喚,他干脆去撞牆算了!
  “不喜歡?那……亭亭呢?還是小亭亭?”
  楊朔亭听得臉都綠了;而小巢儿接下來的那個稱呼,更嚇得他翻白眼——
  “不然‘亭哥哥’如何?啊……楊朔亭?!楊朔亭,你怎么了?醒醒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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