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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方舞再度來到玫瑰酒店時,已不是昔日紅牌陪酒小姐的身分,她陪著黑熾而來,身著一襲美麗的晚裝,气勢仿如黑蝎盟未來的女主人;他們待會儿還要去天母的俱樂部出席一個舞會呢!
  貴姐笑咪咪地遞給她一杯紅葡萄酒,她們在開放的前場坐著閒聊,黑熾在里頭開會,大概三十分鐘后就可以走。
  “小舞,我就知道你可以令熾少爺傾心,果然吧,我看他對你好得很。”貴姐由衷的替她感到高興。
  方舞露出一抹笑容。“黑熾确實對我很好。”
  前兩天,他還送了她一只鑽戒,雖然他沒有開口向她求婚,但她知道他的心意就夠了。
  “你們——”貴姐頓了頓,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旁邊,這才壓低聲音問。“你們有沒有結婚的打算?”
  “結婚?”方舞一怔,隨即笑了,她撥了撥頭發。“我還沒想以那么遠,我們也不曾商量過這個問題。”
  貴姐立刻顯現出一絲擔心來。“我要提醒你,熾少爺是不能結婚的,你最好不要對婚姻抱太大希望,因為褚老幫主不會讓他的義子們結婚,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我知道。”方舞淡淡地回答,心虛的潛意識作祟下,她一口飲盡杯里的紅色液体。
  如果她對黑熾沒有存在任何目的,那么她或許會因為這個不合理的要示而對他翻臉。
  但,她背負著為秦芷商复仇的私心而來,對于黑熾不能結婚這件事,她半絲怨言都沒有,相反,也只有她可心深刻了解他為可不能結婚的理由。
  “你知道就好。”貴姐松了口气。“我想除了不能給你名分之外,熾少爺什么都可以給你,你可要好好把握呵!”
  貴姐与她閒聊了十几分鐘,包廂里的小姐有擺不平的客人,叫了招待小弟來請她,她這枝辣姜才親自出馬去了。
  方舞又向吧台要了杯紅葡萄酒,她獨自坐飲。
  黑熾開完會了吧?待會儿他們要去參加“深水幫”二幫主千金的訂婚酒會,人家親自送帖子來,他們若遲到了就不好……
  “小舞!”一聲雜著惊訝与欣喜的叫聲傳到方舞耳里。
  她身体一僵,來不及否認与回避,甯維毅已經沖到她面前了。
  “小舞!真的是你!”甯維毅欣喜若狂。“你怎么會在台灣?我找你找了好久,沒想到你會在這里!”
  如果不是他剛好到台灣來開會,而他那些生意上的朋友又執意來酒家談生意的話,他就不會碰到他朝思暮想的方舞了。
  自從方舞告訴他要到北歐旅行,一失蹤就是四個多月沒有消息,他遍尋不著她,連她出入境北歐的資料都沒有,真是急死了。
  方舞的表情几乎凝結,她万万想不到會在台北碰見甯維毅。“我——”
  她該找個什么理由搪塞甯維毅好呢?他們這副久別重逢的畫面已經引起旁人的注意了,黑熾說不定很快就會出來,她得快點擺脫他才行。
  “你不是和秦小姐去北歐了嗎?”甯維毅有一肚子疑問。“可是,我上禮拜還在一項慈善活動里看到秦小姐來做捐款嘉賓,這是怎么回事?”
  她清了清喉嚨,強迫自己鎮定下一下。“維毅,大概是你看錯了,我和秦姨是臨時決定來台灣探親的,所以不可能出現在倫敦。”
  表面上故作鎮定,實則她冷汗直冒,當初离開倫敦時,她并沒有和秦芷商串供,秦芷商也不知道在她的世界里還有甯維毅這號人物,因此她現在才會如此狼狽的站在他面前無話可說。
  “怎么會呢?”甯維毅搖頭。“秦小姐這么有名,我不可能看錯,小舞,事有蹊蹺,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沒錯,我也想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黑熾冷然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揚起,充滿了森冷殘酷的意味。
  方舞的臉刷地變白。
  不知道什么時候,黑熾已經站在她身后。
  老天!她但愿現在可以立即死掉,立即死掉!
  “小舞,這位是——”甯維毅根本不曉得現在是什么情況,他只覺得气氛很不對勁,很僵而已。
  “我……”她不敢看黑熾,她知道他有多憤怒。
  “小舞!”甯維毅終于意識到他好像做錯了。
  “跟我來!”黑熾拉起她,他將她帶离場子,帶進他的私人辦公室。
  “砰”的一聲,黑熾將門給甩上,甩門聲訴說了他的不滿、怒火,他冷冷的黑眸直盯住她。
  “說,這是怎么回事!”看來,他是被這女人給耍了。
  方舞踉蹌地往后退,他渾身要著火的气息叫人膽怯,他會殺了她!他一定會殺了她!
  “其實……我不是有心要騙你的。”她根本不知該從何解釋,而他冷然的抬著下巴,也擺明了根本不想听她的解釋。
  他半眯起眼睛。“方舞,你究竟是什么來歷?”
  适才与她在場外相認的男子是誰?而那名男子口中的秦小姐、方舞口中的秦姨又是何方人物?
  “相信我,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她苦澀地說。
  若非秦芷商的复仇計划,她這一生不會結識黑熾,她在倫敦,他在台灣,根本是毫無交集。
  “不要跟我打啞謎!”他吼著。
  他恨她那張臉、恨她的偽善、恨她欺騙他的感情,因為他已初步認定,她根本就不是什么賭鬼的女儿。
  也就是說,他上當了!他傻得上當了。
  她抬起下巴,決定面對她鑄下的錯,她迎視著他瀕臨爆發邊緣的面容。“我可以告訴你一切,說完你不必赶我,我自己會走。”
  于是她將一切都告訴了黑熾,其中最重要的是褚黑蝎与白清荷、秦芷商之間的愛怨情仇,但她卻沒有提秦芷商對她父母及她的恩情,她認為提不提這個已經無所謂了。
  “所以,為了那個姓秦的女人,你甘心來傷害我?打擊我?”
  此時,在他的腦海里,時空已經完全紊亂了,他認為她是先結識他,而后才受命來對付他的。
  “是的。”方舞的臉色一黯,事已至此,發她只有承認,反正他已經不听她說了,她百口莫辯。
  黑熾閉了閉眼再睜開,他雙手緊握成拳。
  賤人!枉費還曾想背叛他的義父帶她去天涯海角,看來他是高估了他自己,他忘了他義父的訓誡,女人都是無情狠心的東西!
  他,再也不會忘記這個了。
  剎那間,黑熾气急攻心,舉起手來,狠狠甩了方舞兩巴掌。
  “黑熾……”扶著臉頰,那兩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一瞬間,天旋地轉。
  “你滾!我永遠不要再見到你這個下賤的女人。”他朝她大吼,并且如風般的打開大門。
  淚,流進心里,方舞挺直背脊,她站起身,在黑熾如炬目光的監視下,一步一步离開他的視線。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        ☆        ☆
   
  帶著一身風雨飄搖的軟弱,方舞回到陽明山秦芷商的住宅。
  “小舞姐!”來開門的朱墨儿見著臉色蒼白的她,簡直嚇坏了。“卿卿,快來幫忙!”
  研卿奔出來之時,方舞正好昏倒在朱墨儿的怀里。
  “老天!這是怎么回事?”研卿也被這一幕嚇了一跳。
  兩人合力將方舞扶進屋內,朱墨儿立即幫她換了件干淨的衣服,又放了冰枕在她頭上。
  “方舞姐在發燒。”朱墨儿擔憂地說。
  現在正逢台灣雨季,天气又濕又悶,稍不注意就會染上風寒,更何況剛才方舞來的時候不還下著小雨,她沒披外套,連把傘都沒打,難怪會感冒發澆了。
  “她的臉頰紅腫,這點不像發燒的症狀。”研卿很有科學精神地說。
  聞言,朱墨儿赶忙又去扭了條熱毛巾來為方舞敷臉消腫。“不知道小舞姐被誰給欺負了?你看她,整個人好憔悴。”
  這個問題是研卿所無法回答的。
  就這樣,兩人直守到天亮,方舞這才悠悠轉醒。
  “小舞姐,你醒啦!真是太好了。”朱墨儿將熬好的稀飯端過來,上面還有預備的退燒藥。
  “我回來了。”方舞自言自語,神情恍惚。
  朱墨儿扶她坐起。“來,吃點稀飯,待會儿再把藥吃了,喝些開水你就會舒服一點。”
  方舞沒有抗拒,她將一碗稀飯全數吃了,又乖乖地吞了藥片,最后還灌了兩大杯溫開水。
  這令她想起了上次她發燒的時候,黑熾時常來陪她的情形,他也總是要鐘點女佣熬稀飯給她吃,擔心她又要吃藥但又吃不下東西,黑熾……
  朱墨儿看著她。“小舞姐,究竟是怎么了?你不是在黑熾那儿過得好好的嗎,怎么會……”
  “墨儿,拿電話給我好嗎?”方舞打斷了朱墨儿的詢問,將話題一轉。
  她現在最怕被問的話就是“究竟怎么了”,她無法解釋她究竟怎么了,因為一切的計划都失策了。秦芷商很聰明,她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而她的計划也應該要成功才對。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秦芷商再怎么會算,也算不出她方舞居然會愛上黑熾,以至于讓這場偷心游戲變得扑逆迷离。
  電話接通后,她清了清喉嚨。“秦姨。”
  “小舞。”秦芷商何等精明,隱隱約約之間,她已听出方舞的聲音不對勁。“有事嗎?”
  “秦姨,黑熾發現我真正身分了。”方舞讓自己的唇舌重复這個令她傷心的訊息。“他知道我接近他是有目的的。”
  一旁的朱墨儿聞言,惊詫地瞪大了眼睛。“小舞姐——”原來是如此,難怪方舞如此怪异了。
  秦芷商的訝异不亞于朱墨儿,除此之外,她還多了計划失敗的煩躁,她皺起眉頭,直截了當的責備道:“小舞,你也太不小心了。”
  方舞咬著唇。“對不起,秦姨。”
  “現在道歉也無事無補。”秦芷商思索了二秒,她簡捷有力地說。“即使任務已經失敗,你也沒必要留在台灣。你立刻回來,讓墨儿和卿卿執行下一步。”
  其實,方舞這樣也算成功了一半,黑熾既已愛上方舞,無論如何他都已經背叛了褚黑蝎。
  依她的計划,原本是要讓方舞甩黑熾的,現在黑熾自己發現了,他赶走了方舞,雖然過程不甚完美,不過,黑熾此刻的痛苦正是她秦芷商想要的,想必褚黑蝎也正在為他的義子心疼吧!
  “是的,秦姨。”方舞將電話挂掉,面對的是朱墨儿的關切与疑惑。“墨儿,我想休息一下,晚上再叫我起來好嗎?”
  如此軟弱的要求,朱墨儿也只有答應,她沒有再追究。
  看方舞的樣子,她不僅身理上生病,連心理上,恐怕也病了,而且病得不輕。這病,沒藥可醫,要醫,還要心藥才能醫哩。
   
         ☆        ☆        ☆
   
  方舞离去之后黑熾開始夜夜藉酒燒愁,但無奈酒入愁腸愁更愁,每過一天對他來說,都是一种煎熬。
  他不知道方舞去了哪里,他也毋須探究,對這樣城府深藏的一個女子,他根本沒必要留戀。
  是的,沒有必要留戀。
  沒想到,他第一次付出真心就遭受到摧毀,他恨自己當初為什么沒有听褚黑蝎的訓誡,他偏偏違反了褚黑蝎對他的期望,去貪戀一個女人,去要一個女人對他也交出真心……
  “熾少爺,您不能再喝啦!”銀荷酒廊的銀姐端著酒過來,嘴里一邊嚷嚷著勸黑熾。
  “少噤!”他奪過銀姐手中的酒,又是一仰而盡。
  “哎呀,再這樣喝下去,這怎么得了哦……”銀姐向自己坐在吧台的女儿西娃使了個眼色,要她過來。
  西娃會意,立即飛也似的朝黑熾奔過去。
  “熾少爺,您要喝,就讓西娃陪您喝好了,你們盡興啊!”銀姐說完,搖著柳腰美臀走了,將机會留給苦戀不已的西娃。
  西娃心疼的看著黑熾,哦!她最愛的一個男人,他怎么會把他自己弄得這樣狼狽?太叫她心痛了。
  自從与黑熾上過床之后,她一直無法忘記那种甜美,她想再嘗試一次,但,黑熾太無情,他根本就不記得還有她這號人物。
  “熾少爺!”西娃熱情地喚了聲,她嬌媚的手臂纏了上去。
  “滾!”黑熾大吼,隨便什么生物靠近他都好,就中唯有女人不行,現在他最討厭的,就是女人!
  “熾少爺……”西娃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黑熾居然這樣對她?幸而已經打烊拉下鐵門,否則她可要丟臉死了。
  “滾下去。”一個深沉的、蒼老沙啞的聲音在西娃耳旁響起,那聲音干澀無比,但自有一股威嚴。
  西娃討了個沒趣,她撇撇唇走了,懶得理這突然冒出來的老頭子是何方神圣。
  “知道了吧,孩子,這就是女人。”褚黑蝎冷笑,他的冷笑總是透著一股叫人不寒而栗。
  “義父……”黑熾怔然。
  褚黑蝎會來找他,那么代表義父什么都知道了。
  褚黑蝎緩緩走向黑熾走近。“熾,听好,女人都是下賤的、絕情的、無情的,你毋須痛苦,更毋須留戀。”
  看著他自小收養的黑熾痛苦,他也跟著痛苦,黑熾此時心中所嘗到的苦,就跟當年他眼睜睜看著白清荷投入褚夜蝎的怀抱一樣。
  但,他知道這份痛苦早晚會過去,黑熾會堅強起來的,女人不過是玩物,他會要黑熾明白這一點,并且永生不再犯相同的錯。
  黑熾痛楚地灌著烈酒道:“義父,我對不起你,我沒有遵從你的訓誡,我該死……”
  褚黑蝎一定對他失望极了,身為“火男”之首,他居然受不住誘惑,中了方舞那婊子的計謀,他是万死都不足惜。
  “熾,去殺了害你如此痛苦的女人。”褚黑蝎的聲音如魔魅般傳來。“只要將她殺了,她便無法再傷害你。”
  黑熾的眸光半上眯了起來。
  沒錯,他義父說得沒錯,只要殺了方舞,這個世界沒有方舞,就不能再傷害他。
  “孩子,斷絕對女人產生愛欲的念頭,否則你將會受苦一輩子。”褚黑蝎就像個傳教士般,將他那套似是而非的觀念再度灌輸到黑熾的頭腦里去。
  “真是這樣?”在養育他長大的褚黑蝎面前,黑熾毫無保留的流露了他的疑惑及恐懼。
  為什么?為什么一想到要殺了方舞,這世上再無方舞這個人,他就覺得心痛万分?難道他被她傷得還不夠嗎?
  不,不!今生今世他不要再受這种椎心之苦,他的痛,他要讓方舞知道!親手殺了她是最好的方法,屆時,殺她的那一刻,她一定可以感受到他對她的憤怒之意,以及他狂燃的熊熊恨火。
  然后,他會將自己封鎖起來,不再對女人動情,永遠不再!
   
         ☆        ☆        ☆
   
  倫敦
  方舞回到倫敦之后,她的精品店在她的整理下進了些新貨,擇期重新開張,而朱墨儿和研卿還留在台灣,因此她的生活乍然變得冷清。
  自從回到英國之后,她便沒有見到秦芷商,她回國的那天,秦芷商也沒有到机場去接她,或許秦芷商還在怪她辦事不力吧,因此不愿意見她。
  時間會淡化一切的,養育了她這些年,秦芷商不會不理她的,過些時候她再登門去向秦芷商道歉,或許就沒事了。
  門上的風鈴響了起來,說曹操,曹操到,秦芷商翩然推門而入。
  “小舞。”秦芷商提著盒蛋糕,友善之意表露在她臉上。
  “秦姨!”方舞有一絲激動,适才她還無精打采,這一刻,她美麗的臉上已有了光澤。
  秦芷商在椅中坐下,一笑。“不會怪秦姨沒去接机吧?公司最近很忙,我抽不出時間來。”
  “只要您能原諒我,我就已經很高興了。”她垂下眼瞼,打開盒子切了二塊蛋糕。
  她覺得她愧對秦芷商,雖然這是黑熾自己發現她身分而赶她走的,但她一直不敢告訴秦芷商的是,她也深愛黑熾。
  哦,如果秦芷商知道這個,她非崩潰不可。
  “這不是你的錯,秦姨又怎么會怪你呢?”秦芷商笑了笑。“倒是你,好像很沒精神的樣子,要不要到國外度個假放松心情?我讓秘書陪你去夏威夷走走。”
  “謝謝你,秦姨,我暫時沒有出國的打算,先把精品店搞好再說吧。”她淡淡地說。
  此刻的她,只想待在她所熟悉的地方,她需要一些安全感來調适心情,逃避到國外去,不見得對她有幫助。
  “也好。”秦芷商沒有勉強她。
  方舞察言觀色,乘著秦芷商心情頗佳的樣子,她想為朱墨儿和研卿求情。“秦姨,墨儿和卿卿……”
  秦芷商一笑。“說到墨儿和卿卿,你別擔心,她們兩個已經開始執行計划了,有了你的前車之鑒,她們會更小心,成功的机會也就更大,小舞,我等不及要看褚黑蝎痛苦的樣子了。”
  方舞蹙起眉心,沒用,秦芷商根本就沒有放棄她的大計,即使她失敗了,秦芷商還是對墨儿和研卿寄予厚望。
  她真的擔心墨儿和研卿和她一樣,想設計對方,反而愛上了對方,那么那种痛不欲生的痛苦是會加倍的。
  傷害黑熾的痛還深深烙在她心底,她愧對黑熾,她沒有資格要求黑熾什么,更不希冀他會挂念她。
  可是,她真的好想念他,既使是他要她滾的,她仍對他有著依戀,這份依戀濃得化解不開。
  她多想勸秦芷商放棄她的計謀,然,她知道秦芷商不會听她的勸,她已經被仇恨蒙蔽,這份仇恨之深,可能至死也不會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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