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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節


  “阿湄,你在哪里?”嵐楓的聲音從行動電話中傳來。洛湄為了聯絡方便,也去申請一只行動電話了。
  “我在曲仲蘅這邊,有事?”現在是暑假,洛湄時間一下子多了很多,除了晚上開戲,她一有空,就往仲蘅租的這間屋子跑,不管他在不在家。
  “沒事。”嵐楓笑說。“我就猜到你會在那邊。喂,我還沒參觀過你們愛的小屋耶,什么時候邀請我過去啊?”
  “什么時候,隨你啊。”洛湄笑答。
  “那就現在嘍。你等我,我立刻過去。”嵐楓不等洛湄回話,一下子就把電話挂了。
  “喂——”洛湄根本來不及抗議,只好實際一點——赶快打掃打掃吧。
  仲蘅自上回從台北回來,就租了這間屋子,廿來坪,不大,可是洛湄卻很喜歡,覺得這里非常溫馨。所以只要一有時間,洛湄几乎都待在這,幫他打掃,煮飯,儼然甜蜜小倆口的模樣。
  洛湄不知道仲蘅他家人知不知道這個狀況,也不知道仲蘅是怎么跟他們說的,她沒問,也不想問,關于他家的事她消极的拒絕去知道。而她這邊,她是變了許多借口來搪塞老媽,她常常怀疑老媽可能猜到,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才剛用吸塵器吸了地板,門口的電鈴便響起,洛湄赶緊收好吸塵器去開門。
  “噫——你們這里還真不錯那!十八樓,風景优美。”嵐楓像一陣風似地旋了進來。
  “是啊,不要把頭伸出窗外看,就不恐怖了。”洛湄忙著拿拖鞋,倒果汁,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樣。
  “曲仲蘅不在?上班?”嵐楓往沙發里一倒,那沙發是意大利進口的,好舒服。“那你在這干嘛?”
  “幫他整理整理啊。”洛湄說得理所當然。
  “哎……我看你們兩個這樣,干脆早點結婚算了。”嵐楓打趣道。
  “我老媽也這么講,說等我一畢業就要把我嫁掉。”洛湄撇撇嘴,在嵐楓身邊坐下。
  “那就嫁呀,反正一畢業就結婚的也大有人在;只是,”嵐楓皺皺眉,很不想烏鴉嘴,但是還是說了。“他家的問題……還在喔。”
  “沒錯。”洛湄倒很坦然。“所以說我現在不管那么多了,只要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快樂就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奇怪了,你這么好的一個女孩,他們為什么就是不喜歡你呢?”嵐楓感歎著。“不過,多給人家一點時間也好,日久見人心,也許他們終究會抹去那种偏見。”
  “希望吧。”洛湄淡淡地說。其實經過上回那三百万支票的事件,她實在不敢抱太大的期望。
  “你呀,”嵐楓突地打她一下。“好不容易找到了個喜歡的男人,就好好把握,偶爾也忍讓一點,知不知道?曲仲蘅這個人真的滿好的,如果不是他幫我介紹模特儿公司,我現在可能還繼續在受騙呢。”
  “這樣就算好人了?”洛湄嘲笑她。
  嵐楓挑挑眉毛。“我下星期要上台北去受訓了,你說我應不應該感謝他?”
  “哇!太棒了,你要上伸展台了?”洛湄是真心替嵐楓高興。
  “是啊,”嵐楓附和著洛湄作白日夢。“以后你就可以看見我穿亞曼尼的衣服,在伸展台上風姿綽約的走台步……。”
  刺耳的一聲門鈴把兩人從白日夢中吵醒,洛湄被惊到了:“這時候怎么會有人按門鈴?”
  “曲仲蘅嗎?”嵐楓提供意見。
  “不可能啊,再說他有鑰匙。”洛湄一邊咕噥著,一邊去開門。
  門外,站了個亭亭玉立的女子,很年輕,大概只大洛湄几歲,但是裝扮得很高雅,看得出衣服都是最好的材質,經過名師設計的,她的態度也极為优雅,客气的向洛湄點點頭,問道:“請問您是簡洛湄小姐?”
  洛湄就算想到明天早上,也記不起來她什么時候認識過這樣一個人物,雖然這女子的容貌好像在哪里看過……她呆了很久,終于放棄了。
  “我是簡洛湄,你是哪位?”
  女子自報姓名:“我是楊稟君,很冒昧就這樣來拜訪你。有几件事,我想當面跟你談談。”
  楊稟君?原來她就是楊稟君哪,怪不得洛湄覺得眼熟,她是見過照片的。洛湄下意識往身旁一挪,讓她進來,并且跟嵐楓交換了一個眼神。
  嵐楓也听見了兩人的對話,楊稟君耶,那個××部長的女儿。
  “不好意思,你有朋友在。”楊稟君客气的說著,口气很溫和,態度很隨意,但是自有一股高雅的气勢。
  “嗯,沒關系,我也該走了。”嵐楓很知趣的站了起來,洛湄送她到門口,她忍不住跟洛湄低語一句:“小心一點,情敵來嘍。”
  “你說什么鬼話?”洛湄啐她一聲,關上門了。
  不過优雅的楊稟君實在給了洛湄不小的刺激。看看她今天穿了什么?小服飾店一件五百九的白棉布洋裝,這在楊稟君她家可能是買給菲佣穿的。
  洛湄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背脊,像是要應戰似的冷靜,努力要和楊稟君一樣那么安詳自然,她說:“喝果汁好嗎?我這儿只有果汁。”
  “謝謝,果汁就好。”楊稟君還是很适當的微微一笑。
  洛湄端了一杯果汁過來,坐在她對面,開門見山就說:“你是來找我,還是來找仲蘅?你又怎么知道我會在這?”
  她看洛湄一下,緩微笑道:“要找仲蘅,我會去他公司。我是來碰碰運气,希望可以在這找到你。”
  真笨喔!洛湄罵自己,夠笨的,平常的那些机靈到哪里去了?洛湄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好像變得亂嫩亂呆的。
  “你有事找我?我相信我們并不認識。”洛湄努力把自己的鎮靜給喚回來。
  “其實也不算是我的事。”楊稟君仍是態度從容。“我想我也不拐彎抹角了。相信簡小姐應該也明白,仲蘅為了你的事,這些日子跟家人處得不太好。而仲蘅他的父親,簡小姐也許不了解,他父親的個性是很嚴厲的,很難容許儿子違逆他的意思。”
  洛湄笑了笑。“你明說就行了,我知道他們不喜歡我。現在又怎么了?仲蘅有麻煩了?”
  楊稟君也文雅的笑了笑,似乎滿賞識洛湄的直爽,既然這樣,她也不必客套。
  “曲伯父正准備把仲蘅調回台北的公司,可是仲蘅不肯,整個家里鬧得不可開交,曲伯父甚至揚言他再不听話,就要切斷他一切事業的經濟基礎,曲伯母擔心事情真會鬧得不能收拾,所以就要我來想想辦法。”
  洛湄真的惊跳了一下,她不知道事情已經鬧到這种地步,仲蘅應該是怕她擔心,所以一直沒告訴她。
  用三百万賄賂她不成,現在干脆用仲蘅的未來來要挾她了。他們就是不肯放手嗎?
  洛湄一下子又生气起來,為什么他們就是不愿意放過她?這是她跟仲蘅的愛情,為什么別人就一定要插手?
  “你覺得我應該怎么做?”她嘲諷的冷冷開口。“你是不是想說,如果我是個夠懂事的女孩,就該像電視或小說里演的那樣,為了仲蘅的前途著想,默默地离開他?”
  楊稟君等待著,并不說話,不過她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
  “抱歉,我辦不到。”洛湄的聲音不自覺得變大了,忿怒和激動使得她的臉發紅。“這种委曲求全的角色我演不來。我想,你該去跟仲蘅談,這是他的事,應該由他來作決定。”
  “我已經跟他談過了。”楊稟君低歎一聲。“他沒有給我肯定的答复。”
  “那你找錯人了,從我這里,你更得不到什么滿意的答复。”洛湄堅決的話,像是在做結論似的。“我愛他,他也愛我,我相信沒有我的生活,他也不可能過得多快樂。如果真的因為這樣他的事業得重新來過,那我陪他,反正我從來就不在乎他有沒有錢;換句話說,如果他不能忍受沒有家庭背景支撐,那也好,只要他一句話,我掉頭就走,這种男人我也不必留戀。可是這些決定權都不在我,在他,你懂不懂?”
  洛湄的率直与篤定,讓楊稟君愣了一下,定定地看了她好几分鐘。
  “我想我有些明白仲蘅為什么會喜歡你了。”楊稟君好半天終于說出一句,淡淡地笑了笑,站起身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好吧,這些全讓仲蘅來決定,抱歉打扰你了。”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洛湄也站了起來,卻似乎還不打算讓她走。“為什么是你來找我?為什么不是仲蘅的家人來找我?”
  楊稟君笑了笑,并不掩飾。“也許因為我算是個‘局外人’,卻又不是完全的‘局外人’,我跟仲蘅他家,從小就認識了。”
  “你喜歡仲蘅?”
  洛湄直截了當的問,她的直接讓楊稟君微怔了怔,不過她很快就恢复正常,避重就輕的說:“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听說過,我們雙方父母,從小就認定我們長大一定會在一起。”
  “那你自己呢?也認定了嗎?”洛湄又追問下去。
  楊稟君淡淡一笑,不搖頭也不點頭。“看机緣吧。”
  她徑自走向大門,也不再跟洛湄說什么,就离開了這間屋子。
  看樣子,楊稟君多少是有點喜歡仲蘅的,洛湄關上屋門,不由得想。或許仲蘅父母這么反對她,楊稟君也是一個大原因,因為他們總有一個希望,期望能看見仲蘅跟稟君在一起。嵐楓說得沒錯,仲蘅也許不喜歡稟君,但稟君是個情敵,另一种情敵。
  只是她以前只看過楊稟君的照片,沒想到本人這么优雅、高貴,對她而言,實在是很大的刺激。
  早知道剛才就多問一點,可是楊稟君就這么走了,留下洛湄一個人心中波濤起伏,又是納悶,又是難過。
  雖然她剛才可以這么義正詞嚴,瀟洒帥气的跟楊稟君說出那一番話,她仍然感到痛楚而迷惘。她跟仲蘅在一起真的是害了他,阻礙了他嗎?
  其實洛湄很能体會電視或小說里女主角,遇上這种事總是默默一走了之的想法,總覺得是自己害了人家,那么痛苦就自己承擔,留張字條偷偷溜走算了。
  雖然有點可笑……但是她真的可以明白。
  不過洛湄畢竟不是連續劇的女主角,這种可笑的事她做不來。因為她從頭到尾沒做錯什么,如果有也只是愛上仲蘅罷了,可是這种事光她一個人也沒戲場,仲蘅也有責任啊。
  她不管了,這是仲蘅的事,就由他自己決定吧。
  夜暮漸漸低垂,入夜了。洛湄惊訝的發現,自己居然就這么坐在椅子上發了几個小時的呆。她急忙去把燈打開,下午帶來的食物得處理一下,仲蘅快回來了。
  洛湄在小廚房里忙著,門鎖上有鑰匙轉動的聲音。
  仲蘅下班了,他嗅著那食物的香气,開心的走進廚房,從背后親密的摟住洛湄。
  “好香,今天晚上有什么好吃的?要不要我幫忙?”
  他的溫柔讓洛湄心里陡地泛上一陣酸澀,這樣一個新好男人,上哪去找呢?一定是老天嫉妒她,所以要給她這么多磨難。
  她的腦子分成兩半,一半叫她要理智,跟他講清楚,把事情早點解決,另外這邊則叫她裝傻算了,不要管,就這么粉飾太平的過下去,管他楊稟君說什么,她過一天算一天。
  不過這邊的腦袋終于敵不過那邊的腦袋,她下定決心,就今天晚上說個清楚。
  洛湄把菜端到餐桌上,沒頭沒尾提了一句:“今天下午楊稟君來找過我。”
  仲蘅的笑容忽然都停住了,訝异的凝著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來找你做什么?”
  “她來告訴我,你將要被調回台北去,否則你會被你老爸fier掉,她要我為你著想,自動离開你。”洛湄清楚的說。
  “你怎么回答?”他似乎有點緊張。
  洛湄暫停了手上的動作,抬起眼來看他。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我叫她去問你,這是你的事。”
  “好。”仲蘅悶悶地回說了一聲,就再也不吭聲,坐下吃飯。
  他的反應讓洛湄意外,她也坐下,卻認真的盯著他:“你好像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你有把握解決這件事?”
  “沒有。”他也回答得很絕,繼續吃他的飯。
  “哈!”洛湄受不了,神經兮兮的笑了出來。“你夠厲害的耶,一點都不擔心?你家人是擺明了有我沒有他們,有他們沒有我,逼著你選擇,你要選哪一邊?”
  “我兩邊都要。”他看她一眼。
  “怎么要?”洛湄反問他。
  “再說吧。”他回答得更絕了。
  “你就打算這么拖下去嗎?”
  仲蘅不發一語,洛湄終于相信他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唯一的辦法,就是拖。可是這不算是辦法啊,船到橋頭如果橋不直,船是要直直沖過去撞橋嗎?那還不如先把船過高的桅杆砍斷算了。
  “如果你家人繼續不停的逼你,真的用最嚴厲的方法對付你怎么辦?”洛湄繼續逼問下去,她的語气已經有一點不耐了。
  “你不要也逼我好不好?”仲蘅陡地放下筷子,他這几天心情也很糟;更糟的是他完全不能告訴洛湄,只能一人默默地承擔。那痛苦早已經把他的怒火累積到了一個程度,怎么,今天洛湄是提供他一個机會發泄嗎?
  “是誰逼誰?”洛湄的火爆脾气又犯了。“是你的家人用盡一切方法要赶走我耶!”
  仲蘅不禁厭煩得惱火,說出口的話連他自己都有些出乎意料。“你也還沒被赶走不是?”
  洛湄這下受不了了,怒气一下子沸騰到最高點。“你是希望我被逼走嗎?你是覺得我礙了你事業發展的路嗎?好,今天你只要說一句話,我立刻就走人!”
  洛湄的怒吼嚇著仲蘅,他的气焰一下子又減了些。
  “我又沒這么說,你不要自己亂想好不好?”
  “我亂想什么?你有什么怕我亂想的?”洛湄發起火來是有些蠻不講理的,她忽然想起楊稟君來,便胡亂歸說道:“怕我亂想誰?楊稟君嗎?你為什么不解釋解釋,你家的事為什么要她來跟我說?她跟你是什么親密關系?”
  “你干嘛把她扯進來?我跟她什么關系也沒有,你知道的。”仲蘅皺起了眉頭,覺得洛湄今天真是不可愛极了。
  “我怎么知道?你又沒跟我講過,你也沒跟我講過万一你真被調回台北去要怎么辦?你去跟你家抗爭嗎?還是我們就此散了?”洛湄經過下午楊稟君的刺激,實在也不想可愛。她冷哼一聲:“還是橫豎你在台北還有一個楊稟君,也無所謂?”
  “這又關楊稟君什么事?”仲蘅簡直就快昏了。“你今天吃錯了什么藥,怎么這么不講理?”
  “我不講理,對呀,”洛湄喘著气說,似乎不吐不快。“你怎么不去問問你家人講不講理?我做錯了什么他們要這么對我?”
  “我有什么辦法?”仲蘅無可奈何的吼回去,他也火了。“我又做錯了什么?為什么倒霉的是我?”
  “是啊,你倒霉,”洛湄气得冷笑。“你倒霉是因為你認識了我,你為什么不走呢?离我遠一點,就不倒霉了。”
  “走就走。”仲蘅突地一股火气冒上來,他一摔頭,毅然決然的轉過身子,頭也不回的离去。
  洛湄呆掉了,過了好几分鐘,她才意識到這整個情況。不對呀,如果要走,走的人也該是她才對,這是仲蘅的房子,怎么反而主人走了?
  滿好笑的狀況。洛湄神經兮兮的,反應過度的笑了起來。
  架吵完了,她跟仲蘅大概又完蛋了。
   
         ☆        ☆        ☆
   
  “鈴……。”一聲行動電話的鈴聲響起,在社團開會的每個同學几乎都下意識的去看看是不是自己的電話在叫,唯獨洛湄,連一動都不動。
  “怎么?”嵐楓碰碰她,“還在冷戰呀?”
  這是洛湄跟仲蘅吵架過后的第三天,洛湄等了一天電話,仲蘅卻沒打來,想必他也真是火了,否則那天不會說走就走。
  他火大嗎?洛湄比他更會發火,一怒之下,行動電話關机。
  今天社團把同學從快樂的暑假抓回來開會,大家都意興闌珊,洛湄更是提不起勁,索性把筆記本一闔,懶懶地說:“算了,今天就這樣吧,下次再討論好了。”
  同學們無不歡呼,贊揚洛湄的大恩大德,一個個飛也似地跑了。
  只有洛湄無處可去,慢慢收拾東西,收……收……。
  “何必喲!”嵐楓忍不住念她。“脾气這么倔干什么?哪對情侶不吵架?吵完大家都退一步,就天下太平了。”
  洛湄瞥她一眼。“各退一步,他的家人也不可能退,我就算退到海里去都沒有用。”
  “你要給他時間嘛!”嵐楓就事論事。“他從小就在那种環境下長大,父母呵護得好好的,你臨時要把他變成個叛逆小孩,哪有可能?”
  洛湄側頭想了一下,這些話好像在哪听過……啊,原來是仲蘅自己講過類似的話。
  “還有啊,你這樣實在也不太公平,”嵐楓又說。“雖然你很可怜,但是他也很可怜啊?他又沒做錯什么,只是愛上你而已,你就多体諒他嘛。”
  咦?這句話那時候仲蘅不也說過?怎么嵐楓比她還了解仲蘅似的?
  洛湄東西也不收了,柳眉一蹙。“是啊,就是因為這樣,那我跟他散了算了,散了他就不可怜了。”
  “你很自私耶,”嵐楓坐在開會的長桌上,手指到她鼻子上去。“只會想你自己,也不替他想一想……。”
  忽然一聲行動電話的鈴聲,打斷了嵐楓的話,她本能的跳下桌來,壓低了聲音接听,是她家人打來的。
  嵐楓只說了几句,就草草收線了,可是按掉開關的那一剎那,她卻心生一計——
  “喂,”她走回洛湄面前去。“猜誰打給我?”
  洛湄愣了一愣,心跳了跳,卻還是悶悶地說:“我哪知道是誰?”
  嵐楓狡猾一笑。“是曲仲蘅。”
  洛湄心跳得更快,果然這是她心跳的原因。
  “他說你的電話都不通,要我告訴你,今天晚上八點他在××大學的大門口等你,他有話要跟你說。”
  洛湄半信半疑,啐了一聲:“你少唬我。”
  嵐楓睜大了眼睛。“我要是唬你,就隨你怎么整治。”
  嵐楓雖然是片面替仲蘅訂下這個約會,可是她有把握仲蘅絕對沒有不赴約的道理。
  “我今天晚上有戲。”洛湄無情的說。
  “那我跟他改十點。”嵐楓回答得很快。
  洛湄瞪了她兩秒鐘,嵐楓滿怀希望的看著她。
  “再說吧。”
  一句話叫嵐楓簡直气餒不已,她從齒縫吐出一句:“你這個笨蛋,還不好好把握,等我下禮拜去了台北,你們再吵吧,我就算想幫也沒辦法幫你了。”
  洛湄瞟她一眼。“你這么好心干什么?”
  “為了你呀!”嵐楓大聲說。“不管啦,我去跟曲仲蘅說你晚上會去,改十點就是。”
  “你少自作主張了。”洛湄蹙眉。
  “我管你,你愛去不去隨便你。”嵐楓從桌上一躍而下,走出社團的門,赶緊偷偷打電話給仲蘅。
   
         ☆        ☆        ☆
   
  還沒到十點,仲蘅就出現在××大學的門口了。
  在那校園門前,他從這頭走過來,又從那頭走回去,心里像是打翻了一罐罐綜合的調味料,什么滋味都有。
  一想到洛湄,他就心疼,那种牽挂怜惜的感情,完全沒有辦法抹去,他怎么會把狀況搞得那么糟呢?
  仲蘅不由得對自己生出一股怒气,他怎么會把事情弄得這么慘兮兮的?在家人面前,他賠不是,說好話,想盡辦法要讓家人接受洛湄;在洛湄面前,他小心翼翼的不讓洛湄再受傷害……。
  他夾在中間,什么也不算,被夾扁了也不值几個錢。
  他咬咬唇,實在很怨。在這整件事里,他已經放棄了不少驕傲,可是一次又一次,他覺得自己似乎既沒志气,又沒個性;他要是有志气,就該去跟家人說:喂!我就是要定洛湄了,你們說好也罷,說不好也罷……他要是有個性,就該去跟洛湄說:听好!我家的人就是這樣,你要我,就忍受,不能忍受,你就滾蛋。
  結果呢?他兩邊都做不到,苦了自己又煩又悶,他媽的!
  其實他需要的只是一點力量。他常常在想,如果他家人之中有那么一個支持他,在他微弱的力量之外再加一分力,那么慢慢蚕食鯨吞,終究有一天,他父母就算不喜歡洛湄,也只能接受她。
  不過前題是,洛湄改改她那可怕的脾气,各退一步,就万事太平。
  哎,想了這么多,還是轉回原點,他父母一步也不肯讓,洛湄也倔到一步也不肯退。
  十點十分了,洛湄還沒來。是遲到了,還是根本不准備來?嵐楓跟他在電話里怎么說的?要他多等一會?
  他煩躁的踢著地上的紅磚,心里很亂。他為什么要多等一會?以前他也許會等,讓他等兩個小時都無所謂,可是他現在心里很怨。
  十點半,仲蘅的耐心指數現在降到很低,他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照這個情形看,洛湄還是不肯降低一點自己的驕傲,那么就算等到了洛湄,又怎樣呢?
  這些日子以來的磨難,把這段愛情的痛苦与甜蜜提到了相同的水准。雖說愛情有甜有苦,但總要甜多于苦,才走得下去吧?如果兩邊到達一個平均線,在里面的人是不是就會猶豫不決呢?
  他知道自己正走到這一點,他跟洛湄,到了一個難以解決的瓶頸,除非他有更大的信心來跟家人抗爭,也除非洛湄肯多一點体諒,否則他与洛湄沒有未來。
  再等十分鐘,仲蘅難得那么堅定的給了他自己一個底限。
   
         ☆        ☆        ☆
   
  洛湄剛下戲的時候,才九點四十分。
  這時候赶去,不會遲到,洛湄邊卸妝邊想,每抬起手來抹一次卸妝膏,心里就換一次主意。
  去,不去?去了又怎樣呢?仲蘅有勇气對抗他家人了嗎?可是不去,讓他就在那儿一直等……而且她真的想見他。三天不見,居然就像三年,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想他,想他這三天過得好不好?他家是不是又亂成一團了?
  去,不去。洛湄直到卸完妝,換上了便服,還在猶豫。
  十點了,現在赶去,不要十五分鐘,還來得及,她相信仲蘅應該還在等,他不會那么快就走的。
  十點十五分。
  “姊,你還不走?”洛泠在叫她,他們家的車要開走了。她自己騎車回去,不必跟大家擠。
  時間像水一樣無聲無息的流逝過去。十點廿,廿五……去不去?去不去?洛湄坐上机車,發動了,卻拿不定方向。
  走哪呢?洛湄下意識把車滑到馬路上,她一點心理准備也沒有,可是那車便像是自動似的朝著××大學的方向去了。
  停了車,熄了火,洛湄放好机車,緩緩往學校門口走去。
  每走一步,心里就多一分心慌与意亂,每走一步,心里就多些疑慮与躊躇。等等見到仲蘅要怎么說呢?她閉了閉眼睛,心里慌亂的想,等等該跟他說什么?道歉?或等他道歉?不過這好像根本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
  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要說,直接投到他怀里去,讓肢体來代替語言好了。
  就在這么兩相踟躕的掙扎著,洛湄來到了校門口,她左看右看,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是……沒有仲蘅的蹤影!
  她看了看表,十點五十分,她是遲到了,而且遲到得有點過火,可是仲蘅連等都不等,就這么走了?
  她懊惱的把身子靠在牆上,自嘲的想,虧她剛才還為了要跟仲蘅說什么而折騰了半天。這下好了,根本沒對象,叫她說些什么?真是可笑哪。
  她忽然覺得一股委屈而气惱的感覺席卷了她,她只不過是遲到了而已,畢竟還是來了,他要她怎樣嘛,等久一點都不行?也不想想那回她在飯店里等他几個小時?!
  或者,他根本就連來都沒來過?
  這念頭一晃進洛湄腦里,她就快忍受不了了。是的,他有可能根本就沒來赴約,是她傻傻的,還想著要給他倆机會,所以她猶豫了那么久終究還是來了。
  她到底在這干嘛呢?
  洛湄火大不已,賭气的騎上机車,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跟仲蘅,這回是真的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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