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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危机
  從沒想過你會离開,
  蒼白的容顏,
  流下透明的淚水,
  吶喊的心,
  催促著想留住你。
  “shit。”
  哈爾倏地怒吼—聲彈坐起來,惺忪碧眼猛然大張,憤怒的視線掃向四周,“誰?是誰竟敢拔……”他突然頓住,惊愕地瞪著床邊那個黑發、黑眼的漂亮小男孩。“裘依?你跑到我的房間做什么?”
  對他的怒聲責問,小男孩——任育倫僅僅回他一個淡然的眼神,隨后又繼續好奇地研究手中的金色鬈毛。“是真的耶!”他喃喃地咕噥。
  哈爾忿忿地掀開被子又問了一次“裘依,你沒事跑來拔我的胸毛做什么?”
  任育倫歪著頭打量他半晌,“不過,你的毛比老爸多。”他自言自語的道。
  狗屎!得不到滿意答覆的哈爾,不再多問什么,只是隨手抓起扔在地毯上的長褲穿上,再一把拾起又將覬覦的眼光投注在他胸前的小鬼,喃喃嘀咕著走出房門,直奔二樓主臥室。
  “啊!不要停,不要現在停啊!”
  任沐需把腦袋埋在妻子的頸項間,粗重地喘息著。“好……先、先讓我們……商量一下……陪、陪我直到……工作結束后再……一起回去。”
  “好、好、隨便你,隨便你!”
  啊哈!奸計再次得逞!
  任沐需即刻快馬加鞭的將妻子送上歡樂顛峰,不愿讓她有机會將承諾收回去,但這一次,吟倩卻在沉入睡鄉前說了兩個字——
  “奸臣!”
  任沐需不覺得意地咧開了嘴,親了親愛妻之后,雙眸才滿足地合上,正想追隨愛妻的腳步再補一下回籠覺……
  “砰砰砰!砰砰砰!”
  任沐需不悅地睜開疲憊的雙眸,咒罵了一聲。“見鬼!”
  “砰砰砰!”
  “該死!”他猛然抓起眼鏡戴上,旋即跳下床到浴室抓了一條浴巾圍在腰間,再大步走向正砰砰亂響的房門,用力的打開。“該死的是誰一大早……”
  他倏地住口,詫异的雙眸在哈爾和儿子的臉上來回地掃來掃去。
  “哈爾……小倫……你們怎么……這么早……”他又中又英地說著連自己都不懂的話。
  哈爾輕咳兩聲,臉色非常嚴肅,“抱歉,我在我的房間里撿到這個。”他拎高了任育倫。
  “你的房間?”任沐需更訝异了。“他跑到你的房間做什么?”
  哈爾忿忿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拔我的胸毛。”
  “呃?”任沐需先是大大一愣,三秒鐘后,他的嘴角開始抽搐,接著,笑意才冒了出來,到最后,爆笑聲就很不客气地對著哈爾的臉轟過去。
  哈爾更不開心了。“很高興你覺得有趣!”
  “你是應該高興。”任沐需仍是爆笑道。
  “我有什么好高興的?”哈爾不高興地問。
  “你應該高不……”任沐需瞥向滿臉無辜的儿子。“至少你們有三個人都是金發,可以讓他輪流拔,他整整拔了三個月才放過我哩!”
  “老天!”哈爾的臉色倏地慘然一變“三個月?”
  “是啊!不過……”任沐需笑眯眯地安撫道:“你們只要忍受兩個月就夠了。”
  “兩個月?”哈爾的雙肩倏然一垮,害任育倫扑通掉下地。“六十天!”
  “應該沒那么久……”任沐需沉吟著。“大概還剩一個半月吧?”
  “四十五天?”哈爾喃喃道:“天哪……我發誓,以后我都要鎖門睡覺……對了,叫馬丁再幫我多加兩個鎖,對……就這樣……”他嘟嘖著走向樓梯。“那個小鬼要拔就去拔喬或理文的,我絕不會再讓他碰到我的毛……絕不……”任沐需慢慢俯下身,臉上依然帶著笑。“儿子,你睡飽了?”
  任育倫點點頭。
  “餓了?”
  任育倫又點頭。
  任沐需寵愛地摸摸他的腦袋。“好吧!你等我一下,我穿件衣服就帶你去找菲娜。你還記得吧?她是這儿的管家,以后你有任何事,找她就可以了,知道嗎?”
  任育倫再點頭,任沐需起身走向衣櫥,任育倫跟在后頭,還細心地將門關上。
  “爸,不用叫媽咪起來一起去吃早餐嗎?”
  “不用了,讓媽咪多睡一下。”任沐需隨便抓了一件T恤、褲子套上,就牽著儿子出房去了。
  “爸……”
  “嗯?”
  “我可不可以也把頭發染成金色的,也戴上藍色的隱形眼鏡?”
  “為什么?”
  “這樣才會有女孩子對著我尖叫嘛!”
   
         ☆        ☆        ☆
   
  除了哈爾和任育倫在電視机前火拼電動游樂器外,其他人都聚集在客廳中央開討論大會。
  “Shit!”
  “你講髒話耶!哈爾叔叔,在小孩子面前不能講髒話,你不知道嗎?”
  “Shit!”
  “媽咪打輸時也沒有這么愛講髒話哩!”
  “小鬼,你給我閉嘴!”吟倩回頭吼了一句,隨后又回到討論話題上。“你剛剛說什么,德斯?”
  “我和湯尼說好了,不會再讓吉儿和他們上台了。”
  理文頗為訝异地問:“你是怎么跟他說的?他竟然這么輕易就答應了?”
  德斯聳聳肩。“我直接告訴他,吉儿這么做讓路克很為難,因為路克已經有愛人了。”
  “那?”喬惊訝地張大了眼。“你真的這么跟他說?”
  “對,”德斯朝任沐需笑笑。“或許過一陣子就可以直接公布路克已婚的事實了,這等于是為將來舖路。”
  “你不怕歌迷造反?”吟倩問,當年的事她可沒忘記。
  “現在情況不同了,路克的地位已經穩固,歌迷不會那么輕易就背棄路克的。”
  “那倒是事實,”理文附和道:“路克的歌聲才是最吸引他們的地方,他是不是已婚,并非那么重要,何況,這樣就能徹底杜絕那些胡亂喊著自己是路克女友的人的痴心妄想。”
  “做名人還真累啊!”吟倩喃喃道:“居然有那么多人要自動攀上來。”
  “你以為才這樣而已嗎?”喬嗤笑一聲。“告訴你,如果這儿不是警衛森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偷溜進來呢!還有,那些媒体們沒事老愛開直升机到這儿來探查路克的私生活,想當然是什么也看不到啦!因為路克根本不在這儿。”
  “沒錯,連在這儿工作的人,我們都很小心翼翼的篩選,免得他們透露任何消息出去。”理文拿了一根香煙點燃,吸了兩口。“過去一直期望you&me能成名,可真正成名之后.麻煩也多得令人苦惱哩!”
  德斯反手用大拇指比一比哈爾。“上次我和哈爾到斯坦厄普去吃飯,結果什么也沒吃到,兩個人就落荒而逃了,哈爾全身上下除了衣服還破破爛爛地挂在身上之外,其他什么小飾品、領巾、手表等等,全都給搶光光啦!連衣服上的口袋也被拔去了!”
  “之后,我們就不敢隨便出去了,”喬喃喃道:“特別是路克,沒什么事他根本不出門,他說……耶?他怎么睡著了?”
  眾人皆愕然的瞪著早已歪斜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路克,好半晌,喬才以曖昧的眼光瞥向吟倩。
  “他……昨晚太累了吧?”
   
         ☆        ☆        ☆
   
  在洛杉磯停留了一個多月左右,分別在洛杉磯本地、舊金山、西雅圖和拉斯維加斯各舉行了兩場演唱會,還有一場公布未來動向的記者會。
  又匆匆錄制了專輯CD和團体單曲、個人單曲CD各一張,再赶往攝影棚攝制了四支MTV、一支公益廣告之后,you&me終于啟程飛往德州達拉斯,而那已經比他們預定的計划遲了三、四天。
  于是,剛下飛机的當晚,連大气都還沒喘一口,you&me在美南的第一場演唱會便開鑼了,接著是當地電視台的訪問、慈善晚會,一場几乎引起暴動的CD簽名大會……
  直到第二場演唱會一結束,一伙人又馬不停蹄地飛奔到机場,赶搭最后一班前往邁阿密的夜班飛机。
  一上飛机,也不用特意找什么舒服的姿勢了,四個成員全都椅背一躺、頭一歪,便一起吆喝著上周公那儿湊一桌打麻將去了。
  邁阿密之后是奧蘭多、亞特蘭大、圣路易、芝加哥和底特律,接著,來到東岸的匹茲堡、華盛頓和波士頓,最后終于到達終站——紐約。
  即使僅是跟著,并沒有做什么事,吟倩都覺得行程緊湊得令人喘不過气來,何況是馬不停蹄,忙得差不多連睡覺時間都沒有的you&me成員們。
  所以,理文頭一個鬧嚴重胃痛,路克則直接給他昏倒在机場,而在這大熱天里,喬居然得了重感冒,只有最年輕的哈爾沒出什么大毛病。
  在中央公園的第一場演唱會中,有三個人是吊點滴硬撐上台的,所以,這次四個人都放棄使用樂器,把伴奏的部分統統交給一直陪伴他們轉戰各地的專屬樂團。
  然而,演唱會進行不到一半,喬便開始直往哈爾的身上靠過去了,哈爾只好撐著他直到中場休息。
  下半場自然是欠一腳,一開始,路克便代為向歌迷們道歉,但歌迷們并不是很在意,反正路克依然在台上,這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演唱會繼續,路克柔情纏綣的歌聲仍如此迷人,令人時而無法自拔地沉浸在凄美哀怨的气氛中,時而歡樂地合拍同唱;當然,吶喊尖叫更是必然的點綴。
  看來,無論喬是否缺席,這依然是一場完美的演唱會,只要路克能撐到最后一刻……
  哈爾和理文同樣擔憂地覷了一眼路克,他的歌聲依然柔美,但是,面容呆板,眼神渙散,而且,他始終不動地僵立著,以往他的習慣是很自然地隨著音樂而晃動,尤其現在唱的還是一首相當俏皮輕快的歌曲,甚至搭配了一套特定的舞步。
  但其他人也不能把舞步秀出來,總不能讓路克一個人呆立著,而他們圍著他跳吧?又不是印地安人圍著火堆跳戰舞!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朝舞台邊的德斯瞥去,德斯毫不猶豫地暗暗點頭,兩人立刻會意地輕輕頷首,隨即邊唱著合音,邊朝路克靠攏過去,准備一有什么狀況,就可立即伸出援手。
  “媽咪,爸爸好像不太對勁耶!”
  吟倩和德斯憂慮地互覷一眼,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不對了,連舞台前方的歌迷們也看出來了,因為他們并沒有像后方遠處的歌迷們一樣拍手唱合。
  “我會設法將下一場延后。”德斯主動允諾。“就只剩下另外三首歌了,希望他撐得完這一場。”
  吟倩并沒有出聲,因為她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失聲哭出來。
  但是,下一首歌才剛開始,路克便很明顯地搖晃了一下,理文和哈爾很有默契地同時左右各抓住他的手臂,繞過自己脖子來撐起他,并直接往后台走去,可才走到一半,路克的雙腳就彎曲擁軟,腦袋整個垂落在胸前了。
  五分鐘后,就見一輛轎車往西奈山醫療中心急速駛去……
   
         ☆        ☆        ☆
   
  幽靜的病房內,吟倩抱著熟睡的儿子坐在床邊,若有所思地凝視著蒼白憔悴的老公,天色逐漸蒙蒙亮,她依然眨也不眨地直盯著他瞧。
  護士不斷的來去,醫生也不斷的來去,最后,德斯也來了,他的臉色相當凝重,注視任沐需許久后,他才遲疑地輕輕拍了拍吟倩的肩膀。
  “倩,到外面來一下好嗎?我有點事想告訴你。”
  吟倩狐疑地看他一眼,隨即將儿子抱到沙發上放下,德斯則將身上的短外套脫下來替他蓋上。
  德斯以腦袋朝外面點了點,吟倩會意地走出病房外,德斯隨后走出。兩人在長椅上坐下,吟倩耐心的等待著,德斯猶豫了好半晌后,才吞吞吐吐地開口。
  “醫生說……需要替路克做骨髓穿刺。”
  “骨髓穿刺?”吟倩詫异地睜大了眼。“為什么?他不是只是疲勞過度嗎?”
  德斯搖搖頭。“以前再忙、再累,他也不會昏倒……”
  “我知道,”吟倩打岔道:“是這次我讓你們多浪費了一些時間,你們才會這么赶,你放心,以后我不會……”
  “倩,不是,不是因為你,”德斯截斷她的話道:“是……醫生怀疑他患有再生不良性貧血,所以才……才……”
  “再生不良性貧血?”吟倩呆呆地重复。“那是什么?”
  “是……”德斯遲疑地遙望了一下走道盡頭。
  吟倩這才注意到哈爾和理文都在,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們都不肯過來和她打招呼或看看路克什么的,而且,他們臉上的神色都很怪异,仿佛是在害怕什么事,所以不敢過來。
  她的心中倏地閃過一股不祥的預感,“是什么,德斯?快告訴我啊!”她不安地追問。
  尋求不到助力的德斯,無奈地轉回頭來,唉!他只能孤軍奮戰了!
  “那是一种血……血液上的疾病,”他吃力地尋找听起來比較不那么可怕的代用詞。“大都發生在歐美人身上,且百分之七十五都是自發性的。路克一看就知道他有歐美血統,而且,他以前也都沒什么問題,所以,應該就是所謂自發性的,然后……然后……”他又吞吞吐吐了起來。
  吟倩探索的眼神端詳他好一會儿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平靜地說:“我已經准備好了,無論是好消息或坏消息,不要隱瞞,全部告訴我吧!”
  德斯同樣審視她好半晌后,才輕輕的點了點頭。
  “好。再生不良性貧血,是因為骨髓內的血球母細胞出了問題,而引起血球再生不良,不僅紅血球再生不良,血小板、白血球也會減少,以他現在的狀況來講,他的病情已經不輕了。
  “如果經過骨髓穿刺,證實路克的确是患了再生不良性貧血,醫生會先試著用抗淋巴細胞球蛋白來治療,通常至少要經過三到六個月之后,才知道路克對藥物有沒有反應,如果沒有,就改用胸腺球蛋白。”
  吟倩頷首表示明白其嚴重性,雖然她并不是很明白那些專有名詞。“如果有反應,是不是表示這個病能治愈?”
  德斯又遲疑了一下。“是有百分之五十到七十的患者,對藥物會產生反應,而在長期的治療下,的确會治愈,但即使治愈了,還是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會再复發,且轉變為骨髓發育不良症侯群或急性髓樣細胞白血病。”
  白血病?那不就是血癌嗎?
  吟倩吃力地吞了好几口口水后,才膽戰心惊地問:“如果他對藥物沒有反應呢?”
  “那就只能靠骨髓移植了。”德斯輕聲說。
  吟倩倏地倒抽一口冷气,“骨……骨髓移……移植?”她吶吶地道。
  德斯點點頭。“你應該知道骨髓移植最适合的來源是兄弟姐妹,但是,路克即使有兄弟姐妹,也可能找不到了,所以,他們已經開始著手審查骨髓捐贈資料中心的資料,希望能找到和路克的HLA符合的捐贈者。”
  吟倩咬著下唇問:“如果……找不到呢?”
  “不要這么悲觀,倩,”德斯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別忘了他是路克,只要隨便散布個消息出去,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搶著要捐贈呢!”
  吟倩沉默片刻后,“也有可能不是,對不對?”她怀著最后一絲希望問道:“他們還沒做骨髓穿刺,不是嗎?”
  德斯怜憫地注視著她。“我不想瞞你,倩,他們几乎已經确定了,骨髓穿刺只是做進一步的證實而已。”
  她絕望地垮下了小臉,“怎么會這樣?”吟倩痛苦地喃喃道:“怎么會?”
  德斯不安地將她摟入怀里。“別這樣,倩,路克現在最需要的是你堅強的支持,他很虛弱,而你必須要替他承擔下一切。我們都會幫你的,但是,你才是他真正的支柱啊!倩,你了解嗎?”
  吟倩沒有回答,她僅是把整個頭都埋入他的怀里,雙手緊抓住他的衣襟,全身微微顫抖著。
  德斯向遠處的哈爾和理文撇了撇頭,示意他們過來幫忙,他們立刻半跑過來在吟倩的身邊蹲下。
  “倩,別擔心,路克不會有事的啦!現在醫學這么發達,除了AIDS,哪一种病治不好?”哈爾勸慰道。
  理文連連點頭附和。“是啊!倩,路克只要好好休息一、兩年就會好的,在這期間,我們會盡一切的力量來幫你,只要你開口就行了。”
  “工作方面則有德斯負責,路克只要一年作一兩支曲子出來發行單曲CD,以歌迷對他的瘋狂熱愛程度,我保證路克痊愈后,他依然會是歌迷們心中的最愛。”
  “倩,路克真的很愛你,所以,你絕對不能崩潰,否則他也撐不下去了。”德斯溫柔地拍撫她的背。“如果你喜歡,我用一個路克的秘密和你交換,如何?”
  果然如他所料,吟倩立即抬起頭來問:“什么秘密?”她的雙眸在淚水的洗禮下更為亮晶盈。
  德斯微笑道:“他好想要一個女儿,可是,他說當年為你接生的醫生說,你在生儿子的時候,就一直哭叫著絕對不要再生了,所以,他也就不敢要求你再為他生一個女儿。”
  吟倩猛皺眉。“早說嘛!我還以為是他不想要了哩!”
  德斯失笑。“倩,是你自己……”
  “是我說的又怎么樣?”吟倩猛然坐正,下巴再輕蔑地一揚。“你沒听人家說過,女人在生產時說的話都是在放屁嗎?”
  哈爾好奇地張大眼瞧著吟倩。“不會是你自己也想要個女儿吧?”
  “老實說……”吟倩抬手抹去淚水。“我的理想是兩個儿子、兩個女儿。”
  “哇!”理文贊歎一聲。“更貪心了!”
  吟倩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繼而朝哈爾強笑道:“哈爾,拜托你去把我儿子抱出來好嗎?”
  哈爾點個頭,便轉身進病房去了,德斯遲疑地看著她。
  “你……不會是要把事情告訴你儿子吧?”
  吟倩自然明白他的顧慮,“你放心,那小鬼精得很,他會懂得該怎么做的,而且……”她輕歎。“別看他只有五歲,他可比我堅強多了。”
  是嗎?德斯和理文兩對怀疑的視線相交在一起。一個五歲的小鬼?
  不一會儿,哈爾抱出滿眼惺忪的任育倫,他坐在吟倩身邊,揉著眼睛咕噥抱怨道:“干嘛啦!人家睡得好好的呢。”
  “儿子……”
  吟倩才叫了兩個字就停住了,她不自覺地朝德斯他們望去,他們相覷一眼,而后對她鼓勵地點點頭。
  任育倫終于感覺到不太對勁了,他坐正小身子,神情由不耐煩轉為正經嚴肅。
  “什么事,媽咪?”
  吟倩望著那張神似任沐需的小臉蛋,心中一陣酸楚油然而生,她咬緊下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強行壓下哭泣的沖動。
  “儿子,你爸爸他……”吟倩咬了咬牙。“他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        ☆        ☆
   
  好累!
  他想再多睡一下,但是,他記得自己是在演唱會上失去知覺的,若是睡太久,老婆肯定會擔心的,所以,他硬是撐開如千斤重的眼瞼,想要讓老婆知道他沒事。或許等老婆不注意的時候,再偷補一下眠,這些日子來還真是忙坏了哩!
  “老公!”
  視線有點模糊……他吃力地眨了眨眼,嗯!終于清楚了。
  “老婆。”他親昵地叫了一聲,想要摸摸她,卻發現兩只手都抬不起來,他不由得困惑地垂眼向下望……是誰綁住他了嗎?
  “爸!”
  “嗨!儿子。”他也想捏捏儿子的鼻子,可是……他又往下望去,“我的手為什么抬不起來?是誰綁住我了嗎?”他直接詢問。
  吟倩和儿子相覷一眼,然后抓起他的手晃了晃“在這儿呢!老公。”
  任沐需使盡了吃奶的力气,才讓自己的手指和她交握住,他笑笑。
  “我大概是吃得太少,所以都沒什么力气了。等最后一場演唱會結束后,我們立刻啟程回台灣,老婆,到時候就麻煩你多煮几樣好菜喂喂你老公我吧!”
  吟倩順從地點點頭。“好,不過最后一場演唱會已經取消了,而且……”
  “取消?”任沐需吃惊地打岔道:“怎么可能?票都賣光了不是嗎?難道要教人家退票嗎?這樣會被人罵死的!”
  “沒有人不高興,老公,”吟倩忙安慰道:“他們都要求用演唱會的票來交換你最新的專輯和單曲CD。”
  “可是……”任沐需還想再說,吟倩已先拿來一張報紙攤在他面前,“you&me主唱路克演唱途中昏厥,歌迷淚洒當場,演唱會以嚎哭聲畫下悲情的句點……”他下意識地念著醒目的標題。“最后一場演唱會取消,歌迷毫無怨言,卻也不愿退票,宁愿以票交換you&me的最新專輯CD……”
  他愕然的抬起眼。“就這樣?”
  吟倩笑盈盈地拿開報紙。“就這樣。”
  他又愣了片刻才失笑道:“真沒想到這么容易就解決了,我猜大家都樂死了吧?這一回大家真的都累坏啦!”他搖搖頭,隨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雙目一凝。“喬沒事了吧?”
  “早就好啦!”
  “早就好了?”任沐需又愣住了。“可是,我記得他病得很重啊!怎么過一天就沒事了?”
  吟倩又和儿子相覷一眼,這回換儿子上場。
  “爸,你以為你睡多久了?”
  “不就一天羅!”
  “一天?”任育倫歎口气。“爸,你整整睡了四天啦!”
  任沐需震惊地瞪大眼睛,旋即脫口大叫:“四天?怎么可能?”
  吟倩又拿回報紙擱在他面前。“哪!看看日期。”
  “八月十……”他的雙眼睜得更大。“老天,這是今天的報紙?”
  吟倩慢吞吞的收起報紙。“昨天。”
  “昨天!”任沐需再次大叫:“你是說我莫名其妙的睡掉了四天?”
  “不是莫名其妙,爸爸,”任育倫小聲地說:“事實上,醫生說你至少還得再住院半個月……”
  “狗屎!”任沐需咒罵道:“我已經醒了,為什么還要住院?我又不是跟喬一樣得了重感冒,我只是太累了而已,睡四天應該足夠了,不需要再睡半個月,又不是快死了!”
  死?母子倆同時瑟縮了一下,兩人怯怯地互覷一眼,吟倩推推儿子,任育倫則回瞪母親一眼,才不情不愿地說:“可是醫生說你一定要……”
  “說個屁啦!”任沐需怒道:“所有的醫生都喜歡叫人家住院,我才不要任他們擺布呢!”他絕然地揮揮手……沒力气,只好隨便搖一搖意思意思一下。“好了、好了,我沒事了,既然演唱會也取消了,那我們就可以立刻回台灣了,就這樣!”
  “不行啊,爸爸!”
  “不行啊,老公!”
  “不行?”任沐需瞪大眼。“一個是我任沐需的老婆,一個是我任沐需的儿子,全都是我的!我的!懂嗎?意思就是,我任沐需才是任家的一家之主,你們誰敢說我不行?”
  “你在說什么啊……”吟倩又气又急,她猛然跺了跺腳。“反正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任沐需雙眼一眯。“意思是,你不愿意去幫我辦出院手續羅?”
  吟倩直歎气。“真的不行啊!老公,你真的不能出院嘛!”
  “好,我自己去辦!”
  任沐需說著就想自己拔掉點滴,吟倩一惊,忙抓住他的手。
  “你想干什么?”
  “我該死的要出院!”
  吟倩瞪著他好半晌,而后突然間明白了,當年任沐需的憂郁症雖然在回台灣不久后痊愈了,但卻留下了一個后遺症……突發性執拗症。
  偶爾,僅是偶爾會爆發上一次,大多是在他心境极度不安的情況下才會發作,但也有可能就是太少發作了,所以每一次爆發都很恐怖,簡直要拿命跟人拼了似的!
  而現在,正是他的執拗症又爆啦!
  該死!什么時候不好發作,偏偏選在這种爛時刻,人家為他擔心得要死,他卻鬧起小孩子脾气來!
  希望他長命百歲,他硬要自己去投胎;想好好跟他說,他卻大耍其蠢男人威風!
  好,決定了,她受夠了!
  “你該死的不准出院!”吟倩的大吼聲就這樣沖口而出,而且不顧一切地繼續大叫著,“因為你病了,病得很重,你得了什么鬼再生不良性貧血,醫生要試試看能不能用藥物治好你,而那個藥有副作用,所以,在半個月內,他們必須看著你才行。”
  任沐需惊愕地瞪著她,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而半年后,如果你對那個藥沒有反應,你就得再換另一种藥試試,如果依然不行,那……”她的嗓音開始發抖。“你就必須進行骨髓移植。可是,我們不知道你有沒有兄弟姐妹,就算有,也不知道他們在哪里,所以,他們已經在審查骨髓捐贈資料中心的資料了,看看志愿捐贈者中有沒有适合你的骨髓。”
  她粗魯地抬手擦去臉上縱橫的淚水。“如果找不到,德斯打算把消息散布出去,希望你的歌迷愿意挺身而出,只要他們之中有一個适合就夠了,一個,只要一個就……夠了……”
  任沐需臉上的震惊之色逐漸退去,他深思地凝視著她。
  “我……”她哽咽了一下。“我一直想要兩個儿子、兩個女儿,可是你一直叫我吃避孕藥,我以為是你不想要其他的孩子了。我……我不管,你一定要再給我一個儿子和兩個女儿!還有,你不能把他們扔給我一個人照顧,否則他們會聯手整死我,我會變得好可怜、好可怜,可怜到就算你死了也不會瞑目的!”
  任沐需的嘴角微微地勾起,來回看著同樣“濕淋淋”的兩張臉,一個豪放派毫不客气地抽咽、猛吸鼻子,一個死硬派緊咬著下唇不肯哭出聲。
  原來這就是始終在他心底深處隱隱啃噬的不安感,他所預感到的臨頭大禍,他一直以為是老婆會因為某种誤會而离開他,沒想到卻是可能會要了他的老命的病!
  不過,只要不是老婆和孩子要离開他,他什么都不在乎!
  “我會再給你一個儿子、兩個女儿的,老婆,”他帶著笑意輕語。“也不會把他們扔給你一個人照顧,更不會把電視讓給儿子一個人霸占去……”他朝儿子滑稽地擠擠眼。“那才真的會讓我死不瞑目哩!”
  任育倫眼中帶淚地噗哧失笑。“臭阿兜仔!”
  “咦?”任沐需挑了挑眉。“這次怎么不是死阿兜仔了?”
  聞言,任育倫的笑容驟失,“以后我再也不要講那個字了!”他緊繃著小臉咕噥。
  任沐需不在意地笑笑,“原來我真的病了,難怪我覺得全身一點力气都沒有,想摸摸你們都沒辦法。”他雙手向上。“你們自己過來讓我摸摸如何?”
  吟倩立刻先將儿子抱上床,自己再緊偎過去,母子倆一人一邊將他緊緊抱住。
  “老公,我愛你。”吟倩悄悄耳語。
  “爸,我也愛你。”任育倫難得羞赧地說出這句他一向批評為很惡心的話。
  任沐需笑得更開心了。
  “我才舍不得你們兩個呢!就算上帝真的要送我十二對翅膀(最高級的天使),我也不要!”
   
         ☆        ☆        ☆
   
  “我很想說你看起來好多了,可是……”喬打量任沐需半晌,而后搖搖頭走開,在小沙發上坐下。“我實在說不出口。”
  哈爾則靠在病床邊,奇怪地看著神情泰然的任沐需問:“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任沐需聳聳肩。”說不擔心是假的,可是,我宁愿相信自己不會死。”
  “怎么說?”
  “如果上帝真的要我上去報到,”他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傷疤。“不用等到現在吧?”
  “可是……”倚在窗邊的理文遲疑一下。“你這個病又怎么解釋?”
  任沐需輕笑道:“我把它解釋為,上帝要我停下來思考下現在的生活方式,是否真是我想要的。”
  “真深奧……”哈爾喃喃道:“能不能麻煩你解釋一下?”
  任沐需想了想,“我喜歡唱歌,也喜歡創作曲子,但是,我當初加入you&me主要的用意卻是多賺一點錢,好讓我的老婆和孩子有更好的生活及將來。”他頓了一下。
  “現在,我賺的錢已經多得兩輩子都用不完,實在應該抽時間還給我老婆和孩子了,可是,我卻已經無法從you&me中任性地硬要退出,情況似乎是欲罷不能了。”
  “你要退出you&me?”哈爾惊叫。
  “我一直有這個想法,卻不知道該如何向你們提出。”任沐需承認。“可是,現在你們應該都看得出來,我非退出不可了,即使我的病可以用藥物控制住,也是一兩年后的事了。”
  “這件事我和倩討論過。”始終無語地靜坐在沙發上的德斯突然開口道。
  “呃?”任沐需微微一愣。“你和我老婆討論過?”
  德斯輕輕點頭。“事實上,是她主動找我商量的。她說你喜歡唱歌,所以,即使她再不喜歡你因為工作而常常出國,她也從不曾要求你退出you&me;就像雖然她的工作導致你們的家庭生活不正常,但是,因為她喜歡教書,所以,你也不愿意她犧牲她的愛好。”
  任沐需沒有說話,德斯習慣性地掏出煙,卻在理文的皺眉示意下又收了回去。
  “抱歉。”德斯喃喃道:“倩說,雖然你現在的身体不允許工作,但是,也不可能成天無所事事的虛度時光,那樣,就算你的病好了,大概你也差不多要發瘋了。所以,她認為你應該在許可的范圍內繼續創作曲子,再讓我替你發行,這樣你就不會閒得發霉,也不會覺得自己是個百無一用的病人了。”
  任沐需感動地笑了。“她為我設想得真周到,不是嗎?”
  “她的确是個好妻子。”德斯贊許地連連點頭。“我的前妻要是有她一半關心我,我們就不會离婚了!”
  “不是吧?”哈爾卻咕噥著。“我記得是因為你老婆抓到你和別的女人上床,所以才……”
  “你少說兩句會死啊?”德斯老羞成怒地罵道:“就沒見過你這么不會說話的人。”
  就算哈爾不說,大家也早就知道啦!任沐需暗地里竊笑不已。
  德斯做作地咳兩聲,而后板著臉繼續說:“至于你要退出you&me的問題嘛……嘿嘿!真抱歉,倩卻是請求我不要因為你生病,而把你踢出you&me哩!”
  “耶?”任沐需頓時張口結舌,差點說不出話來。“為……為什么?”
  德斯歎了一口气。“我剛剛不是才說過嗎?她希望你在健康情形允許的情況下,仍然能保有你的愛好,作曲是一种,但是,你真正喜歡的還是唱歌,不是嗎?”
  “沒錯,可是……”
  “不用可是了,”德斯立刻打斷他的囉嗦。“我們都說好了,我現在把結果告訴你,如果你有什么异議,麻煩你和老婆商量好后再通知我,我會盡量配合你們的。OK?”
  任沐需略一思索。“好吧!”
  “OK,現在嘛……”德斯炯炯有神的雙目掃向you&me其他三位成員。“我想,三位不反對路克是you&me的靈魂吧?”
  當然沒人反對,就算反對也沒用,這已經是明擺著的事實了。
  “好,那么,三位會反對you&me的行程完全依据路克的需要來安排嗎?”
  喬無聊地翻了翻白眼,理文輕笑搖頭,哈爾則喃喃道:“只要他不退出,要我學狗叫都成!”
  “真的?”喬戲諂地眨眨眼道。“好,叫兩聲來听听吧!”
  哈爾雙眼一瞪。“你以為我不會?哼!汪汪!”
  “汪汪?”理文失笑。“這是什么?瑪爾濟斯,還是吉娃娃?”
  病房里頓時響起一陣轟然大笑,只有哈爾不滿地喃喃道:“你們又沒有指定要什么狗!”
  德斯受不了地連連擺手“好了、好了,等一下再試試圣伯納,現在先听我說。”等大家都勉強斂起笑聲后,他才滿意地頷首。
  “OK,倩希望把所有練唱、錄音和錄影的工作統統挪到台灣去進行,演唱會則要視路克的身体狀況來決定一年能舉行几場,還要縮短演唱會的時間,而且,要增加中間休息的次數,不能只在中場時才休息一次而已,但這一切都要在路克的病能夠完全被控制住之后,才能開始進行。”
  他注意到任沐需似乎并無反對的意思,于是繼續說明他和吟倩商量后的結論。
  “而且,她會建議路克做一些适合你們三位發揮的曲子,好讓你們在其他的時間里仍然能繼續發展,以免因為他的病而浪費了你們三位的寶貴時間。”
  他說完后,掃視you&me所有的成員一眼。“OK,有任何意見嗎?”
  大家一致搖頭,包括任沐需。
  德斯滿意的笑了。“很好,那么……哈爾,你的圣伯納可以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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