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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節


  “你在這里干什么?”
  橋小寒急忙回頭,一眼就對上云鶚不悅的眸子,“我……我在幫忙。”
  云鶚好不容易送走他額娘,便在府里到處找尋她的蹤影。而因她的穿著,府中的人很容易會把她當成一般的下人,所以他猜想小寒可能是被使喚派去做事。他一搜尋了好一會,才來到廚房,若非灶口那個小丫頭喊她,他還真認不出來這個蓬頭垢面的女子是橋小寒。
  她看起來不僅髒,而且疲憊不堪,一把無名火自云鶚的胸口往上延燒到頭頂。
  “幫忙!我有說過讓你來這里幫忙嗎?”
  一時之間橋小寒也解釋不清那么多曲折的過程,“反正,我剛好來這里,而這里又缺人手,所以我就留下來幫忙了。”
  云鶚明白多說無益,直接抓了她的手要离開,可是橋小寒卻因為青儿而不愿遵從。
  “這里的事還沒忙完,我不能走。”
  云鶚瞠目而視,“你!”
  橋小寒仍掙脫不掉云鶚的掌控,“你先放開我,讓我把工作做完好不好?你不用擔心我會逃走,憑王府里的警備,就算我插翅也難飛。”
  云鶚難以置信的眯起眼睛,“所以你宁可留在這里干這肮髒的粗活,也不跟我走?”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這里還比較熱鬧些。”她有些不高興了。
  “好,如果你真的比較喜歡這种工作,那你就繼續待在這里吧。”
  躲在一旁觀看的軟事官在旁偷偷看了許久,雖然實在看不出來眼前這個髒兮兮的丫頭有何過人之處,但是既然貝勒爺都親自跑來這找她,那么她一定非等閒之輩。
  “姑娘,既然你是貝勒爺的人,那么你還是赶快回去比較好。”炊事官的態度与剛才頤指气使的模樣完全不同恭謹的說:“我叫人帶你過去好嗎?”
  “小寒姊姊……”青儿以為她要受罰,一臉擔憂。
  “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的,以后有机會我會再來看你。”
  “嗯。”青儿不安的點了點頭。
  臨走前,橋小寒猶豫了一下,明知自己沒有說話的身份,但她還是向炊事官請求,“大師傅,青儿怕火,能不能請你給她換個工作?”
  “這……好的,我會的。”由貝勒爺對她手重視看來,他還是照她的意思做比較妥當。
  听到滿意的回答,她才朝青儿笑了笑,轉身隨著炊事官所派的人离去。
  關于云鶚親自跑來找她這件事,讓她感到惊訝,其實他大可派人尋找。
  思及至此,讓她又想起那懸而未解的疑問,他那复雜而多變的情緒底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么?他曾說他要她的全部,但她的身子早就給他了,她生命的主宰權也在他掌握中,為什么他還是不滿足?
   
         ☆        ☆        ☆
   
  橋小寒終于來到云鶚居住的院落——保合齋,听看守的奴仆說云鶚已去參加筵席了。她本來想再回廚房幫忙,可是又怕給炊事官帶來麻煩,只好在保合齋外的花園穿道上等著。
  不遠處傳來人聲喧嘩,她循聲望去,在重檐樓閣之后,有個燈火輝煌處,想必那便是云鶚接風宴的所在之處;而她這頭,除了天上的明月以及稀疏的星光,就只有背后保合齋內的微微燈火。
  她忽然覺得云鶚對她來說,簡直就像場毀天滅地的狂風暴雨似的,吹亂她原有的人生架构,而且還把她連根拔起,吹騰到半空中,讓她完全無法确定將會身落何處?
  “碧海青天夜夜心。”她低聲呢喃。
  橋小寒坐在樹下,睡意不知不覺的襲來,她枕著膝蓋就這么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花徑中傳來人語聲和腳步聲,她馬上惊醒,從樹后走出來。
  云鶚正由兩名嬌美的侍妾攙扶回來,因為他今晚多喝了几杯,已有些不支。
  “哎呀!你是干什么的,突然蹦出來,嚇死人了。”其中一名侍妾紫煙嫌惡的瞪著橋小寒。
  “快回去你的地方,內跨院豈是你這等下人能來的?”另一名侍妾翠嵐則是受不了的以繡帕掩住口鼻。
  侍妾是專門伺候主人上床的,所以在地位上比一般的婢女高,因此只要碰上干粗活的下女,她們可就神气了。
  橋小寒為難的看著云鶚,如果他已經醉到不省人事,她不知道這后半夜要怎么安置自己。
  云鶚一直不說話,想听她的哀求,但是她一直沉默著。
  “喂!你還不走,等人來揪你嗎?”紫煙又罵道:“一副笨頭笨腦的樣子。”
  橋小寒歎了口气后,打算回廚房挨一夜,明早再過來,到時候再向他問清楚,他到底要怎么處置她,讓她也好有個心理准備,而不是這樣像個無主孤魂般四處徘徊。
  “站住!”云鶚見她悶不吭聲的轉頭要走,气得脫口喚道。
  紫煙跟翠嵐一副等著看好戲的神情,她們知道云鶚的脾气,不免幸災樂禍起來。
  “你不是喜歡廚房嗎,怎么又跑來了?”他冷冷的說。
  “只要你一出現,還有誰敢留我。”
  她的話讓云鶚頓時清醒,眼神緊緊的瞅著她。
  “放肆!”紫煙和翠嵐异口同聲的罵,“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用這种口气對貝勒爺說話?”
  她們的責罵反而讓橋小寒壓抑許久的情緒忽然有如江河潰堤,洶涌傾泄。
  “你有權勢,你有財富,你有仆從如云,你還有她們。”橋小寒指著那兩個侍妾,終于在云鶚面前流下第一滴眼淚,“你到底要我做什么?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我已經無處可去,簡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橋小寒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好像血液正慢慢的流出她的身体,她的生命力一點一點的消失……
  云鶚閉上眼睛,不知道她的話為什么會讓他感到呼吸困難。
  “走,你走,愛待哪儿,就去待哪儿吧。”
  他轉身欲走,忽然听見背后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几乎是直覺反應的,他馬上回頭,竟看見她倒在地上。
  “小寒!”云鶚擔憂的跑向她,扶起她的頭,仍舊是那般霸道,“你不能死,你要是敢死的話,我就……”
  “我不會死,我不能死……”橋小寒的意識也在掙扎,就連昏迷中,她也不敢忘記自己身不由己。“爺爺……小園……”
  云鶚此時完全清醒,馬上抱起她,并對呆立一旁的侍妾命令,“快去請大夫。”
   
         ☆        ☆        ☆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福晉一听到通報,馬上就來到保合齋一探究竟。“云鶚,听說你讓一個生病的下人留在你的屋里,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叫人把她送去吉祥所?”
  所謂的吉祥所是一种通稱,大凡王府里的下人生病了,就會送去那邊養病,或者是——待殮。
  聞耳,云鶚冷厲的瞥著太福晉身后的紫煙和翠嵐,她們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后,便嚇得打起哆嗦。
  “你別怪她們,就算她們不來告訴我,光你這里吵吵鬧鬧了大半夜,我也會知道的。”
  云鶚無心解釋,整個人因為小寒突如其來的狀況而震惊不已,心亂如麻。
  橋小寒小產了!
  剛才他看著一盆又一盆的清水,被她的鮮血染成刺目的殷紅時,他心疼不已,而她也差點因為腹中的孩子而喪命。
  此時,產婆從房間里走出來。
  “她怎樣了?”云鶚在与人刀劍對決時,從來沒手軟過,但是今夜看見她流了那么多血,他卻膽戰心惊的直冒冷汗。
  “啟稟貝勒爺,她應該不會有事,大夫正在為她把脈。”產婆恭謹的報告。
  云鶚深吸了口气,總算安心了點,便差小安子帶著產婆退出去領賞。
  太福晉很快就猜出發生了什么事,便使了個眼色讓侍女跟了去,好提醒產婆出去別亂說話。之后即轉過頭來溫和的說:“云鶚,既然沒事了,你先休息吧,天一亮你還得進宮去見皇上,這里讓下人忙就行了。”
  但云鶚反而走進里頭。
  太福晉從沒瞧過他對哪個女人這么用心過,于是也跟進去。
  “大夫,她怎樣了?”云鶚憂心忡忡的問。
  “貝勒爺。”大夫恭敬的行了禮,“這位姑娘是有點心血虧虛的現象,再加上微受風寒才會導致小產。不過她年紀還輕,休養些時日就會恢复了,不會有大礙的。”
  云鶚一吐胸口塊壘,終于放心了。
  太福晉此時更加确定床上的女子對云鶚來說一定非常重要,于是對大夫說:“大夫,該用什么上等藥材,你盡管開藥方。”
  “是的,太福晉。”說完,大夫便坐下來寫藥方。
  “云鶚,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紫煙、翠嵐你們還不快來服侍貝勒爺到另一個房間休息。”
  “不用了,你們都回自己的房間吧,反正就快天亮了,我在這里坐一下。”云鶚站在床前,專注的俯視床上的人儿。
  太福晉見狀,只好先行离去,暗自吩咐侍妾,“天一亮,你們就去打听有關那個女孩的一切。”
  當所有人都退出房間后,云鶚再也不顧尊嚴的跪在床沿,小心翼翼的執起橋小寒的柔荑,回想她的手如何靈巧且溫柔的帶給他無与倫比的歡樂,以及她那充滿活力与慧黠的表情,即使她壓抑自己對他曲意承歡時,他也能感覺隱藏的火花,可是她現在只是一臉蒼白。
  此刻他真希望一切能重來。他溫柔的撥開她臉頰上的發絲,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她死去。

   
         ☆        ☆        ☆
   
  橋小寒本來并沒有發現自己怀孕,而當腹中的小生命流逝時,她正在昏迷當中。當她清醒知道一切后,她哀傷的想假如她能早點發現就好了,那么她就會努力的保護胎儿。然而,或許這里并不是那個孩儿該來的地方,因為她連自己該怎么自處都不知道,要怎么養育他?
  “小寒姑娘,你可醒了,我這就去端藥來。”小安子勤快的去而复返,手上多了個漆盤,盤中有一青花磁碗。
  “小寒姑娘,需不需要我扶你起來?”
  橋小寒只是無言的把眼睛閉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
  小安子知道貝勒爺很在乎她,所以不敢懈怠,“小寒姑娘,你別太難過了,大夫說你還年輕,只要把身体養好,很快就能再受孕。快點起來把藥喝了吧,要不然貝勒爺會擔心的。”
  擔心?她睜開眼怀疑的看著小安子,她實在無法相信云鶚會擔心什么。
  小安子仿佛能看出她的心思赶緊替主子說好話,“整個晚上貝勒爺都沒闔過眼,一直在你的床邊守著,天亮了才匆匆換衣進宮去。臨出門前還再三的吩咐我,一定得寸步不离的陪著,等你醒來后好伺候湯藥。或者你餓了,我去叫人准備吃的?”
  橋小寒虛弱的搖頭。云鶚整夜沒睡守著她?她有點意外,應該覺得感動,但是心里頭卻像被掏空了般,激不起一絲漣漪。
  “無論如何,小寒姑娘,請你把藥給喝了吧。”
  然而,她只是意興闌珊的又閉起眼睛。
  小安子既不敢強迫她,又不能置之不理,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小寒姑娘不肯吃藥?”
  “太福晉吉祥。”小安子手忙腳亂的放好磁碗,然后向太福晉行禮。
  “免禮。”太福晉走近,低頭看著床上的女孩,昨夜并未看清楚她的容貌,現在藉著日光,只覺得她不過是清秀而已,算不上絕色,不知云鶚看上她哪一點。“她怎么不肯吃藥?”
  “大概是身子還很虛。”
  太福晉冷哼一聲,“這樣子的身子未免太嬌弱了吧。”
  紫煙接腔,“就是嘛,藉由這樣的身子孕育出來的子嗣,恐怕也是一樣的嬌弱。”
  翠嵐探頭到床邊打量橋小寒,嗤之以鼻笑說:“我還以為是什么絕色,才能獲得貝勒爺的青睞,沒想到這么普通。”
  紫煙又附和,“說不定她是使了什么迷人心魂的邪術,要不然貝勒爺怎么會看上她?任誰看到她都會以為她是在廚房打雜的丫頭。”
  經過一個早上的調查,太福晉終于查出她是云鶚從江南帶回來的,而大量府里的下人,但是除此之外,就再也查不出什么了。
  “太福晉,你看讓她繼續留在貝勒爺的房里,合适嗎?”翠嵐很不甘心橋小寒睡在那張床上。
  “就是嘛,應該把她送去吉祥所。”紫煙与翠嵐同一個鼻孔出气。
  而小安子机警的說:“太福晉,貝勒爺吩咐要奴才寸步不离的照顧她……”
  “我明白。”太福晉揮一揮手笑說:“既然她不肯醒過來見客,我們走吧。小安子,要是小寒姑娘身子好些能見客了,就過來通知一聲,我再來探訪。”
  “奴才知道。送太福晉。”
  裝睡的橋小寒听得出太福晉是故意說給她听的,尤其是最后一句。
  但她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此刻她的意識跟身体都輕飄飄了起來,飄到一個既黑又深的地方,就好像浣紗溪的那個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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