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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


  “小寒,你不會是真的……”
  “是的,我是真的愛上云鶚了。”橋小寒凄愴的笑著。
  向悲風難以置信的說:“為什么?”
  她只是聳肩,“愛情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痛苦又失望的閉起眼睛一會儿,不得不接受事實的說:“我送你回到他身邊。”
  “不用了。”她怕這時再回去,一定會被別人說她貪圖富貴。歎口气后,她道:“表哥,能不能請你送我回浣紗溪村?”
   
         ☆        ☆        ☆
   
  浣紗溪村的清晨,有縹緲的山嵐,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只是橋小寒的心情變了。
  橋小寒一大早就來到浣紗溪下游的水潭邊,她望著潭底,隱約看見水底飄著許多長條狀的東西,好像有許多只手在跟她招手歡迎似的。
  向悲風把她送回去之后,便黯然的离開。
  她知道小園和爺爺都會感到失望,但是她現在已沒心情去關心他人。
  回想回到浣紗溪村這几天,村人都以异樣的目光看她,就連爺爺見到她也都皺著眉頭。
  她知道這是金釧儿被救回來后,忍不住把她的經歷說出來,當然也包括那令人難以啟齒的事情。
  看來這是她必須背負的罪名——失貞。
  “姊姊?”
  “小寒姊姊。”
  橋小寒回頭一看,只見橋小園和柳金釧在后頭跑著,神情很擔心,她朝她們淺淺一笑后,就投進水里。
  橋小園和柳金釧好不容易赶來,結果只見她投入水潭,于是三步并作兩步的靠到潭邊,在潭邊難過得哭泣。
   
         ☆        ☆        ☆
   
  半年后
  云鶚先后收服車臣与土謝圖等諸汗部,回朝后加晉一等奉國將軍,然而這些榮輝對平郡王府來說都是錦上添花,太福晉最關心的還是她的寶貝孫子。
  以前云鶚個性會冷漠,是因為他倨傲、目空一切;可是現在他的冷漠卻因為空虛,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別人雖難以察覺,但卻瞞不過太福晉,她知道他的失落与橋小寒有關,太福晉曾試著暗中尋訪,好解開云鶚刻意隱藏于心于底深的秘密。只是橋小寒就像朝露一般消失在空气中。
  這一日适逢太福晉壽辰,賀客盈門,各賓客皆將自己藏于深閨的待嫁女儿帶來祝壽。不過,這也算是太福晉的精心安排,希望云鶚能從中挑選适當的人選,開啟人生的另一章。
  但見后院里各各環肥燕瘦、衣香鬢影的美女后,云鶚絲毫不感興趣的想回到大廳与同性賓客討論國家大事,或者躲到自己的院落。
  但他才想舉步离開時,卻听見順天府即將處決人犯的消息。
  “听說那個叫向悲風的犯人,是天地會的余孽。”
  “那不是更該殺頭,以除后患?”
  “那可不,偏偏因為是天地會,所以皇上考慮著是不是要特赦他,說什么要以德服人,藉此拉攏江南士子的心。”
  “啥!這簡直是縱虎歸山嘛!”
  “很多人都這么想,可是皇上就是不听勸,我看他八成是愈老愈……”
  “噓!”
  這群打屁比打仗還要拿手的世家子弟們,總算沒那么得意忘形,笨得沒注意到一旁沉默不語的云鶚,平郡王府對皇室的忠心耿耿可是出了名的。
  “嘿嘿,我是說皇上愈來愈心慈手軟,云鶚貝勒你的看法呢?你覺得向悲風該不該死?”
  云鶚冷凝的吐出一句,“死有余辜。”
  那群打屁世子們一得到這個最具權威性的人的認同后,莫不都熱烈起來,當場便組成一個諫言小組,一廂情愿的要請云鶚當頭頭,說去服皇上打消釋放向悲風的心意。
  云鶚盡可能的沉住气,雖然他恨不得立即跑到大牢里,將向悲風大卸八塊,可卻又忍不住關心向悲風的生死,這一切——只因為橋小寒的幸福。
   
         ☆        ☆        ☆
   
  云鶚來探監,讓向悲風相當意外。
  “你是來宣布我的死期嗎?”
  云鶚瞪著他那副正气凜然的模樣,咬牙切齒的說:“當初我真該把你給殺了,省得給你机會繼續作亂。”
  “我知道我欠你一份人情,但我不會因此就認為自己做錯了。”
  “哼!”云鶚又气又無可奈何极了。“這個時候你還要逞英雄!你教小寒怎么辦?我讓小寒跟你走,可不是讓她替你守寡。”
  向悲風此時的感覺實在复雜极了,但是對云鶚的恨,還不至于祧炙L眼前所見的事實——云鶚是真心愛著小寒。
  “小寒呢?”云鶚終究還是問出口。
  “我把她送回浣紗溪村了。”
  云鶚忍著怒气質問:“當初留你一條性命,是為了成全你,而你竟隨后就遺棄她?”
  向悲風不由得大笑,“我倒覺得當時遺棄她的人是你,而不是我。”遲疑一下后,他決定把事實說出來,“不管你信不信,小寒的心里只有你。”
  聞言云鶚整個人呆住,感到難以置信。
  “她親口告訴你的?”他想到她那种食古不化的天性,說不定她是因為覺得自己已經失貞而配不上向悲風。他責怪的說:“她這么說,你就真的相信?你是不是嫌棄她?”
  “嫌棄她?”向悲風失笑,“只要她肯點頭嫁給我,我可以放棄一切,甚至是事業,像她那么完美的女孩,即使曾被你占有,但瑕不掩瑜,在我的心目中,她依然是值得用心去愛,只可惜她宁愿擁著對你的回憶孤獨以終,也不愿与我共效于飛。”
  云鶚倒退兩步,震撼的說:“為什么她不跟我說清楚?”
  看他那副心疼不已的模樣,君人有成人之美,向悲風鼓勵他,“你問我,我永遠沒辦法給你正确的答案,因為我不是她,反正你又不是不知道浣紗溪村怎么走,何不自己去問她?”
  云鶚閉起眼睛,好像如此,那顆迫不及待的心,便可先飛去尋找伊人。
  不過事實上他十天后才抵達浣溪村,并非他故意延遲,而是他知道,他至少必須先保住向悲風的性命,否則万一向悲風被那群仇漢的激進份子給害死,日后他拿什么臉去見橋小寒。
   
         ☆        ☆        ☆
   
  正是初春時候,黃河以北才剛溶雪,江南已經万紫千紅的開了滿山遍野的花朵。
  云鶚的心情就跟這一片景色一樣,又是欣喜若狂,又是繽紛多情。循著浣紗溪有溪水潺潺,一群少女在水中浣著素紗,彼此談笑間洋溢著青春气息。
  可是他逡巡了半天,卻一直看不到橋小寒的影子。
  浣紗女們一發現云鶚自隱身的林中走出來時,都愣住了。
  只聞一聲尖叫,浣紗女們嚇得顧不得那些還漂在水中的素紗,紛紛逃逸。
  云鶚立刻抓住柳金釧,“小寒呢?”
  “她死了!”她激烈的回答他。
  云鶚頓時有如五雷轟頂,差點形魂俱滅。
  他怒目圓睜,“你說什么?”
  “她……她…”柳金釧嚇得魂飛魄散,眼前一黑便昏倒。
  云鶚愣瞪了一會儿,才放開手,讓不省人事的柳金釧癱在地上。
  他雙眼空洞的喃喃自語,“我不相信。”
  而此時跑到不遠處的柳銀鉤停下腳步。
  “銀鉤儿!”橋小園一發現她异常的舉動,擔心的停下腳步叫喚她。
  云鶚下意識的往聲音處看去。
  “銀鉤儿!”橋小園緊張的又喊。
  云鶚認出橋小園是橋小寒的妹妹,于是情急的要抓她來問話。
  橋小園見狀連忙躲開。
  “你來干什么?又來抓我們浣紗溪村的姑娘嗎?”柳銀鉤惡狠狠的說。
  “我是來找小寒的,她人呢?”
  柳銀鉤的雙臂交握在胸前,眼神一瞥,冷冷的說:“死了。”
  “我不相信。”云鶚恢复冷靜,“快點告訴我她在哪里。”
  “她已經投潭自盡了。”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柳銀鉤又恨又怒的大罵,“都怪你這個殺千刀的,人都讓你擄走了,還放她回來做什么?難道你不知道女人的名節,比女人的性命還重要?你赶她回來,她還有臉面對家鄉父老嗎?”
  “我不是赶她,我是……”他頹然的垂下雙肩。
  “你始亂終棄!狼心狗肺!”
  “銀鉤儿,別說了。”橋小園擔心柳銀鉤若惹惱他,小命會難保。
  “我當然要說,不然誰來替小寒姊姊申冤出气?”柳銀鉤轉向他又繼續罵道:“你人面獸心,人神共憤,人人得而誅之。”
  柳銀鉤罵得痛快极了,若要是平時的云鶚,豈能容人如此放肆,但是此刻的他卻默不作聲的轉身走開。
  他雖然不相信,可是柳銀鉤說的話又很有道理,為何他事先沒有想到這一點?只是一昧的認為她想跟向悲風在一起,所以忍痛放棄。
  為什么她不跟他說明心意呢?他在心里吶喊。
   
         ☆        ☆        ☆
   
  傷心的云鶚并沒有馬上离開浣紗溪村,他不由自主的走到潭邊,想呼喚她現身,讓他得以再一次見到她的姿容,讓他有机會能對她傾吐真心告白,想將她擁在怀里。
  這教他如何能相信佳人已杳?
  他低頭望著深幽的潭底,很清楚的記得潭底靠岸壁的暗旮旯里有詭譎致命的漩渦,一想到她被禁錮在陰暗又冰冷的潭底,他便覺得心痛及不忍。
  “為什么你要這么傻?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對你的心意?為何你不肯去找我?難道你真的恨我至此?”他對著水潭哀傷的低聲呢喃。
  忽然看見水底有條飄動的綠影,好像是橋小寒的腰帶,便想起柳銀鉤的話,他不能任她沉尸永不見天日的潭底,就算尸骨已寒,他也要以厚禮埋葬。
  云鶚抓到那條在水底飄動的腰帶后,又循著長長的絲紗往暗處游去,以為她被卡在石縫中,但沒想到的是在石縫中,只有更多的長絲紗,他只好先一一扯出,以為她纏在底下,然而待他將所有長絲紗扯出后,下面什么都沒有。
  胸腔里快炸開的感覺,提醒他該換气了。而等他要浮出水面時,卻看見先前被他由石縫中拉出來的絲紗就像長長的水藻,在他周身縱橫交錯了,圍了一個天羅地网。
  他努力沉住气,小心的脫困,但是那些絲紗卻像是有了生命的頑皮鬼,糾纏著他不放,云鶚不禁懊惱,難道他此命休矣?
  又或者是小寒的魂魄想要留住他?
  罷了!云鶚仰起頭看向水面,就在這時,一具苗條的身影躍入水中,像支木梭般的利落优美。
  小寒?!是真?是幻?
  仿佛時空倒轉,回到兩人第一次邂逅時的情景,不同的是他的心境,和她的神情。
  橋小寒一見他吐完气泡,明白他就快要不行了,偏偏又有那么多絲紗纏住他,于是靈机一動,先度一口新鮮的空气給他,然后再幫他脫困。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兩人終于雙雙浮出水面。
  云鶚坐在岸石邊猛喘气,一雙眼卻一瞬也不瞬的盯著橋小寒,好像怕她會在轉眼間消失無蹤。
  橋小寒一邊幫他把糾纏在身上的絲紗拉開,一邊笑著對妹妹和柳銀鉤說:“才多久沒來幫你們清潭底而已,你們就又積了這么多絲紗在潭底。”
  柳銀鉤和小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云鶚難以置信的看著橋小寒。
  她朝他要笑不笑的問:“你又掉了什么寶貝,要這么賣命的找?”
  他的眼神變得溫柔极了,“你。”
  她在他眼神的鼓勵下,毫不遲疑的扑進他怀中,緊緊的摟住他的脖子,而云鶚也緊緊的抱住她。
  “云鶚貝勒……”柳銀鉤歉疚的道:“對不起,我不該欺騙你,幸好你沒事,要不然小寒姊姊真的就只好出家當尼姑了。”
  “銀鉤儿,別多嘴。”橋小寒輕聲斥責。
  柳銀鉤吐吐舌頭。
  但是她們的對話使云鶚感到好奇,他瞧見岸石邊披著一件灰色僧袍,于是皺眉問:“這是怎么回事?”
  橋小寒只是笑著搖頭。
  橋小園覺得有必要把姊姊所受到的一切待遇都說出來。
  “你把姊姊赶回來后,村里的人都用有色的眼光看她,蜚短流長的,害得爺爺覺得很沒面子。姊姊本來想到山里隱居,幸好山上有間寺廟里的師太一向很喜歡姊姊,愿意收留她。”
  柳銀鉤邀功似的接著說:“本來小寒姊姊打算要削發為尼,但是我們天天去看著她,守著不准她出家。”
  “都怪你姊姊,到處亂說話,才會害我姊成了眾矢之的。”
  “我倒覺得應該怪云鶚貝勒,如果不是他笨得讓我姊姊被救走,也不會鬧出這些麻煩事,而我也會樂得清閒。”
  云鶚從她們的言語間,听出橋小寒這半年來的遭遇,不由得長歎口气,“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當初我以為向悲風把你帶走,你會過得比較快樂。”
  橋小寒只是淡淡的笑著,“往者已矣。”
  “這都得感謝向悲風不計前嫌,肯跟我說實話。”
  橋小園一听他提起向悲風,緊張又期待的問:“你見過表哥,他現在怎樣?”
  “他被關在牢里,本來要處斬。”
  橋小園擔心的眼淚成串迸出眼眶,橋小寒也很擔憂,但云鶚已經可以分辨得出她眼神里并無情愛。
  “我已經想辦法盡量幫他,不過幸好皇上有意特赦,可能過不久就可以釋放。”平常他是不可能這樣吹噓自己的所作所為,但是如今為了贏得心愛的人的芳心,他連自尊都可以暫拋一旁。
  “真的!云鶚貝勒,太感激你了。”橋小園高興的又哭又笑。
  “唉,你怎么還稱他貝勒?叫姊夫。”柳銀鉤笑說,“我就知道云鶚大哥是真心喜歡小寒姊姊。”
  “是嗎?稍早是誰還罵他始亂終棄、狼心狗肺?”橋小寒扯她的后腿。
  “哎呀!那只是气話嘛!否則像小寒姊姊這樣老是悶不吭聲,舍不得怪別人,看得人家心里心疼死了,你說對不對?云鶚大哥。”
  云鶚完全同意的歎口气,然后承諾道:“我要用余生的歲月來補償你,讓你一生榮華富貴……”
  橋小寒一听不禁蹙眉,“我不是為了你的榮華富貴。”
  “為什么我一點也不怀疑你會對這句話有這么大的反彈?”云鶚珍愛的對她笑說,“我知道你不是為了我的富与貴,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与你分享,包括我的心——我愛你。”
  橋小寒差點說不出話來,她沒想到云鶚除了要她,還愛她,此刻她終于明白他眼神中的期待是什么,于是她不再掩飾的向他坦承,“我也愛你。”
  “能听到你這么說,今生夫复何求。”
  看著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橋小園不禁遙想著身系囹圄的表哥,但盼有朝一日他能接受她的一片真心。
  柳銀鉤情竇未開,所以她只聯想起另一件和她切身有關的事,不由得幸災樂禍的笑說:“等我姊姊知道這件事后,一定會很后悔,為什么要逃离云鶚大哥。”
  橋小園莞爾笑道:“可不是嗎?人財兩失。”
  云鶚聞言忍不住一翻白眼,他才懶得解釋自己對柳金釧從來不感“性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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