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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星期日上午十點,何宁蓱一手提著精致的野餐籃,另一手拿著小型的旅行袋,迎著暖烘烘的陽光,站在自己居住的大樓前面等候胡榛蓂,准備一塊回南投,在他的家人親友面前,擔任他為期兩個星期的未婚妻。
  原本不是今天出發,但上個星期三她應邀到日本京都擔任美食節烹飪比賽的裁判,至星期五下午才返抵國門,再加上她因要連續請假的關系,關強一聲令下,交代這次必須一口气連錄兩集,于是昨天一整天她都待在攝影棚。胡榛蓂也只能在百般不樂意之下,勉強同意星期日出發。為了平衡心里的郁悶,胡榛黃還對她下了但書,從台北到南投的部分路程,必須由她駕駛。胡榛蓂的銀色法拉利跑車揚起一陣飛沙地停在她跟前,透著黑漆如鏡的太陽眼鏡,得意無比地看著她低頭猛咳嗽。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何宁蓱气呼呼地白了車子里的男人一眼。等了好一會儿,都不見他有所行動之后,她只得認命地提起自己的行李,放進已經開攽的行李箱中。放好小旅行袋后,她將野餐籃小心地放在后座,再坐進駕駛座旁的座位。
  她一關上車門,胡榛蓂便踩下油門,揚長而去,險些害她撞到前頭的擋風玻璃。
  “你赶著去投胎啊!”系好安全帶后,她隨即朝他大罵。
  “你別開那么快,可不可以?”她只答應擔任他的暫時未婚妻,可沒答應陪他,“走完這一生”。
  胡榛蓂臉臭臭地惡瞪了她一眼,沒好气地吼道:“不可以!”
  “為什么?”她气呼呼地轉向他。
  “剛才的路況報導說高速公路桃園以南全線大塞車!”他气憤地哼道:“待會儿被塞在高速公路上,全都是拜你所賜!”他一邊開車,嘴里還不停地叨念著,“早說了要早點出門,偏偏就有人硬要拖到十點才出門。待會儿被塞在高速公路上你就別叫!”
  何宁蓱听著、听著也忍不住發火了:“你念完了沒!”轉頭睨了她一眼,胡榛蓂嗤哼道:“還沒!”
  天!他簡直比女人還會念。“早跟你說過了,為了請假,我昨天得多錄一集備檔,錄到半夜才結束,今天早上多睡一點有什么錯。”
  “隨你!反正現在說什么都太晚了。”反正說來說去都是她的錯就對了!
  何宁蓱厭惡地瞪了他一眼,最后她干脆閉上眼睛。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后,胡榛蓂將車子駛下交流道。由于适逢連續假期,返鄉游玩的人特別多,整個休息站里擠滿了人。他在停車場來回繞了好几圈,才覓得一個停車位。一停好車,他推推正在假寐的何宁蓱。
  她有些睡意地揉揉眼睛,“干嘛?”
  “休息站到了,你看是要去買東西吃,還是去上洗手間,動作快一點。一路上我們只在這里停車,接下來即使看到休息站,我們也不會下去。”
  何宁蓱搖搖頭,仍有些愛困。“我去洗手間就好了。”說完,她打開車門,徑自下車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等到她再回到車上時,胡榛蓂已經從休息站的販賣部買了一大堆食物回來。
  她厭惡地看了那些食物一眼,然后不置一詞地撇開臉。
  “別打它們的主意。”見她盯著他剛買回來的東西,胡榛蓂警告地說。
  “我沒那么好的胃口。”她不屑地嗤道。
  看她兩手空空,他忍不住好奇地問:“你沒買午餐嗎?”
  “沒有。”
  “連喝的都沒買?”看了眼車外的艷陽,他好心地說道:“天气很熱,我建議你還是去買瓶可樂或礦泉水什么的。”
  “不用了。”
  “那……”他沉重地看著手中的小型保溫壺,過了許久,他才忍痛說道:“喏,這個分你喝好了。”
  她狐疑地肴著他遞過來的保溫壺,問道:“那里面是什么?”干嘛那么好心請她喝飲料?
  “喂!你那什么眼神?”他邊罵邊打開蓋子,在杯蓋中倒入黃澄澄的液体遞給她,微怒道:“你別人在褔中不知褔!這可是我的獨家配方“胡榛蓂提神茶”,要不是看在你未來的兩個星期內是我的未婚妻,你想喝,就等下輩子吧!還不拿去!”
  遲疑地接過他遞交過來的提神茶,她害怕地盯著杯中黃得有些惡心的液体,輕聲囁嚅道:“真的要喝嗎?”
  “廢話!”他斥喝一聲。“這獨家配方的提神茶我可是從來不分人,今天好心分你,你還不知道感謝!”
  見他一臉堅持,再加上這大概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的善舉,何宁蓱心一橫,打算一口灌下去了事。但她立刻后悔自己的決定,以极快的速度推開車門跳了出去,蹲在車旁干嘔。天啊!這是什么鬼東西?尿啊!
  “你干嘛?”胡榛蓂跟著下車,不解地站在她身后張望。
  好不容易壓下陣陣翻涌的作嘔感,何宁蓱气嘟嘟地站起身,朝他吼道:“你故意整我啊!你那什么東西?真的有夠難喝,簡直和尿沒有兩樣!”難喝的程度讓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剛才趁著她离開的時候,到廁所里偷裝的尿。
  “你…”听到她褻瀆他最驕傲的提神茶,胡榛蓂不禁怒火中天,气得渾身發顫。
  “我什么?”她仰著頭,睥睨地看著他。
  “好!你好樣的!待會儿在路上又餓又渴的時候,就別求我。”說完他坐回駕駛座,怒沖沖地甩上車門。
  “沒風度,老羞成怒的家伙,難喝還怕人家說。”也不想想看讓她這個美食專家評論過是一件多么光榮的事,別人求都求不來耶。抱怨歸抱怨,她還是識相地赶緊上車,誰知道那個沒風度的人會不會憤怒地把她丟在這儿自個儿一個人開車走掉。
         ※        ※         ※
  閒鶴山庄內從一大早就籠罩著詭譎的气氛,佣人們無不既期待又怕受傷害地等待好戲上。今天下午,胡家的長孫胡榛蓂將帶著他剛向眾人宣告的未婚妻回到庄里度假。
  在胡家長輩一再逼婚不果之下,他們決定來個絕地大反攻,直接將他們相中的名媛佳麗請回家中,讓胡榛蓂個日久生情,自愿套上婚姻枷鎖。沒想到胡榛蓂卻在這個節骨眼宣布訂婚的大好消息,不由得讓人怀疑這項婚約的可靠答度。
  即使這次的婚約屬實,胡榛蓂要帶未婚妻回老家的舉動,也間接引起了一些效應。
  一是胡老夫人邀請了旅美好友的孫女來台度假,美其名是想見見好友口中的乖巧孫女,事實上卻是想藉由這個机會,讓她的長孫与對方互相熟識,進而譜出美麗戀曲。
  二是胡榛蓂的父親胡道哲請了大學好友夫婦及女儿們一塊來山庄度假。名義上是和好友相聚,但說穿了,他的目的也是想替自己年近三十的儿子相親,只不過他的心思可比母親細密多了。母親打的是一對一的單人牌,一人出局,全盤皆輸:他打的卻是二對一的安全牌,也就是說就算是一個人出局的局面,好歹還有一個人呀!三是胡家老二胡道學的長子胡榛蒼,以及他的妻子木翡菁,木翡菁是附近一個大牧場老板的獨生女,与胡榛蓂及胡榛蒼年紀相近,各只相差一歲,其中以胡榛蓂年紀最長,胡榛蒼居中,木翡菁年紀最小,三人從小一塊長大,算是青梅竹馬的朋友。
  當初,木翡菁苦戀胡榛蓂多年,在友人鼓吹下,向他示愛卻又慘遭拒絕,于是她在一怒之下,嫁給苦苦追求她的現在丈夫胡榛蒼。即使在結婚多年之后,她仍無法對胡榛蓂忘情,只要一逮到机會,她便向他示愛,甚至暗示只要他肯娶她,她馬上跟胡榛蒼离婚。
  可惜她的深情告白非但沒引起胡榛蓂的響應,更使得他人居台北,難得回家一趟。
  這整件事在閒鶴山庄算是件公開的秘密,所有人皆可怜胡榛蒼的痴情,不齒木翡菁的行為。
  總結以上三點,是以什么這次胡榛蓂帶未婚妻回家度假的舉動會在閒鶴山庄造成未演先轟動的局面。就這樣,詭譎的气氛繼續獼漫在整個閒鶴山庄,莫不期待事件中的兩位主角出現。
         ※        ※         ※
  在高速公路擁擠不堪的車陣中,一輛銀色跑車在艷陽下閃閃發亮。
  車子行進到快一半車程的時候,胡榛蓂粗魯地推推身旁的何宁蓱,惡聲惡气地說:“再半個小時就換你接手,麻煩你清醒一下,不要再睡了。你不要你的小命,我還要哩。”
  都是這個女人害的,他現在快渴死了!經她那么一提,本來很好喝的提神茶,后來他喝起來竟然真的像尿,害他只好整壺倒掉。
  何宁蓱揉揉發疼的手臂,沒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知道啦!”怕死!不會自己開啊!
  “那就好。”他假笑道:“都快兩點了,難怪肚子這么餓,待會儿等我休息時,我可要享用我的午餐囉。”哈!愛美不吃午餐就等著看他吃,自己餓肚子吧。
  胡榛蓂很自然地把何宁蓱不買午餐的行為歸咎于愛美、為了保持身材。
  無聊!這有什么好炫耀的?何宁蓱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冷笑地睨了他一眼,轉身從后座拿出她一早就准備好的野餐籃。
  胡榛蓂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她那籃子里不是化妝品嗎?她干嘛連開個車都要濃妝艷抹?現在她這樣清清爽爽的,不是很好嗎?
  不理會他的注視,何宁蓱徑自打開野餐籃。
  胡榛蓂好奇地偷瞄,這一瞄,讓他當場忍不住曣了口口水。這野餐籃里什么都有,花樣眾多的三明治、美味可口的壽司、金黃色的奶油玉米,新鮮的沙拉餐盒,香味四溢的炸雞腿,還有許多他叫不出名字的點心。最重要的是,她還准備了一壺冰涼的檸檬茶。
  當著他的面,她從野餐籃里取出什錦壽司,張口就吃。
  “喂!我也要。”見她吃完壽司,他連忙出聲要求。
  何宁蓱輕哼了一聲,佯裝沒听見他的話,當著他的面,取出一個潛水艇三明治,也是一樣張口就吃。
  見她又把手伸向松軟的起司蛋糕,胡榛蓂再也忍受不住地吼叫出聲。
  “喂!何宁蓱,你聾了啊!我在叫你,你沒听見嗎?”
  “你叫什么叫?”拍開他伸過來的手,她戲謔道:“我本來就沒准備你的份。你肚子餓,不會吃剛才在休息站員的東西嗎?”
  “你這女人怎么那么小气!准備那么多東西,分我一些會怎樣?”
  “那你又大方到哪去?”鄙夷地掃了眼他裝滿食物的塑料袋,她假笑道:“剛才不知道是誰在炫耀哩,說什么待會儿休息的時候,可以好好吃一頓。怎么著,才一會儿的工夫,你全忘了?”
  “你……”他瞠大眼,死命地瞪著她。
  突然,他將車子往路肩一停,轉身對因他突如其來行為而呆楞住的何宁蓱說:
  “換你接手了。”
  “什么?”這人又“見羞轉生气”啦!
  “我說時問到了,換你開車。”說完,他解開安全帶,下車走到她那邊,打開車門要她下車。
  何宁蓱傻愣愣地收起野餐籃,解開安全帶后,听話地走到駕駛座接手方向盤。心里仍在他忽然轉變的態度納悶著。也不知怎么著,在她接手過后,路況竟然開始好轉,車流量也漸漸減少。
  照這個速度,應該不用一個小時,他們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何宁蓱愉悅地想著。
  她想將這個好消息分享給鄰座的人,順便改善一下車中詭譎的气氛,畢竟兩個人還要佯裝是未婚夫妻長達兩星期之久,否則以兩人相處的情形來看,相信沒人會認為他們是熱戀中的人。下定決心要和解的她,先為自己打气后,才笑容可掬地朝鄰座轉過臉去。
  “現在的車況不錯,我們應該……你……”她驟然瞪大雙眼,不敢相信他竟敢這么無恥。
  “我怎樣?”胡榛蓂舔干淨手指上的鮮奶油,挑釁地說。
  “你要不要臉啊?”何宁蓱脹紅了臉,气急敗坏地指控道:“沒經過我的同意,你憑什么偷吃我的東西?”一邊要注意路況,一邊又要轉頭和他吵架,何宁蓱開始有些手忙腳亂。
  “就憑你現在在開車,沒法子阻止我的。”胡榛蓂笑得得意极了。
  “你……”
  就這樣,車內的气氛登時糟得不能再糟。一對應該是“熱戀”中的未婚男女,就這樣開始冷戰了。
         ※        ※         ※
  閒鶴山庄里頭的人,不管是主人或是拿薪水的佣人,這會儿全都擠在大門口,等著胡榛蓂和他神秘未婚妻的到來。
  胡道哲剛才和胡榛蓂通過電話,推算他們應該再過兩分鐘就會到家。
  遠遠地瞧見一輛騷包的銀色跑車在私家車道上出現,由遠至近時,大家清楚地瞧見車上的确是有兩個人,換句話說,胡榛蓂真的把他的未婚妻給帶回來了。
  “咻─”地一聲,法拉利跑車在眾人面前顯示出它的煞車性能,在時速六十公里的高速度下,安然停妥在眾人面前,也順帶送了大家一臉灰。
  在眾人的咳嗽聲中,胡榛蓂率先跳下車,走到已經自動打開車門下車的何宁蓱身旁,以著十分冷硬的口吻介紹:“何宁蓱,我的未婚妻。”然后他轉向錢壯,漠然道:
  “幫她准備一間客房。”語畢,他留下一園子駐足不動的人,率先走進家門。
  眾人傻愣愣地望著他离去時的身影,好不容易有人回過神時,女主角何宁蓱已經拉著錢壯离開現場。
  “這是怎么回事?”胡老夫人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長子胡道哲。
  “我也不知道。”胡道哲望著身旁的妻子,問道:“你知道嗎?”
  崔茵蔚搖頭,同樣納悶地誽:“不知道。”
  “他們倆不是正在熱戀嗎?”胡榛蓂的小叔叔胡道倫道出大伙心中的疑問。
  是啊!大家不約而同地相視點頭,怎么他們這對未婚夫婦不像是在熱戀,反倒是像准備協調离婚的夫妻。
  相對于大伙儿心中的不解与莫名,這其中卻有四個人眉開眼笑,開心地迎接眼前的情況,期待著何宁蓱被人掃地出門的日子。
         ※        ※         ※
  何宁蓱站在屋外長廊上,舒服地伸個懶腰,仰首接受陽光溫暖的親吻。來到這儿三天了,除了家里的佣人對她的態度熱烈外,胡家主人們只能說是冷淡有禮,好象在觀察怀疑她什么似的。她自嘲地一笑,心想,像他們這樣的有錢人家,除了閱讀財經新聞外,怎么可能注意到影劇新聞。好險她只是個假冒的未婚妻,否則早就被這一家人嚇跑了。真該感謝胡榛蓂,要不是他,她也不會有机會來這儿度假。
  在這儿的日子,她每天除了睡就是吃,要不就看看自己帶來的書或是寫寫雜志社的烹飪稿,生活亂愜意一把的,只除了偶爾會有三個女人跑來她面前對她鄙視一番,然后又揚長而去;另外還有一個自稱是胡榛蓂堂弟妺的女人,動不動就對她冷嘲熱諷一番。
  從那天榛蓂在家門口將她丟下后,她就再也投見過他了,而他的家人也沒來邀請她同桌共食,她更是樂得不用和他的家人虛与委蛇。
  這么多年以來,她頭一次放開身邊的事,像這樣毫無顧忌的休息。
  “嗚……嗚……”
  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哭咽聲,何宁蓱下意識地尋找聲音來源。她在花園的一隅發現了正蹲在花圃前,花朵除草施肥的林家小妹妹美芳,美芳是廚娘的十六歲小女儿。
  “你怎么了?”何宁蓱走到她身后拍拍她,輕聲問道。
  林美芳抽抽噎噎地回過頭,意外地看到來人竟是她最崇拜的何宁蓱。她泣不成聲地叫她:“宁蓱姊。”
  何宁蓱不習慣別人老叫她小姐,是以到達這里后,她便要求大家叫她的名字。
  “怎么了?什么哭得這么傷心?”她跟著蹲在她身邊,從口袋里拿出一句面紙遞給她。
  林美芳接過面紙,擦擦臉上的淚水后,才斷斷續續地說:“我本……來今天要去參加學長的籃球比賽,而且……而且我答應他要替他……故點心的……可是媽……她說……她說我今天一定要把花園整理好才……可以出門。”
  何宁蓱微微一笑,調侃地說:“這位學長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林美芳臉一紅,害羞地啐道:“宁蓱姊,你好討厭喔!”
  何宁蓱好笑地拍拍她羞紅的小臉,“不如這樣好了,你安心在這里除草施肥,而我呢,就到廚房幫你做完那些小點心,你覺得怎么樣?”
  “你說的是真的嗎?”林美芳又惊又喜,美食烹飪專家做出來的點心,當然是比她好上了不知几千倍。
  “沒這個意思我就不會提了。”
  “那真是太好了。”
  今天的點心不光是要做給學長吃而已,更是為了爭一口气。踉她同是烹飪杜的學姊已經放下話來,今天要和她一較高下,也讓學長吃吃看地做的點心。
  學姊“肖想”學長很久了,自從她和學長成為一對后,學姊就沒給過她好臉色,對于學姊的故意挑釁,她當然是迎面對抗。她知道學長不會介意她沒為他准備點心,但如果讓她看到學姊向學長獻殷勤的話,她會傷心死的。
  何宁蓱輕輕拍拍林美芳,“美芳?”她怎么突然發起愣來。
  “什么事?”她忙回過神。
  “我是問你有沒有准備菜單或是什么的?”做點心對她來說是易如反掌,但她總要知道美芳心里想做些什么,她才能當她的槍手。
  林美芳不好意思地瞥了何宁蓱一眼,紅著小臉從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白紙,輕聲囁嚅道:“這是寫給我自己看的,我知道宁蓱姊根本不需要看,而且說不定你會覺得很可笑。”
  攤開手中的白紙,何宁蓱快速地瀏覽一遍。她微笑道:“不會啊,我覺得這作法寫得很好,很仔細,一點都看不出來是業余者寫的。”
  “真的?”林美芳高興地笑著。
  “當然是真的。”何宁蓱認真地點頭。“怎么樣,有沒有興趣上我的節目?”她所主持的“美食饗宴”,每次在節目中都會邀請三位非職業、卻熱愛烹飪的人上節目表演自己的拿手好菜。
  “上你的節目?”林美芳一臉受寵若惊地問。
  “是啊!我看過你幫你母親做菜,相當不錯呢!再加上這份食譜,我覺得你很有潛力,假以時日,說不定連我都不是你的對手。”
  林美芳開心得合不攏嘴,宁蓱姊不光是在台灣有名而已,她連在日本歐美也是相當出名的烹飪名廚,听到她這么鼓勵自己,心中也不由得有自信了起來。
  “我先問我媽看看。”不管如何,她一定要說服媽媽讓她上宁蓱姊的節目。
  “好啊,如果你母親答應了,你別忘了通知我。”
  “我知道。”
  “那我現在就去准備你的點心囉。”揚揚手中的紙張,她微笑地說道:“我會盡量照這里頭的作法做。”
  “那……真謝謝你。”林美芳感動地哽咽說道。
  宁蓱姊人真好,一點名人的架子都沒有,她配大少爺真的是人糟蹋了。大少爺的個性,她實在是不敢恭維,希望宁蓱姊早日想通才好。
         ※        ※         ※
  何宁蓱站在五十坪左右的大廚房內,仔細核對手中的點心清單和剛才在兩個小時內所完成的點心。“嗯!全都在這里了。”她滿意地微笑著。“該把它們裝起來才是。”
  她微偏著頭,思索著該用什么容器來把這些分量眾多的點心裝起來。她實在不懂,美芳不過是要做給一個人吃而已,干嘛做了十多樣,其不知道她那個學長要怎么吃完它們。對了!她突然靈机一動,想到自己帶來的大野餐籃,用來裝放這些點心絕對是綽綽有余。想到解決的方法后,她連忙轉身跑回自己的房間拿野餐籃。
         ※        ※         ※
  胡榛蓂隨手丟下手中的馬鞭,也不理會腳底下的泥泞會弄髒干淨如鏡的廚房地板,率性地就走了進去。剛從馬場回來的他,又餓又渴,而且全身又髒又臭。
  他本想在冰箱里隨手找樣東西來吃,卻沒想到桌上竟然擺滿了十來种的小點心,看起來十分可口。胡榛蓂心中暗忖,該踉老媽提一下替林媽加薪的事。瞧她這么細心,還知道我現在一定餓坏了。
  他眉開眼笑地拿起一塊小蛋糕往嘴里塞去,“嗯!好吃!跟何宁蓱那女人做得還挺像的嘛。”他不屑地輕哼一聲,“什么世界聞名的美食專家嘛!做出來的東西還不是跟我家的廚娘差不多。”
  林媽的廚藝不比五星級飯店的大廚師差呢!他又伸出手想向三明治進攻。
  “住手……”一聲輕脆的吆喝聲遠遠地傳了過來,何宁蓱快步跑到餐桌旁,護衛著桌上的食物。“你土匪啊!問都不問一聲就拿別人的東西吃!你要不要臉?”
  胡榛蓂停下搶奪的動作,奇道:“這些是你做的?”他還以為林媽的廚藝進步了。
  “廢話!”這么色香味俱全的點心當然是出自她的手。
  “就算是你做的,那又怎樣?
  “不怎么樣!”絲毫沒注意到她正勾著他的手,何宁蓱還自顧自地說道:“反正你不准吃就對了。”
  “笑話!不准我吃,我就偏吃給你看!”他惡霸地說。
  趁她分神之際,他一把將她的身子壓向怀里,手臂用力制住她不斷扭動的身子,大手則將她的頭緊緊壓在胸口,然后輕輕松松地探向她身后的點心。
  “放開我!”何宁蓱口齒不清地低吼,不停地扭動掙扎。“該死!我叫你放開我!”
  “大少爺?”怯懦懦的女音在他們兩人身后響起。站在門口的林美芳心惊膽戰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她是跟在大少爺后頭走進廚房,還沒來得及說話,大少爺已經張口大啖她的點心,她根本不敢聲出制止,只能在心里默默哭泣。好不容易等到宁蓱姊回來了,她心想自巳的點心大概安全了,怎知大少爺會動粗,最后還捉著宁蓱姊,像是想悶死地一樣。她再也不敢蹉跎下去,連忙現身出聲制止大少爺的暴行。
  “有事?”胡榛蓂摟著何宁蓱轉身,漠然地看向眼前的陌生女孩。
  對他臉上表情變化之快,林美芳傻呆地愣住了。
  “你有事嗎?”他難得好心情地又問了一次。
  “我…”林美芳才剛回過神,就被他冷然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說不出話。
  這笨蛋哪來的?胡榛蓂冷漠地掃了她一眼,收回眼光,不准備再理會她。
  听到林美芳的聲音后,何宁蓱努力掙脫了箝制,她不希望因為和胡榛蓂的口角而延誤了林美芳的約會。惡狠狠地瞪了胡榛蓂一眼后,她走到林美芳身邊,微笑地拉著她的手走到擺滿點心的餐桌前。
  “美芳,我找不到東西可以裝這些點心,所以只好委屈你用這個野餐籃先裝著。”
  她拿起剛才被她丟置在桌旁的野餐籃。
  “不會的,這個很好。”林美芳顫抖地瞥了眼面色冷峻的大少爺,嚇得只能猛搖頭。現在她只求能赶緊离開這儿就好了。老媽說得對,人少爺真的很恐怖。
  何宁蓱壓根儿沒注意到林美芳的异常,自顧自地把桌上的點心裝入籃中。“籃子大一點也好,這樣一來,點心也不會碰坏嘛。”裝完后,她推推呆站在她身旁的林美芳,笑吟吟地問道:“美芳,你說對不對?”
  “對……對……”
  “美芳,你沒事吧?”何宁蓱擔心地探向她的額頭。
  “我沒事。宁蓱姊,我走了。”林美芳搖搖頭,打了聲招呼,便提著野餐籃沖出廚房。“美……”算了,何宁蓱甩甩頭,人都跑了,她還說什么。
  回頭檢查了下料理台,确定已經收拾干淨后,她招呼也不打一聲地越過擋在她身前的壯碩身体,想要离開。
  “為什么那些點心你全給她,我都沒有?”胡榛蓂倏地攫住她的手臂,像個討不到糖吃的小孩,吃味地指控。
  “神經病!”懶得理會他,何宁蓱一心只想甩開他的手,离開這是非之地。
  “你罵我!”這下子,他的怒火更高張,黑著一張臉,拚命地搖晃她的身子。
  何宁蓱被他搖得七暈八素,嘴里拚命叫了半天,他就是不肯放開她。在快被搖昏之際,她隨手從身后拿了個平底鍋,往前用力敲打下去,平底鍋的鍋底正中胡榛蓂的額頭。
  她連忙放下手中的凶器,心虛地看著止痛捂額際、一臉不敢置信的胡榛蓂。胡榛蓂怒瞪著她,又气又委屈得說不出話來。從小到大誰打過他了?這個女人竟敢……
  他越想越生气,眼睛竟然有些紅潤了起來。
  怎么辦?他好象快哭了。何宁蓱又惊又怕,生怕胡榛蓂真的當場哭給她看。這几天來,听胡家佣人提及胡榛蓂是個不折不扣的混世惡魔,若惹火他,先自我了斷會比較痛快,否則等他回頭來報复的話,那可就不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的。
  何宁蓱自認十分識相,絕對不會為了逞一時之快而害了自己。她立刻走向前,先拉出一張椅子,推胡榛蓂在椅子上坐下來,拉下他捂在額上的大手,改用她自己的手,輕柔地揉著他額前的紅腫。
  “對不起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气嘛。”她向他撒嬌。
  “哼!”他怒哼一聲。“別這樣嘛!人家都說了不是故意的。”小气的男人。
  “很痛耶!”從小到大,他沒病沒痛的,就連感冒的病毒都不敢找上他,她以為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了事了嗎?
  “對不起嘛!”她都已經低聲下气了,他還要怎么樣?
  “對不起嘛!”胡榛蓂假聲假調地學著她的口气,然后气呼呼地說:“你以為說一句“對不起”就很了不起了嗎?”他指著自己的額頭,破口罵道:“很痛耶!不然你讓我敲敲看。”
  讓他敲敲看?她才不要哩,頭都讓他敲了,她這條命肯定沒了。見他好象真的想敲她以報仇,何宁蓱這下也顧不得什么尊嚴了,連忙坐到他腿上,撒嬌地摟住他的頸項,嬌聲道:“胡榛蓂,你別這么小气嘛,親親就不痛了喔。”說完,她連忙在他額上輕啄了兩下。
  “哼!你以為你的口水是万金油啊!親親就不痛,你當你神仙啊!”
  听他拿口水和自己最痛恨的万金油相比,何宁蓱厭惡地蹙起眉,嫌惡道:“我的口水才不是什么惡心的万金油。”那東西臭死了。
  這時,胡榛蓂眼中突然閃過一抹興奮的光芒。他看向她,試探地問:“你討厭万金油?”
  “很討厭。”她老實地回答。“我不喜歡那東西的味道,聞到我會全身起雞皮疙瘩。”
  她怀疑地直盯著他看,不解他為何這么問她。
  他忽然抬起頭,直勾勾地看向她。“想不想贖罪?”
  “你想干嘛?”她一臉防備。
  “沒什么,只是想借助你的才能而已。”
  “什么才能?”
  “我現在肚子餓了,如果你真想向我賠罪的話,那就弄桌好吃的請我。”
  “這么簡單?”她還是不相信,雖然她剛才沒看個仔細,但她的的确确看到他眼里那一閃而逝的邪惡。
  “當然!”他一臉光明磊落地回道。
  “那………好吧。”畢竟是她理虧在先,現在再怀疑人家,未免顯得她太小家子气了。心思一定,她開口問道:“你想吃什么”“剛才的那些點心我全要。”剛才和那些點心失之交臂,他到現在還在“郁卒”哩。“我還要一些屬于正餐的東西,天曉得我從早上到現在什么都沒吃。”
  “知道了。”何宁蓱輕歎口气,認命地從他腿上站起身,准備替他張羅吃的東西。
  “對了,你還是先弄些簡單的前菜讓我填填肚子,我快餓死了。”見她如此順從听話,他得寸進尺地要求。
  “是。”她認命地歎道。
  “還有,我還要……”
  “好啦!還有什么快說清楚!”
  兩人全然沒注意到虛掩的廚房門外,正有十多雙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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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Pinepro's Gate
  掃圖:Snowball 辨校:RainyBl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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