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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許子棋還未轉醒,水云便已率著大隊人馬回府。追尋數日,眾人無功而返,臉上多是倦意。
  水若聞訊,便同巧儿一塊儿去見爹。
  后來,她便未再正眼瞧過戰不群,怕見到他的視線全膠著在水蓮身上。在她和水蓮把事情解釋清楚、并安了她的心后,正好水蓮的女婢發現她不見了,于是尋來,水蓮假裝是因睡不著才來找她聊天,便跟著女婢回水榭去了。
  戰不群則是在女婢進門前便已從窗口躍出,回到了下人房里。
  走在左彎右拐的長廊下,仍有飛花落葉從旁飄落進來。
  水若沒來由的想起那一日,他稱贊她的設計,當時她是那么的雀躍歡欣,一顆心因為他的贊賞而如彩蝶般在胸口翩然飛舞。她想,無論將來如何,她永遠都不會忘記,曾經有那么一名男子,是因為她的才華而欣賞她
  爹住的長主閣到了,她停下腳步,巧儿上前敲了敲門。
  一仆人來開了門,水若与巧儿先后跟了進去。
  “爹。”看見久未見面的老父,她上前問安。
  水云一頷首,向來嚴肅的臉上未有緩和,只道;“長福說你找我有事?”
  “是。”水若深吸了口气,然后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水云面無表情的听著大女儿說話,從頭到尾沒挑過一根眉毛,也沒發表過任何意見。
  “事情就是這樣子。”水若极大鎮定的看著爹爹,不知他會有何反應。
  水云動也不動,只喝了口熱茶。
  水若緊張地几乎屏住了气,雙手在水袖中不自覺緊握成拳。。
  半晌后,水云才抬首看她,問了句:“你信他?”
  “他手里有戰家主子的親筆信。”
  他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會儿,才木然問道:“他說他姓戰,是戰家的人?”
  “是。”水若點頭。
  “他人在哪?”
  水若沒多想,只反射性回答:“在下人房。”
  水云緩緩放下茶杯,站起身來。“長福,把我的刀拿來!”
  “是。”一旁的長福恭敬地將金刀遞上,“老爺。”
  水若這時才發現事情不對,惊慌地擋在門口,“爹?”
  “海龍戰家只有兩個人姓戰,一個是目前的當家戰青,另一個則是戰青的弟弟,但那男子早在十多年前便已失蹤了!”水云面無表情的說。
  “什么?”水若呆了一呆,一時之間無法反應。
  水云瞪著女儿,“信是可以假造的!你讓他騙了!”
  水若聞言頓時臉上血色盡失,捂著嘴、搖著頭道:“不可能的……”
  見女儿如此冥頑不靈,水云臉上現出火气,喝道:“讓開!我要去宰了那小子!”
  水若一震,卻仍是不肯讓開,只蒼白著臉抓著他的。
  衣袖,“爹,不可能的,一定是有哪里弄錯了……”
  “你這笨丫頭!讓開!”他气得一甩衣袖,以輕微气勁將水若震開,手提金刀,一個大步便跨了出去,沒三兩下便消失在走廊盡頭。
  “爹,不要啊——”水若臉色發青的追了出去,卻早已不見水云人影。
  水若心急的立時往下人房跑去,卻讓追在她后頭的巧儿拉住。
  “小姐,別去啊!”巧儿擔心地抓住她大叫。
  “巧儿,放手!放開我!”水若推開巧儿,滿眼全是惊惶失措,“放開我——”
  “小姐,不行啊,那人是騙子!老爺正在气頭上,你別去呀!”巧儿再度抓住她,死不肯放手,擔心小姐去了會遭到池魚之殃。
  “他不是騙子,他不會騙我的!你放手啊!”水若急出了淚,晶瑩的淚水串串滑落毫無血色的雙頰。
  “小姐——”巧儿還要再說。
  “放手!”她用力一推,終于擺脫了巧儿,但這次她卻沒跑,只滿臉淚水定定的看著巧儿,傷心欲絕的道:“你若還當我是小姐,就別再攔我!”
  巧儿一震,臉白了一白,這時才真正看清了主子臉上的表情。
  “小姐,你——”
  水若雙頰都是淚,滿眼凄楚的看著巧儿,哽咽的道:“就算……就算他是騙子,我也認了……”
  說完,她轉身飛奔,長長的黑發在廊上揚起,原來別在髻上的珍珠也因方才的拉扯而松脫,從黑發上散落。
  白色的珍珠零零落落地滾落一地,就好像水若飛散在空中的淚珠。
  珍珠滾到了巧儿腳邊,她低首看見那圓滾滾的白色珠子,耳邊又響起小姐凄然的聲音——
  就算……就其他是騙子,我也認了……
  戰不群拿著吃飯的家伙,打著呵欠,懶樣洋的走出屋子正要去上工,倏地,他原本惺忪的雙眼猛然一睜
  殺气!
  “小子,看刀!”
  才剛感覺到殺气,就听聞一渾厚巨響,戰不群見一人當頭砍到,他一個側身閃過,手中竹掃帚便打向那人金刀,豈料一股力道卻從刀上反震回來,差點將他的虎口震裂。
  戰不群心中一惊,那人金刀已橫劈而來,他赶緊提气倒縱,從金刀上猜出來人身分,忙叫道:“前輩……”
  他話聲未落,水云第三刀已直追而來,絲毫未給他喘息的机會。
  戰不群巨大身形滴溜溜地一轉,再度閃了過去,身側卻仍是被刀气划破一道刀口子。
  “水大俠——”戰不群想解釋,但金刀卻如影隨行的當頭劈到,登時讓他頭皮發麻,只得再閃。
  水云金刀毫無滯礙,連停都未停,便又如行云流水般地橫砍過來!
  我的娘呀!他若不還手,大概不出百招便會被這洞庭水大俠砍得七零八落了。
  戰不群心中叫娘,只得硬舉起竹掃帚防身,但就見水云主一刀、右一刀,不出几招,他那吃飯的家伙便從長長一根,變成九節棍了——只不過是沒鏈子聯結的九節棍,嘩啦全都落到地上去。
  眼看金刀又赫赫砍來,他丟出手中那最后一節竹,气貫雙拳,改以海龍拳与之過招。但皮肉怎比得過金刀,沒三兩下他身上就多了好几道刀傷,身上到處血跡斑斑!
  戰不群因失血過多,腳下有些虛浮,一個不慎竟跌了一跤,金刀又再度如電般砍下,他一咬牙,為了保命,也只好拼了。
  正當他將真气聚集,方要以死相拼時,腦海中瞬間閃過水若的容顏,豈料還真的听到水若的聲音從旁傳來。
  “爹,不要——”
  戰不群心一惊,就見水若竟沖了過來,緊抱著他。
  水云見女儿闖了進來,緊急回撤金刀,但卻收之不及,眼看就要砍到水若,戰不群大喝一聲,兩掌一台,硬是將水云金刀硬生生接住。
  刀,在水若頭上兩寸處停了下來,戰不群手上的鮮血沿著金刀滴落。
  一滴、兩滴、三滴……
  水云目光炯炯地瞪著眼前以空手接住自己金刀的小子,戰不群也以虎目回瞪著他,夾在中間的,是緊抱著戰不群的水若。三人動也不動,只聞血流滴落的聲音
  然后,莫名吹來一陣清風,卷起院中片片落葉……
  水家地牢。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爹他……”水若垂著淚,嗚咽地道歉。
  今天早上,戰不群為了水若而束手就縛,水云也為了女儿,決定給這小子一個机會,就是先將他關到牢里,等他派人去查證戰不群的身分后,再行定奪。
  不過他也被水若气坏了,他把水若禁足在若然樓,并派了好几個人守在樓外,不准她去見戰不群。
  可水若擔心戰不群的傷勢,在若然樓中直掉淚,巧儿看了不忍心,便跑去找五小姐幫忙,水藍听了之后,便給了巧儿一包迷魂散。
  巧儿一回若然樓,三兩下就迷昏了那几名守衛,然后帶著小姐偷偷潛到地牢來探監,順便也迷昏那些守地牢的人;這中間當然水家姑娘們個個都出了不少力,特別是向來理智的二小姐也對這件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所以二小姐的婢女們才有辦法偷出那一大把鑰匙來。
  此刻,就見水若跪坐在昏暗的車中,愧疚地對著戰不群猛掉淚。
  “沒關系,你多說的也對,沒查清楚前,我和王叔一樣可疑。他會怀疑我不是沒有原因,我的确是失蹤了十几年,直至几年前才重新和青姐聯絡上。”戰不群聳了聳肩,對此不以為意,反倒是水若猛掉的淚水讓他在意多了。
  他見她哭成這樣,想伸手安慰她,但雙手掌心有傷,只能笨拙地以手背拭去她臉上的淚,好聲安撫道:“別哭了。瞧你,哭得眼睛都紅了。”
  水若見狀卻更加難過,只能輕輕抓著他的手腕,硬咽的道:“你的手……”
  “放心,不會有事的。”他扯扯嘴角,“今天中午,我進來沒多久,便有一位前輩來幫我包扎傷口,說是想見見接下你爹金刀的到底是誰。其實根本不是我接下的,是水大快手下留情,早已收回大半功力,若非如此,我兩手早廢了。”
  “前輩?”水若昂首看他,臉上猶有淚痕。
  “那人一臉蒼白,好似死人一般,一雙手像白玉雕出來的。我听外面的牢頭說他是五小姐的師傅。”
  “啊?白師傅來了嗎?”水若聞言,臉上突露喜色。
  “怎么?”見她破涕為笑,戰不群不由得好奇起來。
  “白師傅醫術很好,但他一年才來几次,教五妹醫術。他若來了,許大哥便定不會有事了。”
  看得出來那人醫術很好。戰不群看看自己的雙手,讓那人處理過之后,他的手几乎不痛了,身上的几處刀傷也是。
  見他在看自己雙手,水若以為他還痛,便擔心的問:“你還痛嗎?”
  他聞言露出微笑,“不痛了。”
  “我真的很抱歉……,”說著說著,她眼中又是淚光閃閃。
  見她又要掉下淚來,他心一急,便脫口而出道:“別哭,我會心疼的。”
  話一說完,兩人都呆了一呆,雙雙都紅了臉,只是戰不群臉黑,所以看不太出來。
  “你……你不是……喜喜……歡蓮儿嗎?”水若紅著臉,結結巴巴的問。
  “啊?”戰不群這次可真傻了,他張著嘴,半晌才一臉茫然的問:“誰是蓮儿?”
  “我三妹呀。”水若瞪大了杏眼,比他還要茫然。
  “我什么時候見過你三妹了?”他一臉怪异的問。
  “就昨晚呀。”
  戰不群想了好一會儿才恍然,“我想起來了,你是說那個膽小鬼。”
  膽小鬼?水若一愣,三妹是膽小沒錯,但可從沒男人曾這樣說水蓮,他們通常會說她是“羞怯”。
  “我怎么可能會喜歡她?她看到我都快昏倒了!”戰不群哭笑不得的說。
  “可是……”水若眨了眨眼,老半天才吶吶問道:“你不覺得蓮儿很漂亮嗎?”
  “漂亮?有嗎?”戰不群很努力的想了一下,卻滿腦子都是昨晚水若那春光外泄的裸背,想得他的鼻血都快流下來了。為免出糗,他赶緊回過神來,見水若一臉怪异,他以為她不滿意他早先的答案,赶忙再補了一句,“嗯,你長得這么美,那你三妹應該也不差吧。”
  水若听到這句,終于确定了一件事——他不記得了。這人竟然不記得水蓮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容顏!
  “你……,不記得了?”
  “也不是不記得啦,我……啊,有一點印象。”戰不群干笑兩聲,他知道“有一點印象”這個答案很籠統,但總不能要他回答說,他因為滿腦子都是她外泄的春光,所以想不起來她三妹到底長得是圓是扁吧?
  “有一點印象?”水若瞪大了眼,忍不住重复。
  戰不群确定的點點頭,不懂他們倆為什么要討論起她三妹的長相。反正他這樣說也沒撤謊,他的确對那姑娘有“一點”印象:他記得她是女的,而且是個膽小鬼!
  看,還不是一點咧,是兩點!
  想到這里,他點頭就點得更确定了。為了表示誠意,他還加了一句,“如果你堅持的話,我下次會把她的長相記起來的。”
  “你不喜歡她?”水若一顆心提得高高的,小小聲的問。
  听聞這句,他訝然失笑,終于懂她在意的是什么了。他長臂一舒,便將她攬進怀里,苦笑道:“我對膽小的姑娘沒興趣。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那位拒絕我提親的姑娘,裝不太下其他東西……”
  “呀?”水若羞紅了臉,不好意思的將臉埋在他怀中。
  戰不群見她耳根羞紅,加上今早的事情,他怎么想都覺得她應該不討厭他才對,是以深吸了口气,干脆一鼓作气將心里纏繞了好几天的問題問了出來,決定他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明白點。
  “為什么不行嫁給我?你有意中人了嗎?還是……
  我不夠好?”
  水若聞言全身輕顫了一下,只紅著臉在他怀中搖了搖頭。
  搖頭?什么意思?是沒有意中人,還是不覺得他不夠好?
  戰不群發現自己問了太多問題,赶緊又道:“你討厭我嗎?”
  見她不動,他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好像過了一輩子那么久,才看見她輕輕搖了搖頭。
  戰不群立時欣喜若狂,還沒來得及問下一個問題,就听到巧儿的聲音焦急地從外頭傳來。
  “小姐,快出來,有人來了。”
  水若才要起身,戰不群卻突然將頸上那几乎戴了一輩子的紅龍玉佩給扯了下來,塞到她手中。
  她不解的看他,戰不群卻溫柔的道:“給你的。”
  “小姐!”外頭又傳來巧儿的催促聲。
  水若握緊龍玉,突然向前攬住他的頸項,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撫著他的臉,淚眼朦朧地低喃,“答應我,別死……”
  他微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好,但你要嫁給我。”
  水若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卻突然緊緊抱了她一下,吻了她之后,便將她推出了牢門外。
  巧儿剛好在這時進來,忙將鎖頭套上,抓著小姐便往外跑。
  水若依依不舍的回頭,見戰不群盤腿坐在牢中,露出了一個笑容。她不知道自己何時開始懂得讀他的表情,但她此時此刻卻十分明白,他會笑,是要她安心
  烏云遮月,大地一片暗沉。
  水家大宅中,一老頭雙目瞪得老大,臉上滿是冷汗,鬼鬼祟祟借庭中林葉隱藏行跡;好不容易過了戒備森嚴的前院,他已是滿身大汗,不禁暗暗詛咒。
  可惡!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這么久以來,水家老頭不管事,那丫頭也被他哄得死死的,一切都順利极了,為什么突然就冒出個程咬金,坏了他的大事!
  那個該死的大胡子!
  本來那一車檜木失蹤并不是太大的問題,他干了三、四年都沒出過事,只要大小姐不知道,他大可以將這事壓下來;誰知那些毛頭小子竟為此吵了起來,還惊扰了大小姐,更引出了許子棋,但就算是如此,他都還可以敷衍帶過,反正沒有證据,時間一久,這事就會被淡忘。
  若不是那可惡的大胡子引起了許子棋的疑心,他現在還可以繼續偷天換日下去。都是那大胡子坏了事!
  一滴冷汗滴下眉角,他繼續在暗夜中潛行,雙拳卻不由得緊握,一臉忿忿不平,臉孔凡已扭曲變形。
  都是那家伙害他不得不出手宰了許子棋,沒想到卻又被他給撞見!
  眼看多年財路就要泡湯,他雙目暴凸,心里恨不得能將那大胡子給生吞活剝!
  不甘心,他不甘心啊!他絕不放棄這條財路!
  老頭眼中閃過瘋狂的神色;這是他最后的机會,查了好几天,他終于查到水天香那丫頭將重傷不醒的許子棋藏在水家東苑。還好今天恰巧讓他听見五小姐要進藥材,才想起那位五小姐從小習醫,許子棋一定是被安置在五小姐那儿。
  只要殺了許子棋,他還是能在這里待下去,只要殺了許子棋就行了!
  夜里吹來一陣陰風,他人已來到了東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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