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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名黃衣女子拿著一份文件,腳步輕盈地走出電梯。
  “黃小姐。”林秘書在看到她時,起身問候。
  黃衣女子露出一個淡淡柔柔的笑容,回問:“歐陽哥哥在嗎?”
  “在。”林秘書指指總裁辦公室,好心提醒道:“里面气氛不是很好。”
  她揚眉,“小哥哥也在?”
  “對。”林秘書點點頭。
  “放心,等會儿就會好了,我帶好消息來的。”黃衣女子搖搖手中文件,笑笑地邊說邊轉身走了兩步,推開總裁辦公室的門。
  林秘書可沒這么樂觀,低頭在胸口畫了道十字,無聲的說了句,“上帝保佑你。”
  這廂門一被推開,門內的歐陽青便迅速抬頭,見是黃柔,他精神一振,忙問:“找到了?”
  黃柔甜甜一笑,將手中的文件遞上去給他,“對,都在這儿。”
  歐陽青立刻翻開文件詳看,黃柔同時將自己查到的資料向他報告:“孫吉祥,就讀私立功緦高中,今年六月剛從學校畢業,目前仍住在家中。”
  “她家在哪里?”他迅速瀏覽完她的資料,确定照片中的人便是那天所見的另一名女孩,忙開口問。
  黃柔念出一串地址。
  歐陽青站起身,對一旁始終沉默的黑影道:“叫司机備車。”
  “是。”黑漠軍微微躬身,听令行事。
         ※        ※         ※
  車窗外景物飛逝,他視而不見。
  心中怀著深深的忐忑与不安,十年,十年了,原以為尋她無望,未料一星期前她竟在街上一頭撞進他怀中。
  是她啊,真的是她!那位他日思夜想的人,那位他以為相見無望的人,那位改變他一生的人,那位教他愛戀一生一世的陽光女孩……
  他有一瞬間反應不過來,才要伸手抓她,她卻再度從他怀中溜走,心急地在熙攘的人潮中追了她几條街,最后仍讓她溜上公車跑了。
  當時若沒漠軍的阻止,他沖動之下定會因為集水而破坏附近的供水系統和整條大街。漠軍說得沒錯,既然知道她坐上那班公車,又听聞她叫喚另一位女孩的全名,只要知道這些,想找她就容易了。
  這些天,他派人尋找這位召喚孫吉祥的女孩,短短數天,他卻覺得像是過了一輩子,既滿怀期待,又惶恐不安,怕自己來不及找到她,怕好不容易在如此接近的情況下又錯失了她。
  他雙手緊緊交握,想起十年前……
  庭園中綠色的草皮上,陽光是那樣地璀璨。
  他愕然地跪坐在原地,心痛得無法自己,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瞪著空無一物的雙手,久久無法動彈。
  為什么?為什么他空有一身异能,卻無法救他這一生最在乎的人?他要這身能力究竟有何用?除了帶給他痛苦和麻煩之外,這樣子的能力有什么用?
  似乎有人想靠近他,他耳中什么都听不到,只听見她這些天來聒噪不已的說話聲,一句一句的在他耳邊重复。
  你為什么都不笑?要笑啊,是人都會笑的……
  有人在和你說話的時候,雙眼要注視著人家,這是禮貌,你懂不懂啊……
  你實在很机車耶……
  哪一個青?青青河邊草的青嗎……那……我叫你歐陽好不好……
  哪,坐這邊,邊吃邊看電視才不會感到無聊,看,我很聰明吧……
  我雖然死了,可是還是有人身自由的,人身自由、人身自由……
  鳴……我好可怜,被人家欺負,你還要罵我……
  誰是你肚里蛔虫啊?哼,我是天才……
  你才不是什么綠眼怪物!不准這樣說你自己……
  當然是真的,你有一雙全世界最漂亮的眼睛喔……
  心好痛,像是被人拿刀活生生的刨空,他愣愣地瞪著自己染血的雙手,明明剛剛她還在他手中的啊,明明他還緊抱著她的啊,明明他的唇還感覺得到她唇上的溫暖,明明她還在對他笑的啊……為什么?為什么?
  你有一雙全世界最漂亮的眼睛喔……
  “為什么……”淚水滴落攤開的掌心,和鮮紅的血水混在一起,他仿若又在掌心血水中看見她甜美的笑顏。
  歐陽青猛然緊握成拳,憤怒万分,不甘心地仰天大喊:“為什么啊──”
  一股藍光倏地從他身上往旁散開,草皮中的洒水器一個接一個爆開,噴出巨量清水,他身后的落地窗在瞬間全被震碎,屋子里的人全向后飛跌,所有的人完全無法接近他。
  “歐陽!住手──”風琴和雷易才剛赶到就發現情況不對,她急忙出聲制止,但他全身被罩在藍色水球之中,像是听不見外在聲音。
  “這是怎么回事?”雷易抓著木管家的手臂追問。
  木管家忙將方才發生的事快速的交代一遍。
  就在此時,所有的水柱像龍卷風一樣在半空中聚集,在他面前形成一條巨大的水龍,看起來實在惊人。
  “雷!他會耗盡力气、失血過多的!”風琴抓著雷易叫喊出聲,“我要過去,你幫我!”
  “放心。”雷易微微頷首,兩只蒲扇般的大掌向旁一張,掌心在瞬間冒出紅光罩住了她。
  風琴往前走,水气碰到紅光在瞬間化為白气向上蒸散,好不容易走到歐陽青身前,她卻發現他兩眼空洞,完全無視她的存在,她忙出聲叫喚他:“歐陽,住手!歐陽──”
  他像是沒听見她的聲音,雙眼仍是空洞。
  “歐陽,快停下來!不要這樣!我問過爺爺了,他說小菱是生靈,她不是死掉的靈魂,她是生靈!她還活著,你听到了沒有?歐陽!”
  他這次似乎听到了她的聲音,微微動了下頭,將臉轉向她,但臉上還是沒有表情,只是空茫得教人心疼。
  風琴見狀更大聲的喝道:“她也許還沒死,你听到沒?生靈受創,本体也同樣會受傷。現在去找她還來得及,還是你想讓她躺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因為失血過多而身亡?快住手!”
  “還……沒死……”這三個字終于進入他的耳朵,只見他呆滯的重复,跟著整個人一震,神智在剎那間重回腦海。
  水柱消失的速度几乎像出現時一樣迅速,只見巨量的清水有如瀑布般傾泄而下,淋得所有人一頭一身的水。
  他像是用盡力气,整個人跪坐在地上,左胸上的傷口仍在流血,他卻理都沒理,蒼白著臉抓著風琴問:“你說真的?”
  “真的。”風琴松了口气,一邊點頭向他保證,一邊赶緊替他的傷口止血。“是真的,爺爺說了,她的情況很少見,但她是生靈沒錯,她現在還活著,只要我們能及時找到她就好。”
         ※        ※         ※
  只要我們能及時找到她就好……
  風琴的話猶在耳際,原本以為可以很快找到她,沒想到卻遍尋不著,因為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全名,只知道她叫小菱,他們翻過了整個城市,卻沒有一位年滿十八歲、名喚小菱的女孩。
  找不到她。他以為她死了,只想跟著一起离開,所幸柔儿說出了她們那天關于生日的對話,眾人才恍然,他們要找的可能是十年后的人。
  這十年來,他不斷地在各地尋找條件符合的女孩,但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更深的絕望。
  時間不斷的流逝,一年兩年過去了,三年四年過去了,然后不知不覺中,十年過去了,他找她找得几乎快要瘋掉了,卻仍然緊抓著那一線希望,不肯放棄。
  最后的炎炎夏日來臨,他根本無法合眼,只要一想到她此時此刻可能正無助的躺在某個地方流血,他就心痛得無法入睡。
  一日又一日,他什么都無法做,只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喚著她,希望能及時找到她。
  所幸上天有眼,竟然教她撞到自己……
  現在他只要找到那位孫吉祥,只要找到那位女孩,他就可以找到她了!
  轎車從大馬路轉到巷弄中,一片綠意突然闖進眼里,他愣了一下,才發現是那棟屋子的九重葛長得太過茂盛,嫩綠的枝椏竟從圍牆內伸展出來隨風搖曳。下一間屋子也沒好到哪里去,那花花綠綠的庭院看起來像是肥料用太多的結果。
  當他看見第三棟屋子也是這樣時,才察覺有些不對,看向兩旁,就發現這條街上的植物全都有過分生長的情況。
  “好怪。”黃柔好奇的東張西望,發現有一間院子里竟然還种了果樹,像是芒果、橘子之類的,而且每一棵都結實累累。
  車子終于在一間紅瓦白牆綠門的屋子前停了下來。
  黃柔看了下門牌,“到了,就是這里。”
  歐陽青心中一緊,深吸了口气,開門下車。
         ※        ※         ※
  叮咚!叮咚!
  “吉祥,有人在按電鈴!”孫如意屁股還黏在沙發上,手中拿著礦泉水,兩眼盯著電視机,只提高了聲音嚷道。
  “你去開一下!”二樓傳來孫吉祥的聲音。
  “可是皮卡丘被皮皮抓走啦!”她沒頭沒腦的冒出這一句。
  “什么?”孫吉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聲回道:“開門關皮卡丘什么事啊?去開門啦!”
  “不要,皮卡丘很可怜耶,皮皮因為要上外太空,所以要把會發電的皮卡丘抓去當發電机,怎么可以這樣嘛,現在它的主人和胖丁要去救它……”
  才听到這里,孫吉祥就快抓狂了,干脆自己下去開門還比較快,總有一天她會被孫如意搞瘋掉!她快速的穿好衣服,抓了皮包就跑下樓去開門。
  “找誰啦?”她火大的拉開門,口气不善的問。
  誰知門一開孫吉祥卻見到一位面善的帥哥,就算她一時沒想起,但在看見他那雙青綠色雙瞳和身上那昂貴無比的西裝時,她立刻就回憶起來了。
  死了,是那個小气鬼!
  歐陽青還沒開口,卻見大門突然被關上,他立刻將腳卡進門內,還用手拉住大門,“小姐。”
  “不在、不在,全都不在!”孫吉祥嘴里大叫,死命地推著門想把門關上。
  “孫吉祥小姐。”歐陽青動也不動,只是冷靜的念出她的全名。
  “小气鬼,不過是一套西裝而已,你有必要這樣追到我家嗎?我告訴你,我沒錢啦!我爸媽都死了,你找上門來也沒錢啦!”
  在一旁的黃柔聞言,差點笑出聲來。
  歐陽青扯了扯嘴角,原本緊繃的情緒被這女孩子一陣瞎鬧,莫名地輕松許多,“孫小姐,我不是來要錢的。”
  一陣靜默之后,門縫中突然出現一雙銅鈴大眼,“真的?”
  “真的。”
  “少蓋我!如果不是為了錢,那你來找我干嘛?我又不認識你!”孫吉祥戒慎地盯著他那張俊臉。
  “什么蓋?”歐陽青蹙眉。
  “就是騙啦!”孫吉祥沒好气的翻了個白眼,在心里暗暗罵他豬頭。
  “我沒騙你,我是為了小菱來的。”他正色道。
  “小菱?林菱嗎?”孫吉祥上上下下將這位老男人打量了一遍,開口質問:“你和她是什么關系?她又不認識你!”
  就在這個時候,門縫中突然又露出了另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瞳,“吉祥,誰啊?”
  站在門口的三人微微一愣,孫吉祥發現白己身下擠了個人,不悅地道:“你不是在看皮卡丘嗎?”
  “廣告時間嘛,我看你開門開這么久,所以過來看看啊!”孫如意手中還抱著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無辜地看了她一眼,又回首瞧著門外的人,好聲好气地問:“請問你們有什么事嗎?”
  “我們來找林菱小姐。”黃柔微微一笑,回道。
  “喔,林菱嗎?她住隔壁,你們是不是按錯電鈴啦?”
  孫如意此話一出,孫吉祥差點當場气昏過去。歐陽青則震了一下,轉頭看向隔壁的屋子,沒想到她竟然就在這么近的地方,他抽回手腳立刻走向隔壁。
  孫如意見狀,突然拉開門大聲喊道:“啊,先生,林菱不在家喔,她已經住院一星期了。”
  “孫、如、意!我會被你气死啦!”孫吉祥翻著白眼,气得直跺腳。
  “呀?不能說嗎?”孫如意眨了眨眼,茫然地看著她。
  孫吉祥伸出手作勢要掐她,見她一臉無辜又掐不下去,真的是快被她气到血管爆裂了。
  天啊,誰來殺了她吧!她怎么會有這种白痴堂姊啊?
  孫吉祥才在這邊哀號,沒想到歐陽青突然沖了過來,激動地抓住孫如意的雙肩問:“住院?她為什么住院?她住哪一家醫院?”
  孫如意被他激動的情緒嚇了一跳,給結巴巴的回道:“林菱……昏迷一個星期了,原……原因……醫……醫生說查不出來,她……她住……台北唐氏醫院,801號房。”
  她話才說完,歐陽青立刻回身上車,要司机開到唐氏醫院。
  孫吉祥見狀,忙抓著孫如意,大門砰的一聲關上,動作俐落地也擠上車。
  歐陽青還沒說話,孫吉祥辟哩啪啦就是一串,“我們也要去,少說廢話,省得浪費時間!你給我在路上解釋清楚原因,否則就算到了醫院,我也不會讓你見她。司机,開車!”
  司机回頭看看老板,見歐陽青點頭,才踏下油門。
  一路上,孫吉祥在听完歐陽青的故事后,先是大笑三聲,然后簡簡單單地說了三個字:“神經病!”
  但當黃柔拿出歐陽集團的名片時,她就笑不出來了。
  “哼,這种名片到名片行隨便印印都有兩、三百張!”她死鴨子嘴硬地道。
  “你要怎樣才肯信?”黃柔微笑地問。
  孫吉祥看看她,又瞧瞧一臉冷然的歐陽青,眼角正好瞄到孫如意手中的寶特瓶,她心生一計,伸手拿起寶特瓶,丟給歐陽青,“要我信可以,你不是說你有操縱水的特异功能嗎?弄給我看,我就信。”
  歐陽青二話不說轉開瓶蓋,瓶子里的水便像水蛇一般往上攀升,他手掌一張,礦泉水立刻幻化成圓形水球,穩穩浮在半空中。
  “哇──好厲害!”孫如意瞪大了眼,發出贊歎的叫聲。
  孫吉祥則瞪著那顆水球,半晌才看向他,“你真的找了她十年?”
  “你說呢?”他收回手,礦泉水便乖乖回到瓶子中。
  孫吉祥沒好气地瞪著他。還有什么好說的,看樣子這家伙找了林菱十年,她除了站到一邊去別擋他的路之外,還能說什么?
         ※        ※         ※
  當一行人赶到醫院的時候,卻不見林菱躺在原來病房,一間之下,才知道她今天中午右肩突然鮮血直流,在一旁看護的林媽媽赶忙叫來護士,護士查看之后,竟發現她右肩莫名地多出一個血洞,像是被子彈擊中,雖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醫院的人還是赶緊將她送入手術室。
  “林阿姨,小菱沒事吧?”孫吉祥在手術室外有到林菱的媽,忙上前詢問。
  “不知道,她還在里面。”她捂著嘴,哽咽的說:“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平常多留意點就好了,這孩子……這孩子也不會突然陷入昏迷中……現在身上竟然還……還莫名其妙多出一個洞……”
  旁邊的林爸爸伸手將妻子攬在怀中,“孩子的媽,別哭了,小菱──”
  “她不會有事的!”
  突然有人插話,夫婦倆忙轉頭看向那位開口的年輕人。
  “你是?”
  “你好,我叫歐陽青。”他向林爸爸問好,一臉篤定的向他們保證,“放心,我不會讓她出事的!”
  夫婦倆一臉茫然,完全搞不清楚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孫吉祥只好在一旁幫忙解釋。一陣解說之后,林氏夫婦終于有點搞懂這件事的前因后果。
  雖然事情有點難以置信,但中午女儿身上的血洞本就非正常邏輯能夠解釋,再說像歐陽青這种在商界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有必要來和他們開這种玩笑嗎?
  在沒有其他解釋下,他們只好相信他了。
  手術室門上的紅燈熄了,醫生和護士走出來,告知情況順利,所有的人都因而松了一口气。
         ※        ※         ※
  幸好,幸好她人在醫院。
  坐在病床邊,歐陽青陪在林菱身邊,溫柔地握著她的手。
  林氏夫婦見他對女儿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樣,也不好赶他,畢竟他和女儿的故事實在太匪夷所思了,何況他所說的若是真的,他也為女儿受了不少苦,所以他們也就放任他了。
  奇怪的是,原本麻醉退了之后應該會痛醒的女儿,卻一覺舒舒服服的睡到天黑,還會打呼流口水,沒有病人該有的樣子,也沒個女孩家的樣子,當她睡姿越來越差,還一腳跨出床沿踢到歐陽青時,連林媽媽都為女儿難看的睡姿感到慚愧。
  沒想到歐陽青絲毫不介意,只將她的腳丫子輕輕移回床上,右手仍然任她握著,一點疲累和不情愿的神情也沒有。
  到了晚上十點,他甚至還要林氏夫婦回去休息,他會留在這里顧著。夫婦倆對看一眼,想他也不會對女儿怎么樣,所以很識相的決定回家好好睡一覺。
         ※        ※         ※
  第二天一早,晨光乍現。
  “呵──”林菱閉著眼伸了個懶腰,之后才迷迷糊糊的坐起身來,雙眼仍然半眯著,不是十分清醒。
  奇怪,她覺得好累喔,好像睡了很長、很長一覺,全身酸痛不已。
  她又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本想伸手捂嘴,卻發現左手好重,竟然提不起來。
  林菱奇怪的低頭一看,發現她的左手被另一只大手握著,而那只大手的主人則趴在她床上睡著了。
  我的老天,這家伙是誰啊?
  她眨眨眼,他仍然在,沒有消失。
  林菱好奇的撥開他額上的劉海和遮住臉的黑發,然后左看看、右瞧瞧,因為她的手被他握著,所以她移了兩、三次位置,才終于在不吵醒他的情況下,成功看清他的側臉。
  一看之下,她卻愣住了,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心中蠢動,她越看越覺得他很面熟。她呆呆地看著他的臉,跟著一點一滴、一點一滴,所有的記憶都一一回到腦海。
  啊,她想起來了,他是歐陽……雖然有點老,但他是歐陽沒錯……
  忘了左手還被他握著,林菱看著他沉睡的臉龐,不敢相信地以雙手捂著嘴,淚水扑簌簌地流了下來。
  右手被她哭得全是鼻涕、眼淚,歐陽青還能不醒嗎?他當然很快就醒了,一醒來卻看見她跪坐在床上對著他猛掉淚。
  “怎么了?傷口還痛嗎?應該不會啊,我明明──”他緊張地要檢查她的傷,話才說到一半,她卻突然扑到他身上,攬著他的脖子邊哭邊叫他的名字。
  “嗚……歐陽……歐陽……”
  “乖……沒事了、沒事了……”他抱著她輕輕拍撫,看她能有這么大的動作,顯然不是傷口痛,真是嚇他一跳,還以為自己昨天偷偷幫她療傷沒療好。
  “我以為我死了,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她趴在他肩上啜泣道。
  “我知道、我知道……”他鼻一酸,心里百味雜陳,但心情卻很輕松。
  他抱著林菱讓她哭個夠,好半晌她才甘心的漸漸停歇下來,歐陽青抽了張面紙替她擦眼淚、鼻涕。
  林菱看著他,一連串問題突然冒出。“你為什么變老了?現在是哪一年?十年后嗎?”
  “對。”他點頭,簡單的和她說了之后發生的事,對自己找她的情形卻只是隨口帶過。
  林菱吸吸紅通通的鼻子,“看吧、看吧,我就說我沒死,你還一直說我死了!都是你!都是你!笨蛋!”
  “是,我是笨蛋。”歐陽青笑笑,并不反駁。
  見他這樣,林菱反而難過了起來,又開始掉淚,“不對,笨蛋是我,我要是早點叫你,你就可以避開子彈了。”她邊說邊哭,邊伸手去扒他的衣服,“你的傷呢?傷呢?還會不會痛?會不會痛?”
  老天,這個女人,竟然當場就要剝他衣服!
  歐陽青被她少根筋的行為打敗了,只能壓住她亂來的小手,輕笑道:“不會痛了,那是十年前的事,已經不痛了。”
  “騙人,我被打到時好痛,痛死了……對不起……對不起……”林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抽抽噎噎。
  “小傻瓜。”他一把抱住她,感動她這般擔心他,也心疼她當時的疼痛。歐陽家財大勢大,也因此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所以時有殺手會闖進來,未料那次竟會波及無辜的她。
  開槍的殺手后來因為他那場爆發而從樹上被震落,失足跌到山腳下死了。就算沒死,他也不會饒過那個膽敢傷她的人。
  歐陽青將臉埋在她頸窩中,嗅聞到她的發香,感覺到她溫暖的体熱,怀中的她是那么地真實,真實得好像夢一樣。
  十年,他等這一刻等了十年啊……
  歐陽青緊緊的擁著她,感覺眼眶涌現濕意,卻只能深深吸口气,嗄啞的說:“天啊,我好想你……”
  “你怎么知道我是十年后的人?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呀,你怎么找到我的?”她依偎在他怀中哽咽地問。
  “因為柔儿……”他深吸了口气,將事情解釋給她听。
  “是嗎?原來如此,她真聰明。”林菱好不容易將情緒平息了下來,這時才感到有些害羞,從他怀中稍稍退開,東張西望,顧左右而言他的問:“柔儿呢?她應該長大了吧?這里是哪里啊?”
  “柔儿等一下會來。這里是醫院,你因為不明原因昏迷了一星期,所以被送到醫院來。”
  “老爸、老媽呢?”她問。
  “他們為了照顧你,一個星期都投合眼,我讓他們回去休息了。”
  “那……”她看看周圍,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嫁給我。”歐陽青突然開口。
  她愕然抬頭,怀疑自己听錯了,“什么?”
  “我說,嫁給我。”他一臉正經地重复。
  “這個……那個……我們……”她突然結巴。
  他輕撫著她的臉,認真的問:“你愿意嫁給我嗎?”
  “我……我們……其實……還不熟……”林菱紅著臉說。
  “夠熟了。”他傾身輕輕吻了她一下。
  “啊?”她羞紅了臉,一手輕触著他親過的地方,依然結巴的說:“但……但是……”
  “我愛你。”他突然道。
  簡單的三個字又是一記重擊,林菱張大了眼,忘記該說什么。
  他牽著她的手,在她的柔荑上又印下一吻,直視著她的雙眼說:“我們結婚,你可以幫我生一堆小BABY,然后坐滿那張長餐桌。若是你高興的話,可以在餐廳裝上電視,看那些血腥的新聞,增進食欲。還可以在外面那座白色涼亭,幫柔儿還有我們的孩子或是你看順眼的任何人,辦生日PARTY。而我,一定會在你對我說話時,很有禮貌的注視著你的雙眼。”他停了一下,微微一笑,“這些條件,你覺得如何?”
  “听起來好像不錯,但是……”她瞄他兩眼,遲疑著。
  “但是什么?”
  “吉祥說你是老男人。”林菱故意皺著眉頭。
  歐陽青在心里暗罵兩聲,表面上看起來卻是心平气和。“我只比你大十歲。”
  “吉祥說比我們大五歲的都是老男人。”
  聞言,歐陽青臉色有些難看的道:“成熟的男人比較會疼老婆。”
  “可是你比我大那么多歲,你就會比較早死,到時候剩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我才不要。”
  他年紀比較大,所以會比較早死?這什么話?
  那個孫吉祥,他們結婚后,絕對要嚴禁小菱和她來往!
  歐陽青根本不管這句話是誰說的,直接將過錯推到孫吉祥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又對林菱道:“我不會比你早死的,我們家男人一向很長壽,平均年齡超過八十歲。”
  “真的嗎?”林菱怀疑的問。
  “真的。”歐陽青确定的點頭。
  “那好吧……”她聳聳肩,歐陽青還以為她答應了,沒想到她接下來卻道:“……你讓我考慮一下。”
  “還考慮?”他忍不住揚眉。
  “當然要考慮啊。”林菱嘟著嘴說:“如果我馬上就答應嫁給你,那我不是可怜斃了。”
  “嫁給我有什么好可怜的?”歐陽青不滿的說。
  她盤腿坐在床上,將自己的可怜之處數給他听,“當然可怜啊,你看,我一沒約會過,二沒收過花,三沒談過戀愛,連ABC都還沒搞清楚,就直接踩本壘得分,那不是很可怜嗎?”
  真是天可怜見,這次他竟然听得懂她在說些什么!
  歐陽青邪邪一笑,“這個好辦,我保證在進禮堂前教會你。”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尾聲
  秒針一格一格的往前走,在這個時空、在那個時空存在著。
  表呢,在某年某月某一天被林菱從床下撿了起來,為了一种不知名的沖動,她戴著它去參加當天的婚禮,她的婚禮。
  “快點、快點,要來不及了。”孫吉祥牽著林菱帶著白手套的手,快步往教堂跑去。沒辦法,車子在半路拋錨了。
  好不容易,她們終于在最后一刻赶上,新娘和伴娘踏上紅毯時,兩人都气喘吁吁的。
  歐陽青在替她戴上戒指時,看到了那只表,他惊訝的問:“你這表從哪來的?”
  “啊?這只嗎?我小時候撿到的。”林菱笑著回道。
  “在哪里撿到的?”他檢查表底,果然看見歐陽家慣用的標記。
  “一間山上的學校門──”林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啊,那地方就是風云高中嘛!我八歲的時候在你們學校門口撿到的。”
  “這是我的表。”他不敢相信的低笑出聲,“我爺爺送我的,我十八歲的時候掉了,就是你出現的那一個晚上。”
  “真的假的?”林菱瞪大了眼,忽然想起那晚的情形,“它本來是坏的,我那天將它翻出來,后來放在床頭,想著明天拿去修,然后就先睡了,結果……”
  想到她恐怖的睡姿,歐陽青很容易就猜到之后的情形,“你打到它了?”
  林菱吐吐舌頭,“好像是……”
  眼看新郎和新娘戒指才戴到一半,兩人竟當場討論起新娘手上戴的一只骨董表,整座教堂的人不禁傻眼。
  “咳咳咳,兩位,儀式可以繼續嗎?”老牧師尷尬地開口提醒。
  “啊?喔,當然可以,請繼續。”林菱呆了一下,回過神后,立刻紅著臉點頭。
  歐陽青倒是老神在在的。
  等婚禮所有的儀式都完成后,兩人踏在紅毯上往外走,林菱突然忍不住扯扯歐陽青的衣袖,低聲說:“歐陽,我想起來了,我之所以掉到十年前,好像是因為這只表開始動的關系耶。”
  “什么叫好像?”他也低聲回問。
  “因為我不确定嘛。”她又小聲的說:“假如真的是這只表的關系,那要是它突然又停了,我會怎么樣啊?”
  歐陽青想了想,便道:“不會怎樣,因為如果停了,你就會回到現在,但因為你已經回到現在了,所以它就算停了,你也不會怎么樣的。”
  兩人來到教堂門口,准備丟捧花時,她狐疑的又問:“真的嗎?”
  “真的。”他笑笑,說:“該丟花了。”
  林菱聞言才松了口气,背對眾人,用力向后一丟,沒想到表帶突然松脫,她為了抓住表,便將捧花隨便向旁邊一甩,好死不死,她的手肘又撞到站在旁邊的孫吉祥。
  “啊──”倒楣的孫吉祥沒提防,就這樣從樓梯上跌了下來。
  正當眾人惊呼出聲時,一位路過的先生及時上前接住了她,孫吉祥惊魂未定,還沒站起身,捧花就落到了她的臉上。
  “搞什……”
  她還沒將臉上的花撥開,便听見一句低沉渾厚的問話:“小姐,你沒事吧?”
  捧花被人移開,她看見一張很面熟又很陌生的臉,只能收回滿嘴詛咒,赶緊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花屑,鎮定的回道:“我很好,謝謝。”
  “你是吉祥吧?對不對?”有點陌生又不會太陌生的人開口問道。
  “你怎么知道?”本來准備轉身离開的孫吉祥有些惊訝地回頭看他。她和如意雖然不是雙胞胎,甚至不是親姊妹,卻有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平常人根本分不清她們誰是誰,更何況是一個住在离她們家有兩條街、有點陌生又不會太陌生的家伙。
  沒錯,說正确點,她可以算是認識這個人,卻不知道他正确的名字,他們兩家相距的距离,可以算是鄰居,也可以不算,她從小到大和他讀同一所學校,卻從來沒有同班過。
  兩人長那么大,雖然住家相距不遠,又從小讀同一所學校,她和他說過的話加起來卻不超過十句。
  這樣的一個家伙,卻能分辨她和如意?
  那人但笑不語,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孫吉祥瞪著他,決定是自己多心,這种事怎么可能發生,一定是他剛才听見別人叫她,所以才知道她是吉祥,而不是如意。
  “吉祥,你還好吧?”林菱在樓梯上叫她。
  孫吉祥心一寬,沒再多瞧他一眼,轉頭便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回林菱身邊,“來了,我沒事。”
  樓梯下的男子拿著新娘捧花,看著她俐落的背影,露出玩味的笑容,久久無法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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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百草園,曉霜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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