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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長堤的海景無比絢麓,從這家餐廳落地的玻璃窗看出去,一邊是岸上的城市,一邊是無邊無際的大海。
  岸上高樓林立,岸邊私家游艇停靠著,今天因為是周末假日,不少游艇都升帆出海,海面上帆星點點,處處笙歌。
  天上的星月、岸上的樓光、海上的船燈,在黑夜中相映生輝。
  她為這儿美麗的夜景而惊歎不已。雖然這里的用餐价格可能不菲,但光看到這樣的夜景,她就覺得十分值回票价了。
  海風淡淡吹拂著,棕桐樹輕輕搖晃,她耳中隱約還能听見那溫柔蕩漾的潮浪聲。眼前的桌上點著几只腊燭,燭台旁還有一只插著玫瑰的水晶花瓶,餐廳里則有人現場彈奏著柔和的鋼琴樂譜。
  這地方浪漫得讓人無法置信,只可惜對面的男人,帥則帥矣,不過臉上表情卻冰冷得像是正在北极吃冰。
  吃著傳者送上來的沙拉,如意暗暗想著,真難想像這男人會挑這种羅曼蒂克到無以复加的地方吃飯。
  她又偷偷瞄一眼,發現他根專心的吃著眼前的食物,才剛送上來的生菜沙拉,他一下子就有如秋風掃落葉般吃完了。
  他吃完他的沙拉,便抬頭看她,在見到她盤中還滿滿一盤時,并沒有多加置評,只是好整以暇的問,“你剛說你對這里不熟,你不是當地人?”
  “啊?嗯。”她點點頭。
  “來玩還是來念書?”
  如意蹙起眉頭,她看起來就這么像閒閒沒事的人嗎?
  “我是來工作的。”她用力夾起片生菜,有些示威的送進嘴里,咀嚼了几下才昂頭驕傲的道:“是人家請我來這里工作一個月的。”
  來工作?杰森一揚眉,看出她的不悅,所以沒再說什么.只又問,“從哪里來的?”
  “台灣。”為了怕他不知道,她又補訴,“就是在太平洋西邊,靠近香港那邊。”
  “我知道。”他握著酒杯,輕啜葡萄酒,道:“台灣的電子產業前景相當看好。”
  “呵呵,真的嗎?”如意聞言,只覺得好像自己被稱贊一樣的,深感与有榮焉,不免露出傻笑。
  這女人的情緒轉變直快,杰森點頭,見她笑得開心,不覺問道:“你笑什么?”
  “沒有啊,只是我几年前也曾到國外玩過,但是當時知道台灣的,對台灣的印象十個有八個是台灣是一個盜版王國,別人這樣說,我听了就很難過。幸好現在大家對台灣的印象不限于我們只會盜版而已,我們也根有智慧呀,听了就覺得很高興。”她笑眯眯地說。
  他聞言微微一愣,不覺一扯嘴角這“我們這里有句話說,若有中國人的腦袋、猶太人的嘴、老墨的腿,那做生意必然不會失敗。”
  “為什么?”她眨了眨眼間,邊拿叉子叉了一粒小番茄進嘴里。
  “因為中國人聰明腦筋轉得快,猶太人擅談判,墨西哥人肯苦干實干。若有了這三种條件,就不怕在市場上生存不下去。”
  “是嗎?嘻。”終于听出來他是在稱贊中國人,如意不覺咬著叉子又傻笑起來。“啊,對了,那你是哪种人?”
  他微微一僵,在惊覺自己差點把酒杯給握碎時,才匆忙松手將杯子給放回桌上。
  如意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赶忙小聲的道:“呃……如果你不方便說沒關系啦……”
  杰森瞪著杯中那酒紅色微微晃蕩的液体。
  他一直清楚自己在乎這個問題,但卻不清楚這件事還會如此影響他,直到听見她無意中問了出來。
  酒紅色的液体漸漸平靜下來,等他發現時,他已經听到自己的聲音在空气中回蕩,“我不知道。”
  “咦?”她呆了一下。
  “我是孤儿。”他將視線從酒杯上移開,直視著她道:“不知道自己是哪种人。”
  “啊?呃……對不起……我……我很抱歉……”
  如意一臉尷尬窘迫,有些語無論次的想安慰他,“我沒想到……呃,其實那也不重要啦,至少你現在很成功啊,現在才是最重要的嘛!而且美國不是一個大熔爐嗎?大家多多少少都有混到一點血吧,你就當自己是混血的,呃……大家都說混血儿都很聰明又比較漂亮啊,對不對?我看你的輪廓分明,鼻子又高又挺,說不定就有英國的血統,你的眼睛是銀灰色的,那可能就是有北歐的血統啦。那你的聲音渾厚帶有一定的韻律感,說不定就是有墨西哥人或印地安人的血統,你的膚色是棕黃色的,說不定還帶點亞洲人的混血呢。看,你能融合各家之長,也不一定就是不好啊,對不對?”
  “是嗎?”被她一說,杰森覺得自己好像什錦大雜燴,但他嘴角卻忍不住微微揚起。雖然她有些拙于言詞,表達的方式也不怎么恰當,可當他听到她—一點明他臉上的特徽,并笨拙地嘗試著去歸類,幫他找到歸屬時,他無法不感到她的善良,心頭不覺有种莫名的感覺在發酵。
  “對啊。”如意肯定的點點頭。
  聞言,他嘴角漾出一抹談笑。
  見到他臉上那稀有的笑容,如意稍稍松了口气,心情不覺跟著好了起來,而且經過方才那段談話,她發現他也是人嘛,好像沒有想像中那么可怕……
  可是,真看不出來他是孤儿呢。如意沉吟著,不過誰曉得孤儿到底是怎樣的呢?她不是他,所以就算她再如何去想,也很難体會他的感覺。
  但,她倒是不難想像他小時候一個人孤零零的景象……
  侍者在這時送上牛排,兩人的對話一度被打斷,雙雙拿起餐巾擋著,牛排上的罩子打開時,登時熱气及香气四溢,鐵板上還噴著熱燙燙的油。
  “哇,好香喔。”她對他笑笑。
  “嗯。”他應了一聲,拿起刀又專心吃起牛排。
  雖然他并沒有再說什么,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他的表情柔和了些,似乎沒之前那么剛硬冷酷了。
  如意滿意的笑笑,拿起刀叉也開始切起牛排,當她好不容易將所有的牛排都切好,准備要吃時,卻突然發現對面那家伙竟然已經拿餐巾擦嘴了,他面前的鐵板還隱隱冒著余煙呢,他卻已經將其上的東西吃得一干二淨。
  我的天,他的動作怎么那么快?
  這家伙有這么餓嗎?
  如意眨了眨眼,看看自己在一旁還剩一半的沙拉和海鮮濃湯,不由得將自己面前的鐵板往前推,道:“你還要不要?我這給你。”
  “你不吃?”他整眉問,“不好吃嗎?”
  “不是。”她笑了笑,指指一旁的沙拉和濃湯道:“我不是很俄,我剛吃那個就已經飽了,我不習慣浪費食物,如果吃完那個再吃牛排,我可能就會脹到癱在這裹不能動了。”
  當杰森听到她說“我不習慣浪費食物”時,不覺更令他對她另眼相看,因為從他成年后到現在,几乎每個和他一同用餐的女伴,都是將食物切一切,等到切好后就不吃了。
  對那些女人來說,在外用餐的功能是在于表現餐桌禮儀和切割藝術,浪費食物是正常,把食物吃下去才是怪胎。
  但她不一樣,她并非在說客气話,他看著她那几乎已快吃完的沙拉和濃湯,她并沒有將那些蔬菜翻弄,她只是有次序的將其吃掉。
  一口湯,一口蔬菜沙拉,她似乎很重視餐桌上的平衡。
  奇怪的是,她這點和他一樣,他也習慣將食物分配平均的進食。
  不知為何,這點讓他心情有些莫名輕松。
  “還是你吃吧。”如意笑著指指自己面前的牛排。
  杰森聞言,也就不和她客气,將她的鐵板弄過來,續繼專心的解決它。
  如意實在很難不睜大眼看他,雖然她明知道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人家吃東西是很沒禮貌的事,但她從來沒見過有人吃東西能做到如此有效率,簡直就只有快、狠、准、三個字能形容。
  他吃東西很專心,不說話,刀叉運用得非常俐落,沒兩三下就將盤中的牛排清了個空。
  “你吃東西都這么快嗎?”’她忍不住問。杰森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似乎在這時才發現自己進食太快,他看了她一眼,木然“我習慣了。”
  “習慣?”如意怪怪地重复著,一臉茫然。
  杰森望著她,本不想說,但心里卻有另一道聲音說,既然已經開了口,就將它說完吧。念頭才在腦海里閃過,他已經听到自己的聲音,“小時候常常餓肚子,所以有食物的時候就會吃得根快,后來就養成了習慣。”
  “啊?呃……對不起……我……”如意一听,又尷尬的愣住了。為什么她今天好像問什么就會錯什么呢?她實在不是故意要讓他想起不愉快的記憶的。
  “沒關系。”他不介意地牽動了下嘴角,話出了口,他才發現自己是真的不介意她的問題,只是有些奇怪,他為什么會和她說呢?
  杰森在心里暗暗納悶著。不知為何,她雖然看起來有些傻傻的,但問的問題常會在不自覺中切中要害,莫名其妙的是,那些原本他根本很少也不想和人提及的事,卻在她問到時,很自然的從口中說了出來。
  也許……是因為他剛剛听到她說她只會在這里待一個月吧!
  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在面對她時才會比較沒有負擔,對他來說,她和他只是暫時在生命線上交會的陌生人,她只是來洛杉磯工作一個月的女人,等一個月過后,她就會回到那遙遠的小島上,不太可能會再和他有任何關聯,也之所以如此,他才會較沒顧忌。
  思及此,他才恍然發現,其實她就是他目前所需要的。
  一個不會牽涉到太深感情的女人,偶爾可以約個無傷大雅的會,沒有商務、沒有太多的負荷,而且還可以舒解歌蘭所說的壓力,然后一個月后,她可以照樣回她的小島,他也可以繼續過他的生活,如果“增進女性交際”這方法有效,那他或許可以逃過歌蘭電話本里那一長串心理醫生的茶毒。

  吃過飯后,如意本要去付錢,但當她趁著去化妝室回來時,走到柜台付帳,那位小姐卻和她說杰森已經付過了。
  她不解的走回餐桌,問道:“你結過帳了?”
  “嗯。”他起身往外走。
  她跟在他身后,“不是說這次我請客嗎?”
  “下次吧。”男侍幫忙開了門,外頭夜風吹來,杰森一腳踏出了門外,深吸了口气。
  “咦,下次?”如意呆了一呆。
  “對,下次。”他說完,泊車小弟正好將他的車子開了出來,他便直接往車子走去。
  “啊,喂,等一等!”如意見他一副就要上前開車的模樣,立刻忘了心中的疑惑,赶緊抓住了他,“杰……杰森!”
  他停下腳步,看看抓著他手臂的如意,一縷夜風吹來,她耳際散落的要絲柔柔隨風揚起……
  奇怪,他的名字從她嘴里說出來意外的順耳,他那帶點异國腔調的語音絲毫不讓人覺得怪异。
  “什么事?”他問。
  “你剛喝了酒,現在就開車不好吧?”她擔心的勸說。
  他像是看到怪物似地看著她,“那只是葡萄酒。”
  “葡萄酒也是酒。”她堅持著。
  “我只喝了一點。”
  “是半瓶。”如意一臉憂慮的陳訴。
  這女人該不會真的要為了那半瓶的餐前酒,就不准他開車吧?
  他一臉的不可思議,卻見到她眼里純粹的恐慌和憂心。
  如意見他沒說話,忙加把勁道:“其實我吃得很飽,我們能不能到附近走走,消化一下,等過一會儿,再回來開車嗎?”
  “附近走走?”
  “對啊、對啊,我……我沒來過洛杉磯嘛,當然也沒來過長堤,你可以陪我逛逛嗎?”她語音中帶著急切和不安。
  杰森發現她抓著他手臂的手不自覺的用力,才領悟她不知為何,是真的不想他現在去開車。
  天曉得他到底几年沒做過這种毫無目地逛街的舉動了,但是當他看著眼前和英華神似的東方面孔時,他仿佛看到英華擔憂的面容,所以他听見自己說:“好,我們到附近走走。”
  橘黃的路燈一路蔓延下去,人行道旁,一邊是馬路,一邊是海港。
  海風徐徐吹拂著,燈光下,有三三兩兩的行人。
  “這地方夜景真漂亮,你常來這里嗎?”如意跟在他身旁,沒話找話說。
  “偶爾。
  “是嗎?”她無意義的應著聲,望著海面上的游艇,有些好奇那些豪華游艇到底一艘要多少錢?
  嗯!一定很貴,這里果然是有錢人的世界。
  馬路上有一輛貨柜車突然投了兩聲喇叭,從旁呼嘯而過,還順便噴出了一股廢气。
  “赫!”如意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抓緊了杰森的手臂。
  見她臉色發白,杰森微微一愣,“怎么了?”
  “沒……”如意緊急松開了手,蒼白著臉,勉力扯出微笑,“我只是……不喜歡大車子……”
  不知哪來的靈光一問,他若有所悟的看著如意問道:“這和你不想我酒后駕車有關嗎?”
  如意無措的絞扭著手,輕垂著眼瞼,不自在的道:“我……呃……我爸媽還有我大伯和嬸嬸,就是因為有個卡車司机酒后駕車,才出車禍死掉的,所以……我后來看到大車都會怕,也不希望我的朋友們喝了酒還開車。”
  沒想到會听到這個,杰森心一緊,輕聲這:“抱歉。”
  如意抬起頭,臉上血色總算恢复了些,微微笑了笑,道:“沒關系,我知道可能有些人會認為我太小題大作了,可是我每次看到那种龐然大車從旁經過就會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而且大家不是常說‘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嗎?我覺得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望著她那有如小鹿斑比般明亮卻隱隱閃著不安的黑瞳,杰森的喉嚨不知為何有些收緊,也許是因為她那樣怕被否定的表情,也許是因為她那期待不安的眼神……
  什么叫做“小題大作”呢?她想必因為這件事被人笑過許多次。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為什么她在過馬路時會那么地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好似生怕被來車撞到一般。
  “他們過世時,你几歲?”他凝望著她,听到自己沙啞的開口。
  “十五。”她說。
  他不知該說什么,只能道:“我很抱歉。”
  如意噗哧一笑,“又不是你的錯,你和我道歉干嘛?”
  杰森一愣,見她已釋怀,嘴角也牽扯出一記微笑道:“不知道,這是禮貌吧,為了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沒有什么該或不該問的。”如意搖了搖頭,看著他笑意盈盈地說:“人和人本來都是陌生的,因為相遇,所以有了對話,所以成了朋友。因為人是群居的動物,只要遇到了一起,就會想要認識對方,如果人与人之間都沒有問題,那哪來的答案呢?”
  有些詫异看似傻傻的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他聞言訝然,隨即笑了出聲,“你說得是,不過方才你也和我道歉,你的行為和想法不是很矛盾嗎?”
  “那是我方才一下子沒想到嘛。”如意縮著脖子,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笑著強辯道:“再說這兩件事其實一點也不矛盾,有問題本來就該問出口,但是如果問出來的問題触及到對方的傷痛,還是要道歉呀,就像你說的,這是禮貌呀。”她笑了笑,喘口气,繼續道:“問題歸問題,道歉歸道歉,重點是在如果心里有問題不問,那你就不太可能知道答案。所以,沒有什么該不該問的,想知道,就要開口問,至于那個問題到底問對或問錯,不是問問題的人所決定的,而是掌控在被問的人手中,如果對方想說,對方就會說,如果對方不想說,那他就不會說。好運的話,通常會得到答案,若是剛好人家不想答,那也無妨啊,對不對?”
  她說話時,仰頭看著他,那心形臉上微場的粉色唇形,像是天生就屬于微笑。
  “對。”杰森望著她在街燈下的笑顏,心情不覺也跟著愉悅起來。初見她時,他對她的印象一直是她有些單純,腦袋可能不怎么靈光,但在方才那一席話下來,他才發現她并不是沒大腦,也不是傻,她只是很直接,她的觀念很直接,想法也很直接,行為也很直接,做人能做得如此直接的,怕在這世上也是少了。
  如意笑著轉身往前繼續漫步,海風揚起了她的發,她因為微涼的夜風而打了個冷顫。
  見她在打顫,杰森脫下自己身上的大衣,罩在她身上。”
  “啊,不用了。”惊覺披上的大衣,她有些慌的轉頭拒絕。
  “披著。”他以不容量疑的口气說著。
  “但是你——”
  “我不會冷。”他微扯了下嘴角,“感謝發明二件式西裝的人。”
  沒想到他也滿幽默的!如意聞言淺淺一笑,發現他真的不怎么需要這件大衣,才沒再拒絕他。
  中間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如意披著他的大衣,只覺得十分暖和,大衣上有他的味道,可是她并不覺得討厭,反而還覺得很好聞,是那种干淨而且溫暖的味道……
  那一晚,當他送她回公寓時,如意已經改變了對他的想法。
  這頓晚餐,她吃得很高興,他并不如想像中的那般冷硬,而且今晚的對話,也讓她稍微了解他這個人。
  他是個孤儿,他事業有成,他沒有种族歧視。
  他也許有些專制,卻不會太過霸道;他也許有點冷漠,卻也不會太過冷血。
  他不是老古板,也不會太死腦筋,而且,他十分擅于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但即使如此,她對他還是帶著很深的好奇,只不過……
  如意在鏡前拆下發飾,緩緩想著,他們倆也許沒什么机會再見面了。
  他和她的社交圈差了十万八千里,是屬于兩個不同層級的人:雖然他說了下次再讓她請,但她覺,得他并不是那么在意金錢的問題。
  至于他今晚為什么會來約她吃飯,她還是不甚了解,也許只是因為他一時無聊吧。

  回到家中,杰森邊脫下大衣,邊松開了頸間的領帶,要將大衣挂到衣帽間時,他嗅聞到如意在衣上殘留的香甜味道。他將大衣湊到鼻尖,發現那是檸檬的香味,很淡、很女人……
  腦海中,不覺浮現她方才披著他大衣的模樣,她真的根嬌小,大概只有五尺二寸左右,不像西方女人那般的蒼白,她有著蜂蜜一般的膚色,她那張總是漾著笑容的臉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毛細孔。
  不可否認的,他原本會選擇的她出來吃飯,私心里其實是因為她的長相和英華有點神似。在他心里,一直想替英華做些什么,但她已經死了。他心中一直有种愧疚,想補償報答英華,所以下意識里,才會對孫如意特別在意。
  可一餐飯吃下來,他才發現她們倆完全不一樣。
  也許是環境的關系,英華總是一臉憂郁,就算是微笑著,她眉宇間也始終帶著淡淡的哀愁;但如意卻很愛笑,她對每個和她說話的人微笑,好似這世界上沒有坏人一般。
  雖然她開朗的模樣給人的感覺好像從小被人捧在掌心、受到眾人的呵護,不知人間疾苦,但實則不然,她也曾在年少時遭受喪親之痛,她也曾被人質疑、受人嘲弄,可她卻能以較為豁達的態度去面對。
  外表看似迷糊的她,并不是真的那般無知呆傻……
  杰森將大衣挂回去,倒了杯水喝。
  窗外夜色已保,五彩的霓虹逐漸熄滅,漸漸只余各棟大廈的飛行警示燈,那小小的紅燈,在每棟大樓的屋頂上閃爍,像紅色的星辰。
  “Los Augeles……”望著這城市的夜色,他低聲輕念著它的名字。
  她會是另一個迷路的天使嗎?
  在瞬間,她單純的笑顏和這城市的夜色在玻璃窗上重疊……
  杰森握著水杯的手一緊,不覺沉吟起來。
  也許……他還是該注意她一點,至少在這一個月之中,他能夠确保她不會因為意外而迷失,成為墮落的天使……
  良心發現了嗎?
  杰森因為這念頭而無聲的諷笑著,說是他也能受惠還差不多吧。
  至少吃了這頓晚餐,他的确因為話題沒在商務上打轉,而讓塞滿了公事的腦袋休息了好一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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