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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她真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范怡儂吸吸鼻子,一手抹去臉上的淚痕,整個人蹲趴在公園的草地上矩細靡遺的搜尋著。
  好吧,也許她的确知道為什么……
  范怡儂緊咬著下唇,知道都是她那倔強的臭脾气害了她。
  該死,她只是想找個好男人而已啊,難道這有這么難嗎?
  她挫敗地又掉下淚,蹲著轉了個方向繼續在夜晚的公園草地上摸索著。
  天曉得她為什么總是在最重要的時刻搞砸一切,如果白天時她肯好好和他解釋,甚至忍一忍,不就沒事了嗎?
  天啊,她好后悔,真恨自己這种暴躁的脾气。
  老媽以前就常說要她改,如果她有將她的話听進去就好了,這下好了吧,為了逞那一時口舌之快,她一怒之下可把自個儿努力了老半天的幸福全給丟出去了。
  可是,她也曾試著解釋啊,誰教他听都不听一下,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定了她的罪!
  全身狼狽不堪地跪坐在地,范怡儂頭上雖然夾了個和小云借來的大發夾,還是無法阻止發絲散亂下來,她兩手都是泥上,不用說膝蓋處的裙子上也是。
  公園里,飛虫在街燈下縈回繚繞,遠處一只癩痢狗蹣跚走過;天上有星,風吹得半個人高的七里香樹叢沙沙作響。
  她又气又怨,而且沮喪到了极點,雖然如此,范怡儂兩手還是不死心的在草堆中摸索,希望借著公園燈柱那微弱的燈光,在這草堆中找到自己的幸福。
  好吧,她承認她仍然愛他,雖然他是只愚蠢的沙豬;而且即使他太過以偏概全,但他也沒錯,她的确是在某方面欺騙了他……
  她抬起另一手抹去臉上又流下來的淚,因為找不到那東西而覺得難過不已。
  該死,那一定是在這儿的,她明明記得是往這儿掉的呀!可惡。可惡。可惡!那該死的戒指到底跑哪去了!
  她的雙肩因為無聲地抽泣而難過的抖動著,淚水扑簌簌地全落了下來。
  如果……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一次,她一定——
  SHIT!想這些有什么用,只要是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如果一切重來一次,她百分之百還是會重蹈覆轍。
  天啊,擁有這种認知真是悲慘,而且她真是恨极了這該死的一切,還有那該死的人生規划,以及她那不切實際的愛情幻想!
  她更恨的,是自己這張口沒遮攔的大嘴,所有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由這張嘴開始的……
  “喂,葳葳,看不到啊!”
  “電源開了沒?”
  “開了啊。”
  “鏡頭的蓋子拿掉了沒?”
  “喔,對喔。呵呵,OK、OK,我馬上拿掉,好了喔,READY——GO!”鏡頭一開,教室內的景物立時出現。
  一名穿制服的長發女孩很快的跳到鏡頭前,笑嘻嘻的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是鐘淑芳,小名阿芳——”
  “外號怪力妹啦!哈哈!”一旁擠進另一名綁馬尾的女孩,笑著吐完槽后立刻落跑。
  “林佳慧——有种你就不要跑!”外號怪力妹的阿芳气紅了臉,對著跑遠的同學。
  坐在課桌上拿著小鏡子猛照的羅,聞言忍不住笑著插嘴,“她又不是男的,怎么會有种呢?呵呵呵呵——”
  教室里其他同學听了全跟著笑了出來。
  “哇,羅蘭,你也嘛顧一下气質,怎么說你也是咱們班的班花那!”阿芳翻了個自眼,哇哇叫道。
  鏡頭拉近,給了班花羅蘭一個特寫。
  羅蘭習慣性地對著鏡頭露出一個足以迷死人的微笑,但那水亮的櫻桃小嘴可也沒吐出象牙來,“班花又怎么樣?班花能當飯吃嗎?”
  “喂喂喂!范怡儂,你鏡頭照哪儿啊?我話都還沒講完咧!”怪力阿芳哇哇亂叫,硬是伸手將V8鏡頭給轉了回來。
  “喝?你想嚇死人啊!瞧你那張大嘴,拜托你別靠那么近好不好?”隨著清脆的說話聲,鏡頭一陣晃動,然后向后移了一段距离,教室里的景物才又重新出現。
  “說好了先讓我說的呀!”阿芳站在鏡頭前擦腰嘟嘴道。
  “好好好,行,就讓你先說,鐘淑芳小姐,我們一個月后就要從高中畢業了,請問你畢業后有什么計划嗎?”
  “呃,計划?”阿芳一呆,一臉茫然。
  “對啊,我之前不是說了嗎?拿V8來最主要除了留下大家年輕時的模樣之外,還有就是要問每個人將來想做的事啊!你畢業打算做什么?繼續讀書?找工作?嫁人?”
  “這……這個嘛……”阿芳聞言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傻笑兩聲,“哈……哈哈……我沒想過那……”
  “啊?那你先想一下好了,我先問別人。”
  VS鏡頭就朝右邊晃去,照到一位頂著香菇頭在看愛情小說的女孩。
  “小云,你呢?你畢業后打算干嘛?”香菇頭女孩頭也不抬,只捧著她的寶貝小說無意義的應了一聲:“嗯?”
  “我說——你畢業后想做什么?”鏡頭晃了一晃;朝小云靠近。
  可小云還是沒回過神來,頭雖然抬了起來,不過看著鏡頭的表情卻是一臉茫茫然,“啊?什么?”
  范怡儂聞言差點昏倒,旁邊另一位削著男生頭的女孩噗時一笑,靠過來道:“儂儂,你問錯人啦,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云手上只要一捧起小說,她什么都听不到啦!”
  “葳葳,那你呢,你畢業后有沒有想做什么?”
  “啊?我?”削短發的葳葳指著自己的鼻子,睜大了眼。
  “對啊,我們再一個月就畢業了那,你沒想過長大后要做什么嗎?”拿著V8的怡儂疑惑的問。
  “沒啊,我沒想過。”葳葳聳了聳細瘦的肩頭,道:“可能去考試繼續念書吧。”
  另一邊的羅蘭聞言,忍不住又湊過來插嘴笑說:“喂,葳葳,你不是沒想過吧?上回你不是還說要嫁給反町隆史嗎?”
  葳葳瞄了班花一眼,露出個大大的假笑諷道:“就算是又怎樣?基本上我想嫁給反町,和你能成為女律師的机率是成正比的。”
  “什么意思啊?”全力阿芳有听沒懂,又靠過頭來,眨著她烏溜溜的大眼問。
  “意思就是——”葳葳笑著用台語道:“攏是在瞑夢啦!哈哈哈哈……”羅的俏臉發白,气道:“林可葳,你——”
  “怎樣?”葳葳雙手叉腰拿鼻孔瞪她。
  眼看而人就要吵起來,范怡儂沒力的翻了個白眼,出言勸架,“好了。好了啦,拜托——我們剩一個月就要畢業了那!你們兩個吵了三年還不夠啊?一天不吵會死啊?別吵啦!”
  “還不是她——”羅蘭忿忿不乎的要說話。
  儂儂忙將鏡頭對著她,道:“拜托講些有意義的話,羅蘭,你將來是想做女律師嗎?那你打算考哪個學校?”
  突然被鏡頭照到,羅蘭立時習慣性的收起怒容,但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只瞧她有些無措的說:“呃,我……我還沒決定……”
  “哈,有你決定的份——”葳葳見狀想落井下石。
  儂儂將V8再轉了個方向對著林可葳,問:“葳葳,你呢?你自己也還沒想好吧?”
  葳葳一時啞口,住了嘴。
  儂儂拿著V8退了一步,直到几位好友都入了鏡頭,才無力的道:“喂,我們再過一個月就要畢業了那,難道你們都沒想好接下來的人生要怎么走嗎?”
  几位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一塊儿聳了聳肩,异口同聲搖頭道:“沒啊!”
  儂儂無力的翻了個白眼,道:“你們不趁現在好好想一想,做好人生規划,難道不會覺得前途一片甚茫然嗎?”
  阿芳眨了眨眼,想了一下,點點頭道:“好像是有一點。”
  葳葳則一臉不在乎的道:“不會啊,反正兵來將檔、水來士掩嘛,”
  羅蘭難得和葳葳同意見,只瞧她撥了撥她美麗的波浪卷發,接話接得順口,“對啊,反正畢業后就先考試啊,考上了就念,沒考上就找工作呀。”
  “那要是沒考上也找不到工作咧?”儂儂沒好气的提醒大家。
  大伙儿同時愣了一楞,卻听一旁傳來慢條斯理的聲音,緩緩的回道:“如果真是這樣,就找個人嫁啦。”
  “嘿,對啊!”几個女孩聞言臉上露出大大的笑。
  葳葳攬著不嗚則已。一鳴惊人的小云肩頭,伸出食指和中指得意洋洋的對著v8鏡頭擺出了個“V”字形的胜利紀號道:“小云說得對,反正到時不行就找個人嫁啦!”
  儂儂聞言差點吐血,為了不讓這几位好友繼續醉生夢死下去,只好又潑了桶冷水,丟了句話:“那要是找不到人要,嫁不出去咧?”
  “啊?”
  所有人一呆,又互相對看了一眼,阿芳才囁懦著說了一句:“不會那么慘吧?”
  “如果要是別人不挑剔也許能隨便找個人嫁了,那當然不會那么慘,可若要是你們自己挑咧?要是對方是禿頭,或是有口臭,或是年紀大大,或是會隨地吐痰呢?到時你們嫁是不嫁?”
  阿芳聞言吐吐舌,羅蘭做了個惡心的表情,葳葳瞪大了眼“咿”了一聲,小云則在想像出那樣的情景之后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看吧,所以說大家要趁現在就將未來的人生規划做好才對!”儂儂振振有辭地隔著境頭對好朋友們說教。
  葳葳兩手一攤,“拜托,誰無聊沒事會想那么多啊?”
  “對啊。”阿芳點點頭,附和著。
  羅蘭皺了皺鼻頭,道:“儂儂,那你呢?你自己想過畢業后要干嘛嗎?我就不信你無聊沒事會將未來几年的事先計划好!”
  “開玩笑,我當然計划好了!”范怡儂一臉正經,拿著V8大聲道:“我國小五午級時就將我的人生規划做好了!”
  “國小五年級?拜托!國小五年級才不過十一歲那,你那時會有什么鬼人生規划?”葳葳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看她,其他女生也是一個樣的瞪著范怡儂這同班三年的好同學。
  “當然有!我計划要讀幸福國中,然后考上咱們一心女中,畢業后要去讀資訊相關科系,將來鑽研3D電腦動畫,二十二歲畢業后就進入TMR電腦公司,設計電玩軟体內的人物,然后在二十五歲買第一部車子,兩年后付完貸款!我十五歲就開始買儲蓄保險,二十歲時就要開始存房屋頭期款的錢,三十歲的時候買房子,十年內我要付清房屋貸款。如果三十歲時房价太高,我就把錢拿去成立個人工作室,然后在四十歲的時候要去環游世界,四十五歲的時候我的保險就可以開始回收,五十歲的時候我就要把自己的房子賣了,然后到鄉下買一個更大的房子,在環境幽靜的地方頤善天年,”范怡儂慷慨激昂的說著,一副和平、奮斗。救中國的架式,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許是從沒想到她竟真的想過這么多,大伙儿全呆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儿,才見香菇頭小云推了推她鼻梁上的黑框眼鏡,緩緩的開了口,“我說儂儂,你的人生規划是不是忘了什么?”
  儂儂杏眼回睜,“什么?”
  “結婚啊?老公啊?如果你結婚的話怎么辦?”小云慢吞吞的問。
  “對啊,你難道都不交男友談戀愛嗎?”阿芳點頭附和跟著問。
  “是啊,你那一長串人生規划里為什么沒有男人存在?”羅蘭在椅上坐下,一手靠在椅背上支著下顎,好奇的看著她問。
  老公?男友?男人?
  范怡儂在瞬間呆了一下,啊,說實話,她還真把這點給忘了。
  不過要她承認她忘了這檔子事,別開玩笑了,她才不會自己打自己嘴巴。
  只瞧她眼也不眨,大气也不喘一下地道:“開玩笑,關于這點,我當然也早規划好了!”
  “什么規划?這种事也可以規划的嗎?”穿著運動褲的葳葳一點也不淑女的盤腿坐在課桌上。
  “當……當然!”范怡儂回答得心虛,差點咬到舌頭。
  “那怎么我們高中三年來都沒見你和哪個男人勾搭過?”羅蘭賊賊一笑,涼涼的說。
  一旁的阿芳聞言無力的翻了個白眼,“勾搭?拜托,羅蘭,你講話可不可以稍微含蓄點啊?”
  “含蓄?勾搭還不夠含蓄啊?那不然要怎么講?搞在一起嗎?”羅蘭眨眨她烏溜溜的大眼,裝無辜的說。
  唉,那些男人要是知道他們心目中甜美可愛文靜的清純小百合羅蘭是這樣講話的,真不知他們會有何感想?
  阿芳一手覆在額上,無力的揮揮另一只手,道:“算了,你當我沒說。”
  見阿芳那副模樣,小云忍不住笑了笑,才又轉回頭問道:“話說回來,羅蘭說得也沒錯啦,儂儂,我們這三年來也沒看你交過男朋友,你懂那些男生嗎?如果你不懂的話,這檔子事到底要如何規划?”
  她這話一問,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范怡儂身上。
  “呃,啊?”看著眼前几位好友,范怡儂張了張嘴,想也沒想就瞎掰道:“誰說沒交過男朋友就不懂男生的?再說,不懂有什么關系,不懂我可以弄懂啊!何況,丫咧本小姐才沒那閒工夫浪費時間在那些凡夫俗子身上,我要交,就要交老公!對,我的規划就是等哪一天找到了MRRIGHT,到時候本小姐動力全開,一定把他手到擒!否則我宁愿終生不嫁!”她越說越興奮,到最后還比手畫腳起來。
  范怡儂笑吟吟的說著,可這番話卻再度讓眼前眾好友個個愕然,跟著,就見她們翻白眼的翻白眼。無力的無力。歎气的歎气。
  “我的天老爺,她這莫名其妙的自信到底打哪里來?”
  羅蘭疑惑的問身旁的葳葳;不是她對儂儂太過看輕,也不是儂儂長得不好看,只不過,和范怡儂同班三年來,這家伙向來不拘小節。不重外表,裙子老是皺皺的,領子老是忘記翻;每天早上來上學,她鐵定是滿頭雜草,還是她好心在早自習時天天幫儂儂梳好綁好的,若非如此,范大小姐怕是會整天頂著那頭亂發在校園里亂晃,因為她對自己的外表向來沒啥自覺。
  像她這樣的女孩,羅蘭怀疑她真知道要如何才能將男人手到擒來!
  葳葳聳聳肩,好笑的道:“誰知道?”
   
         ☆        ☆        ☆
   
  十年后
  街上的人形形色色,來來往往的人們腳上穿著各式各樣的鞋,有紅色的高跟鞋、白色的涼鞋、黑色的皮鞋、五顏六色的步鞋,還有冷色系的長靴。暖色系的休聞鞋。
  銀白色的短靴快速有節奏的往左疾走,和右方迎面而來的咖啡色皮鞋交錯而過,在這同時,另一頭冒出一些行走緩慢的破爛夾腳拖鞋,還沒來得及抬頭著那雙鞋的主人,視線很快又被另一只黑得發亮的大頭鞋給吸引了過去,跟著又是另一只高得嚇人的厚底鞋——
  哇卡,那鞋有二十公分高吧?!
  停下手中速寫,她迅速抬起頭來觀看那穿著矮子樂的女人,沒想到一抬頭就看見一張貼擠在玻璃窗上變形的畸形臉,嚇得她將口中的咖啡給噴了出來!
  那女人顯然也被她嚇到,踩著那高蹺似的厚底鞋往后退了而步差點跌倒,幸好身后有人見美女有難,忙伸手扶了她一把,那女人對好心人甜甜一笑,迷得人家暈頭轉向的,跟著腳跟一旅,就踩著那高鞋繞到一旁正門,走了進來。
  “儂儂;你好髒啊,竟然把咖啡給噴了出來,幸好中間還隔著一片玻璃,要不我這身皮衣皮裙可就被你給毀啦!”
  遠遠的,就听那穿著超迷你皮裙的美女嬌滴滴的叨念著。
  范怡儂拿著面紙擦擦嘴,又拿了另一張擦掉速寫回稿上沾到的咖啡,沒好气的看著窈窕朝她走來的美女,道:“拜托,要不是你把臉貼在玻璃上,我也不會讓你給嚇著!”
  “哎呀,是你自己老低著頭,我才想說靠近點确定那埋首猛看人玉足的人是你呀!”羅蘭假惺惺地拉高了音,在桌子的另一頭坐了下來,還自動自發的拿起她才擦干的圖稿翻看,“哇,你這次又搞啥啊?畫了這么多雙鞋。怎么?想改行設計鞋啊?”“你才想改行啦!”范怡儂瞥她一眼,招手叫來服務生。
  “小姐,請向你需要什么?”守著制服的女孩很快的帶著甜笑赶過來。
  范怡儂將方才拿來擦咖啡的面紙全堆到先前的餐盤上去,推給那女服務生,交代道:“幫我收一收,然后再來一杯拿鐵。”
  “我要一杯卡布奇諾。”羅蘭笑笑補述,待服務生領命而去,才看著范怡儂道:“喂,你沒想改行干嘛畫這些?那上頭少說有几十雙吧?”
  范怡儂聞言,一手懶懶的支著下巴。一手轉著2B鉛筆,攢著眉,不爽的抱怨道:“你以為我喜歡啊,還不是因為咱們公司最近正在做的那套异世界的電玩,上星期我好不容易將那女主角的造形定好交上去,誰知主任那里過了,老總那儿又退了下來。那老頑固說什么服裝可以,發型OK,臉蛋身材勉強可以接受,不過鞋子卻老套過時、沒有新意,硬生生就將那定案給打了回票,還要我在這星期把那鞋子改到好!靠,异世界那,他以為异世界的鞋子長什么怪樣?鞋子還不就是穿在腳上,長來長去還不都是那個樣!那老頑固分明存心找我麻煩!”
  羅蘭聞言輕笑出聲,“我說儂儂啊,可你們家老總眼光很准啊,听說只要經過他眼的電玩軟体,上市后都會大賣呢。”
  女服務生在這時送上咖啡,范怡儂加了一匙糖下去攪拌著。
  “要你說,不然你以為我像個白痴一樣,在這里畫了几十雙鞋子要干嘛?”她舉杯淺嘗一口,忿忿的道:“我也知道他的眼光獨到,也曉得他的确點出了重點,可我最主要气的不是他說的話,而是他的評語,你知道嗎?那家伙竟然用紅筆在圖稿上把那鞋給特地圈起來,然后在上面寫了兩個字——垃圾!”
  她像是怒急功心似地伸出兩手在空中無意義的揮了揮,气憤的說:“垃圾那!那個主人!竟然說我畫出來的東西是垃圾!虧他還有臉對記者說什么我們公司最看重的是給創意人一個完整的發揮空間,簡直就是狗屁!”
  “好好好;他是狗屁,你別激動。別激動——”羅蘭難得見她發火,忙安撫著。
  范怡儂喘了兩口气,看著十多年的老同學,半晌,整個人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垮下唇來,“算了,唉,還是你命好,長得香噴噴。幼咪咪的,纖纖小手一勾,立時有男人拜倒在你那超迷你的短裙之下,然后要手机有手机。要車子有車子,我看你現在大概就只差沒人送房子了。哪象我生來勞碌命,什么都得自己拼死拼活的賺。”
  “喂喂喂,范小姐,你說得好像我是去賣的一樣。”羅蘭沒好气的瞄她一眼,道:“那些東西都是他們自愿要送我的分手費,又不是我自個儿去要來的。”
  支著下顎,范抬儂笑著打哈哈道:“是是是,是他們自個儿給的,你讓我哀怨一下又不會怎樣。不過說真的,喂,你到底哪找來這么多凱子爹啊?怎么我都沒那個命遇到?”
  “你忘了我家是做什么的?”羅蘭聞言反問提醒她。
  被她這么一提,范怡儂才猛然想起——啊,對喔,她都忘了這女人家里的祖傳家業是做媒人婆的。
  “怎么,咱們范大小姐思春啦?”羅蘭挑起眉,紅唇微揚。
  “是啊,思春啦!”范怡儂開玩笑的說著:“你都不知道我一天到晚在网路上收到裸男圖,看得我心都痒痒的了,哈哈哈咯……”
  “是喔,不過你之前不是老念著你的人生規划,說只交老公不交男友的嗎?這會儿要放棄啦?”
  “我是說過,不過……”范怡儂支著粉頤,拿小匙攪著咖啡,無奈笑道:“唉,這年頭好男人難找啊,我當然也不是想放棄,只是有時候工作太累,不免也會想要干脆隨便找個人嫁了,不過想歸想,要真讓我隨便找個人嫁了,我著我大概會像茉莉亞羅動茲一樣,成為落跑新娘。”
  “喂,儂儂,我們高中畢業十年了耶,難道這些年你都沒看到一個順眼的男人嗎?”
  她將粉唇拉成一個大大的假笑,道:“如果有的話,你以為我還會坐在這里和你閒聊嗎?”
  “一個都沒有?”羅蘭張大了眼,好奇的問。
  “一個都沒有。”范怡儂簡單明了地回以确切的答案。
  “儂儂,你是不是標准訂太高啦?”羅蘭疑惑的看著她。
  范怡儂搖搖頭,一臉無辜的說:“沒啊,我也沒將標准訂得很高啊。”
  羅蘭拿著湯匙攪著卡布奇諾的泡沫,不怎么相信的問:“你到底訂了什么樣的標准,說來听听。”
  “噙,也沒有什么啊,只不過我希望他第一要看得順眼、第二年紀要比我大、第三要肯負責任、第四要有勇有謀。第五就是要有三高啊,第六要疼老婆,第七要——”
  “我的大小姐,你有完沒完呀?你這樣的條件叫沒什么,那什么樣的條件才叫高啊?”羅蘭听到這里都快昏倒了,赶忙開口打斷她。
  “嗯……啊……讓……我想想……”儂儂很努力的擠眉弄眼地做著臉部運動,用力的想了好半天,半晌才認命的將面部表情弄回正常模樣,一臉無辜的道:“唉,好像是有點高喔……”
  “什么叫有點,是很高好不好!”羅蘭無力的看著她,好笑的道:“喂,你有沒有听過一首民歌,叫阿美阿美几時辦嫁妝——”
  “是是是,雖然我沒汽車洋房,但你長得也不怎么樣,是吧?”儂儂笑著接唱出來,才哈啦道:“我知啦,我自個儿條件也不好,哪來的資格去挑剔人家,是吧?我不過就念念嘛,又不是真的想嫁人,你就讓我念一下又不會怎么樣。”
  “哼,知道就好。”羅蘭閒閒沒好气的說:“你們這几個,每次情緒低落就開玩笑說想找個長期飯票,可就沒一次成功過,搞得我兩面不是人。我們羅家那塊百年的紅娘招牌,都快讓那些怨男給拆了。”
  “咦?我還以為之前阿芳她們沒成功是因為那些男人看上你了那,不是嗎?”儂儂干笑兩聲,裝傻問。
  羅蘭瞟她一眼,冷笑兩聲,“看我?如果真是看上我,你想那些男人怎不和我求婚?還不都是因為你們個個都臨陣脫逃,我只好努力去安撫陪笑。”
  儂儂眨了眨眼,心想這倒也是,不過她還是十分納悶一點,“阿蘭,那些男的真的沒人和你求過婚嗎?”
  “如果有的話,你想我還會像現在這樣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嗎?早回家陪我的婀娜伏了。”
  “啊,說得也是喔。”
  看著玻璃上美麗的倒影,羅蘭有些小不悅地喃喃道:“真不曉得那些男人眼睛長到哪里去了。”
  儂儂听了拼命忍住笑,她們這几個同學之中,羅蘭是長得最漂亮的一個,可就是因為她長得太過美艷大方了,再加上個性不良。口無遮攔,所以不少人都只敢遠觀或只當她是純异性朋友。
  可如果只是這樣那也還好,總是有些不伯死的家伙會很勇敢的想試著追她,但那些人每每一听到羅家是百年紅娘老店,娶了她就等同要改行當媒公時,几乎每個都退避三舍,少數几個存活下來的,卻都在遇見羅家那群三姑六婆時全軍覆沒。
  想想看,一個家族有一個媒人婆就有點恐怖了,何況一家子全都是,更別提羅蘭是真的有三位姑姑,兩位姨婆,兩位姑婆,再加上外婆和祖母,可剛剛好是三姑六婆;羅家的男人最怕家里的女人開口,因為一個老婆天天念也就算了,要是一不小心犯了這些女人的忌,只怕三姑六婆加老婆,十張嘴同時開口一起碎碎念,那可真是有如置身阿鼻地獄,非是水深火熱四個字能簡單形容。
  所以說,實在不是那些男人不長眼,而是羅家女人太可怕,所以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思及此,儂儂忍不住笑了出來,想來羅蘭那張利嘴必是在長年耳濡目染之下,經由家里那些長輩給調教出來的吧?呵……
  “喂,傻笑什么?”一回神,羅蘭就見儂儂愣愣的笑著,在她面前彈了下手指,叫她回神,道:“你呀,哪天要是真下定決心想嫁人,到時再來找我幫你介紹,省得我每次和人講好,你又和葳葳,阿芳她們一樣臨陣脫逃,知道?”
  “是,知道。”范怡儂像小學生一樣坐正答應,可隨即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拜托,那么大了還裝可愛,你要不要臉啊?”羅蘭見狀忍不住也笑出聲來。
  外頭陽光正盛,咖啡店里卻因為超強力的冷气,感覺不到艷陽的熱力。
  羅蘭又說了些近來生活上的情況,儂儂望著窗外那些揮汗如雨的路人,嘴里有一聲沒一聲的應著,思緒卻隨著來來往往的人車不覺飄遠。
  在這位子坐了快一下午,她很少見到有一雙鞋在一個足點位置停住,就算真的有人停了下來,也不會駐足大久。
  外頭的人們行色匆匆,她心頭不覺浮現一個疑問。
  為什么這城市的人好像都在赶路?
  真的所有的人都這么忙,這么赶嗎?
  夏天,很熱。
  冷气,很涼。
  她轉回頭,攪拌手中快冷掉的咖啡,一口將杯中剩余的所有全部喝下。
  羅蘭見狀翻了個白眼,道:“拜托,大姐,你喝相也淑女點好不好?你當這是白開水啊?”
  范怡儂裝傻的咧嘴一笑。
  “唉,一百五十元的咖啡就這樣給你糟蹋了,真是浪費。”羅蘭歎口气,搖搖頭,一副她完全無可救藥的模樣,“你這种喝咖啡法可別讓小云給看見,要不她一定將你列為拒絕往來戶。”
  儂儂吐了下舌,很快的再掃了下咖啡店內,确定店內只有小云新請的工讀生,才道:“反正她白天又不在店里,她若是在我當然不敢這樣喝。”
  “對了!她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每次來這都不見她在?”羅蘭看了下柜抬,順口問。
  儂儂聳聳肩,道:“不清楚,她這兩年都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的,不過晚上九點后,她大部分時間都會來店里繞一繞,你找她有事嗎?”
  “也沒什么,只是很久沒見而已。”羅蘭搖搖頭。
  “說得也是,我看我們有空約個時間聚一聚好了。”
  “嗯。”羅蘭可有可無的應了一聲,喝掉最后一口咖啡。
   
         ☆        ☆        ☆
   
  喝完了咖啡,和羅蘭在店們口分了手,范怡儂背著包包便從后巷中散步回家。
  說是家,其實也不過是她在台北租的一個十坪小套房,不過這套房雖小卻是五髒俱全,有浴室。有陽台,房里除了她的床之外,便是擺放著她工作用的桌上型電腦、印表机、傳真机、掃描器、燒錄机、燴圖板,以及另一台筆記型電腦。
  一屁股坐在床上,范怡儂將包包里的速寫草圖拿出來翻看。
  自從大學畢業之后,她就如愿人了TMR,專門負責替電玩人物主角設計造形,他們公司雖不小,但實際上在她所屬的部門卻是采小組制,也就是說TMR看起來雖像一般公司分為好几個相關部門,但真正在做事時,通常都是上頭指派其中几位專業人員,像是弄劇本架构的、寫程式的、做3D動畫美工設計的……等等,他們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老總,便會點名找來合适的人共同組成一個TEAM,然后專門來寫一套電玩。
  所以她的工作不用在公司做,因為在溝通討論完初始進度之后,小組人員就會各自回家作業,平常聯絡都靠网路,然后到一定的作業進度時,再到公司研究檢討,溝通改進。
  因此她甚至不用上下班打卡,因為像他們這种所謂需要發揮創意的人,根本沒有什么下班時間。
  表面上她這樣的工作,看來像是工作時間十分彈性的SO自族,實際上,她卻常常忙到三更半夜,有時赶起工來,就是一天睡不到四個小時。
  因為工作上的需要,她小小的套房里,放的大都是有關電腦及電玩的相關物品以及參考書籍;當然也因為這些小東西大多,她的房間實在是亂得可以,要是在工作期間,那房里的東西更是亂到不行,不過通常那時她也懶惰整理就是了。
  當然如此耗時耗心耗力的工作,的确是有一份挺不錯的薪水,只是礙于她的人生規划,所以她雖然已有能力租大點的房子住,她還是住在這小小的套房之中,將大部分的錢存起來。
  雖然這份工作不輕松,可她其實還是十分安于現狀,只是每次當她看到財經新聞上動輒百億上億的數字時,有時還是會有那恨不生在富豪家的感歎。
  看著自己畫的百鞋圖,范怡儂輕歎一聲,將圖給丟到桌上去,兩手張開,往后仰躺在床上,喃喃道:“啊……都說男人娶個富家女可以少奮斗個十年,可不知嫁個金龜婿是不是就真的衣食無缺……”
  她看她哪一天要真是懶惰奮斗了,可能就真的去找個長期飯票把自己嫁了。望著白色天花板,她噗哧一聲笑出來,為自己這好笑的想法。
  “唉,要是真想嫁,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她咕噥一聲,沒來由想到高中畢業前她在班上曾說將來不交男朋友,要交就要交老公。
  說實在的,其實她這觀念一直沒變,雖然當時是開玩笑說出來的,但后來這念頭就一直盤旋在她腦海,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十年過去,她到現在可真的是沒交過一個男朋友。
  這几年,也不是沒有人要追她,只不過她和對方不來電,人家要約她出去,她腦中想的卻是那是浪費時間,而且很麻煩,所以通常都一概拒絕。
  大學時,曾有人說她龜毛,她只是笑笑,其實心理可不爽到了极點,不過現在想來,也許她真的很龜毛也說不定。
  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范怡儂瞬間決定先睡個小覺,那雙异世界的怪鞋,可以等醒來后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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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動百分百制作 掃描:敏敏 校對:Jenni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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