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一章


  “叩叩——”
  “請進。”
  推開總經理室的大門,一個手捧資料夾,身穿淡紫套裝的女子,踩著不疾不緩的步伐朝大落地窗后的辦公桌前進。
  “總經理,這些文件都要請你過目、簽字。還有你要的下個星期的行程表。”將手中文件全攤在桌面,她面無表情地提示上司。
  辦公桌后的男人,眨了眨迷人的眼睛。唯有在兩人獨處的時候,一張英俊的臉龐才能毫不保留的對他的“秘書”泛開燦爛的微笑。
  “我說親愛的貝雅小姐,我的好表妹,現在這里沒有旁人,你就別再繃著臉,你這樣會讓我有种對不起你的可怕感覺。”夏世杰對她搖了搖頭。
  鏡片后的明眸直勾勾地盯著他,丰盈的檀口櫻唇嚴肅而不妥協地抿著。
  “你也知道對不起我了,表哥……”她一咬牙,語鋒凌厲:“新上任的總經理揚言要對老處女秘書展開追求——這是今天整棟大樓上下最新的一則花邊消息,你別告訴我,你對這件事毫不知情。”難怪今早她一踏進辦公室就感受到一种不尋常的气氛。
  席貝雅一向清楚,在所有人眼中,她除了是精明能干的總經理秘書外,另一個又臭又長的稱號就是——古板又固執的老處女。被暗稱為老處女,對于一名芳齡不過廿六的女人而言确實是种貶損。可對席貝雅來說,被歸類在有用的老處女上總比無用的花瓶強,至少她取悅的對象是工作而不是男人。
  她的近視并沒有深到必須戴眼鏡,可她卻配了一副几乎遮去她一半臉的金框大眼鏡;她一頭天生自然卷的長發在每次出門前一定挽成髻;再加上一年四季的套裝上班服,于是她成功地讓眾人只注意到她的工作能力而不是外貌——天知道在這之前她已經當夠了該死的花瓶角色!
  夏世杰對她的激烈反應竟不知死活地挑挑眉。
  “我以為你還能繼續無動于衷呢。”他的眉眼里盡是笑。他從小就以逗弄這位酷表妹為樂事。“我從美國調到台灣來,兩年不見,算算我們可也是久別重逢,沒想到迎接我的不是那個美麗無雙的表妹,而是一個老了五歲的古板老小姐。親愛的貝雅表妹,你是不是嫌生活太單調無趣了?”
  “所以你才幫我加以變化嗎?”她語气不善。
  “我不過說了一句贊美秘書的話,沒想到傳到你耳邊卻變成那樣,辦公室的傳播力量果然惊人。”夏世杰笑得無辜又狡猾。
  席家的一雙父母大抵是天底下最不負責任的父母。考古的夢想比養儿育女的事重要,所以席貝雅和弟弟、妹妹三人從小就飽嘗寄人篱下的滋味;每回只要席家大人又沉浸在考古的世界里,他們就又得收拾行李寄住親戚家。
  只有一個儿子的姨媽一直侍他們如己出,所以夏家几乎成了他們童年的另一個家。等到席貝雅稍大時,她便一肩挑起照顧弟妹的責任,她早熟獨立的性格或許就是這么被培養出來的。
  夏家在几年前已移居美國,因此席貝雅根本料想不到,公司的新任總經理竟是夏世杰;想必他也沒料到他的專任秘書會是她吧?兩人都惊訝于這种巧合,卻私下同意不對外泄漏彼此的關系。
  明顯的,卓爾不凡、气宇軒昂的新上任總經理立刻成為整座辦公大樓的聚焦點。上至卅六歲的女主管,下至十六歲的女工讀生,打從第二天起,臉上的妝至少又厚上一層,裙子紛紛短上膝,一時之間辦公室的春天提早降臨;女人聚在一起閒談的話題絕离不開這位新來的上司。至于原本對他工作能力存疑的各級經理們,也在數次下來的會議決策中解除疑慮,對于總公司派來的這位年輕主管總算給予正面肯定。
  杏眼酷冷地瞪向他,席貝雅自認一向有足夠的智能去分辨出他話中的真偽。
  “你比我更明白流言的力量惊人,別把我當十六、七歲天真無知的小女孩耍,總經理。”她將那疊文件全推到他前面,唇角露出一抹惡意的微笑:“如果你想在下個禮拜挪出假期,我勸你死心吧。我替你算過了,到下個禮拜結束前,你大約只有卅五個小時的睡眠時間,好好把握,親愛的表哥。”
  引人遐思的窈窕身影翩然退場,留下一臉挫敗的總經理大人。
         ※        ※         ※
  一身疲憊地進門,迎接她的是黑漆漆、空蕩蕩的家。
  打開燈,席貝雅直接晃到廚房,將冰箱上的便條紙取下,再開冰箱拿出一瓶罐裝啤酒,這才又移回客廳,舒适的躺進沙發椅。
  呻吟一聲,她整個人癱軟著。
  為什么一堆看似不可能的突發事件都該死地集中在今天發生。先是下午臨要開會前卅分鐘,她才惊覺一份重要文件無故失蹤。在時間緊迫又迫于無奈之下,她只得憑著記憶上台口述資料,可想而知那場會議几乎是被她弄砸了。而令她好气又好笑的是,當她走出會議室到化妝間時,才赫然發現那讓她發瘋了尋找的文件資料正好端端正正地放在洗手台旁的架子上,是她之前匆忙中遺忘了的。再來就是她的電腦被工讀生玩GAME玩到中毒,之后的兩個小時里,她一邊忙著搶救硬盤里的資料,一邊還得安撫那個被他罵哭了的工讀生小鬼……天哪!
  席貝雅頭痛得將眼鏡取下、丟開,然后勉強睜開疲累的眼睛,迅速將手中便條紙看過一遍后,便將紙條直接揉成一團,空投向垃圾筒。
  爸媽十天前又出國了,現在不知道正窩在世界哪個角落挖掘“死人骨頭”;而席家老二前天騎著他的寶貝哈雷去參加机車環島;至于她那酷愛武術、功課則快被當掉的妹妹,僅用剛才那張小小的字條通知她這大姊,她已經隨社團南下參加武術大賽,一個禮拜后才會回來……一手取過啤酒,拉開拉環,仰頭喝了几口,清冽的汁液從喉嚨順勢滑下,席貝雅這才有种舒暢感。
  有一雙不負責任的父母,身為長女的她,早在十三、四歲的年紀就已經學會怎樣把家里整頓得井井有條,當然更包括把一對年幼的弟妹照顧得妥當服貼,以致到現在她儼然成了席家的地下戶長,她說的話往往比她爸媽有用。可這并不代表席家的父母已遭席家小孩登報作廢,只是從他們懂事起就已經習慣了她這大姊當家的事實。
  起身將剩余的啤酒放回冰箱,席貝雅穿過大廳往臥室走去。她現在需要的是舒服的熱水澡和充足的睡眠。
  少了平日珊瑚和楚炎制造出來的吵鬧聲,屋子里難得安靜,所以在沖完澡出來后,她反倒恢复了精神,沒急著上床睡覺。才九點,她干脆打開手提電腦,決定繼績先前在公司未寫完的企畫案。
  前任總經理小气又難纏,听說被他換掉的秘書前后總共有六位,而她是第七個。她剛從另一家外商公司跳槽過來,所有人都在猜她能保住這個秘書職位多久。當她在第三個月后還能穩坐在秘書室時,全公司上下對她幸災樂禍兼觀察的眼光開始轉變為崇拜与好奇,而她更成為前總經理在台灣分公司的最后一任秘書。若非他被調往美國,恐怕不止這一年兩個月令人惊奇的日子而已。其實說穿了,要應付麥總又臭又硬的脾气不難——只要別把他的慣性發火當回事就好——靠著這項原則和無從挑剔的卓越處事能力,他沒有再去找第八位秘書。
  突地,原本明亮的燈光閃了一、兩下,接著全室陷入黑暗。
  席貝雅立刻心生警訊,只是她的動作還快不過電訊,“啪噠”一聲,她的計算机也隨之停擺。
  “該死!”低咒一聲,席貝雅足足有一分鐘的時間瞪著她的計算机發呆,最后終于相信她花了一個小時完成的文案已經被“吃掉”了。
  電力公司到底在搞什么鬼,竟然選在這時段不聲不響地停電?
  推開椅子站起來,席貝雅更气自己的大意,竟忘了早該先存盤的原則。摸黑走出房間,下樓到客廳,她開始翻抽屜找手電筒。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在公司發生一堆亂七八糟的事也就罷了,回到家連想做個事,電力公司也能把她辛苦弄好的資料毀去大半。該死,她向來是不信那些西洋玩意儿的,可是一想到今天恰巧是十三號星期五,一陣不怎么舒服的感覺就直襲心頭。离明天還有兩個小時呢,搞不好倒霉的事還沒結束……她搖搖頭,晃掉這种不合常理的怪异想法,繼續專心搜索手電筒。對于任何超出常理、科學的事,她向來嗤之以鼻。說她不信邪也無妨,她倒宁愿說自己是個實際的人。
  終于在最角落的抽屜底找到手電筒,按下開關之后卻沒有光線出現,席貝雅呼出一口挫敗的二氧化碳。
  席貝雅不肯認輸地翻找電池。電力到現在還沒接通,屋內仍一片漆黑,就在她摸黑翻找的同時,屋外“碰”的一聲异響,在寂靜的夜里清晰地傳來,她立刻暫停動作——有人在外面。
  警戒心加好奇,席貝雅大步并且小心地走到傳出聲音的北面窗前,掀開一角窗帘往外看去。
  這一帶社區全是獨棟的住宅,而戶与戶之間相隔起碼都有廿公尺。當初她會看中這里,除了房子符合她的要求外,環境宁靜、优雅也是令她滿意的原因。全家移居至此一年多,雖然沒听過這里曾發生過什么偷搶竊盜,可是該有的警覺心還是必須俱備。
  席貝雅瞇著眼,就著外面的微弱月光,仔細觀察著窗外任何可疑的事物。剛才那聲響像是碰倒了什么東西,不會是貓吧?
  院子昏暗,一向是她整理的花樹在沉暗中看不出平日的美麗,倒顯得有些陰影幢幢。沒看見什么,席貝雅正要放下窗帘時,一陣輕微的窸窣聲又令她一惊!而就在這時——“請問里面有人在嗎?”生硬的英語大聲地自前門傳來。
  席貝雅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皺了皺眉,多疑地又看了窗外一眼,這才決定先應付前面已經問了兩遍的聲音。
  “找誰?”打開大門,她猶隔著一扇紗門對外喊道。鐵門外,醒目地站著一個异常高壯的黑影子,他正鬼鬼祟祟地向院子里探頭,她腦袋里的危机意識立刻自然將他歸為非善類。
  門外的巨影終于開口道:“我要找一個十三歲的小男孩……他長得很好看,金發、藍眼,我剛才看到他跑向這里來,請問小姐有沒有看到他?”
  “沒看到。”席貝雅一口回絕,打算退回屋里。她不想在三更半夜和奇怪的人打交道。
  “喂、喂……等等……”看到她要關上門的舉動,男人緊張了。“可不可以讓我進去找找?我保證不會干扰到任何人……”
  “對不起,這里除了你就沒有其它陌生人,你說的小男孩我真的沒看見。”席貝雅說完便將門關上。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在這种時候會將門打開讓他進來的人肯定有病。現在社會治安敗坏,小心謹慎為上。
  半夜在這里找人?搞不好是想搶劫的。
  一想到這种可能,席貝雅立刻將門鎖好,小心地走到窗邊向外探去,只見那男人還在外面。
  說不緊張、害怕是騙人的。席貝雅怕他真沖進來,便直盯著他踱來踱去的影子,片刻也不敢稍移,她甚至想打電話報警——若不是在几分鐘后他終于离開,恐怕她已經這么做了。
  燈,突然在此時亮起,席貝雅瞪著一室的明亮,有种大夢乍醒的荒謬感覺。
  搖了搖頭,再次确定外面沒有人之后,正決定要詳細檢查四周窗子有沒有關好時,從后面陽台傳來“咚”的聲響,令她又心惊膽跳了起來。
  該死!到底又發生什么事了?
  莫名其妙地停電、她的資料被洗劫一空、剛才門外出現怪人……接下來還有什么?該不會是隔壁歐巴桑養的那只笨肥貓又跑來偷她家的東西吃了吧?
  席貝雅被今晚發生的事弄得情緒失調,想到可能又要赶貓,她的頭就開始抽疼起來。一腳跨進廚房,眼前的景象讓她差點失聲尖叫——廚房并沒有開燈,可是她一進去就看到冰箱的門大開著,淡黃的燈光投射在坐在冰箱前的一個影子上。
  天!她家竟然不知道什么時候溜進來了一個小偷,而且還光明正大地吃著冰箱里的東西!
  一發現廚房多了陌生人后,席貝雅立刻抓了一張椅子退了兩步。
  “你……你是誰?”她勉強鎮定下來,朝那背向她的影子開口,一雙眼睛也緊張地梭巡四周。幸好他沒有同党,她只要專心應付這個仍猛吃不停的人就行了。
  那個人發出了類似被食物梗到的悶哼聲,毫不理會她。
  席貝雅盯著那個瘦細的背影,心頭猛地涌上一股疑身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她悄悄伸出手,啪噠一下將電燈打開,而那影子的動作也隨著滿室的燈光一停,然后轉頭——天使!
  這是第一個躍進席貝雅腦袋的念頭。看著眼前那張臉,她竟傻住了。
  那是一個男孩子,雪白剔透的肌膚在日光燈的照射下更顯白皙;濃長如扇的睫毛下是一對湛藍如海洋的大眼睛;高挺的鼻、薄紅的唇,再配上他那頭耀眼的金色頭發……“丑女。”那兩片美麗的嘴抿了抿,突然吐出一句話來。
  她猛回過神,突然理解那個英文單字的意思——眼前的天使一瞬間又變為邪惡的魔鬼——席貝雅看清他天使的臉孔下有著嘲弄的表情,乍然明白她正是他嘲弄的對象。
  初時的震惊已經慢慢回复,席貝雅將他的危險程度降到三十以下,將剛才抓著的椅子擺回原位,她有把握對付這個外國小小偷。
  “小鬼。”瞇起眼,她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不准說我轉不懂的語言。”骨碌碌轉著大眼,金發小男孩專橫地對眼前的小鼻子女人命令道。
  席貝雅如他所愿,將“小鬼”翻成英文,而如她所預料的,小男孩的臉立刻脹成气憤的紅色。
  “不准那樣叫我!”男孩站起身,狠狠地瞪她。
  “或者我該叫你——小偷?”席貝雅嘴角噙著一抹冷笑。
  剛才那個怪人在找的人就是他嗎?十三歲的小男孩,長得很好看,金發藍眼………這小家伙做了什么事被通緝——逃家?殺人?放火?
  席貝雅深思的眼光在他身上搜索——這小家伙一身名牌服飾和理所當然的命令口气,在在顯示他的來頭不小。真要殺人放火肯定不用他親自動手,那么——逃家顯然比較符合他現在狼狽的模樣。
  “我才不是小偷!”男孩厭惡地撇撇嘴。“蛋糕難吃得要命,果汁根本一點也不純,好難喝。我看冰箱里的東西全是要給豬吃的,誰還有興趣去偷。”
  好毒!
  席貝雅雙手環胸,黑色的杏眸里燃出兩把危險的火焰。
  這小鬼偷吃,偷得光明正大不打緊,還膽敢放肆批評她家的食物!
  “我猜外面那個大塊頭要找的人就是你,沒錯吧?”
  一針見血!
  趾高气揚的天使,頓成委靡小妖。他又惊又疑地退了半步,再看屋子女主人一臉沒表情的酷樣,三兩下又鎮定了下來。
  “那又怎樣?”他倨傲地抬高下巴。
  “我沒空陪你耗在這里,小鬼。”席貝雅半點也不想對這逃家的男孩客气。
  “你是要自己走出去,還是要我把你丟出去?”
  男孩藍寶石般的眼睛有一瞬間的迷亂。“你敢?”
  席貝雅的回答是大步走向他。
  男孩立定在原地,不甘示弱地看著她走近,直到停在他面前。
  席貝雅挑高眉。“一個小偷跑進我家,你說我報警處理快?還是私下把他丟出門快?”
  “我不是小偷!”他不悅地糾正。
  “我現在不管你是不是小偷,既然你已經吃飽喝足了,你從哪里進來就從哪里出去。”她一指那扇之前沒關好的廚房后門。
  睥睨著她,男孩一臉不屈服。“我吃了多少,以后自然會加倍還你,而且不用你赶,我也不想再待在這里。”方向一轉,他大步往前走。
  席貝雅微怔,立刻跟在他身后。
  只見男孩越過廚房,穿過大廳到了玄關大門前,動手將門打開。
  已經走出門的男孩突地停下腳,回過頭來。
  “謝謝你的招待,可愛的女士。”他的神態驟轉為彬彬有禮,一如有禮教的小紳士,臉上還綻放著燦爛的笑容,像极了純洁無邪的天使——至少在他接下來的話之前,席貝雅是這么認為。“我會幫你祈禱有人欣賞你的丑,再見。”
  看著他的影子快速沖向門外,消失在昏黃街燈的夜色里,席貝雅又呆站了一會儿才進屋。
  這一個夜晚,真是有夠瞧的——尤其是那個自大又鬼靈精的外國男孩。
  席貝雅將廚房的門鎖好。這回更仔細地檢查了屋里上上下下的門窗,确定全關好后,這才回自己的房間。
  舒了口气,無心將之前的构思重鍵上去,席貝雅經過方才那場意外,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讓自己放松下來,上床睡覺。
  老天!她真的該慶幸偷偷進屋來的不是暴徒惡人,否則明天上社會版的就是她了,至于那意外的訪客——老實說,她不是不好奇男孩的身份及落魄到偷吃東西的原因,可是對她來說,男孩的事已到此為止,她确信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后一次。既然如此,再窮究下去只是浪費心力而已,就當作是一件意外吧。
  可她沒想到,意外,有時并不是單數——
         ※        ※         ※
  法威集團是傲視全球數一數二的觀光、旅游業集團,分部跨足各大洲十數個國家,堪稱休旅業的龍頭,而它的幕后掌控者更是令人稱奇。法威的創辦人是台灣人,總部卻設在英國。据說是因為創辦人在英國和當地美麗的女伯爵結婚,爾后他在英國發展了事業,后來卻面臨和女伯爵分開的情境;而傳聞中,第一代總裁將事業擴展到全世界后,便將他的位子交給了他的子嗣,自此便在商界消失。
  傳言不論是真是假,總之,現今的法威集團依舊令人矚目。至于台灣分部,拜現代高科技之賜,和總部的聯系管道也几近暢通無阻。雖然如此,總部仍是不少人向往的地方。今早由總經理室發出的一項消息,則令公司上上下下處于振奮与緊張狀態——最高領導人將于十日后來台!
  由總部傳真過來的一張紙條,只簡扼地告知台灣分部,總裁先生廿八日會到台灣,至于其目的、一切細節則只字未提。于是身為秘書的席貝雅在夏世杰的指示下,立刻著手追查這張傳真的真偽。訊息傳回倫敦,确認了無誤之后,接待總裁的准備工作立時成了全公司的大事。
  “連你也沒見過總裁?”快捷地安排好總裁下榻的飯店,席貝雅听一旁的夏世杰提起,不由得惊訝。
  將手邊公事處理告一段落,极懂得及時行樂的夏世杰不忘啜上一口濃醇的好咖啡。
  “就是沒見過。”他點頭,滿足地呼了口气,然后笑望著蹙眉的席貝雅。“所以說,大老板這次要來台灣,我也跟大家一樣會是第一次見到他。”
  雖說國際机构——尤其是跨國組織,想接触最上層人物的确很難,但屬于駐國分部的總負責人也不曾見過大老板,這就有點稀奇了。席貝雅到“法威”一年多,雖然間接听過一些傳言,但她并沒有太在意。對她而言,能把工作做好才是最重要的,而今若非有此突如其來的重大事件,恐怕她也不會想知道更多。
  “我知道每年六月全球駐外負責人都會到總部開會,難道在那种會議上,總裁先生也不到場嗎?”把整理好的文件放到總經理桌上,席貝雅隨口問。
  暫不理會那堆文件,夏世杰此刻的心思也在此事上打轉。他之前就感到奇怪。
  “是啊。我曾連續兩年到倫敦總部列席會議,但是都沒見到塞普希先生出現,不過倒是有一位代理總裁。听總部那邊的人私底下說,正牌的總裁根本從未出現在任何公開場合,好象自從老總裁宣布將位子傳給現任總裁以來,就一直是代理人在代理總裁的職務。”
  “沒有人怀疑?”連席貝雅也感到十分不對勁。
  “你說代理人的身分還是現任總裁的事?”夏世杰忍不住想吊她胃口。
  “都有。”席貝雅藏在鏡片后的晶亮眸子銳利地睨了他一眼。
  夏世杰把所知道的全盤托出。“代理人的身份何等重要,當然不容許有問題。倒是這位塞普希先生行蹤神秘得很,當初老總裁要將位子傳給他子嗣的消息一傳出,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媒体想采訪他都不得其門而入,他根本連交接典禮也沒出現。依据總部內流傳的說法,似乎這位塞普希先生對于總裁位子一點興趣也沒有,全是老先生自己作主硬要他繼承……我想,這或許可以解釋他不曾出現在公司的原因。”
  聰慧的美眸轉向他,席貝雅指了指那張令全公司翻天覆地的傳真。
  “那么,現在這位總裁先生想通了嗎?這位總裁不會就是正牌總裁吧?”
  不知這英國佬——正确說來是中英混血儿——在玩啥把戲?依夏世杰所說,他簡直是不將總裁之位放在眼里,可為何他又要總部傳真這次消息?
  怪!
  夏世杰反倒充滿自信地一笑。“不管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管來的是不是真的大老板,我們都要想盡辦法滿足他的要求,不是嗎?”
  明顯地,總裁來台之事對他而言已不是問題,接下來除了通令各部門准備一些相關事宜外,就只剩下等待迎接大老板的到來了。
  這話題暫告一段落。
  席貝雅了解地點頭,不再多話地轉身回她的辦公桌,埋首整理下午會議要用的資料。過了一會儿,一直注視著她的夏世杰突地開口,語意頗堪玩味——“喂,貝雅,要不要听我一個小小的意見?”
  抬頭,席貝雅用拿著筆的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鏡框,心思顯然還處在忙于公事的專注狀態。
  “什么?”
  “你再不把身上那些偽裝拆下回复本來面目,真的會變成沒人要的老姑婆。”
  她頭上那一絲不苟的發髻、鼻上不時滑下的眼鏡、身上沒女人味的套裝實在令他看不順眼——自接管這里以來,她一直是個最得力的助手,辦事能力猶在男人之上,可她對待自己的方法簡直就是在糟蹋上帝的美意嘛。
  漾水的眸波佇立刻聚集了一絲的笑意。席貝雅摘下礙事無用的眼鏡。她只上了點唇彩,未抹上任何化妝品的白皙臉龐比起濃妝艷抹的女孩子少了爭奇斗妍的效果,可除掉那副笨拙的眼鏡后,一張令男人屏息、女人嫉妒的容顏出現了。
  她一向明白自己的外貌給其它人的想法,“清秀”這形容詞向來和她沾不上邊,冶艷嫵媚才是人們加注在她身上的標記。不可否認,外表美麗的人討人喜歡的程度高過討人厭的程度,但是連帶的,她成了習慣以外貌衡量一切下的人類的犧牲品——生就一張艷貌,不是她的錯,不代表她就得忍受他人的目光。所以在她十九歲以后就不再重視外觀,加上她不擅与人建立良好的人際關系,因此,成了人人眼中高傲不可攀的女人。
  在學校時她就獨來獨往,出了社會后更沒什么知心朋友。換了兩家公司都是源于暗地里被謠傳成靠美色升遷。所以跳槽到“法威”后,她便決定隱藏起自己的美貌。她發現,當個無趣、固執的老處女比被人當成無用的花瓶快樂多了。
  “有沒有人要定位在于女人美不美嗎?女人的幸或不幸也只在于有沒有人要嗎?”
  被她曲折的理論弄得一愣,夏世杰回過神來,不禁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欣賞美麗的事物是人的天性,我不否認美麗的女人比較能吸引我的注意力。”
  席貝雅也盯著他,唇邊勾起一朵若有似無的笑。“是啊,人都有欣賞美麗事物的天性,可是‘以貌取人’也是人的天性。你忘了,剛調過來時就因為你長得一點也不符合‘總經理’該有的模樣,而被那些主管質疑你的能力,不是嗎?男人都有這种經驗了,更何況女人。”
  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事實,也明白她要表達的是什么,夏世杰只得輕歎口气。
  “你說的沒錯,可是你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
  絕艷的臉龐現出了一抹爽然的微笑,這一刻,撤下防衛面孔的席貝雅顯得燦爛而迷人。
  “你有兩個選擇:一是繼續看下去,二是把我辭了。”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