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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夏日。城外,依舊游客如織的大湖。
  風來送薰香。湖上,采蓮女在偌大的花荷葉間穿梭,歡唱著甜美丰收的歌聲也在這里此起彼落。
  似乎刻意撿了個人最少的地方,一抹淺白的嬌消影子便坐在岸上,慵懶舒适地背靠著柳樹,靈澈的眸子也仿佛跟其他來這里賞蓮的游客沒兩樣地,看著湖中隨風輕曳生姿的紅荷翠團。
  嬌俏的影子,是一名美麗的少女。少女坐在這里似乎也有段時間了,看來她很享受獨處,所以才找這地方坐。不過,這時偏偏有人想破坏她的享受——
  不遠處,一票三、四名自許風流瀟洒的公子哥儿,好像已經注意這少女很久了。而在一番作樂、追逐鶯燕的游戲后,他們把主意打到這仍未离去的少女身上。
  這三、四名年輕人帶著一群小廝向少女的方向靠近。
  “咦?這位小姑娘真是好興致,一個人在這里賞花嗎?”一票人拐到了少女身前,其中一名白面細眼、一身錦服的公子哥儿一看清少女出塵脫俗的面容,眼睛陡地一亮,首先出聲勾搭。
  少女淨澄如秋水的眸子從那些花轉到眼前這群人身上。
  她的眸光乍地一瞬。
  “小姑娘自己一個人賞花肯定很無聊,要不要我們几個兄弟陪陪姑娘?”另一名手持玉扇的胖公子雖然想做斯文人,卻偏滑稽地讓人只想笑。
  其余兩個公子哥儿也爭相出頭——
  “小姑娘,我叫劉文魁,京城十富之一的劉大人正是我爹,我家的荷花池的荷花比這里還美,你可隨我回家看看?”統挎子弟報出老子名號,希望引起小美人的注意。
  “我叫洪其德,我家相國府不但有荷花,就連其它各式各樣的花也有,小姑娘,就到我家吧!”相國府的公子也被眼前的小美人迷住了。
  几個人立刻鬧哄成一團。
  這時,少女的一個動靜隨即讓所有人一愣——
  少女站起身,二話不說便走。
  眾人回過神,下意識攔住她:
  “小姑娘,你想去哪里?”
  “怎么?你這樣就想走了?”
  這些公子哥儿沒想到竟有姑娘能對他們的身分家世毫不動心。他們皆有點儿惱怒了。
  少女,水荷,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這群年輕人。
  “我要走?”她眼珠黑溜溜的。“沒錯!為什么我要走?應該走的是你們才對。”
  敢調戲姑娘調戲到她花神身上來?哼哼!沒被神仙教訓過,她可以開這個先例。
  就在她的心念正要動時,一陣蹄踏的奔馳聲突然由遠而近的傳來,而且目標似乎就是這方向。
  她微皺俏鼻,抬眼找到那奔近的龐然大物——是一輛并不陌生的馬車。
  眾人也注意到這接近的馬蹄聲,不由轉身,很快地,馬車奔近,他們也立刻清楚地辨識出這輛顯得十分猖狂的黑色華貴馬車是屬于何人。
  九皇子——東衡遙。
  只要在京城,就沒有人不識狂肆邪恣到無人可匹擬的九皇子東衡遙。如果你想活得久一點,就非得知道九皇子是誰;如果你想求得平安快樂,一定會有人奉送你一句——那就別去招惹到九皇子。
  宁招閻羅爺,不惹九皇子——已經成了暗暗流傳在京城的保身名言了。
  當然,這些個公子哥儿也懂的。所以一認出了那黑色馬車上的標記正是屬于東衡遙所有,他們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靜止住,動也不敢動地要等著馬車過去。不過偏偏,那馬車竟然像是故意找麻煩似的,最后就停在他們前面。
  在車夫的掌控下,拖著車廂的駿馬嘶地一聲在眾人的跟前停住。
  眾人又惊又駭地看著突然無故停在他們眼前的馬車。當然,更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她也還不知道。不過她知道,東衡遙就在上面。而且她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感覺到從馬車里穿透出來的銳酷現線,目標是她。
  這是不是就叫有緣?連她趁空溜到這里來吸吸新鮮的空气也能遇上他?
  感受到四周這些人身上的緊張波動,她當然知道起因源自馬車里的男人。呵!他可還真是惡名昭彰啊!而且不必動手就可以讓這些不安分的小狼乖得變綿羊。
  她的腳向湖邊移了一步。
  “你,過來!”立刻,一個寒得可以結冰的命令從馬車里射出。是不容置疑的。
  眾人几乎惊得屏住了呼吸。“九……九皇子是叫誰?”
  終于有人鼓起勇气了。
  光听到這种沒血沒淚,簡直可以把地獄凍成冰的聲音,他們實在不用怀疑說話的男人不是東衡遙。
  于是眾人頭皮開始發麻了。
  “我只說一次,一聲之內你們還留在我的視線就別想再走。滾!”東衡遙甚至不用抬高說話聲。他才吐出最后那個字,所有人連愣也沒愣,立刻向他視線的遠點界線挑戰。
  很快地,這里經過那雞飛狗跳、連滾帶爬的活動后,終于清場到只剩下一個人。
  水荷,悄生生地立在柳岸邊。
  她當然知道她不能滾。東衡遙對她下的是第一句命令:過來!
  “水荷多謝爺的即時解救,幸好爺剛巧經過這里。”她淺笑盈盈,沒動。
  那一身的素洁清麗,仿佛水中亭亭玉立、溢散芳香的荷花——帘后,那一雙深沉的眼睛因乍地憶起某塊不完整的記憶片段,而閃過一絲詭异專注的火花。
  “你在這里做什么?是誰准你出府的?”從馬車里傳出來的語气不善。
  “今天我放假,可總管沒說放假的人不能出府。”她依然笑眯眯。接著對他揮揮手:“爺應該還有事要忙吧?再見!”
  看來看去,她就是一副在赶蒼蠅的模樣。
  冷哼一聲,東衡遙顯然不准備輕易放過她。而且,他更不會放過剛才閃過腦際、關于她的影像……
  “你的假已經從這一刻起取消。現在,回去!”他霸道地。
  “你……”水荷正想指控他,不過她立刻放棄了。算了,又不是不知道這男人的惡質惡劣。眼珠子骨碌碌地
  一轉,她突地對馬車里的人漾出甜甜一笑:“是!小婢現在馬上回府,爺也請慢走。”這次她一定要嚇到他掉下巴。
  人會跑得比馬快嗎?當然不行!不過她不在這條例內——她要看他發現她比他先站在遙九府大門口等他的表情……嘿嘿!
  “上來!”一聲專制立刻就要打破她的計畫。
  水荷臉上笑容不變,只悄悄把視線向前方的馬儿投射過一瞥——
  突然,似乎受到什么無形暗示的馬儿,在車夫也來不及制止之下開始放蹄往前沖馳。車夫反應很快地赶忙想控制住馬儿,不過成效不彰。
  看著狂奔而去的馬車,她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不過忽然地,從疾駛中的馬車上,一道翻出的黑影立刻揪住了她的視線——
  只見,馬車一下子被發狂的馬儿拖著向前絕塵而去,可就在那一頭,那抹從馬車內騰出的影子正穩穩站著。
  喝!好身手!
  看清楚東衡遙剛才躍下馬車的俐落動作,連她都忍不住想拍掌喝采了。
  不過,那男人干嘛放著好好的馬車不坐,跳下來?
  他當然不可能察覺是她施的小法術,那么他想做什么?
  慢慢地,她走到了東衡遙似乎一直在等著她的面前。
  “爺,您怎么突然跳下馬車?万一您受傷了那可怎么辦?”她努力做出受到惊嚇的表情。
  東衡遙光是身形高拔俊挺地站在那儿,就足以吸引一旁游人的視線,不過由他的神情,由他体內散發出來的邪戾冷森气勢,卻也能夠嚇開所有人。尤其在認出這迷人也同樣嚇人的人是誰后,在他的方圓百尺內立刻貓狗一只也不剩。
  不對!還有一個──這現在身份是遙九府的小丫環,可不止离他是半徑百尺內,而且還是不怕死地杵近發射地。
  “要讓我見血這還不夠。”他似笑非笑,募地一手強制地執起她的下巴,強勢地盯進她的眼睛深處。“況且,你這丫環的膽量一向不小,不是嗎?”
  清洌的香气似乎一直未曾從這丫環身上消失過,也更像是她天生所帶的香——而這香,使她聞起來就仿佛是一株生鮮活色的水中清荷……
  東衡遙的眼神突地一森沉。
  清楚感受到源自東衡遙体內迸射出來的獰惡之气,她心念同時一轉,突然兩手握住了他制在她下巴的掌。
  “小婢的膽量雖然不小,可也比不過爺。”借由這個接触,她傳渡給他的一點靈气足以鎮撫下他的心神。“現在可好了,爺沒馬車坐,難道想陪我走回府去嗎?”她的眸底乍地掠過一絲狡黠。
  奇异的,這雙涼柔的小手竟仿佛有种令他恢复平靜的力量——東衡遙瞳眸一銳,反握住這雙小手的其中一只。看著這細若無骨的小手,他的拇指也緩緩在這手心似勾似逗地撫過。
  “能讓本主陪著你這小丫環走路,你的本領不小……
  說!你既然在府里的身分是下人,這雙手卻怎么還有辦法保持得這么好?這雙手怎么也不像做過粗活的手,你當我遙九府的下人竟敢偷懶不做事嗎?”
  這男人的觀察力可還真敏銳。
  “爺可別冤枉小婢,爺是哪只眼睛看見小婢偷懶了?”
  在人前,她可是個勤奮得沒人比得過的丫環呢!她輕易把自己的手從他掌中抽回,視線不經意掃過他那雙薄冷的唇,体內的气流竟突地一陣熱亂。
  這丫環突然盯著他發怔,而臉上毫不掩飾心中所想何事的模樣,他看得一清二楚。
  東衡遙的眼神乍地一閃,唇角勾起惡魔似的痕跡——他低首,將臉龐湊近這張發愣,卻顯得誘人的容顏前。
  “要證明你沒有偷懶很簡單,我們可以繼續前天中斷的事。”
  被這近距离的熱气騷動惊回過了神,她竟想也沒想,身形已輕靈如絮地向后一飄——
  而在她倏离了東衡遙近五步外的身距后。她才惊覺要糟。
  她直看向東衡遙。果然,一股充滿凝肅之气的強烈气息源自他。
  東衡遙銳如獵豹的視線,緊緊盯著總算露出破綻的丫環的眼睛——她是怎么辦到的?連他也沒看清楚她向后退的動作,在一眨眼間,她的身形竟已在他眼前五步之外。一個身手矯捷至此的女子,她還會只是個普通人?
  “看來,你果真不止是個丫環這么簡單。”他開口。語气平靜。
  咳!挑中這么精明的人當任務對象,好像有些失策了。
  該對他解釋?還是干脆再把他這段記憶抹掉重來?她瞬了一下眸。
  “其實,小婢不過是自小練了一點功夫防防身而已,這也算不簡單嗎?爺別折煞小婢了。”先別對他施術好了,這小小的狀況她還應付得來。
  “是嗎?”他對她勾勾小指。
  只一遲疑,水荷便又回到他跟前。
  東衡遙伸掌塔住了她的腕。而他的視線,一直沒放過她。
  她知道他想從她身上探出什么。她淺淺一笑。
  “既然爺怀疑我的身手、我的身分,那么何不干脆先把我抓起來關進大牢?”
  在她身上,東衡遙發現他竟只探到一絲微弱的脈象,而這种情況他只在一种人身上見過——快沒命的人!
  “看來你似乎對大牢很有興趣?”冷冷地,他凝著眼前這張生气盎然的臉龐。
  而就在這時,腦中一抹乍顯的形象再次閃過,并且和這張俏險重疊。尤其是,當她此刻泛起燦若朝荷的笑時……
  “不!我是對爺很有興趣,尤其是對爺為什么那么討厭荷花很有興趣。”這是她很想知道卻還沒去弄清的一點。
  東衡遙原本投在她腕上的手,卻慢慢沿著她的臂向上移,通過她的肩、頸,最后停在她的臉蛋上。而他的眼睛也逐漸變得深邃幽黑。
  “憑你這小小的丫環也想探測我?或許你該先回答我的問題。”他略帶粗暴地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肌膚。“我可以
  确定,我的記憶中曾見過你的影像,不是在府里,是在這里。你能解釋這現象嗎?”
  第一次在府里見到這身影、這臉龐,他就莫名有著熟悉感,再加上自從她出現在他四周開始,一些模糊,卻又讓他直覺是屬于她的記憶片段就會在某個時刻、偶然間竄出……
  東衡遙一向是個有疑問便要得到解答的人。而這丫環顯然跟解答他疑問有著极大的關系。
  水荷忍不住一怔一詫——怎么可能?既然她已經消除她進遙九府前、兩人相遇的記憶,他怎么會還有印象?
  沒錯!她第一次与他碰面就是在這湖畔,而且她最后還把他弄昏在馬車里。
  她眼珠子水靈靈地一轉。照理說,她的法術在凡人身上不可能出問題,那么他現在這又是怎么回事?
  “除了……這個奇怪的印象,爺還想到什么?”怪哉?
  難不成她的法術也有失靈的時候?
  東衡遙微微斂眸。卻同時注意到眼前丫環一副陷入苦思的神情。
  他的心念一動。
  “你認為呢?”他不動聲色地反問她。
  她認為呢?她認為事情好像有點脫軌了。
  募地,她隱含异光的眼睛宜回視他——她得再試一次。
  “我認為……你應該忘了這一切才對!”眼中异光陡盛,她綻顏一笑。
  東衡遙在接触了她的眸光后,腦中模糊的記憶突然清晰并且連貫了起來……
  他想起來了!
  是她!
  是那個賣花女、是那株出水芙蓉、還有她來到府里再被他逮到的丫環身分……
  為什么他竟會忘了她、忘了之前的她?
  東衡遙倏地出手扣住了眼前這多次對他玩了把戲的少女,而這回她混進了他府里當下人,又是為了什么?
  沒有人!沒有人能夠在耍了他之后還可以逍遙至今。他曾發誓,他會抓到她而且要她付出代价!
  “你……”就在這時,他的腦子突然一眩。而某种募地閃現的意念讓他一惊——
  万分艱難地,他垂眸避開她仿佛漩渦般拉扯人往黑暗墜的晶燦眼睛。不過,似乎來不及了……掌中仍能感触到她纖細的肩,可他的意識卻再次如同上回一樣無磐無息地消逝……
  “不……我不會忘……我發誓……我不會忘……”他發出最后的誓語。接著,平靜似地慢慢合上眼。
  再次弄昏東衡遙了!
  輕輕吁了口气,她的柔指在他沉靜悄息的臉龐上滑過。
  他會忘、一定要忘,否則這問題大了。
  如果她在他身上施的法術沒用,那代表什么?
  那代表她得走著瞧了!呵……
  夕照、殘陽。
  澄淡的光線透過開敞的窗,映進了這間靜溫的寢房。
  漸漸地,光線斜移,接著黑暗慢慢占領了這房間。而這時,從這房內、床的方向傳來了動靜。
  床上,原本深陷昏沉中的軀体終于緩緩從睡境醒來——
  一雙如貓慵懶的眼睛佑佛掙開了千古的混飩,平靜無波的俊額也是尚未染上任何思緒的神情。直到一點一滴的影像似乎被用某种手法封鎖,卻不知為何仍留有縫隙的腦海最深處浮出,然后,那起初看似毫無意義的影像,到最后成了一幕幕連貫的記憶……
  而隨著倒流清晰的記憶,床上男人原本淨懶的表情也慢慢掩上了一層令人不寒而采的戾气,就連他的眼神也一變為銳利精炯。
  他從床上半臥坐了起。這時,一种凜冽、充滿壓迫感的气勢,也仿佛隨著他清澈的思緒而從他身上進散了出來。
  塵封樓外,兩名當值的守衛同時听到從樓內傳出的清楚召喚——饒是兩名護衛應變能力不弱,卻還是被這聲音惊征了一剎。
  爺?爺在屋里?可是他們明明……
  在很快的時間清醒后,兩名護衛立刻沖進了屋里。也很快地,他們見到了此時正安然無恙坐在床上的人影。
  兩人立刻點起了桌上的燈燭——果然,床上黑沉的人影正是令他們找翻天的東衡遙。
  “爺!您怎么會……”饒是冷靜的護衛也不禁瞠目結舌了。
  近午時,遙九府上下接到駕車的車夫在城外湖畔突然失去爺的消息,姜總管立刻指派眾人尋找,不但在湖畔尋找,就連几乎整個京城也快被他們找翻了,卻還是沒有找到爺,查到時間已近晚,所有人還繼續在搜尋爺的蹤影,沒有人想到,此刻他們的爺竟奇跡般出現在塵封樓,而明明不久前,總管還特地到這里來看過,就連他們一直守在大門口,也不曾見爺走進塵封樓,可如今……
  東衡遙并沒有給他們解答,他只對他們下了一個命令——立刻將府中的下女水荷帶到他面前!
  兩名護衛不敢多問,隨即奔下辦事。
  沒多久,姜總管接到東衡遙在塵封樓的消息馬上赶來,也同時帶來東衡遙下令的結果。
  “爺,水荷那丫環今天放假似乎不在府里,要不要小的吩咐人去找她回來?”姜總管同樣惊詫于東衡遙乍然回府卻竟無人知曉的事,不過他現在還沒時間問。當然,他也好奇東衡遙怎會一回來就問起一個丫環——怎么?那丫環又在爺面前闖了什么禍嗎?
  “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要見到她,立刻!”東衡遙眉也未抬。
  姜總管立刻下去吩咐。
  屋里,彌漫著一股緊繃沉凝的气氛。
  東衡遙頎長的身影立在窗前,而待在他身后隨時准備听命的護衛則眼觀鼻、鼻現心地不敢喘出一口大气。
  寒眸微斂半掩去其中深奧危險的光芒,東衡遙的神情也隱約透著不平靜的暗潮洶涌。
  水荷、賣花女、丫環。
  他記起她了。包括第一次在同樣的湖畔、在他打獵的小湖、在他醉酒的那一夜,也包括第二日他發現她成了他府里
  的下女……那几次的交手,最后他竟著了她的道。
  他不相信一個小小的下女竟有辦法次次自他面前從容逃脫,可是事實的證明卻令他不得不信了。而且他也必須相信,那個叫水荷的少女,身怀著令他防備不了的詭异手法。他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辦到的,總之,他發現他失去了和她几次相遇的記憶,直到他剛才醒來的那一刻……
  東衡遙的嘴角募地抿成一條硬邦邦的直線。
  她逃不了!
  不管她有什么手段,甚至還高明到神不知鬼不覺將他從城外移回他的房里,這次她再也別想逃!
  或許,在他再著了她的道、昏迷前的一刻,她還認為可以再次讓他忘了一切。
  東衡遙直硬的唇角忍不住向上微勾起不怀好意的弧度。
  就在這時,屋里的某個角落,似乎若有還無地揚起一种淡淡清香。
  他察覺到了。心莫名地一動,他猛地轉身。
  而在他身后,護衛被他凝銳的神情嚇了一跳。“爺?!”
  這香气,是荷香,也是一直在她身上出現的气息。東衡遙卻發現這突如其來的香气很快地消逝……
  難道是他的錯覺?
  東衡遙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在意這几乎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過他知道,不管這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已經永遠記住她——包括這种只屬于她的香气……
  晴。風生水動。
  陣陣清香使得男人的腳步乍停,轉頭,那一大片粉白爭妍的水中花映人視界,立刻令他寒凜了那張俊顏。
  “那是怎么回事?”他輕描淡寫似地開口。
  “父皇下的旨。”要以為東衡遙的情緒當真如他臉上表現出來的平靜,晉德太子立刻自愿跳進御池里當這些荷花的肥料。“從你上次走后的第二天,也就是我們發現水里莫名其妙冒出荷花來的第二天,父皇突然下旨要園丁立刻為宮里的水池子全植上荷花,你眼前現在看到的這些全是他命人种的……唉!很久沒在宮里看到這些花了,真是令人怀念啊!”他歎气。“我上回去遙九府找你,好像忘了告訴你這件事。”
  “他突然這么做不可能沒理由吧?”東衡遙的視線冷冷地停在御池中。
  “是啊!他這命令下得突然,可真把我們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晉德的臉上乍現神秘兮兮的笑。“宮里几乎沒有人知道父皇會突然打破這二十年來的禁忌,讓這些花再生的原因,不過那只是‘几乎’不代表沒有,起碼父皇告訴了一個人,而那個人又告訴了我……”對他來說,宮中可沒有藏得住的秘密。
  東衡遙只對他瞥過去沒溫度的一眼,就令他摸摸鼻子賣不下關于。
  “是母后說的,她說是父皇那一晚夢見了容妃娘娘……”晉德也將視線轉向那一池的花開燦爛,很明白這訊息与東衡遙的關系,所以他的語气也一轉沉靜。
  “父皇夢見容妃娘娘容貌風采一如往昔,就站在以前的荷花池畔對他含笑點頭。父皇醒來清楚地記住這個夢,所以他認為這或許是容妃娘娘入他的夢來表示對他已經原諒,也因此他才又命人重新种上容妃娘娘最深愛的荷花。”晉德也宁愿相信是容妃有靈,在遲了二十年后終于芳魂入夢來一解兩代之間的愛恨心結……嗯,難道,那天在池子里突然在他們眼前冒出的白荷就是她的杰作?
  東衡遙的眸底翻騰過一絲复雜的情緒浪潮。
  “你說有要緊的事非要我進宮來一趟,難不成就為了這件事?”
  晉德把視線轉向他。“衡遙,我一直想問你一句話,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你肯不肯老實回答我?”他難得對東衡遙庄肅起表情。
  微風悄然掩來淡淡花香,空气中,也仿佛多了种凡人難以察覺的靈動——東衡遙卻若有所覺地銳眸一凝。
  “管了那么多年閒事,你還沒過癮嗎?”眸光走在花葉掩映的池上。而他淡淡地回了晉德的話,明顯知道他要問什么。
  晉德太子翹起一邊嘴角:“你又不是昨天才認識我,你認為半途而廢像是我會做的事嗎?”說穿了,他不是管到事情解決,就是至死方休。
  對于晉德的用心,東衡遙并不是無動于衷的,也因此少有人能一直在他眼前晃逛,而晉德是其中的一個。
  “你想知道我還恨不恨他?”東衡遙的唇邊勾起笑,可這笑意卻未到達他的眼睛。“如果他只是一個平凡人,如果他的角色不是我的父親,他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不過世事就是這么可悲又可笑,毀了我母親的人不但不是平凡人,他還是我的父親。恨嗎?我不知道經過了這長長的二十年我還恨不恨,不過我知道母親在我的記憶中其實早已經印象模糊,而他,我承認他是個明君,但是在我眼中,他如今只是個對曾愛過的女人愧疚,對失去母親的儿子縱容的糟老頭罷了。”
  糟老頭?呼!全天下怕是只有東衡遙敢對當今帝王這么不敬了!不過……
  晉德悄悄吐出一口气——雖然听來東衡遙對容妃娘娘的事并未完全釋怀,不過至少對于父皇,他也不再全是恨了。
  “唉!我們那個糟……咳!我們那個父皇對你這遙皇子确實是縱容到沒天理了,難怪最近几個看了眼紅嫉妒的王公子弟,已經暗中蘊釀要聯合上告父皇舉發你的惡行不檢了。”他的消息當然是最靈光的。
  東衡遙眉毛聳也沒聳一下。“如果你嫌宮里的生活太無聊,何不干脆加入他們,陪他們一起玩玩。”完全不當一回事的神態語气。
  “謝了!我再無聊也宁愿去耍我家那俊小子,玩那种爛游戲只會減低我的智商,不過……”晉德突然笑眯起了眼,顯然接下來的話才是他的重點。“据說他們其中有一項是要告你企圖強占民女……嘿!強占民女?我看這要不是他們想斗倒你想得發瘋了,就是我的耳朵有問題听錯了。”
  “你!當今皇上眼前最得寵的遙皇子,何須要費一點力,只要你一個眼神,有哪個姑娘家不是心甘情愿、乖乖地投進你的怀抱?怎么?難不成真有一個能抵抗你坏男人魅力的姑娘出現,反而激發了你想得到她的興趣,所以……”
  只睨了晉德一眼,仿佛知道什么大秘密的滑溜神情,東衡遙又把視線轉回不遠處的曲橋上,眼神定在方才才自橋另一頭上去,捧著一小盤東西半俯向池面,似乎在喂食著下面魚儿的宮女側影。
  晉德是注意到自己在東衡遙的眼中价值似乎是比不過一個宮女了。可不要緊!必要時他可以把那宮女釘在東衡遙面前讓他看個夠,只要他能從東衡遙嘴里挖出以下問題的答案就行。
  “那個姑娘莫非就是你最近一直派人在找到、名叫‘水荷’的姑娘?”
  他這好奇已經憋得夠久了——自從他暗中得知東衡遙最近頻頻派手下追查一個叫水荷的姑娘的行蹤,他的好奇心就沒停過。
  找人?找一個女人?這對東衡遙來說可是一件前所未有的事。而且听說他找得很急……所以晉德才一直想找机會從東衡遙口中深探那姑娘究竟是誰,和他又有什么關系?
  募地,東衡遙神色一銳,他突如其來似地大步向曲橋的位置跨去。
  晉德一怔,莫名其妙地看著東衡遙不尋常的舉動。
  “喂!衡遙?”
  東衡遙的視線一直沒离開橋上宮女的側影,而他的眼神惊猛冷徹。
  似乎感受到從橋頭傳來排山倒海般的強大气壓,那正在喂魚的宮女竟忍不住身子一抖,接著原本抓住欄杆的一手不小心放了開,使得她傾出橋面的上半身眼看就要跟著危險地向下方的池子栽……
  “哇啊!救……”宮女的尖叫聲乍地斷在一只強壯的臂膀及時伸來攔住她差點墜下池去。
  東衡遙抓住了她——在她以為她能故計重施跳進水里再耍把戲前,他抓住了她!
  “你……”將渾身發抖的宮女扳過來,東衡遙卻錯愕了。
  不是她!眼前,只是一張娟秀的臉龐卻不是她的。
  東衡遙寒酷的眸底閃著詭焰地緊盯著手中一臉快被嚇昏的宮女——他不會錯認她的身影,剛才他看見的這橋上的宮女明明就是她——
  水荷!
  她竟然有本事再從他眼前消失,她竟然有本事躲開他所有手下的搜索達半個月之久!
  為什么非要抓住她不可?東衡遙很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他要她的解釋、他要知道她的一切……他要她!
  沒有女人能影響他一向自制的情緒,沒有女人能讓他的心生出強烈的占有欲;當然,更沒有女人敢在他面前大膽地耍把戲——除了她!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東衡遙并不怀疑他們會再見面,不過他倒想讓她猜猜看,下一回是他先揪出她,或者她自己乖乖出來投降?
  他一直有一种連他也說不上來的詭异感覺,她似乎就在他的四周,尤其有好几次,他甚至有种一轉身就會抓到她的強烈預感——這些意謂著什么?他東衡遙想要一個女人已經想要到精神錯亂嗎?
  哼!
  “我還不知道你什么時候開始對宮里的宮女有興趣了?”晉德惊歎的聲音出現在他身后。
  東衡遙突地將顯然已經被他嚇軟腿的宮女丟給晉德。
  “是嗎?既然你很閒,何不把所有你不知道的事都去查一查?”撂下兩句足夠讓頂上日頭溫度降低的冷言涼語,他大爺就這么走人了。
  看著他又走掉的背影,晉德倒笑得一臉狡猾,這可是你說的,可不是我自己說的噢……”
  這時,被東衡遙丟到晉德太子手上的宮女似乎無事似的站直了身。
  退了一步,她抬起頭,一張連晉德也未察覺与東衡遙見到的并不同的清俏臉龐上,一雙澄澈生動有如清澈湖水的眸子,毫不畏怯地直視著他,而她紅菱似的紅唇上勾著笑。
  ”殿下有沒有興趣和我交換關于遙皇子的秘密?”
  一陣帶著清清荷香的薰風輕揚上曲橋,也揚上了微惊訝卻更多趣然的晉德太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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