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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節


  林嵐芷拖著艱難的腳步,慢慢的走回城南外的破土屋,直到天色漸漸大亮,才走到土屋。
  一進屋,沒想到林老爺不但沒入睡,還雙眼炯亮地瞪著她。
  “你到哪儿去了?”他半臥半坐在床上,眼里散發出异樣的光彩。
  “我……”林嵐芷不敢出聲,心虛地走到爹的床前低下頭。
  “是不是在岩葉山庄?”
  她惊愕地抬起頭來。爹怎么知道?
  “你這個不肖女……給我滾出去!”林老爺抖著手,顫巍巍的突然一伸手吃力的打了她一掌。
  “啪!”才剛受內傷,又勉強走了一夜的路,体力早已不堪負荷,饒是那一巴掌的力道气虛無力,仍將她打得支撐不住、跌坐在地。
  她坐在地上,怔怔的撫著熱熱的臉頰,淚水早已疲憊得流不出來。
  “我養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做什么?竟然放過報仇的机會不懂得利用,反而連夜滾了回來。我真讓你給气死!”他气得渾身發抖。這几個月來,朝思暮想的,全都是報复莫家,她不知道嗎?可這個笨蛋竟然啥事也沒做,白白放過這個大好机會,教他怎么不恨?不怒?
  “爹……冤冤相報何時了?”她的雙眼空洞。
  爹知道她今天進了岩葉山庄,應該也知道她進庄的理由吧?可是爹的心思全被仇恨占得滿滿,對她除了指責,便無其他聞問。
  不由自主的,心頭有如被刀片一塊一塊的剜下來。
  逝去的,真的再也追不回來了。林家庄的昔日風貌,爹的昔日疼愛,她的昔日天真……
  “你說什么?”林老爺被激出所有怒气,奮力的掀被下床,拄著杖走近她,怒到极點地抬起腳,往虛弱的林嵐芷踹下去。
  “要不是莫家,林家會走到這個地步嗎?所有的一切,全都化為烏有,一絲不剩!”他恨恨的瞪著女儿,扶著桌角喘著气。
  倏然,門外揚起一道陰寒的話語,划破父女兩人間的風暴。
  “不錯!要不是莫家,你們林家庄怎么會落到家破人亡這個局面?”
  虛掩的門扉突然被撞開,門外一群充滿煞气的蒙面人,簇擁著一頂黑轎。
  一名蒙面人上前掀開轎帘,只見一名毀容的男子,渾身陰冷的坐在里面,雙眼如炬的直直瞪視林嵐芷和林老爺。
  “更可恨的,還拿我暗夜門跟著你們父女倆陪葬。”那個半人半鬼的男人,眼神如刀的射向林老爺父女。
  林嵐芷被他臉上交錯的刀痕傷疤惊得倒吸一口涼气。林老爺更是駭得魂不附体。
  “你……你……暗夜門門主……?”他為什么找上門來?林老爺身子虛軟的跌坐到身后的椅子上。
  林嵐芷愣了一下,隨即一手撫著胸,一手撐著桌子遲緩地站起來,退到林老爺的身邊,一臉戒慎的盯著來意不善的不速之客。
  “暗夜門?林家庄被毀的那夜,不是也一起被剿滅了?”林老爺不安地問道。他一直暗自慶幸暗夜門元气大傷,至少在逃亡的路上,少了一方惡煞來向他索命。
  “哼!拜你所賜,我的手下眾徒死傷無數。我一直怀疑是你向官府通風報信,想把十万兩酬金吞回肚去。”暗夜門主咬牙切齒的怒道,臉上的肌肉扭曲得更加猙獰。突然一個縱身,瞬間從轎內竄到林老爺身邊,虎口一伸,扼住老人枯瘦的頸子。
  “我沒做!我不敢做啊!”林老爺抖著雙腿,整個人几乎靠著脆弱的脖子挂在鷹爪上。
  “你要做什么?”林嵐芷一惊,直覺的想以肉身擋住他的來勢,卻被他輕松的掃開,險些跌到床邊。
  “我要你回岩葉山庄去。”他眯住眼看她一眼,慢條斯理的開口。
  “回去?”她扶著床沿撐起不穩的身子。
  “老頭,暗夜門因你們而毀,我要借你女儿去殺一個人抵債,應該不為過吧。”暗夜門主轉回頭向林老爺森森說道。
  “殺人?我沒有武功,怎么贏得過莫殷磊?”她掩唇惊聲道。難道要她賠一條命給他?
  “誰要你殺了他?我要的,是他身邊那個女人的命。”暗夜門主嗤笑一聲。
  “他身邊的……女人?”王浣儿?她顫抖起來,虛軟的跌坐到床上。
  “沒錯,莫殷磊太強,要傷他難如登天。但是,他致命的弱點便是那女人。我不怎么想痛快了結他,只要他嘗一嘗心頭被人剜去一塊肉的滋味就好。”
  “我……”林嵐芷無意識地搖頭。
  “不答應?”暗夜門主態度冷眼看她一眼,放在林老爺喉上的手指立即收緊。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芷儿,答應他……快答應他啊……”林老爺突然脹紅臉,恐懼得迭聲求饒。
  爹的一聲聲哀求下,林嵐芷的心全慌了、亂了。
  殺人嗎?爹要她殺人?
  “猶豫什么?你不是也想坐上莫少夫人的位置?那女人消失了,你就有机會當上少夫人了,不是嗎?”男人粗啞的嘲笑聲,刮過林嵐芷遙遠又不堪的記憶。
  “我……”她難堪的瑟縮一下。數月之前,這個念頭引造了多大的苦果,現在想來,像是恍如隔世。
  她恨不得一切能從頭來過。
  “我給你二十天的時間,二十天后,如果你沒能殺了那女人,就回來這儿替你老頭收尸。”不待她回答,暗夜門門主陰沉警告,手指也警告的再度收緊。
  “咳……咳……咳……”林老爺痛苦的抓住頸上的束縛,拼命掙扎。
  “放手,我答應!我答應!你放了我爹——”林嵐芷尖叫。
  “很好。”男人得到滿意的答复,輕輕笑了兩聲,很合作的放松鉗制。
  “莫殷磊的妻子王浣儿出庄了,而且正到處打听你的落腳處,過不久,就會到這儿,到時,你可要看著辦,把握任何机會進入岩葉山庄。”
  “王浣儿,她怎么會來……?”林嵐芷百思不解的搖頭。王浣儿來找她做什么?當初她爹甚至害得她几乎香消玉殞。
  “別忘記,二十天的約定。”暗夜門主強硬的打出最后通牒。
  林嵐芷的心頭籠罩濃重灰澀的烏云,看不見一絲光亮。
   
         ☆        ☆        ☆
   
  二十天……
  林嵐芷從惊惶不安的夢中惊醒,一時之間,茫茫然不知身在何處,神思還停在夢中爹被黑衣人殺死的畫面。
  她坐了起來,抬手抹去額上被夢魘嚇出的薄汗,直到岩葉山庄布置精細的客房床帳,映入眼帘,現實才瞬間涌回腦中。
  沒想到,王浣儿竟然真的如暗夜門主所料,只身前來勸她回岩葉山庄養傷。
  王浣儿的善意,不啻給了她絕佳的刺殺机會。王浣儿親自接她進庄,絕對想不到她竟怀著殺机而來。
  面對這么善良心軟的女子,她……下得了手嗎?
  但是,爹的命,卻又孤危地懸在人家手上。
  在猶豫掙扎間,日子已經過了七天了。
  她顫抖的伸出手,在枕下摸出暗夜門主交給她的匕首,兩手緊緊握住,無助的將身子蜷成一團嗚咽著。
  “怎么辦?我怎么辦?”誰能幫她?誰能救她爹?
  “嵐芷……”帳外無聲無息的站著一抹青藍色的身影,俏然歎息。
  林嵐芷猛然抬頭,心慌的將匕首藏到身后,胸口急劇起伏。沒料到他竟在三更半夜中,毫不避嫌的闖入她的房內。
  “你來干什么?”嘴上雖硬,可是,酸酸楚楚的情緒,難以克制的從眼里冒了出來。這七天,他完完全全的在山庄里蒸發不見,連他的气息,她都沒能尋到一絲一毫。
  失去他的視線追隨,孤單的感覺侵蝕得她不知所措。
  她透過霧茫茫的雙眼,隔著帳子,難以自禁的描划他頎長的身形。
  “我說過,你有困難,隨時可以來找我。為什么這次有難,仍舊不愿找我?難道你真要自己用那把匕首,挽救你爹的命?”方流墨陰郁的嗓音,幽幽的蕩進她耳里。
  “你怎么知道?”她震惊的一伸手,刷地扯開帳帘。突然之間,窗外明亮的月光,將兩人無所遁形的映在對方眼里。
  瞪著熟悉的麗容,方流墨瞬間失神了一下。她的眉眼神情,即使數日不見,仍然清晰的映在腦中、眼前,甚至夢里,無所不在。
  “這几日,你一直睡不安穩,全在夢話里講出來了。”他露出慣有的斯文笑意,但是深水似的黑眼珠里不見絲毫笑波。
  “你……”難道,他每晚都在她入睡后,在房外佇足流連?想到這儿,林嵐芷心頭忍不住漾出一股异樣的暖意。
  怎知,他的下一句話,卻將她打入冰窖里。
  “如果想救你爹,就去求少主,想辦法成為莫家人。少主一定會幫你。至少,有了一層名分,老庄主和老夫人絕不會讓他見死不救。”
  “什么意思?什么叫成為莫家人?難道要我當莫殷磊的妾?”聞言,她的神情不敢置信地僵住。
  “沒錯。”他讓自己保持置身事外的清明思路,情緒毫無一絲牽動。
  “你來這儿,只是要指使我的生命,告訴我,最好的方法就是嫁人做妾?”林嵐芷心頭寒意陡起,直竄入身体里。
  “通盤考量后,這是對你最有利的一步棋。少主有足夠的力量保護你,況且,嫁入莫家,也是拯救林家東山再起的絕佳机會。”方流墨半邊的臉沒入黑影里。
  林嵐芷眯住眼。“最好的建議?這跟我賣身青樓有什么不同?”
  “當然不同。你要跟的,不是陌生人,是你從小愛戀的對象。”方流墨的聲音,像是抹上一層泥,平得听不出情緒。
  “為什么不是你保護我?”她直直地望進他的眼底,直直轟得他措手不及。
  方流墨愣了一會儿。“我不适合。”他轉過頭去。他已決定斷了自己所有的奢念,不再和她有任何牽扯,既然她曾對少主傾心,何妨助她一力,借著這次危机,得到她想望的歸宿。
  她下床后,鞋也沒穿,就赤著雙腳站在他面前,小臉上的神情隱隱有一絲怒意。
  “不适合?那么,你告訴我,你适合做什么?冷言苛語的欺負我?做蒙面的雙面人?還是自作主張將我塞進我從小愛慕的男人怀里?”她眼冒怒火,咄咄逼人。她一步一步前進,方流墨則被她逼得一步一步后退。
  “嵐芷……”犀利帶怨的言辭,刺得他無力招架。
  “還是适合冷血的看我四處流亡、受盡欺侮,卻在一邊袖手旁觀?”她將他直逼到牆邊,無路可退。
  “我無意……”
  “你無意,你無意,你什么都無意!從以前開始,連我的心,你也視作無意的任意踐踏!”林嵐芷挫敗的喊了出來,舉起雙手朝他身上、胸膛忿然捶下。
  方流墨被她激動的反應惊得呆了,只任她一拳又一拳的在他身上落下。
  “你無意……你什么都無意……你從來都沒有正視過我的感覺、我的痛苦、我的期待……”林嵐芷喃喃的說著、气喘吁吁地打著,打到手酸、打到手腫,仍舊不愿停止下來。
  “夠了。”不忍再看她自虐似的行為,方流墨單手從身前鉗住她兩只皓腕,另一手將她用力的緊貼在自己精瘦的軀干上。
  “不夠、不夠、不夠!從小到大,你從來沒有正眼瞧過我,從來沒有真切的了解過我。現在甚至想指使我的生命,你將我當成什么?我恨透了你那嘲諷的笑容,恨透了你斯文瀟洒的假象,恨透了你……唔……”雖然雙手被制伏,小嘴卻不留情的放聲大喊,喊到一半,倏然被帶著火焰的唇瓣狂猛堵住。
  一連串的恨透字眼,揪痛人心,激得方流墨不顧一切,用唇密密抵住一直吐出尖刺言語的柔軟雙唇。
  雙唇相碰,擦出強烈火苗,在怒意煽引下,吮吻越深越沉,熾火越燃越烈。像是不再期待下次纏綿似的,兩人都想要用烈火燒盡對方的靈魂。
  “我說夠了。我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你著想。”他在失控的最后一刻抬起頭,一字一字緩緩地說道,陰鷙的面孔讓林嵐芷不自覺的住了口,忘了言語,只能怔怔的微顫濕潤瘀紅的雙唇,眸中帶霧的凝望他。
  林嵐芷像是知曉他已經鐵了心腸的決定,眼眶泛紅起來。
  “夠了嗎?你真的覺得夠了?為我著想,便是不摻入情感,冷靜的算計最佳局面嗎?”她看著他的臉,一點一滴收回方才潰散的情潮,直到黑眼珠里冰寒到一絲絲暖意都沒有。
  方才的吮吻里,她几乎触摸到他對她的在乎。几乎……
  在她還來不及确定的時候,他退縮了。
  在她開始想要對他交心的時候,他退縮了。
  “你決定要無心無情,那我呢?”她的心,已經沉重得冰封湖底,撈不回來了。
  方流墨雙手松開她,即使注意到她身子搖搖欲墜,仍舊咬緊牙退了一步,雙手握拳擺回身側。
  狂猛的對峙用盡她全身的力气,接著又失去他強壯的依恃,林嵐芷只能心神俱疲的向后兩步,雙手撐住桌面。
  良久,房內闐無人聲。
  最后,林嵐芷笑歎一聲。“好吧!為了我爹、為了林家,我會去求少主。反正青樓都走過一回了,不在乎再將自己拋售……”
  她站直了身子,然后緩緩轉身面對他,一臉的倔強。“我會求少主,收我為妾。了遂你無私的情操,滿意了嗎?”
  方流墨掩住黑眸,轉身走入暗沉夜色里。
  一句話,打碎所有隱晦的情絲。
  從此,兩人的命運難再交錯……
   
         ☆        ☆        ☆
   
  第二天,林嵐芷真的去求莫殷磊。像是為了報复、為了賭气,她甚至連最不堪的身段都用上了。
  她虛假的展出最柔弱的一面,在莫殷磊身前哀哀哭訴,博取同情。
  既然要出賣自己,就更無恥一點吧。反正,那一點點微渺得近乎可怜的自尊,也沒人看重,她自暴自棄地想道。
  她沒注意到兩人曖昧的靠近,也沒注意王浣儿撞見他倆在涼亭獨處后,一言不發的轉頭离去。
  “是流墨要你來找我的?”莫殷磊目送妻子毫無醋意的悄悄离去,心情突然惡劣起來。他收起心不在焉的表情,開始專注在他和林嵐芷之間的談話。
  “是……是的。”莫殷磊心境轉變,渾身開始散發出冷肅的怒气,林嵐芷警覺的收起先前作戲的心態,突然間,不由自主的,有些懼怕面前這個男人。
  “我想也是。”他輕輕一句,像是透視所有的事,惊得她冷汗直冒。
  “他……他說如果想救我爹,只有……”被莫殷磊可怕的眼神一射,結巴了一下。她對自己不爭气的舌頭气惱起來。
  “只有嫁入莫家,成為我的人,然后再指望我去救你爹是不是?真是我的好兄弟。”莫殷磊流暢的接下去。
  他果然知道!
  林嵐芷一惊,什么也沒多想的就跪了下去。“少庄主,請你不要怪罪流墨,他完全沒有惡意,只是想幫我而已。”她不能拖方流墨下水。
  “幫你?他明知道我對你們林家恨之入骨,也明知道你來意不善,他竟還想幫你?”莫殷磊冷然一笑。
  “請你不要怪罪他,他真的只是純粹想幫助我而已,求求你千万要原諒他。”林嵐芷急了起來。
  莫殷磊看著心慌意亂的林嵐芷,心里有了一些算計。“原諒他可以,不過,有條件。”
  “不管什么條件,我……我答應。”她跪在地上,突然感覺悲哀。
  “我會照你們計划安排,但從現在開始,你不能過問任何事,只要完全配合我。我們之間的約定誰也不能知道,否則,我會將你赶出庄去,任你和你爹自生自滅。”莫殷磊說完后,不再看兀自跪在地上的林嵐芷,冷然轉頭离去。
  林嵐芷怔怔地環住自己,心涼的覺得自己真的渺小得可卑,簡直像個傀儡,仿佛被所有人牽制。
  爹要她報仇、暗夜門要她殺人、方流墨要她嫁人。
  再多莫殷磊一個要她听話,也無所謂了。
   
         ☆        ☆        ☆
   
  轉過回廊轉角,莫殷磊毫不意外地看到神情落寞的方流墨。
  “怎么?林嵐芷是你求我收進羽翼里的,現在舍不得了?”莫殷磊不客气的嘲弄方流墨比死人還難看的表情。他最痛恨的,就是被人算計,尤其是和自己一同長大、一同學武習醫的好友。因此,他現在的語气非常的尖銳。
  方流墨無語地倚在廊柱上。
  “后悔的話,就把她收回去,自己保護她。”莫殷磊特別記仇,到現在仍然對林家很感冒。
  方流墨搖搖頭。“不能,我保護不了她。”
  “笑話!以你的頭腦、你的手腕、你的勢力,會對付不了暗夜門?救林嵐芷她爹這件事,根本就用不著我出面。”莫殷磊冷哼一聲。
  “不行,我要回南方一趟,接一個人。這段時間,必須有個暗夜門忌憚的對象,牽制嵐芷她爹的性命安全。”最好的法子,就是讓林嵐芷名正言順的受莫殷磊保護。
  “接一個人?什么人這么重要?讓你要親自走一趟。”莫殷磊挑眉,毫不意外他的盤算。
  “重要到可以逼對方交出人質。”方流墨眼里精光一閃。
  “又一個被同情心泛濫的無硯撿起來、欠了恩情的人?沒想到你在南方的地下事業這么吃得開。”莫殷磊搖頭。
  “請少主幫我散出消息,要暗夜門主在約定之日帶人到岩葉山庄,岩葉山庄會換一個他料想不到的人給他。”
  “嵐芷的出閣之日?”莫殷磊故意說道。
  方流墨心一抽。“沒錯。”
  莫殷磊不屑地看看他強裝無事的模樣。“何苦抵抗自己的心?嵐芷姑娘明明和你爹娘不一樣。”
  方流墨猛一抬頭。“為什么提我爹娘?”
  “你心里有數。還有,林姑娘先暫時存放我這儿。當你回來的時候,我會對你算計我、利用我這事,還你一個刻骨銘心的回報。”莫殷磊懶得多說,眯著眼撇下話,轉頭便走。
  方流墨不言不語,撫著胸,沉默地望著遠處。
  爹娘遺棄他時,胸口被剜出一個大洞的痛。
  再愛的人,終究會离開。
  這种要人命的痛,何苦再受一次?
   
         ☆        ☆        ☆
   
  距离暗夜門主和她約定的日子,漸漸逼近。而她嫁給莫殷磊的日子,也迫在眉睫。
  一切似乎都已經沒有轉圜的余地。
  林嵐芷孤單單地坐在房里,神情有些憔悴,茫茫然的望向窗外的晴空。
  從那晚方流墨從她這儿無言的离去后,心里就像挖空了一個大洞。
  雖然,莫殷磊出人意表的答應納她為妾,并且救出她爹的要求,卻和她交換條件,要她不許插手任何事,也不許多嘴,只能完全听任他的安排。
  不知莫殷磊的用意,對于暗夜門的威脅也無能為力,她只有消极的讓自己盡量從大家的眼光中消失,盡量避開眾人指責、鄙夷的眼神。
  這些眼神在南下逃亡的時日里,遭遇過無數次,因此這些利如刀箭的輕視,她可以視若無睹。但她最在意、最受不住的,是王浣儿沉默,但依舊溫婉的目光。
  每每見著了王浣儿,不安和歉疚的感覺便清晰的浮起,狠狠地啃蝕她的良心。
  是王浣儿獨排眾議,收留她在山庄里養傷,但是她卻恩將仇報,企圖搶人家丈夫。
  她想開口澄清,但是,又怕莫殷磊知道她破坏約定后,真會將她赶出山庄,那么爹的生死,就沒人可救了。
  “為什么……會走到這個地步?”她低聲自問,不解的搖搖頭。
  似乎一切全亂了。所有的事情像是回到原點,卻又怪异得有些莫名。
  她就要嫁給曾經愛慕的莫殷磊,應該高興才對。可是,她不但沒有歡欣的情緒,反而焦躁得想逃离山庄。
  啊……她用了“曾經”兩個字!
  不是深深愛慕,也不是從小愛慕,而是“曾經”愛慕過。
  這几日才發覺,自己早已變了,不再是原來的林家千金小姐,不再怀有幼稚憧憬,不再滿心滿眼只有自我。
  她的滿心滿眼,開始存在另一個影像,那個不說一句話、就急著离開她的身影……
  “想他干什么?笨蛋!他都把你丟給別人了,你還想他什么?”她心煩意亂的掩住臉,制止逐漸脫軌的思緒。
  不久,她細瘦的肩頭開始微微顫動,淚珠不受控制的,從指縫間滴落。
  為什么……情總不能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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