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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節


  韓真站在湖岸邊,不言不語的望向湖面,就這樣站了好几個時辰。
  “小姐,我去買些涼水,給你解解渴。你出來站了這么久,應該累了。”冬梅關心的說道。
  韓真沒有理會她。
  “那……夫人,你在這儿等著,冬梅馬上回來。”冬梅暗暗歎了一口气,悄悄
  离開。
  韓真一直望著湖面,動也不動。
  娘親一個人在黃泉底下多么寒冷?
  “娘,女儿不肖,傻傻的被人利用,染上污點。女儿為了想見你,不計一切,甘愿付出极大的代价。沒想到不但沒能和你相聚,反而被人出賣,賠上身子,落得一身敗名。如今不清不白,連個侍妾都不如……娘,對不起,女儿讓你失望了。”
  淚水一滴一滴滑下,落入湖中。“娘,女儿發過誓,絕不苟活。雖然慢了,但是女儿馬上就來陪你了。”
  這世上少一個韓真,大概不會有人會來疼怜;也許她的消失,根本揚不起一絲塵埃。
  娘死了,誓破了,恩、情,也全斷了。
  心,不再留戀。
  唇邊揚起透明飄忽的淺笑,緩緩地向前一步,整個身子絕然的向湖中墜落。
  “夫人——”一聲尖叫倏然划破僵凝的空間。
  捧著水壺返回的冬梅完全愣住,對她眼前看到的情形簡直無法相信。
  夫人投水了!
  “夫……夫人……”水壺從冬梅手中滑下,碎裂聲惊醒了她。
  “救人呀!救人呀!誰來救救夫人?求求你們,救救人啊!”冬梅沖到湖邊心神俱裂的不停尖叫求救。
  音尾尚未落下,忽然從身邊竄出一個身影,朝湖邊奔去,然后跳了下去。
  整個事情只發生在短暫的一瞬間,急劇的轉折叫人難以接受。
  冬梅惊駭得呆若木雞,張口結舌。那個救人的身影是……
  大少爺?
  天哪,怎么會這樣?
  “救……救人啊——”冬梅淚流滿面,開始惊慌的向逐漸聚攏的人群聲嘶力竭的大叫。
  周圍的人見到有人落水,立即有几個人見義勇為,伸出援手幫忙救人。附近的人越聚越多,整個湖邊因為傳聞有人落水而亂成一團。
  “夫人……大少爺……怎么還沒看到他們啊?怎么還沒看到人啊?夫人——少爺——”冬梅又惊慌又傷心的跪拜在湖岸哭喊著,眼睛盯著湖面不斷搜尋他們的身影,心里不停的祈禱他們千万不要出事。
  靳府上下每個人都看得出來,冷漠陰鷙的大少爺和怜弱如花的夫人,才剛剛對彼此有了情意。
  那情苗雖然細微,但絕對是真真切切的啊!
  “老天爺啊,他們都是孤獨的苦命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彼此,不要再折磨他們了。老天——求求你……”冬梅跪倒在地上,哭著向蒼天祈求。
  人們依然忙碌,蒼天仍舊無語……
   
         ☆        ☆        ☆
   
  靳碩南無法置信,兩次的預感竟然成真!
  韓真几乎淹死在水底。
  從水中被靳碩南救起后,她整整昏迷了五天。靳碩南也衣不解帶的守在床沿照顧她整整五天。
  “真儿,還沒睡夠嗎?你已經睡了五天,大夫說你早該醒來了。”靳碩南沙嗄的嗓音,泄漏出极度的疲憊。
  “你是不是在懲罰我,對你太狠心……五天夠了吧!當你在我面前投水時,我簡直心神俱裂,几乎快要發狂。我無法原諒自己成為劊子手,竟然逼得你走上絕路,讓你在我面前自絕,對我已是最殘酷的懲罰,這個噩夢,我一輩子也甩脫不掉。”他悔恨地捧住她雪白無力的小手,靠在頰邊。
  “醒來呀,真儿,只要你清醒,我可以為你付出任何代价。”靳碩南低下頭,不停的祈求。
  一瞬間,他似乎感受到韓真的手指有輕微的掙動,細微得讓他以為是絕望下的錯覺,直到他又看見她的手指再一次的移動,靳碩南激動的叫喚柳大夫。
  “快,來人,快叫柳大夫過來。”他心一急,大聲吼道。
  守在門外的眾人一听到靳碩南的叫聲,全拖著柳大夫沖進房里。
  “大哥,小嫂子醒了?”靳馭北興奮的問道。
  “沒錯,我看到她動了。真儿,真儿!”靳碩南急切地呼喚。
  “快,快讓我看看。”不用動手撥開人,大家自動讓路給柳大夫過去床邊診視。
  在眾人的注視下,韓真的眼睫輕輕掀動几下,終于在眾人的期待下張開了眼。
  “真儿。”
  “嫂子。”
  “夫人。”
  大家欣喜的呼喚,她終于醒過來了。
  但,似乎不對勁……靳碩南敏感的收住笑容。
  面對大家真切的呼喚,韓真一臉漠然得奇异,仿佛對身邊所有的人視而不見、听而不聞。
  靳碩南見她神情有异,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叫她,眼睛仔細的觀察她臉上任何細微的反應。
  “真儿,我是碩南,認得我嗎?”像是怕嚇到她似的,他輕聲的叫喚。
  回應他的依舊是漠然的神色。
  “你到底醒了沒有?”靳碩南忍不住出手搖晃她。她還是緊抿雪白的唇不說一句話,眼神茫然,毫無焦距。
  “怎么會這樣?她不認得我們了嗎?”大家面面相覷,才剛落地的憂慮又被高高提起。
  柳大夫眼見不對,蹙眉地搭起脈,觀察气色。
  大家屏气等著,好久好久,柳大夫才憂慮的宣布。“娃儿脈象平穩,身子已無大礙。”
  “但她為何毫無反應?”靳碩南心急的問。
  “這……”柳大夫面有難色的撫撫白胡。
  “到底是怎么了?”冬梅急得跺腳催促道。
  “她恐怕得了失心症。”老大夫重重的歎气。
  “失心症?這要怎么治?”冬梅疑惑地望向柳大夫。
  柳大夫憂心的搖搖頭。“無藥可醫。娃儿受了太大的刺激,只有靠時間慢慢改善,可能好,也可能不會好。”
  “怎么會這樣?”冬梅難過得哭了起來。
  沒得治?這跟絕症有什么兩樣?
  靳碩南憤怒的望向失神狀態的韓真,几乎無法相信。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就在我想要開始補償你的時候,你竟然用這么絕然的方式逃避我。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嘶吼到最后,靳碩南激動的抓住韓真的細肩猛烈搖晃。
  韓真像一個無骨的布娃娃,任靳碩南粗魯的搖晃著,臉上的表情依然冷淡,沒有反應。
  “大哥,停下來,你會傷了她。”靳馭北上前制止靳碩南狂亂的舉動。
  “不——”靳碩南甩開他的拉制,忍不住抱緊韓真大吼。
  “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這么懲罰我?真儿——真儿——”他的臉埋進她的頸項。
  一聲又一聲的呼喚,喚到最后變成了嗄啞泣血。
  听著靳碩南抑郁悲愴的低喚,所有人都忍不住紅了眼,為這一場變故悲痛不已。
  韓真的眼底,依舊一片空白清寂,無知無覺。
   
         ☆        ☆        ☆
   
  靳府的歡樂气氛沒有持續太久,才一陣光景,又因為韓真的投水失心,陷入濃
  得化不開的愁云慘霧里。
  “唉!”冬梅看著坐在床上布娃娃似的冰美人,無奈地歎一口气。
  “唉!”轉頭看到釘在床前不肯放開手的痴心木頭人,又錐心地歎气。
  “唉!”回過頭看到徒長一堆象征智慧的白胡老人,更是灰心的大歎一聲。
  “夠了。”靳馭北不等小丫環的頭轉向他,先發制人的像拎小貓似地拎住冬梅的衣領,往門外扔去。
  “唉唷。”小小聲的痛呼揚起。“二少爺,你怎么把我丟出來?”她委屈地爬起來揉揉跌疼的屁股。
  靳馭北輕輕合上門后,回身環胸,低頭瞪著不會看狀況的笨丫環。
  “大家心情已經夠沉重了,你還在一旁扇火。嫌屋里太涼快是不是?”
  “我是因為很擔心夫人嘛。整個房里死气沉沉的,再不發出一點聲音,我……我就要哭出來了。”冬梅說著說著,眼眶果然開始泛出一圈紅。
  靳馭北頓時沒了罵人的興致,因為他也無可奈何。
  “時間快到了,你快去煎藥吧!”他神色萎靡的揮揮手。
  “又要煎藥啦?夫人好可怜,都不知道自己每天被灌進了多少難喝的苦湯汁,如果她醒著的話,一定會苦得掉眼淚。”冬梅看看天色,然后一邊往廚房走去,一邊喃喃自語。
  靳馭北無言地看著冬梅走遠,听到身后喀啦一聲,馬上回過頭去。
  “大哥,你要帶嫂子去哪里?”他不解地看著大哥和小嫂子。
  韓真乖乖地任靳碩南抱著,安靜馴服地倚貼在他的胸口,小巧白皙的臉上仍是一貫的淡漠。
  “柳大夫說,讓她出去透透气,對她的病情有幫助。”在房里,冬梅和靳馭北的對話,全都清楚地讓他听去了。
  房里,确實太沉悶了。悶得連他自己都快要瘋狂。
  靳馭北沒有說話,目送著大哥抱著韓真慢慢走進花園。
  柳大夫也從房里走到門口,和靳馭北并肩站著遠望。
  涼亭里,身材頎長的男人彎下腰,慢手慢腳的細心呵護著嬌小孱弱的人儿,讓她舒适地斜倚在石椅上。
  “我記得八年前,爹娘的尸体被運回來的時候,大哥一滴淚也沒掉,只是紅著眼眶,直挺挺的站在大廳里。他唯一流露出來的失控,就是用力捏碎了杯子,割得滿掌是血。那時,年幼的我,好崇拜大哥,他就像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永遠也擊不倒。”靳馭北的心思開始縹緲起來。
  “他背負了太深太久的仇恨,結果強烈的責任感卻將他逼得無情。”因此,他才會做出舍棄韓真,成全報仇愿望的決定。從小看著靳家儿子長大,柳大夫早就瞧透他牛一般固執的性子。
  看似淡薄寡情的人,其實是因為自尊太強,這种人的內心反而最濃烈深沉。如今,教他嘗到苦果了。
  從一開始,他便堅決反對靳碩南把心當作賭注的冒險舉動。
  “長大之后才發現,如果可以,我反而希望大哥能將眼淚哭出來。像他這樣,讓我覺得害怕。”靳馭北倚向廊柱,垂下眼眸低語。
  “唔,得讓他發泄一下,不然,很糟糕啊!”柳大夫同意的點點頭。
  可是,該怎么讓他發泄呢?
   
         ☆        ☆        ☆
   
  靳碩南蹲下來,兩手握住韓真細瘦得几乎見骨的手腕,姿態卑微的低頭審視。
  右手上被他用力抓出來的瘀痕早就消退;左手上綁了許久的繃帶,昨天終于在柳大夫的同意下解開,但是一條扭曲紅腫的疤痕,卻在細白的嫩膚上,刺目且丑陋的蜿蜒著。
  柳大夫對這道傷完全放棄了,他甘愿讓別人倒著寫柳盛言三個字。
  傷口好几次裂了又收、收了又裂,多重的傷害已經將這道疤永遠地烙上去,复原的机會太渺小。
  “我總是一直傷你,是嗎?甚至連痕跡都抹不掉了。”他舉起她的左腕,湊到唇邊細細的吻著。
  韓真沒有抗拒,也沒有回應,只是張著失去魂魄的眼睛,迷蒙地望著蹲在身邊的他。
  “告訴我,要如何做,你才愿意清醒的看著我,清醒的看我說話?”他坐到她身側,兩手捧住她的小臉面對他,拇指柔柔的摩挲她微涼的芙頰。
  “只要你能醒過來、活過來,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他低頭吻上同樣冰涼的櫻唇。
  “任何……代价,你听到了沒有?”得不到任何反應,他沮喪的放開她,額頭抵著她沉痛的說。
  娃娃依然不語。
  靳碩南深沉的歎息一聲,伸出雙臂將她密密實實的摟進怀里。“你果然好無情,跟我學的?”
  靜靜倚進壯厚胸怀里的韓真,不知是累了,還是怎地,眼睫漸漸下垂,最后,悄悄的閉上了眼。
   
         ☆        ☆        ☆
   
  柳大夫不管怎么試,都無法讓韓真的病有絲毫起色,大大打擊了他行醫一輩子累積的自信。最后,他找來了以針灸聞名的徐衍,和曾經擔任宮內四大御醫之首、現在已經告老還鄉的葛鳳書。
  三個不服老的老頭子相會,時光仿佛倒退五十年,回到年輕气盛的年代。
  “老牛皮,你到現在還沒改過來說大話的習慣啊?盛言、盛言,果然只會夸大其辭。”像砂石碾過去的老邁嗓音,毫不留情的諷刺。
  “哼,老刺蝟,說話尖酸,還學了針灸術,渾身都是針,難怪江湖叫你怪老頭。”年輕不了多少的老嗓子,也不吃虧的攻下一城。
  “有完沒完?我在家鄉養老養得好好的,嫌耳根太靜,專程赶來看你們斗雞嗎?”不愧是混過宮廷的,才几句話,威嚴的气勢就壓得兩個人乖乖的。
  “是嘛,我吃飽了撐著,來這听你損我的?老子不爽就走人。”徐衍的眼神也利得可以當飛針射。
  “嘖!我胡鬧著玩嘛,這么久不見了,不動動嘴皮,那多難過?”柳盛言涎著臉,沒辦法,有求于人啊!
  “你找我們來到底要幫你什么?”葛鳳書看看气氛令他有點滿意了,才好心情的開口導入正題。
  “是這樣的,我手上有一個患者,她的情況很難解,我初步推測是得了失心症。兩位不知有沒有經驗……”
  三個老頭正經的聚著頭咕嚕,希望能找出治愈那個娃儿的病症。
  過了好久,交換完醫學心得后,三人終于腰酸背痛的挺起身。
  “唉唷喂!听听,骨頭竟然喀崩一聲。”徐衍捶打腰間。
  “你缺乏運動。”极注重養生之道的葛鳳書直接點出毛病。
  “咱們快去看那丫頭吧,實地給她看看診,對病情掌握更佳。”柳盛言催促兩個老友移動尊腳。
  結果,三個年紀加起來超過兩百歲的老人家,四處奔波勞動,竟然找不到主角,扑了好几次空。
  柳盛言抓了個下人一問,才知道韓真早已被靳碩南抱出門看風景了。
  稍早的時候,靳碩南將韓真抱上一輛輕便的馬車,一個隨從也沒帶的便出門。心之所至,一路就到了韓氏夫婦墳前。
  他在樹下置了一個舒适的便椅,椅上舖滿軟墊,然后讓韓真坐了上去。
  “真儿,看!我將你爹的墳遷到了湖邊風水最好的位置,和你娘的衣冠冢合葬在一起。以后,你就不用擔心娘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湖底長眠,有爹相伴了呢。”靳碩南站在韓真身后,慎重其事的向她說話。不知何時,靳碩南養成了無時無刻和韓真說話的習慣。
  即使她做不回答,他依然故我,一逕的認為她一定听得見。有的下人甚至開始竊竊私語,猜測著大少爺是不是刺激過深——瘋了?
  “以后,如果我們兩個也走到生命盡頭的時候,也葬在這儿,好不好?這儿風景挺美的,百看不厭。”他伸出大掌,溫存地撩起她頰上一綹被風撫亂的發絲。
  驀地,一股鷙猛的殺气向他們砍來,靳碩南迅速地連人帶椅將韓真奮力扛起閃到一旁。
  “呵呵……沒想到你挺護她的,不介意她是我派去臥底的女人?”羅騰久持著大刀頂著地面,態度仍舊狂肆狠辣。
  “你沒死?難怪找不到你的尸体。”果然是禍害遺千年,跳下那么深的山崖竟然沒事。
  “你太小看我了。我對新羅山的地形熟得不得了,閉著眼都能橫過去,哪會栽在自家后院里?”羅騰久狂放的仰天一笑。
  “是嗎?可惜這儿沒崖讓你跳,可以改跳湖試試。”靳碩南撇唇冷笑。
  “耍嘴皮子?帶种。今天我就要討回膽敢滅我老巢的帳!”羅騰久向地上啐了一口,提起大刀,在空中揮了一道弧。
  “哼,殺父弒母的血仇,以及你卑鄙利用真儿的帳,我一起跟你算。”靳碩南順手折下一截樹枝當武器,悄悄向側邊移動几步,想將羅騰久的殺傷力盡量帶离依然無知無覺安坐在椅上的韓真。
  看出他的顧忌,羅騰久得意的咧嘴笑出聲。
  “好樣的!手上沒兵器,又得護著一個女人,我看你胜算有多大?”突然大喝一聲,腳底一提,便沖殺過去。為達目的,他絕不會在乎任何道義的。
  靳碩南敏捷的躲開致命的狠招,由于沒有兵刃,憑著一截樹枝,根本擋不住羅騰久一波波凌厲的攻勢。
  眼見久攻不下,羅騰久不耐煩了,眼尾趁隙一掃,刀一挑,將靳碩南逼到与韓真相反的位置,隨即快速回身,大喝一聲,雙手握刀猛然對著韓真當頭劈下。
  “不准碰她!”靳碩南奮力一扑,護到韓真面前,用身体擋住羅騰久來勢洶洶砍下的刀鋒,然后直覺轉身用盡內力推了一掌,正好擊中羅騰久的心口要害,將他狠狠地震飛老遠。
  确定羅騰久無法再傷人后,靳碩南便頹然跪倒,跌進韓真又暖又柔的怀里。
  “哈……哈哈……你……自己送上門來……拉了一個……墊背……好……很好……”羅騰久跌在地上,狂吐鮮血,雖然初時愕然中掌,看見靳碩南背上嚴重的傷勢后,卻呵呵笑著斷气。
  靳碩南喘息著,身子遽然發冷,背后洞開的血口,威脅著要熄滅他的本命燈。
  突然覺得,這樣死在喜愛的女人怀里,也算是他莫大的幸福。
  “真儿……真儿……”他虛弱的閉上眼等死,淌著血絲的唇,一遍又一遍地喚著魂牽夢系的名字。
  希望到了地府,能夠找到那縷迷了路的芳魂,然后勸她別再任性游蕩,苦苦折磨人了。
  “不……不要……”細微的呢喃,如絲絲細縷,驀地鑽進靳碩南將要昏潰的神智里。
  “真……真儿?”他奮然睜開眼,不敢置信地掙扎抬頭,啞聲無力的喚道。
  “血……不要……血……”韓真的眼底漸漸浮出痛苦的陰影。
  雖然晦暗痛楚,卻是暌違許久的人气,他盼著這絲人气,盼了好久。
  “真儿……你醒了……魂魄……歸來了?”他咧嘴笑開,卻從肺腑涌上一口腥甜。
  “你……你怎么了?怎么……都是血?”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才一睜眼,竟見到靳碩南渾身浴血,即將在她面前死去?
  “原來……要用生命……當代价……才能喚……醒你……”聲音越來越弱,他再度無力地伏回她的膝上,睡意開始濃重。
  “不……你不能死……你不能离開我……不可以——”韓真緊緊抱住他,晶瑩的淚珠一串又一串的不停滴落到他染著血污的面頰上。
  上天待她太苛,為什么一睜眼,又要她面對再次破碎的世界?
  “別哭……我……甘心無……悔……”努力開口的結果,換來另一波急涌上翻的咳血,虛軟的滑到地上。
  她死命的抱緊他不放,結果与他一起滾躺到地面上。
  “你不能這么自私!靳碩南,我不要你甘心無悔!你死,我會馬上跟隨你下地獄,生生世世的怨恨你,怨恨你將我一個人獨留人間!”她躺在他身側,全身染上他涌流不止的鮮血,用盡力气喊出咒語,天地神鬼作證!
  “真……儿……何苦……”他被撼動得怔了、傻了。
  “我娘已經死了,在這世上,我深深愛著的人,只剩你一個了。如果你也丟下我,對我未免太殘忍了。你于心何忍?于心何忍?”她淚流滿面的對他控訴。
  “對不起,還是……負了你……”他絕望的閉上眼。
  “碩南?不要睡,你不要睡……”韓真惊慌的奮力搖他,無助地叫著他。
  听見她不再心存芥蒂的吐露愛語,竟是在死前一刻?
  他也想對她說些話,可是——
  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碩南——”凄厲的喊叫驀然划破清幽湖畔。
   
終曲

  五年后——
  “冬梅——快,快幫我抓住泰儿!”一聲焦急的柔媚嗓音,比平常尖銳几度,從涼亭邊的柳樹下揚起。
  “哦——小小少爺又亂跑啦?看冬梅姨姨怎么幫你娘治你。”冬梅撈起吊在樹枝上差點從高空和大地直接親吻的小胖子,像揉面團似的猛搖他,頸上一枚翠綠色的玉觀音也被晃出領口。
  “哇——娘,梅姨又揉我。”小胖子向母親伸出胖胖的小手哀哀求救。
  “活該,誰叫你不听話。手絹飛到樹上去,你爹自然會幫娘撿回來,你窮急個什么勁儿?”
  “我想幫娘撿嘛,我怕手絹掉進水里啊。”泰儿委屈地大叫。
  “又藉机爬樹?不乖,打屁股。”低沉的聲音倏然響起,一只大掌從冬梅手中拎過去,翻過泰儿胖胖的身軀,另一掌抬起就是啪啪兩聲。
  “嗚……哇——”淚水鼻涕應聲齊噴出。“娘——娘——爹打我!痛痛……嗚……”小人儿哭得好不委屈。
  “以后還爬不爬樹?”有力的大手將淚人儿拎至与眼等齊,兩雙一大一小相似的黑晶眼眸相對望。
  “不……”泰儿嘟著嘴搖頭,臉上一片濕。
  “和你一樣愛哭,儿子還給你。”爹的威嚴使夠了,便將有血統保證的小子塞到娘的怀里。
  “嗚……娘……”才干的淚水再度泛濫,傷心的埋進娘親的肩窩,尋求安慰,引得娘親失笑,怜愛的摸摸他小小的后腦勺。
  “真儿,有人大老遠的來見你,我把他們帶來了。”靳碩南目光溫柔地看著妻儿,眼底一片濃情。
  “馭北回來了?”韓真猜道,靳馭北在兩年前說要出去闖蕩,便沒回來過,只有定期送回的家書顯示他還好好活著。
  “不是那個野小子。”靳碩南搖頭推翻。
  “大老遠?誰會想見我?”韓真一回頭便愣住。
  “奎……奎哥,小伍!”她迫不及待的將儿子塞回夫君手里,拎起裙擺,朝他們跑過去。
  剛被處罰過的泰儿緊抓住爹的脖子,動也不敢動,只敢怯怯地抬眼偷看爹的臉色。
  “真儿。”經過歲月淬煉,還有她所不知道的苦難磨練,元子奎變得更結實黝
  黑,更有一股男子气概。
  “真姊姊。”一樣結實黝黑的小伍,變化更大,他整個身子突然抽長,臉也變得俊秀瘦削,不出數年,肯定會迷倒一群眾家姊妹。
  “你們……不是在邊關嗎?怎么回來了?”韓真喜极而泣的捂住唇。
  “多虧你夫君當年力保我們,才能這么快回來。”元子奎感激的望向站在韓真身后的靳碩南,靳碩南則無言的點點頭。
  五年前,新羅山寨的余党婦孺,一一被判刑。而元子奎和小伍因靳家兄弟出面作證,他們兩人并無惡行,且曾幫助傳遞假消息,因此,被從輕量刑,僅判流放邊疆五年。
  而在靳家刻意隱瞞之下,韓真更是一點事也沒有。
  五年前……
  韓真的記憶回到了過去,想到快要蒙塵遺忘的往事。在靳碩南加倍回報似的呵怜下,她几乎不再想起錐心泣血的過去。
  那次在城北湖邊被脫逃未死的羅騰久襲擊后,她抱著奄奄一息的靳碩南,感到指尖下的生命力不斷流失。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倘若他死了,她也不會獨活!
  正當她覺得兩人會就這樣死去時,擔心沒帶護衛出門的兄嫂安危而帶人四處找尋的靳馭北适時發現了他們。
  靳馭北當時也几乎嚇傻了,還來不及發現小嫂子言行已經恢复正常,也沒看到遠遠倒臥在樹下的羅騰久,只是惊恐的察覺大哥就要斷气,立刻快馬加鞭,像瘋了似的帶著兄嫂兩人拼命赶回家。
  而原本要治療韓真失心症而聚頭的三老人,沒机會問診韓真的病情,反倒成了靳碩南的救命大夫,千鈞一發的緊急撿回他只剩半條的小命。
  或許真應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句話,兩人都先后歷經死劫,之后,像是雨過天晴一般,一切都否极泰來。
  “真姊姊,你當娘了?”小伍眼尖的看見被靳碩南抱在怀里的小翻版。
  “是啊,來,給你們認識。”韓真轉身抱過儿子,驕傲的舉到他們兩人面前。小胖子不怕生,睜著圓咕嚕的黑眸,好奇的轉呀轉。
  “他叫泰儿。泰儿乖,叫元叔、伍叔……”
  否极泰來,帶著福气而來的孩儿!這是當時她生產完后,靳碩南慎重的抱住儿子時,負責接生的柳大夫順口說的話。
  像是心事已了似的,抱過了靳家長孫,柳大夫竟在三個月后某個夜里,含笑地溘然長眠。
  靳碩南拉著她的手,眼里含著淚光,說:“這孩儿,是柳大夫開金口,說是咱們否极泰來的福分,就叫他泰儿吧……”
  一切都……否极泰來了!
   
—完—

   
呆呆蓉的后記

   
華蓉

  寫這本書的時候,呆呆蓉正好面臨人生的轉折點,很茫然、很焦慮,卻忍不住有更多的期待。
  平淡規律的日子過久了,就會很想离開原地,出去飛一飛。于是呆呆蓉任性的先斬后奏,瞞住家人停了工作,想要完成一些事。后來爹娘終于知道了,差點沒被他們的好女儿嚇死,整個家里頓時可以用“兵荒馬亂”四個字形容。
  惊嚇期過后,呆呆蓉的爹還是用他一貫沉穩包容的態度對待呆呆蓉,無條件給予肯定的支持,呆呆蓉的娘則是默默的為呆呆蓉打理了許多事。得到爹娘支持的那一刻,心里突然酸到极點,說不出話來。
  嗚嗚嗚……爹,娘,真的謝謝你們。
  另外,雖然晚了很多,還是要趁這時候,向老爸和全天下的爸爸們說一聲——
  “父親節快樂啦!”
  嗯……看到這里,你們一定在想,呆呆蓉是不是大膽又天真的辭了工作,想要專職寫書?
  哈哈哈!呆蓉仰天狂笑三聲。
  噢,不!猜錯啦。呆呆蓉有其他正經事要做,寫小說這件事,才是呆呆蓉生命中的大意外。不相信?唔,呆呆蓉也不太相信自己能出書哩。
  說到這個,某友人曾和呆呆蓉提起,說看不懂《情有獨鐘》后記里的最后一句話。呆呆蓉明明四肢健全,坐輪椅是什么意思啊?
  呃……其實那時正好看到日劇“美麗人生”,還有公視“人間四月天”,于是順手打下去作結尾,后記擠不出來,只好胡言亂語一番。
  當時編編哭著對呆呆蓉說:“嗚嗚嗚……華蓉,你……你后記太短了啦……不夠……”
  呆呆蓉也哭著回話:“嗚嗚嗚……我……我寫不出來嘛。”
  “連一頁都不到……唉……算了,下次要改進。”編編掙扎了一下才放棄。
  呵呵呵;就這樣,怪怪的后記就被附上啦。
  咦?回頭看了一下,這次后記好像比較長一點了耶。
  可愛又美麗的峰峰編,呆呆蓉這次是不是粉棒?
  啊?廢話太多?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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