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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听說了你的事。”麥克愁眉郁結地,將整個身子靠在老榕樹龐大的軀干上,端著欣喜卻不開朗的眼神凝向雪。“你變了,你美了。”
  雪茵赧然一笑,眼角擠出一片濕潤。
  “怎么這么久不回來?”她對他的思念不于季仲桓,特別是丹尼爾借故無理取鬧時,她常巴不得麥克立即出現,沒想到,這一刻居然真實的應驗了。許是天可怜見,特派他回來解救她。
  “想我?”
  “當然。”
  麥克伸出溫暖巨大的手,包住她纖細的柔荑。良久之后才問:“准備如何解決你和李察的婚姻?”
  “彼得幫我介紹了一名律師,但我想……還是另外再找一個好了。”想起季仲桓灼灼逼人的眼神,雪茵至今仍心有余悸。
  她永遠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像一疊過時泛黃的照片,他們之間若有似無的戀情,經過六年的時空隔絕,已經模糊得激不起了點浪花。
  也許季仲桓從不了解,她是怎樣挖心掏肺地愛著他,她愿意終其一生守候著他,愿意給他她純洁而熱烈的靈魂和身体,愿意傾一生所有奉獻給他。然他錯過了。
  雪茵知曉,与其給他全世界,不如給他他想要的。
  他是一匹脫僵的野馬,饑渴而沖動地追求他所謂的自由,像這樣一個男人,她怎么能拴住他呢?
  既然求之不可得,不如避得遠遠的,從此不要再有任何牽扯,她或許才能重新經營另一段感情。
  “為什么?彼得一向謹慎,他介紹的人應該是上上之選,難道那名律師做了什么讓你不開心的事?”
  雪茵怔仲地搖搖頭。“他是我的高中同學,是我這輩子第一個愛上的男人。”
  “噢?”麥克突然緊握著唇,臉上現出曾有過的騖冷。
  “怎么啦?”雪茵的手被他握得生疼,低頭一瞧,惊見他的指節個個泛白。
  “他叫什么名字?”語气和神情一樣,冷得教人畏寒。
  “季仲桓。這已經不是重要了,我決定另請高明,等我找到工作,賺了錢以后。”
  “我可以幫你。”
  “不要,我承受你們一家太多的恩情,恐怕一輩子都還不了。這回,就讓我自己去解決吧,我總該學著長大,學著成熟應付橫逆,不是嗎?”雪茵低喟一聲,悄悄將手抽回。
  兩人無言,對望了許久。麥克忽地問:“你還愛他?”
  “不,那已經是久遠以前的事了。”恍惚之中,雪茵的眼眶又蒙上薄霧。
  那是她一生中最深的戀情,深得讓她在數不清多少個無眠的夜里哭腫了眼,豈能說忘就忘?
  “既然不愛他,何必避他?你跟李察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我知道,可是我……”
  “去找他,用具体行動證明你已經走過從前,走出自己。”麥克拉著她,飛快拾級上了二樓,走進雪茵臥房,拿起床頭柜的話筒。“跟他約個時間,你陪你一起去找他。”
  “這……”雪茵躊躇地不敢接下電話號碼。“你好殘忍。”
  不殘忍怎么能知道你的心意?
  麥克固執地,把話筒交給她。“這么多年,你還是沒學會勇敢面對現實。
  “你這個批評太不厚道了。”雪茵吸了下鼻子,暗啞地說:“你以為我是靠什么活到現在的?”她所遭逢的一切一切,光靠“勇敢”兩個字猶不足以應付,明白嗎?
  雪茵再也隱忍不住,豆大的淚珠決堤涌出,爭先地滾落衣襟,迅速暈化成撫形。
  “別……別這樣,我道歉可以嗎?”麥克柔聲道。“說實在的,你哭的樣子并不是……很美。”
  他一笑,雪茵哭得更傷心。
  “我以為經歷一番粹煉,你已能夠不靠哭泣面對艱難。”他揮袖,拭去她頰上的淚水,緩慢而溫柔地……然后,他把手停在她的左腮。輕輕地來回撫弄……
  雪茵一愣,怔怔地望著他。
  “麥克。”瑪俐選在最奧妙的一刻闖了進來。“我要你過來勸勸你‘妹妹’,你怎么反而把她弄哭了?”
  她特別加重“妹妹”二字是什么意思?
  麥克迅捷轉過身子,拋下一句:“如果你不想見他,那我就自己去了。”
  他綻出一抹微笑,從容优雅地從他母親面前走出臥房。
  瑪俐的心在瞬間直速下沉。養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她甚少看他笑得那么開心,有問題!而且這個問題包淮和雪茵脫离不了干系。
   
         ★        ★        ★
   
  季仲桓作了一個混亂的夢。
  不,那該是一段永遠難抹滅的悲慘記憶。他的人生已經很久沒有夢了,到了美國,他甚至連睡覺都不留痕跡,永遠處于備戰狀態。
  記憶中,他年僅十歲,穿著一身卡期制服,背著笨重的書包,在回家必經的吊橋上,目睹自己的母親伙同不知名的男人,偷偷從堤防下走過及膝的雜草,坐上一輛藍色小發財,揚長离去……
  之后,他父親每天酗酒,他則從品學兼优的好學生,變成遭人指指點點的不良少年。那是一段灰色的記憶,無聲無息地在夢境中奔竄飛逝。
  影像換成十八歲的少年郎,英姿煥發卻始終寵上一層陰郁的俊美臉龐——接著,很多張臉,交替地浮現在他夢里,像幻燈片似的一張接著一張,全是他曾經有口無心,以游戲人間的態度追逐過的女孩子……
  最后,畫面停住了,那是個成熟、擁有万般風情的女人,她絕美的姿顏沒有絲毫笑靨,僅一抹淡淡的哀愁。
  一輛轎車駛近,戴走他的美麗,也載走她的愁緒,就在地准備展開雙臂迎接她的時候……
  “嚇?!”他低吼的聲響,嚇坏了甫進門的女子。
  “又作噩夢了?”陳薇該將盛滿丰富的早點的托盤擱在桌上,急急掏出手帕為他拭汗。
  掀開棉被,他將熱得發燙的臉深深埋入雙掌。
  “几點了?”
  “七點。可以再睡一會儿。”陳美薇長期使用大量脂粉的臉,細紋叢生,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老一些了。
  季仲桓常怀疑,說不定他還來不及踩著她的肩膀往上爬時,就已經被她嚇得四肢無力了。
  他真的要和這樣一名女子生活一輩子嗎?只為了快速成名,并累積大筆財富。
  他不愛她,連一點好感也未曾有過,但,她卻是他即將迎娶進門的未婚妻。
  站在浴室的大鏡子面前,季仲桓瞅著鏡中那壯碩、無懈可擊的身量及臉龐,突然感到一陣反胃。
  他第一次打從心里鄙視自己。
  人的諾言為何那么容易碎?年少的夢想,到頭來竟然是人事全非。他突然覺得好不甘心!
  他自己的虛偽、貪婪、自私自利,但為了經商失敗,欠下一屁股債的父親,他又不得不然。
  “你有心事?”陳美薇倚在浴室門口,探頭窺望他。
  季仲桓沒回答,反手大聲將木門關上。
  電話鈴聲适時響起,陳美薇接了,她總愛在人前人后,以季太太自居。
  季仲桓縱聲長歎,掩不住的疲憊盈滿他布著血絲的眼。多年來,濃濃的鄉愁,總如影隨形緊著她不放。直到遇見雪茵之后。
  她的際遇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可她卻怎么也不肯承認她在怕什么?
  她是不是完全忘記她曾經愛過他?
  為什么异地重遇她毫無歡喜之色?或者,她已有心所屬,她已經不再愛他了?
  返回紐約之后,他花去大把時間,收集有關李察的所有資料,希望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她的束縛,讓她得以以了無牽絆地重新入他的怀抱。
  但,他的希望落空了,他忘記他身邊還有個陳美薇,怎么能將一切過錯歸咎于雪茵的移情別戀。
  “誰打來的?”他偌大的身影步出浴室時,陳美薇正埋首在他皮箱里的成疊文件上。“你干什么?”
  “找找看有沒一個叫麥克的客戶,他說他是彼得的哥哥。”她壓根不認為隨意閱他私人的信有啥不妥。
  季仲桓大步走過去,忿然壓下皮箱——
  “啊!”陳美薇抽手不及,食指和中指給夾得瘀青。“你沒有看到我的手還在里面嗎?”
  “我沒有允許你動我的東西。”
  “有什么關系?我們都快結婚了,再說——”
  “出去!”他的嗓音很低很沉的很冷。
  “仲桓!”陳美薇在他面前一向懂得示弱,她很清楚,稍稍耐不下大小姐脾气,季仲桓就會翻臉不認人。
  他是眾多男人當中,唯一一個從不給她好臉色看。說她處討苦吃出罷,犯踐也行,總之,她就是吃他這一套;他越是對她凶,她就黏得越緊。
  “對不起嘛,人家下次不敢了啦!”以前她也這樣逾越過,他并沒有表示反對呀,今儿是哪根筋不對勁?
  “我說出去。”他面無表情地,眼皮眨都不眨一下。
  陳美薇一回气提上來,又勉強壓了回去。
  “那……我待會儿再過來幫你收拾屋子?”
  “不必。”
  “仲桓?!”
  “我想靜靜點事情。”意識到逐客令下得太過絕情,他歉然地拍拍她的肩。“晚點再給你電話。”
  “好。”陳美薇立刻笑逐顏開。“是不是為了邵雪茵的案子心煩?”她臨出門口又問了句。
  “回去吧!”季仲桓什么都不會告訴她的。
  雪茵的一切,是屬于他心靈深層最隱閉的秘密,禁絕任何人擅闖窺探。
  陳美薇的厚唇囁嚅了下,終究忍住了,有些話她也許會不當著他的面打破砂鍋問到底,可她會輾轉打探喬治,從他那邊施壓,比直接逼問季仲桓有效多了。
  她不會任由旁人從她手中奪走心愛的人,尤其是敗給一個比她小好几歲,幼稚得仍嫌生嫩的小女子,更是絕無可能。
  季仲桓是她的,她發誓要不計一切代价得到他!
  快速在他臉頰親了一下,陳美薇怀著抵抗外侮的心情,悻悻地開門离去。
  電話鈴再度響起,季仲桓伸手抓起話筒,猶來不及說哈羅,對方已道;
  “我是李察,少管閒事,否則要你好看。”
  短促的嘟嘟聲,切斷彼此的通訊,季仲桓怒火中燒地甩下話筒,复又抬起,撥了一通長途電話。
  “我找雪茵。”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只傳來低促的喘息。
  “是你?我知道是你,你給我听好,這件事我管定了,隨你愿不愿意,我都非管不可。”挂上電話,他抓起外套,旋風似地飄出公寓。
   
         ★        ★        ★
   
  麥克回來后,丹尼爾就像變成了隱形人一樣,經常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偶爾出現亦是露個臉,隨即又不知躲哪里去了。
  雪茵和他原就十分疏离,這會儿則是更像陌生人,不過這倒給她得以好好喘口气的机會,不必時時提心吊膽,害怕他會突然蹦出來找碴,或給她臭臉看。
  從新聞研究所畢業不到一個星期,她就在當地的有線電視台找到一份編譯的工作,待遇雖然不算优渥,她卻做得相當起勁、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靠自己的本事賺取報酬,那是一件自我肯定的欣喜;終于終于,她可以不必依靠任何人過活,甚至可以每個月用一部分薪資,買些小禮物送給瑪俐和肯尼他們。
  “晚上一起吃飯如何?”公司的同事強生又冷不防地出現在電梯的轉角處。他邀約雪茵的毅力,足以獲頒最佳精神獎了。
  “很抱歉,我答應了家人回去吃飯的。”雪茵禮貌地歉然一笑。
  “OK,那……明天?或后天?或大后天,你說什么時候?”強生調皮地瞅著眼睛。
  雪茵笑了笑,用手指指窗外——
  一部黑色轎顯然在公司大樓的對面等候許久,駕駛座上的男子,懶懶地著半張清瘦的面容,夕陽在他周身投下柔和的光影,令他冷峻地緊起“免戰牌”。
  “你的男朋友。”
  “不,我的哥哥。”雪茵不愿多做解釋,即鑽進電梯,揮別那個一直對她頗有好感的外國男子。
  他或許正疑惑著,為什么一名東方女子會有一個老美哥哥?然而,那并非雪茵關心的問題,真正困扰她的,是麥克的心意,她究竟是什么樣的打算,對于她?
  “今天晚了十分鐘。”麥克的笑總中涵容無限的溫馨。
  “和同事聊了一下。”她習慣性的側過頭睇他,尋找他煦和如春陽般關愛的眼神,那樣的眼神總給他她极大的安全感,仿佛漂蕩的扁舟,終于有了提以停泊的港回,急著窩進去,把外頭的風風雨雨,全部留給他去抵擋。
  他寬厚的臂膀看來好穩固,足以為一只倦飛的稚鳥构筑一個溫暖安穩的巢。雪茵是真的累了,無論身体或心里俱已疲憊得經不起了點風吹雨打,為此他极度渴望撫慰与擁抱,能像父親怜疼小女儿般地——
  思忖至此,她赫然一惊,難道他對麥克的感情竟然只是一种移情作用?
  “想什么?”他低聲問。
  “沒,只是有點累。”
  “你太賣力了,真的很累就不要做,我可以養你。”
  “那怎么成?我已經是大得足以自立了。”她輕聲回答,心里有种复雜的幸福感。
  麥克點點頭,饒富興味地膘了他一眼。
  “我見過那個叫季仲桓的華人律師。”
  “噢!”雪茵心口陡然一緊。“什么時候?你們……都說了些什么?”
  麥克倏然回眸,定定望了她一會儿,才沉著嗓音道:“你還是愛他的。”
  “才沒有!”雪茵急急否認,然悄悄漫上水頰的紅暈卻無地泄潛心她心底的秘密。
  這一切全逃不過麥克凌厲的眼。一向善于隱藏自己的他,只是變得更剛毅淡漠,從她臉上絲毫覺察不出任何异狀。
  他對她也許有情,也許有意,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車子才駛過十字路口,雪茵便發現鄰近的那輛簇新的跑車。
  她試著狀裝作若無其事,然下意識里卻不知不覺地把目光轉向戴著黑鏡的他。
  他究竟想做什么?希望麥克沒看到才好,雪茵可不希望他無緣無故跟來他們難得到五星級飯店用餐的机會。
  但是,他會的。
  他一向瘋狂過人,但凡他打定主意想做的,縱使用十部大坦克車也休想阻止他。
  人家說,再凶殘的動物也溫柔的時候,而他呢?為什么他總是魯莽行事?率性而為?什么時候他才學會,并愿意溫柔地待她胡思亂想之際,雪茵驀然發現,麥克居然把車子駛進一處林蔭蔥郁的郊區,一處合宜地停靠在旁邊的草地旁。
  “麥克你…”
  “或許你會比較喜歡和他共是晚餐。”
  說話間,季仲桓也已停好車,并走出車外,孤度优美的薄唇,緊抿成一條線。
  “怎么會?我根本——”
  “否認并不能改變事實。相信我,他是好男人。”
  “他?!”這應該是本世紀最大的笑話,雪茵認識季仲桓九年了,确信“好男人”這三個字絕對不适合用來形容他。“錯了,他薄情寡義、用情不專、心硬如鐵、見色忘義……他……”她從沒發現原來自己口齒滿伶俐的,一回气立了長串成語,舌頭也不打結。
  “你對他觀察挺細致的,是好的開始。”麥克淺淺一笑,硬下心腸強將雪茵“赶”下車,立即調轉車頭,駛回大馬路上。
  漸趨寂靜的夜,燈火一盞一盞熄滅枯萎,只剩一對舊日情人無言對望。
  雪茵的心中的确激起洶涌的波濤,只是她用理智當堤防,克制自己千万別又誤人“歧途”,中了季仲桓的奸計。
  “先去吃飯?”他問。
  “我想回家。”哀莫大于心死,她和他已經嫌話不投机半句多了。
  心情漂泊的日子,讓她四肢百骸俱將癱瘓。
  “那儿不是你的家,你的家的在台灣。”季仲桓尖銳地,一語挖出她潛藏多年的,不敢面對的現實。
  “謝謝你殘酷的提醒,可惜太遲了。”她別有涵義地說。
  “怎么會?如果你想回去,我隨時——”“你憑什么?”她冷絕的打斷他。
  雪茵并不想告訴季仲桓,當她得知他已有了未婚妻,對方還是富商的千金時,她的心有多痛。宛似被人在未結痴的傷疤上洒上一把鹽巴,痛得直入肺腑。
  是嫉妒,還是心酸,她無心計較,總之,那完完全全不是滋味,雖然她一再告誡自己:“你和他已橋歸橋,路歸路,即使人家儿女成群,你也無權過問,傷心難過,只是自討苦吃而已。”但,還是痛苦得要死。
  他忽然執起她的手,認真專注地說:“憑我愛你。”
  “哈!”雪茵嘴里在笑,眼里在哭。“那她呢?她怎么辦?”
  “我會跟她解除婚約的。”事實上,在搭机經舊金的途中,他已收到喬治所下的最后通牒,要他即刻返紐約,否則他就得另謀發展了。
  陳美薇終究不肯和他善了,她是那种愛起來暗潮洶涌,恨起來气勢万鈞的女人。季仲桓早早作了心理准備,抵御這場臨時可能爆發的惊濤駭浪。
  “你一點也沒變嘛,還是那么——”“薄情寡義?”季仲桓黯然低垂眉睫。“有時候有還真希望自己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得以無悲無喜,無愛無怨。”
  “那樣什么好?何況,你本來就是。”雪茵用力企圖將手抽回,他卻鐵鉗似地,緊緊纏住。
  “陪我走一段路,行嗎?雖然不一定能与子偕老。”他受傷的眼神在她身上徘徊不去。
  她想一口回絕,但不忍心,遂柔順由他牽著,并肩踏著草地,走往坡頂。
  晚風吹動她垂長的發絲,寬松的裙擺,將她靈筠的美鼓播得出塵蕩漾。
  季仲桓靜靜地看著她,五味雜陳的心緒,泛濫得几乎淹沒他僅余的一點理智。是誰說的,錯過的永遠最美。
  他也許是曾經放流形骸,玩世不恭,也許沒好好待她,卻絕對沒有忽視過她。自高一開學的第一天,他在禮堂的走廊外遇見她時,他便篤定地告訴自己,將來非娶來當老婆不可。
  一開始或許是炫于美色,關于這點,他向來自豪,因為他總能洞机先,察人所不覺。
  當時的雪茵就像一塊未琢的璞玉,安分地躲在成堆的書本后頭。用优异的成績,把絕倫的美麗掩蓋起來,謝絕旁人覬覦。
  獨獨對他,她曾努力地想吸引他的目光,用她嬌羞膽怯的本性。幸好他沒有錯過。
  季仲桓將她拉近自己。“你到美國的前一天,我本來想去跟你道別的,怎么知道這枚戒指……”
  “我堂姐送的。”雪茵感慨持幽幽一歎。“我很窮很窮的時候,曾想過要當掉或賣掉它,還好沒那么做,否則就太對不起雪蘭了。“為什么不寫信給我?”
  “那時候正逢聯考,我不想打扰你。”真正的原因是,她從雪蘭口中得知他得“好像”和楚倩正打得火熱。
  她似乎不在乎,希望多少保留一點自尊,然而,縱使著十万八千里,她仍是傷心得要命。
  有几個夜里,她甚至暗暗詛咒他們下十八層地獄,永遠永遠滾出地球,不要再讓她撞見。
  “現在呢?總該給我一個机會補嘗吧?”
  她咬了咬下唇,淡然地搖搖頭。
  “雪茵!”他低聲喘吼。“過去也許什么都沒法挽回,但至少我們得以重新面對,再次努力,讓彼此不再有遺憾,也不再懊悔、追恨。”
  她仍是一動也不動。
  當初她固執地堅持,要嫁就要嫁給最愛的人,絕不退而求其次,不管會不會被傷得体無完膚,不管將來會如何,她還是覺得夫复何求!
  直到离開台灣到了美國,遇見麥克后,她才明白原來被細心呵護、仔細觀察也很美麗的很窩心的幸福。
  而今,她還要回頭,重新和這個不懂溫柔的僥薄男子,共創未來嗎?
  季仲桓從她眼中讀到猶豫不決,那飄忽不定的星芒,大大刺痛了他。
  他悍然轉過身子,把所有的凄苦悲痛拋給如墨的黑夜,用剛冷如霜的背脊,阻絕兩人依然裊繞纏的聲息。
  雪茵仰望他一如往昔縹悍的身軀,勉力克制的以柔情,狂奔決堤,狠狠催著她。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你。”
  一雙手,細致柔嫩的纖纖柔手,從后邊環向他的腰際,隨即有副在弱的身子,緊密地貼向他的背,暖暖的熱气酥麻他的胸膛。
  季仲桓欣喜若狂,在夜的簇擁下,他旋身摟住她,仿佛涼風已滌去所有歲月的灰塵,時光又回到從前……
  他近乎粗暴地吮吻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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