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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面包店就是水盈晚上打工的地方,為了不讓公司里的人發現,找的打工地點不能离公司太近,而她又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在車程上,所以面包店就在她家附近,晚上十一點下班后,只要走個几分鐘便可以回家。
  回到家洗個澡,再將瑣事完成,她通常能在十二點前便上床,隔天七點起床,開始一天的忙碌。
  其實油膩膩的面包對她稍嫌脆弱的胃而言并不是很好的選擇,但既省錢又省時間,有時候過晚下班,或是她覺得這一餐對面包還滿有胃口的時候,她通常會直接去面包店,啃兩個面包裹腹。
  任軒好像不高興,一路上都緊抿著唇專心開車,睬都不睬她,但她也因此短暫地睡了個覺,覺得有精神多了。
  水盈微伸了下懶腰后偷覷任軒一眼,他的臉臭得就像她入睡前的樣子,連下巴繃緊的弧度都沒變。
  到底不高興什么嘛?她又沒有叫他陪她一起吃面包,他還是可以吃他的大餐,她難道會阻止他嗎?
  啊!也許他是不高興他得自己一個人吃,這倒是不高興的好理由。如果不是要吃東西人才會有体力,平常一個人的時候,她連吃都不想吃,更別提吃大餐了。
  “啊!就在前面,‘飄香面包店’,紅色招牌那家,你靠邊停,讓我下車就行了……喂!你開過頭了。”水盈急急地說著。
  “我知道,我先找個地方停車。”
  “可是這里不好停車,而且你不需要停車吧!”
  “你在說什么啊?”任軒沒好气的瞪她一眼,幸運的是,有輛車剛要駛离,他赶緊將車停了進去。
  任軒撐傘將水盈從車內接了出來,走在騎樓里,他收起濕漉漉的傘,她則赶忙將傘一把搶了過來,下一刻,他們已走到面包店門口。
  “謝謝你送我來上班,你一定餓了,赶快去吃飯吧!”水盈微笑以對。還有兩分鐘才六點半,好險!沒有遲到。
  任軒挑高一道濃眉看著她。
  “總之,真的很謝謝你大老遠送我過來。”她轉身向前走,面包店的自動門開放,她踏了進去,知道后面的人也緊跟著她進來了。
  唉!他又打算像麥牙糖一樣黏住她不放了嗎?可是她今晚無力招架啊!
  “歡迎光臨!”柜台內的小琴喊了聲后認出了來人是同事。“阿盈,你總算來了,我還在想要不要偷偷幫你打卡呢!”最后一句她是壓低聲音說的,但緊跟在水盈身后的任軒揚了揚眉,還是听見了。“啊!你是不是感冒了?”她又回复原來的大嗓門。
  “感冒了?”任軒聞言,沉下俊臉。
  “沒有啦!只是有點不舒服而已。”水盈飛快地瞥了他一眼,繼續系上白色圍裙,戴上白色帽子。
  “少來了,你看你兩眼無神、嘴唇發白……”由于店里沒什么客人,小琴放心地高聲嚷著。
  “你感冒了?!”任軒將水盈扳向自己,朝她大吼著。
  他气!
  他真的好气,气別人一眼就看出她生病了,自己卻還傻傻地不知道狀況;气她竟然這樣虐待自己,不好好吃飯也就算了,連生病了都還堅持要工作。
  更气、更气的是,她竟連生病了都沒告訴他一聲,仿佛他是路上的陌生人。
  “阿盈,要不要回去休息,我可以繼續看店沒有關系。”小琴邊說邊瞅著任軒。向來沒有男人在阿盈身邊出現過,而這個高高帥帥又体面的男人顯得很激動,會是阿盈的男朋友嗎?
  不過,會有這种不知道女朋友感冒的男朋友嗎?
  “可是你明天不是還要期中考?”水盈別開臉對小琴道。
  她也知道她應該要休息啊!但是小琴的考試也很重要,她不能自私的要小琴代班。
  “我可以一邊看店一邊看書啊!”小琴故作輕松地道。
  “好了啦!我真不知道你們為什么要這么緊張,只不過是個小感冒嘛!又不會怎么樣。”水盈微笑,眨眨眼硬是壓下突起的一陣暈眩。“小琴,你赶快回去吧!考不好我會內疚的。”
  “你說什么廢話,該赶快回去的是你!”任軒鉗住水盈的雙肩,再度對著她大吼。
  “不,是你!”水盈對上他,眸中已滿是不耐煩的怒火。“該赶快回去的是你,任先生,如果你沒有要買面包的話。”她以食指戳了戳他堅硬的胸膛。
  “跟我回去休息。”絲毫不理會她的懊惱,任軒捉住她的手,繃著一張臉。
  “我有工作要做。”水盈极度壓抑地說著,試圖將手抽回,但她根本掙不開他的手勁。
  “跟我回去休息。”
  “我有工作要做,你听不懂人話嗎?”水盈從沒想過自己竟會對著他破口大罵。
  “你們不要吵架啦!我真的可以留下來……”小琴的頭忽左忽右地瞧著他們劍拔弩張的樣子,想相勸,但似乎徒勞無功。
  “跟我回去休息。”任軒緊盯著水盈,仍是這句話。
  “你休想!”看著他堅決的神情,水盈真想尖叫。
  任軒被徹底激怒了,“你看我是不是休想,必要時,我就買了這整家面包店的面包,讓你們現在就打烊。”
  “你不會的。”
  “你可以試試看!”
  “你神經病!”
  “對,我為你而發神經,可以了嗎?”
  好累!水盈閉了閉眼。為什么她要餓肚子,拿所剩不多的体力耗在他身上呢?
  “阿盈,我沒關系,你先回去吧!”小琴扯了扯水盈的袖子。
  “不行,你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念書了,學生還是以讀書為先……”她轉向小琴,柔聲說著。
  什么跟什么?任軒簡直气瘋了。
  任軒微顫著手指向小琴,“你回去念你的書。”他又指向水盈,“你給我好好的養病。收銀的事我來做,這樣總可以了吧!”他憤恨地緊咬牙根。
  水盈和小琴對望一眼,然后同時看向他。“你……可以嗎?”她們的臉上滿是猶疑。
  “不過就賣面包罷了,怎么可能難得了我。”任軒挑起一道濃眉,斜睨著她們。
  折衷的辦法變成小琴多代一個小時的班,讓任軒有時間帶水盈去看醫生,順便買個有營養的大便當,然后在小琴帶他瀏覽過面包的价格、面包裝袋方式及收銀机使用方式后,由任軒穿起圍裙正式上陣,水盈則被迫吃掉大半個便當后吃藥,現在則在雜物間休息睡覺。
  也只有老板不在的時候,才能讓他們這樣胡作非為了。
  任軒手掌輕撫著水盈柔滑如緞的長發,看著牆上時鐘,上面顯示再几分鐘他們就可以下班了。
  想起之前他是如何激動地同她搶工作,任軒就搖頭苦笑。他以為三年來率直而為所欲為的個性已經被磨得圓滑,或至少被隱藏起來了,但他的冷靜、他的自持,一遇上她,便倏地不見了。
  不但不見了,還變了樣,變得火爆不堪。
  她每天都工作得這么晚嗎?為什么?
  這三年來她到底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為什么要工作得這么辛苦?
  難道她有經濟壓力嗎?
  那她為什么不找他呢?她明明知道他一定幫得上忙,也一定會幫她的。
  還是她根本不屑來找他?
  她連感冒了都不覺得應該要告訴他。任軒略帶哀怨地想著。
  “十一點了嗎?”水盈幽幽地問道,沒有睜開眼睛。
  “嗯,你覺得怎么樣了?”
  “我覺得好多了。”水盈緩緩起身,對他漾著頗有精神的甜笑。
  事實上,在她吃了藥睡過一會儿后,就覺得很有精神了,但他卻堅持她再多睡一會儿,所以她也就不再赶他回去了。
  水盈在心里想著,他仍是關心她的。
  夜風中、細雨里,她不再說服他讓她自己回家,反而順從地讓他將自己緊里在他厚厚的外套里,和他溫暖的臂彎里。
  外面的世界是陰寒闃暗的,傘下的世界、包圍她周身的,卻是他溫暖的气息。
  有他真的很好,像暖流般流過她心底,溫暖滋潤了她枯萎的生命。
  但暖流隨時可能轉變成惊濤駭浪,將她的心拍打得傷痕累累。
  她不該讓他再走近她,至少不能走進心里。
  “今晚真的很謝謝你。”到家門口后,水盈抬頭,對著他軟軟地說著。
  “你有沒有數過你謝過我几次了,不要再對我說這么生疏的話了,我不愛听。”任軒的口吻是溫柔的。
  “你不愛听的話實在有點多,你干脆直接告訴我你愛听什么話好了。”水盈對他皺皺鼻子,神情可愛地道。
  “我告訴你你就會說嗎?”任軒挑起一道眉。
  “不,你告訴我我就更不會說。”水盈語气平靜。
  多么平淡的回話,卻無情地扎進任軒的心,令他忍不住瑟縮了下。
  她是認真的,認真的打算將他隔絕在她的心房外,認真的在兩人中間筑起一道牆,認真的再次宣告她不要他。
  可惡的她!任軒暗咒著。她憑什么這么做,她憑什么……“你……要不要上來坐坐?”水盈問道。
  她略帶三分猶疑的語調緩和了任軒的憤恨情緒,原本抿成一直線的雙唇也微微松開。
  她……到底說了他愛听的話了,雖然她自己不知道。任軒愉快地想著。
  “不了,你需要休息,我也還有事要做。”他略嫌冷然地說著。
  雖然心里雀躍著她的邀請,兩腳也准備好要上樓了,但……他有他身為男人的自尊。
  “喔。”水盈應道。
  她那聲“喔”是否帶著几分悵然和失望呢?任軒傾耳聆听,但那一聲實在太短了。
  “你好像又沒有帶傘了。”本來就不該感到失望的,水盈在心里小小聲的提醒自己,無奈心卻似被壓著几斤重的大石,陡地有點沉重。
  “嗯,我們還是只有一把傘,不過車停得不是很遠,雨也不是很大……”任軒話才說完,雨突地變大。
  兩人對望,一陣緘默。
  “看來只好用我的傘了。”水盈沒忘記他還有事,而她是絕不會讓他再淋雨的。
  “嗯,也只好如此了。”任軒隨口應著,心里卻暗自竊喜。
  “那么,我上去了。”水盈說道。
  忍痛离開他的身邊,水盈來到僅容一人避雨的檐下,掏出鑰匙開了鐵門,臨進門前,她轉頭對著任軒道:“傘你有空再還我就好了,如果太麻煩的話,不用還也可以。”
  現在只能祈禱明天她上班的時候老天爺能做美不下雨,或至少給她几分鐘,讓她到便利商店買把傘。
  “明天早上几點上班?”對她的話不置可否,任軒兀自問著。
  “你問這個做什么?”難不成他要幫她一起祈禱嗎?他真好。
  “我來接你上班。”
  像接到惊喜的禮物般,水盈睜圓了雙眸看他。
  “你是病人,我又拿走你的傘,而且明天還會下雨……”任軒娓娓道著之前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用來再次找她的好借口,卻愈說愈覺得有點窩囊。“媽的!到底是几點?”
  气极了自己,他口气不善的再問。
  “八點。”水盈眨著水眸軟軟地道。心上的大石不見了,她的心,輕盈得像要飛起來。
  “明天早上八點我來接你,乖乖在家等我。”
  “喔。”
  “就算沒有下雨也不許先走。”
  “嗯。”
  “睡前還要吃一包藥,別忘了!”
  “嗯。”
  “進去吧!”任軒昂起下巴,故作酷態地說著。
  “嗯。”
  水盈依依不舍的轉身,卻倏地被任軒扳過身,而后他的唇印上了她的,吸吮著她唇中的蜜津,他鉗住她纖腰的手往下移,激烈愛撫她圓俏的臀,強迫她的下身緊貼住他的。
  縱使被适度突然的侵犯引起她渾身如通了電的戰栗,抵著她柔軟的明顯堅硬也喚起她腹間流竄的暖流,水盈的理智仍提醒著自己她感冒了,他實在不該猛吃進她的口水。
  任軒睜開眼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仿佛在怨怪她的分心。
  而等她終于有机會可以告訴他這件事時,她已經被吻得暈頭轉向,挂著傻笑走進公寓,忘了要告訴他什么了。
  他們又不是情侶,他實在不該那樣吻她的。睡前,水盈撫著被任軒深吻的唇,不安的想著。
  可這樣的甜蜜、這樣的親匿,自然得像是本來就該如此,她又要如何拒絕?
  而且她今天是病人,病人有權利別想太多的不是嗎?她翻了個身,听著雨聲沉入香甜的夢鄉。
  專車接送,順道一起吃飯,這是男孩子追女孩子頗好用的伎倆,但是現在就算打死任軒,他都不會承認他的行為是在追水盈。
  不過任軒的承不承認并不影響事實。早上,他會順道過來接水盈去上班,買了丰盛的早餐看她在他車里吃完。下班時,他會在她公司一樓大廳等著她,然后帶她去吃速戰速決又不失營養的自助餐。送她到面包店后,他會离開,等到她下班時,又會出現,開著車子送她或陪著她一路走回家。
  任軒做的淨是追求者會做的事,而且顯然有點過火,連水盈都忍不住感到狐疑。
  雖然任軒是高級主管,不受制于一般的上下班打卡制度,但他的工作別說一天八小時了,有時一天十二小時都不太夠用。
  他的工作仍然那么多,少掉的是不必要的應酬和所有的約會,事實上,他近來早退的反常行為已經引來不少客戶對他秘書的詢問,和不少女人對他秘書的抱怨。
  但是誰教水盈那么不珍惜自己,連正餐都不肯好好吃。
  她每天走夜路,雖然只有短短的七、八分鐘,還是讓他擔心不已。
  她每天工作的時間比他還長,他都快心疼死了。他曾經告訴她,不管要多少錢,他都可以幫她,但她只是一臉冷凝地看著他。
  最最最讓他火大的是,她竟拒他于心門之外,連抱抱、親親都給得很勉強。
  不過無可否認的,她還是陶醉在他的怀里,這點就足以令他寬慰了。
  總之,這三年來,她的性子似乎從柔弱順人變成頑固,更令他有化解她心防的沖動。
  他則從沉靜的死火山變成一座活動火山,動不動就因加溫而想噴火。
  他想對自己大吼,他知道她的生活并不歡迎他,他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有自己的女人要我。
  他也的确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大吼過了。
  但……就是放不下她啊!
  任軒禁不住在時間到了的時候便驅車前往能看得到水盈的地方,而他既然都到了,更不可能讓她拒絕。事實上,如果不是中午的休息時間向來是讓會議給耽擱了,他還不知道自己克不克制得了想去找她的沖動。
  因為雖然一天找她很多回,但每一回相聚的時間都是那么短暫得可怜,還來不及將她看夠、就又該走了。
  豪華房車緩緩在她家門前停住、熄火,車上的時間標明了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十五分整,今天是禮拜五,明天是周休的禮拜六,而她的小感冒,早在兩天前就痊愈了。
  這表示今晚再也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教他目送她進門,看著她房間的燈亮起后就走人。
  “謝謝你今晚送我回來,不過……唉!你知道的,我都懶得再說了。”水盈輕歎口
  气,已經不想叫他別來了,他根本沒一次听進去。
  “懶得說就別說了。”她的無奈令任軒忍不住好笑了起來,只是他不知道該開怀的笑還是該苦笑。
  辛苦奔波的人是他,而享盡便宜的人是她耶!瞧她哀聲歎气的。
  “任軒,我是說真的,別再這么做了。”水盈眨著大眼,試圖認真地瞧進他眼里。
  “下車吧!”任軒道。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他都當作耳邊風,裝作沒听到。
  下了車,夜涼如水的寒意包圍住兩人。
  “冷嗎?”任軒几個大步來到水盈身邊,鉗住她的纖腰,讓她整個人偎緊他,美其名為她取暖。
  “其實還好啦!你用不著摟這么緊……”水盈象征性地微掙了下。
  “那就當我很冷吧!”一句話堵住了她些微的抗拒,兩人一同來到門口。
  “你何不請我上去喝杯……”
  “咖啡?”水盈揚起兩道彎彎的秀眉,“噢!別想。”她微噘著紅唇、猛搖頭。
  “別這么小气。”任軒蹙眉道。他早知道事情不會那么容易,但仍試圖改變她的心意。
  水盈貝齒輕咬著下唇。讓他送她回來是一回事,車里、大門外偶爾的親親、摟摟是一回事,但讓他再度進她房間,又是另一回事。
  “我保證什么都不做,只喝咖啡。”看出她的顧忌,任軒舉起手,像童子軍般鄭重地保證著。
  水盈猶豫了下,心里的答案其實再清楚不過。
  她不希望他現在就走。
  一點也不。
  “沒有咖啡,如果你愿意喝開水的話,就上來吧!”水盈道。看過他上次那樣自殺式的喝咖啡法,他這輩子是別想從她這里再喝到咖啡了。
  任軒在心里笑得像偷了腥的貓那般得意。
  能巴在她身邊才是他的目的,他才不管是喝咖啡還是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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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 文學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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