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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春天的腳步已漸漸來臨,万物也開始蘇醒,准備迎接新的一年。
  江玉儿來到正龍堡也有一段時日了,對堡里的一切也漸漸熟悉,而她親切有禮的態度也博得眾人的好感,每個人看到她都會回以微笑——只有歐少一例外。
  她坐在大樹下的秋千上,抬頭望著天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來這里這么久了,看到歐大哥的時間也不多,她反而怀念起那一段到西安的日子,雖然那時他不會跟她嘻嘻哈哈的,可是她還是可以感受到他的關怀。
  然而到了正龍堡之后,她就好像成了個陌生人,除非必要,他不會跟她說上一句話。但是他對其他人就不是這個樣子,他對下人都比對她還親切、溫柔。其實她很羡慕阿曲和天剛他們,他們可以和他聊天、談心,但每次只要她一接近他們,他就會中止談話,然后要她回到“松梅閣”。
  也許他把她安置在這里,就是為了不想看到她吧!江玉儿落寞的低下頭,覺得心頭好沉重……
  突然,一個黑影遮在她面前,她抬起頭來,原來是上官曲。
  “阿曲?!你怎么來了?”
  “沒事,到處晃晃。”
  是嗎?江玉儿露出一個笑容,這里可是正龍堡地勢最高的地方,他到處晃晃也不可能浪費那么多精力晃到這里來,他一定有事。
  “說吧!你有何貴事要找我?”
  “你怎么這么說呢?我真的只是‘順路’經過來看看你,想不到卻看到一個愁眉苦臉的人坐在大樹下。”
  她苦笑了一下,沒有回話。
  “是為了少一吧!”上官曲直接點出重點。
  江玉儿臉倏地紅了起來,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怎么她的心事竟然被人看穿了?
  上官曲走到江玉儿身后,開始幫她推著秋千,“其實我也不曉得少一為什么會對你那么不客气,你是不是在路上跟他有什么過節?”他想了想又推翻自己的想法,“不對啊!少一不是那么會記恨的人,他可是我認識的人中最寬宏大量的。而且依照往常的例子來看,他對女客也都是彬彬有禮的。”
  听了他的話,江玉儿也想不透自己到底哪里惹了他;如果她知道就好了,那她就可以改,歐大哥就會喜歡她了……
  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她的臉這會儿更紅了。
  “好了,別想那么多了。”上官曲不想看到她苦著一張臉,“想不想再高一點啊?”
  “什么……”她還來不及反應,秋千就被他用力推著,漾得好高,讓她惊叫連連;可是不愉快的事也被她暫時拋到腦后,她開心的笑了起來。
  站在“松梅閣”后院的歐少一臉色深沉的看著這一幕,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
  “啊!”又是一聲尖叫,可是這會儿是害怕的尖叫,因為江玉儿的手突然一痛,沒有捉穩,就這么從秋千上甩了出去。
  就在她以為自己可能會摔掉半條命時,她發現自己跌入了一個厚實的胸膛。
  歐少一原本還猶豫著該不該出聲打斷他們,看到她突地松了手,他的呼吸几乎為之停止;他不假思索的沖上前接住她。
  “啊!歐大哥……”看到歐大哥救了自己,江玉儿滿心感動,可是隨之一想,她又苦惱起來;都怪她沒有捉好,這下歐大哥一定覺得她是個很沒用的人,連坐個秋千都不會。
  她強迫自己离開他溫暖的怀袍,站离他好几步遠。“謝謝歐大哥,我沒事……”
  歐少一沒有看她,直盯著上官曲。他剛才看到上官曲拿了一顆小石子往她手上彈,只是他不明白他的動机。
  上官曲給了他一個挑興的眼神,嘴角帶笑的道:“少一,你怎么會來‘松梅閣’?該不會是來看玉儿的吧?”
  其實他是故意的,他看到少一站在那里許久,卻遲遲不走近,才會使出這么一招。而這也證明玉儿在少一心中肯定是不一樣的,因為他從沒有見他的速度那么快過。
  歐少一瞪了上官曲一眼,低頭對江玉儿道:“我爹要你到大廳一趟。”他發覺她的臉色依舊蒼白,看向上官曲的眼神更凌厲了。
  “義父找玉儿啊?那就沒有我的事了。”說完,上官曲就自顧自的走了,一點也不理會歐少一那几乎要殺人的目光。
  “歐伯父找我?”江玉儿抬頭望著歐少一,見他的臉色鐵青,又馬上低下頭去。
  他有那么可怕嗎?歐少一气悶的想,一點也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臉色陰沉嚇人。
  “走吧!”
  他帶頭先走,不過他特地放慢腳步,讓江玉儿可以跟上……
   
         ☆        ☆        ☆
   
  江玉儿隨著歐少一往大廳走去,一路上她就低著頭一逕的往前走,所以當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來,她就一頭撞了上去。
  “哦!”她捂著額頭,皺眉看著眼前的那堵肉牆。
  怎么了?他為什么停下來?她探出身子往前頭看去。
  映入眼中的是一個涼亭,涼亭中有人……他是誰?
  江玉儿抬頭偷瞟了歐少一一眼,發現他的臉色有异,好像有很多情緒飄過,有喜有苦。那個男人是誰,為什么會讓歐大哥有這种反應?
  “歐大哥——”她怯怯的開了口。
  “你先到大廳去吧!”歐少一說完,也不管她的反應,就往涼亭而去。
  既然人家都這么說了,她只好壓下心中的好奇,往大廳走去。
   
         ☆        ☆        ☆
   
  一進大廳,江玉儿就見到歐震飛站在一幅畫前沉思,而歐夫人丁朵則坐在一旁。
  “玉儿,你來了。”歐震飛聞聲回過身來,坐到妻子身邊。
  “歐伯母,你身子好點了嗎?”江玉儿關心的問。
  丁朵微笑的回道:“覺得好多了,所以起來走走,不然一直待在房里好悶啊!”
  江玉儿點點頭,表示了解。
  “對了,少儿呢?”丁朵看了看屋外,怎么不見儿子?
  “他在涼亭和一個男子說話,他叫我先過來。”
  “這樣啊……”丁朵和歐震飛相望一眼,臉色顯得有些沉重。
  “怎么了嗎?”江玉儿覺得有些不對勁。
  “沒什么。”歐震飛一改愁容,轉開了話題,“玉儿,你到這里也有一段日子了,還習慣嗎?”
  江玉儿漾開一抹笑容,真心的道:“這里的每個人都很好相處,對我也很親切。”
  “那就好。”說完,歐震飛又看了妻子一眼,不知道該如何說。
  看丈夫欲言又止的模樣,丁朵干脆自己開口。“玉儿,我問你,你對少儿的感覺怎么樣?”
  江玉儿不解的回望著她。
  “我的意思是,少儿給你的感覺是好是坏?”
  見她還是不了解自己的意思,丁朵決定將話講明,“你喜不喜歡少儿?”
  這個問題讓江玉儿的臉整個紅了起來,這個問題要她如何回答啊?
  “是啊!如果少一給你當丈夫,你覺得如何?”歐震飛的話更露骨。
  江玉儿相信自己現在一定從頭紅到腳底了,怎么……怎么會問她一個姑娘家這种問題呢?
  “你快說啊!”歐震飛沒有耐心的追問著。
  江玉儿很想逃离這里,可是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回答他們的問題,肯定走不出去的。
  “那……”
  “那什么?”
  “歐大哥……”她囁嚅的說著。
  丁朵畢竟是女人家,馬上了解江玉儿的意思。
  “我們是還沒問少儿,可是我了解他,他對你很特別;我相信你們成親之后,一定會是對恩愛的夫妻。”丁朵開心的說。
  是嗎?不知是如何個“特別”法?江玉儿暗忖。
  “玉儿,你還沒回答我們的問題呢!”丁朵催促著。
  江玉儿深吸一口气,抬起通紅的小臉,羞怯的道:“一切由歐伯父、歐伯母做主便是。”
  “太好了,我們可以准備喜事了!”丁朵和歐震飛開心的笑了。
  感染了他們的愉悅,江玉儿臉上也漾起一抹含羞的笑花。
  “你們在笑什么?”歐少一一進大廳,就看到自己的父母快樂的笑著。
  “少儿,你要准備成親了!”丁朵高興的對他宣怖。想到不久之后就可以抱孫子,她就抑不住笑意。
  “成親?!”歐少一深鎖眉頭,不懂母親的意思;可是當他看到江玉儿紅通通的臉時,他就明了了。
  “是啊!其實在你們還在娘胎時,我就想和玉儿的娘來個指腹為婚,可是一時疏忽,就沒有向她娘提起,還好現在還來得及。”
  “娘,你不再考慮一下嗎?”歐少一沉聲問。
  “怎么,你不愿意?”歐震飛問著儿子。
  江玉儿抬起頭,看到他臉上是一片為難。唉,看來是她自己太一廂情愿了。
  歐伯母說他對她很特別——特別的不喜歡!
  忍住欲溢出的眼淚,她抖著聲開口,“我還有事,歐伯父、歐伯母、歐大哥,我先退下了。”說完,她就快步离開大廳。
  “玉儿!玉儿……”丁朵大聲叫著,而這一用力,她又咳了起來。
  “夫人,你沒事吧?”
  “娘!”
  廳內兩個男人同聲叫著。
  “我扶你進去休息吧!”歐震飛心疼的攙著丁朵往內室而去。
  而歐少一就一個人站在大廳內,望著江玉儿离開的方向,心中一片混亂。
   
         ☆        ☆        ☆
   
  江玉儿坐在喜房內,在紅蓋頭下的眉頭是皺在一起的。
  是的,她還是嫁給了歐少一。自從那一天后,他們就沒有再碰過面;可以說是她故意避開他吧!她不想再看見他的為難、不愿,而他,也沒有再來找過她。她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答應這樁婚事,不過她不否認,其實她內心里是有一點高興的。
  成了他的妻后,她會努力的進入他的世界,讓他愿意和她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江玉儿完全不曉得前廳發生了什么事,對于新婚之夜充滿了期待和不安……
  鬧哄哄的大廳里,每個人都為正龍堡辦喜事而開心著,盡情的吃菜、喝酒,將气氛推到最高潮。
  而新郎倌歐少一也在眾人的起哄下,一杯接著一杯的黃酒下肚。
  “好了,別再灌他了,到時候嫂子怪罪我們那就不好了。”上官曲對一批要向歐少一敬酒的人說道。
  “對呀!有道理!”眾人紛紛附和。
  “我對你夠好了吧!”上官曲對著歐少一擠眉弄眼。
  歐少一只是笑著對他搖了搖頭。
  “快進洞房吧!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別讓嫂子等太久了。”上官曲話聲才剛落,四周就響起一陣笑聲。
  就在歐少一舉步要往新房走去時,一個面色慌張的下人在他耳邊說了些話。
  就見歐少一原本開心的面容頓時沉了下來,“快請他進來。”
  “歐大哥!”不一會儿,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小伙子沖了進來,臉上猶有淚痕。“救救我姐吧!求求你……”說完,他就跪了下來,痛哭失聲,“我姐快被他打死了,求求你,救救我姐!”
  銀天剛拉住歐少一要跨出的腳步,嚴肅的對他說:“你要三思啊!”
  歐少一看了眾人一眼,再看了看父母擔憂的神色,心一橫,拉起在地上痛哭的少年道:“快帶我去!”說完,便拋下眾人往外走。
  所有的人都對這突如其來的事感到不知所措,這下他們該如何向新房內的江玉儿解釋這一切呢?
   
         ☆        ☆        ☆
   
  天亮了。
  江玉儿卸下本應充滿喜气現在卻顯得沉重的鳳冠霞破,換上屬于少婦的服飾,坐在鏡台前,讓阿紅為她梳妝。
  鏡中的她沒有任何表情,該流的淚她如何也流不出來。她早該料到這樣的結果,只是她一直不相信他會這么對她……可是他還是這么做了,放她一個人在新婚之夜枯坐至天明。
  “玉儿姐……”阿紅想出口安慰,可是她知道現在說什么都不适合。她怎么也沒想到,新郎會在大喜之日跑去找舊愛。
  小拾也一反常態的靜靜待在一旁,似乎也感覺到主人心里的悲傷。
  江玉儿摸摸小拾,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沒事。”
  阿紅的眼眶紅了,她好想給那個歐少一一頓好打!
  “阿紅。”江玉儿喚了一聲。
  “玉儿姐……”
  “快幫我梳妝,我得去見我的公婆呢!”
  阿紅難過得無法幫她梳妝,她實在為玉儿姐不值,她人這么好,怎么可以受到這种對待!
  江玉儿伸手接下阿紅的工作,不一會儿就將自己整理妥當。
  她站起身打開房門,准備迎接新的一天……
   
         ☆        ☆        ☆
   
  “听說那名女子住在正龍堡內最好的客房呢!”
  “是嗎?到底她有何魅力,竟然可以讓少爺在新婚之夜拋下少夫人去找她?”
  “我也不知道,不過听說她是少爺以前的愛人,被她狠心的父親賣到青樓,少爺慢了一步,教她給別人贖了去……”
  “這樣啊!”
  “而且听說那個男人對她很不好,常常打她,所以她弟弟常常來找少爺求救……”
  隨著兩名丫鬟的聲音愈來愈遠,站在大樹后的江玉儿心思也愈飄愈遠……成親至今,已過了十天,每個人都想為歐大哥解釋,可是卻又找不出一個合适的理由;好笑的是,在大家怕她受傷的當儿,正主儿卻不曾出現過。
  如果他一點也不喜歡她,為什么還要娶她呢?
  她的眼神望向客房的方向,她……該過去看看嗎?
  “玉儿!”一聲呼喚將江玉儿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阿曲、天剛。”看著眼前的人,她露出一抹微笑。
  “少一還是沒有來找你嗎?”
  她苦澀的搖了搖頭。
  這下,他們也不知該如何接話了;平常很會開玩笑的上官曲這下一個笑話都說不出來,更何況是一絲不苟的銀天剛。
  “我……”江玉儿望著遠方,緩緩的開口,“我可以問你們一個問題嗎?”
  “你是要問白艽的事吧!”
  “白艽……她叫白艽?”
  “是的。”上官曲看了銀天剛一眼,決定將一切告訴她。“少一和白艽可以算是青梅竹馬;你也知道,歐家并沒有門戶之見,只要儿子喜歡,不管對方是什么身分,都可以進歐家大門。可是誰知道……”他歎了一口气,“白艽的爹好賭,竟為了還賭債將她賣給了‘百花樓’。少一知道這個消息后,馬上准備幫她贖身,想不到卻慢了一步,城里另一個大戶的公子王偉志已經先將她贖走了。”
  江玉儿沒有動作,靜待下文。
  “听說王偉志起先對白艽很好,可是后來他家道中落,他的父母也一一過世,而王偉志又是一個讀書人,根本不會做生意;最后只得靠白艽做些針線活、上街賣菜過日子。”
  上官曲靜默了一會儿,又接下去道:“其實這樣的日子他們還能接受,錯就錯在王偉志發現白艽和少一仍有碰面,王偉志以為白艽不能忘情于少一,從此性情大變,鎮日借酒消愁,動不動就對白艽拳打腳踢……”
  銀天剛接著說:“這次的情況好像更嚴重,所以白艽的弟弟白苹才會在那天來找少一。”
  “那她現在的情形如何?”江玉儿語气平靜的問。
  “應該漸漸恢复了吧!”
  “哦!”她點了點頭,心中有了主意。
  春風徐徐吹來,吹得百花齊搖頭,吹得白云慢慢變化,也吹起她的衣角,卻吹不進她心中任何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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