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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岳宁?岳宁在哪里?
  尉靖的呼吸粗重,肺部因為劇烈奔跑而彷佛要爆了。他心里好急,急得不顧滿廳瞪著他看的賓客,徑自以眼神尋找岳宁的身影。
  他來搶新娘了!
  自從岳宁暈厥的那天,尉毅在病榻前以守護者的姿態赶走他以后,他一直在自問,這樣的情形就是他想要的嗎?
  如果岳宁當真嫁給尉毅,他就不能想見就見岳宁、也不容許再有任何情不自禁的舉動出現——他必須被隔絕在岳宁的生活外,為了嫂子与小叔的關系嚴守分際、處處避嫌。甚至連他夜里躺在床上想她的行為都算犯了倫常!
  這就是她若成為尉毅的妻子所導致的后果,光用腦子想他都覺得痛苦,一旦想象變成真實,他忍受得了嗎?
  當然不!
  但是……他心里就是有太多得“但是”了,尉毅為他廢掉一只手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怀,若想著要還這筆債,老想著他不能再搶走形同尉毅的再生左手——岳宁。
  他猶豫著,日日夜夜都有兩隊勢均力敵的隊伍在他腦中拔河。
  搶?不搶?這是個難以抉擇的選擇題!
  他的決定擺蕩多日,直到今天他心里七上八下地望著時鐘,時針与分針漸漸走到婚禮開始的時刻,他才赫然發覺胸口不斷涌出懊悔的熱潮。尉靖恍然大悟,他不要岳宁成為別人的——岳宁只能是他的!
  不管他欠了尉毅什么,他可以拿其它東西去抵償,甚至是自己的生命,但如果失去岳宁,他將對生命無所戀棧!
  尉靖一想通,立刻飛車赶到飯店,直沖禮堂,几乎心碎地一掌拍開大門——但,沒有人?!
  縮在一旁,看來好象被他嚇傻的服務生,手指猛抖著指向宴會廳,要他往那里去。
  他馬不停蹄地沖向宴會廳。這一刻他別無所求,只愿岳宁還會是他的!
  “尉靖?”被他撞倒在地上的尉毅咬著牙爬了起來。“你怎么來了?”
  “岳宁呢?”兩人不約而同地問對方。
  話一出口,兩人同時襟聲,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覺攫獲住他們。
  尉靖与尉毅并肩站著,往站在主持台上的陶秀云望去,她正好整以暇地准備看好戲。
  周遭開始騷動,各种耳語与流言紛紛出籠。
  “看,那個沖進來的人,就是死去十几年的尉老頭外面生的雜种……”
  “我听過小道消息,說今天的新娘子跟他們兄弟倆都有一腿。婚禮會取消,早就在我預料當中啦……”
  “嘖嘖嘖,你看看,搶人家的新娘子居然搶到這里來了,象話嗎……”
  尉靖昂立著隨人說長道短,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尉毅怎么會問他岳宁的行蹤?
  難道她……尉靖心思細密地多看了冷笑的陶秀云一眼,覺得她今天特別可疑。
  尉毅急道:“尉靖,你沒見到宁宁嗎?”
  “岳宁?她不是應該在這里?”尉靖力持鎮定道。天保佑,岳宁一定要在這里,否則他此番前來要搶誰啊?“我來帶她走了!”
  听他這樣說,尉毅的心里几乎肯定了岳宁已落在母親手中的可能。他抱著最后一線希望道:“她去找你了……”
  “她怎么會去找我?”尉靖也察覺到事情非常不對勁。
  “婚禮取消了……唉,一言難盡。”尉毅頭大极了。他感覺他們正掉入一個陰的陷阱中。
  婚禮取消?尉靖略略松口气。但是立刻更惊覺地道:“這一切是不是你媽……”尉靖机敏的腦筋一動,毫不弱猶豫地說出心中的猜測。“在搞鬼?”
  尉毅若有似無地點點頭。
  一名服務生走了過來。“兩位尉先生,尉老夫人要我告訴二位,你們一定有很多話想問她,請兩位跟隨我到尉老夫人訂下的套房与她一談。”
  尉毅与尉靖下意識地往主持台一看,陶秀云果然不見了。
  尉靖二話不說就跟在服務生后面走。
  “你等等,万一我媽在那個套房里又設了什么圈套的話——”尉毅多想了一層。
  尉靖腳步不停。“岳宁不在你身邊,也不在我身邊,有很大的可能是在她手里,對吧?”就因為這樣,即使是龍潭虎穴他也要去闖。
  尉毅看著尉靖疾走的背影,知道他真如自己所猜測的想透了、不再對岳宁松手,不禁感到安慰,也詫异他流露出來的敏銳直覺与警覺。尉毅立刻跟上他的腳步,去會母親。
  套房里看不出有什么陷阱,只有陶秀云一個人靜靜地等著他們。那森寒的目光從他們一進門之后就瞪著尉靖不放,不掩她深絕的恨意。
  “媽,這到底怎么回事?”尉毅打破沉默問。
  “毅儿,令天沒有你說話的余地。”她首先封住儿子的嘴。“當年就是因為你廢了左手,我怕你再為了這個雜种傷到其它,我才憋著一口怨气憋到今天。”
  “媽,你——”尉毅不死心道。
  “閉嘴,你不想‘有人’因為你的干涉而遭遇危險吧?”她下最后通牒。
  事關岳宁安危,尉毅只好踅到一邊去,讓母親与尉靖對峙。
  雖然為了失蹤的岳宁心急如焚,尉靖仍穩穩地迎向她的怒視。“你有什么火气,盡管沖著我來好了,不要波及無辜。岳宁失蹤,是不是你叫人帶走它的?”
  “怎么?你很擔心嗎?”陶秀云刺耳她笑,以尉靖泛白的神色取樂。“是,什么都是我做的。是我要岳宁嫁給尉毅,是我散布毅儿要与岳宁結婚的消息,是我一手籌備這個婚禮,是我親自取消令天的婚禮,也是我叫人把岳宁強行帶走,什么都是我做的!”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尉靖站在她面前,克制怒气、提醒自己這個半瘋狂的女人縱有千般不是,也曾經扶養他与岳宁多年,他就是再想掐著她的脖子問話,也得念及她曾施舍給他們的恩情。“為什么?”
  “當然是要報复你、讓你痛苦!怎么樣?心愛的女人被劫走,心里很難受吧?”
  “您果然知道了……”尉毅皺眉。事情至此,恐怕是越來越棘手了。
  “是的,我知道了。你們那晚在書房的談話,我全听到了。”陶秀云揚起得意陰詭的笑容。“你們沒想到吧?”
  聞言,尉毅槌了牆壁一拳,尉靖咬了咬下唇。陶秀云就是尉家最可怕的人物,只要有她,尉家就沒有熱度,只有寒冰。
  “所以找設計了這一連串圈套,從用計要岳宁答應結婚,到她今天逃婚、剛好來被埋伏好的冒牌出租車司机帶走。這整個過程,沒有一絲一毫脫离我的控制,很厲害吧?”陶秀云得意地吹噓她的超完美計划。“雖然這個計划要動員不少人,很難做到完全保密,但是我何必要瞞所有的人?只要瞞過你們三個人就夠了,不是嗎?
  事實證明,我設計的一點都沒有錯,你們全中計了,這就叫做‘姜是老的辣’!”
  “你……”尉靖為之气結,他該拿這個与瘋狂無异的女人怎么辦?
  掐著她泄恨也不行,岳宁的命還握在她的手里!他几乎要咬碎牙齒。
  “覺得無可奈何吧?是不是很痛苦?這就是上天給你的報應,罰你這么多年來讓我羞恥、難堪、難受!”
  尉靖再也忍耐不住,他憤道:“搞半天,原來你只是要我痛苦。要我痛苦的辦法有很多种,譬如說再拿一只棍子敲坏我的手——”
  “尉靖!”尉毅大聲喝住他。他以為母親不敢嗎?此時她沒有什么不敢的!
  尉靖揮揮手,要做別插嘴。“不管你要我怎么痛苦都可以,但你何必扯上別人?岳宁還是你老朋友的女儿。”
  “誰叫她要勾搭上你。會走到這一步算她活該!”她冷酷地道。
  尉靖的心髒猛胸腔。她真的會傷害岳宁!他悚然發現,陶秀云已經被積壓的恨意蒙蔽了理智,會做出什么事,誰也無法預料,誰也阻止不了——尉靖再也無法維持勉強撐著的禮貌風度,他上前一步,逼視陶秀云,“說!
  你把岳宁藏到哪里去了?”
  “哈——”她無情地狂笑一聲,此刻在皮包里的手机驀然響起,她接起。“喂?”
  “尉老夫人,不好,我們剛才把岳小姐抓進您的別墅時候,她拚命掙扎,不襠道為什么,她突然開始流血,好象是從大腿內側流下來的……”
  “有這种事?”怎么在這么重要的關頭搞這种飛机?陶秀云下令道:“你們等我過去再處理。”
  “來不及了,她剛剛一直喊痛,我的几個手下怕鬧出人命來,已把她送往唐氏醫院急救……”
  陶秀云尖吼,事情都亂了要“飯桶!那你現在打電話來給我做什么?”
  “我來向夫人您瓤報。對不起,我們辦事不力……”電話那頭傳來囁嚅的道歉聲。
  “混蛋!”陶秀云邊收線邊罵道。
  岳宁流血了?尉靖努力側耳傾听后,惊悸不已。她到底被怎么樣?天哪!他的心在瑟瑟發抖,听到電話那頭說“鬧出人命”時,他的血液几乎要凍結了,他從來沒有那么怕過,千万种可怕的猜測划過他的腦際。
  不行:他不能害怕。事情從現在起,顯然已經脫出了陶秀云的掌控范圍,他要赶在她之前早一步到醫院去守護岳宁,不讓她再受到一絲傷害!
  尉靖轉身跑出房間,尉毅緊跟在后,尉靖此刻已經顧不得与陶秀云周旋,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飆到唐氏醫院去!
         ※        ※         ※
  尉靖与尉毅赶到醫院以后,向急診服務處詢問,才知道原來岳宁還在急救。
  “她有出血的現象,目前醫生還在幫她急救,看能不能保住肚子里三個月大的胎儿。”護士小姐耐心地對兩個沖進來的大男人解釋。“剛才有几個人把這位小姐丟在急診中心就走了,所以她尚未填寫資料,你們哪一位是她的丈夫,請來填寫資料。”
  尉靖呆住了,無法動彈。
  護士剛剛說什么……胎儿?岳宁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她為什么沒有告訴他?疑問一個接一個冒上他的心頭,他心里除了痛,還有苦澀。
  尉毅從護士手中接過資料卡,指了指尉靖。“他才是岳小姐的末婚夫。不過我想,他有點擔憂過度,所以我幫他填好了。”
  怎么走到急救室門口、怎么坐上等待的長椅,尉靖都不知道。他腦海里只盤旋著一件事——岳宁有孩子了……三個月?不就是岳宁到他公寓那晚受孕的嗎?不容否認,這個孩子當然是他的,但岳宁為什么不說呢?尉靖緊緊揪著自己的頭發。是岳宁不肯說?還是不敢說?
  是不是因為他聲明非得要斷了手才肯要它的嚴拒態度,讓她不愿跟他提起這件事!
  天哪,一個孩子,一個他与岳宁一起創造出來的孩子,他卻差點錯過!
  尉靖惊跳起來,發現自己在急救室門口踱來踱去。牆上代表正在替病人動手術的紅燈亮著,好刺眼,不僅刺眼,也宛如一把刀刺進他心里,薄薄的門板更殘酷地隔開他們倆!
  他心惊膽跳。如果今天的婚禮不是被陶秀云取消,如果他沒有赶去阻止她結婚,她是不是就這樣怀著他的孩子嫁給尉毅了?
  她怎么可以這樣?!尉靖痛心不已。岳宁現在還好嗎?他們的孩子好嗎?若岳宁和孩子任何一方有了万一……尉靖越想心越慌,越慌越覺得是自己的錯。在岳宁正在受難的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傻,不懂得好好珍惜她,非得搞成這樣,才在這里自責不已。
  要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有那些愚蠢到家的借口,事情也不至于鬧到這种地步。
  千錯万錯都是他的錯!
  “哼,原來是有了奸情,還怀了孽种。”計划功虧一簣的陶秀云隨即跟來欣賞尉靖痛苦的表情。她從護士那里得知岳宁已有身孕的消息,也猜到那是尉靖的种。
  她冷哼。“一個天生雜种,一個忘恩負義,難怪喜事不成,馬上就要辦喪事!”
  尉靖再也受不了了。陶秀云可以罵他打他,但絕不可以詛咒岳宁与孩子!
  “你閉嘴!”他惶然地抹把臉。
  “我為什么要閉嘴?”她的恨意全部傾瀉而出。“我就是為了要看你痛苦才跟來的。”
  “岳宁跟你有什么仇,你要這樣恨她?”
  “她唯一的錯就是看上你,關鍵是在你。”陶秀云如夢囈般喃喃自語著。“我恨死你了,你的存在,是我一生的污點,代表我當年選錯夫婿、御夫無能,才會讓你這個雜种出世。”
  尉靖心里煩亂极了。岳宁与胎中的孩子正有危險,他心里亂得壓不住話,他紅著眼吼道:“我的出世又不是我能選擇的,你恨我這個做什么?”
  陶秀云沒想到他會反擊,她气得發抖。好,要掀舊帳大家一起掀:“出世不是你的錯,那我問你,你為何要入籍尉家?為何不跟你的交際花母親嫁給別人?”
  “那不是十歲的我能選擇的!”
  “你可以對你母親說不要!”
  “但是我連說都還來不及說,就被抓上車載到尉家來了!”尉靖煩躁狂吼,踱步更快。“要不是我當時無力反抗,我也不愿意离開我姥姥到尉家。你以為我很稀罕嗎?”
  “那遺產你怎么說?”陶秀云咄咄逼人。
  “我怎么知道老頭子要分一份給我?我又不想要!”他走到牆邊,用力槌了一托。
  陶秀云气結。“毅儿的手呢?那一棍明明該打在你身上!”
  這時,靜默在旁,閉目暗禱的尉毅發飆了。“閉嘴!這里是醫院,安靜一點!”
  陶秀云聞言反而更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鬧。“毅儿,你還是站在他那邊對不對?
  你為什么對他那么好?為一個來爭奪財產的雜种傷了手,還悖逆我!”
  她尖銳的指控也挑起了尉毅的傷口。岳宁如同他的親妹妹,她會逃婚也是他慫惠的,現下她正在急救,他的心里不比尉靖好受,他也有發泄心中不平怒气的沖動。尉毅嘶啞道:“為什么我總是站在他那邊?母親,你有沒有想過,這是因為你的緣故?”
  陶秀云防備地看他与尉靖一眼,不想被儿子扳倒。“你們不要把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
  尉毅已經收不住口,他低吼。“你為什么不愿意自我反省?自從父親死后,你知道尉靖也得到三分之一遺產的繼承權之后,你失常好一陣子。家里失去了父親,你又常常精神不好,公司的事、家里的事,人人都找我這個尉家長子裁示。我那時才十几歲,卻几乎變成了一個“當家”。沒錯,你是痛苦、尉靖是痛苦,難道我就不痛苦嗎?”
  尉毅多年來第一次卸下強者的面具,疲憊而滄桑道:“我那時不過才十几歲,就要學著面面俱到、照顧周全。你怪我太護著尉靖了,但你有沒想過,万一你動了他,我要眼睜睜看著你被執行遺囑的律師攆出尉家、取消遺產的繼承。更何況你要傷害的人,是跟我有血緣關系的弟弟呀,你要我怎么能不管?”
  陶秀云听得呆了。她沒有想過,毅儿居然會說出這些她意想不到的話。
  “我真是失望,你為什么要怖這一局,傷害尉靖、傷害宁宁,甚至不惜傷害我?你為什么不能把仇恨忘記?爸爸死了那么多年,你都還抱著陳年往事不放……”
  他搖了搖頭,覺得好累。“媽、尉靖,你們一個老是恬著仇恨、想要報复,一個想愛又不敢愛宁宁,我在你們之中協調得很辛苦、很寒心。你們都太任性了!為什么不能想想,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無奈,而去學著互相体諒呢?”
  “尉毅……”尉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征征地望著尉毅,心里亂紛紛,什么都不能想,只能牽挂著岳宁与孩子。
  每個人都有屬于備己的無奈?
  這句話像一俑冷水,直接潑入陶秀云熊熊的恨火中。她跌坐在長椅上,驀然覺得這個把月來的自己太可笑了,她竟興致勃勃地安排了一個詭計,最后卻傷害到她的毅儿!讓他這么累、對她這么失望……气氛僵凝著,這一天發生太多坏事了,多得需要一個好消息來讓人振奮精神。
  尉靖踅到長椅旁坐下,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紅燈看。他發誓,今后他一定把岳宁放在自己的掌心呵護,絕不再假他人之手。如果命運之神還肯垂怜他的話,再給他一個机會,他一定會——紅燈熄了!
  尉靖箭步躍近急救室的門,等待醫生出現好象等了一個世紀那么久。
  “你們都是岳小姐的家人?”醫生邊脫無菌衣邊宣布道。“胎儿暫時是保住了,現在送她到急診觀察床。只要這兩天細心照顧,應該就不會有問題。不過,一切還是以小心、臥床休息為重。”
  母子都平安!
  尉靖揚起了解脫的笑容,他一馬當先地往急診觀察室沖,他有好多好多話要告訴岳宁,還有他的心、他的未來,都要一并獻給她——如果她還要的話。
  尉毅淺淺一笑,腳步卻往反方向的急診中心大門走去。
  吼出埋藏心中多年的話,他覺得整個人都放松了。知道宁宁乎安無事,孩子也沒流掉,他寬心了。驀然想起尉靖几個鐘頭前,沖進宴會廳時吼的那一番惊天動地的話,他不禁有股大笑的沖動。愛情呵……真會讓人發狂!
  所以,他就不去打斷兩個人的甜蜜時間了,尉靖与宁宁一定有好多話要講。現在,他只想盡快換下這一身可笑的結婚禮服,然后——地想,他也許談到海邊吹吹風。
  急救室的紅燈已熄,恢复寂靜,只剩陶秀云留在原地,細細咀嚼剛才的對話。
         ※        ※         ※
  “岳宁。”尉靖好小心、好小心地靠到她的床邊,輕柔地喊她。
  岳宁躺在病榻上,瞇著眼睛彷佛睡著了。
  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身上穿著被護士小姐換上的病人袍,最令尉靖惊懼不已的是床底下的那襲白紗禮服,雪樣的白染上鮮血的紅,忱目惊心得像是在指責他守護不周!
  從來不怕血的尉靖看了,不禁也為岳宁受的苦而發暈!他小心翼翼地看顧著她,深怕大气一呵,就把她吹散了。
  “尉靖,你來了?”岳宁悄悄地睜開眼,气若游絲。“我就覺得,好象听到你在叫我的聲音……”
  “嗯,我來了。”他的聲音微微硬咽。她終于情醒了:“對不起,讓你跟孩子受苦了……”
  “你知道了。”她靜靜地陳述。
  “岳宁,听我說,我——”尉靖等不及要表明真心。
  但岳宁比他更急。她想撐起自己的上半身,可惜力不從心。“不,你先听我說!”
  “好好好,先听你說、先听你說。”尉靖簡直被她的毛躁舉動嚇坏了。他赶緊按下岳宁的身子,醫生說過要小心、臥床休息為要啊:“說吧,不過要慢慢的說,不要太激動,小心孩子……”
  “安靜听我說!”岳宁微喘著打斷他的叨念。“尉靖,我已經知道那個‘真正的理由’了,你別想再借故推開我……”
  “你是為了這個,才离開飯店去找我的嗎?”尉靖把尉毅說過的話串聯在一起,想通了一些細節。
  “是。我跟你說,那個理由就是——”
  尉靖沖動地吻上岳宁的額頭。“不重要了,那一切都不重要了。都是我不好,我傻得不敢要你,才會讓你遇到麻煩。如果我早點醒悟,不要等到婚禮快開始了,才匆匆忙忙赶去阻止你,就不會發生事情了!”
  “你……去阻止我結婚?”岳宁好惊訝。
  “對,因為我不要你成為別人的。”尉靖凝視著她澄澈的眼胖,不再畏懼被她看穿滿滿的愛意。“我只要你成為我的!”
  岳宁沒料到他的轉變,她目瞪口呆。“你……不再堅持你的命運、你的決定了?”
  尉靖堅決地搖搖頭。“命運也罷、決定也罷,我只曉得,我不能沒有你!”
  “真的嗎?”岳宁閉上眼睛,按著流下兩行熱淚。“突然間從太恐怖的經驗跳到太幸福的時刻,我反而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
  太恐怖的經驗?尉靖驀然想起傷害岳宁的那批人。“那些人是大媽找來的。”
  “我知道,我從他們的談話中听到了。他們好可怕,我才坐上出租車沒多久,司机就不听我的話,他不載我到‘靖銳科技’,反而把我載到陶阿姨名下的一棟別墅丟。”岳宁蹙眉回想。“接著又來了几個人,硬是要把我拉進去別墅軟禁,我好怕,一直掙扎,直到肚子好痛、也流血了,他們才……”她拉不成聲。
  尉靖乍听之下,怒气直沖心頭。是尉毅那句“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無奈,為什么不學著互相体諒?”把他的火气壓抑下來的。
  “別哭了。”他心疼地哄著岳宁。“一直哭對孩子不好哦,听話。”
  “你知道嗎,在我最怕的時候,是什么東西陪著我?”岳宁突然一雙玉手又忙碌起來,往病床上左摸右摸,摸不著,她又慌得要起身找。“怎么不見了?”
  “什么東西?”尉靖又赶快接住她。他以前怎么沒發現,岳宁是半分鐘也閒不住的女人?“要什么?我幫你找。”
  “毛衣呀,你給我的那件毛衣。我到醫院來的時候,明明還抓在手里的。我交代幫我換衣服的護士小姐,千万不可以把它丟掉,它對我很重要!”
  “是不是這一件?”尉靖彎下身去翻床底下染血的禮服,終于找到夾在里頭的舊毛衣。“這是……”
  年代太久遠,他几乎都快把這件為他們牽起無限情絲的毛衣給忘了。這件毛衣曾系著他對姥姥的怀念,也曾系著岳宁對他的思念;現在它的出現彷佛是個吉兆,預告他、岳宁、孩子的幸福未來。尉靖心情复雜地將毛衣遞給岳宁。
  岳宁緊緊把它抱在肚皮上。“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都是它陪著我的。后來怀了孕,它就陪著我跟孩子,給我們溫暖。”
  “為什么不告訴我你怀孕了?”尉靖嗓音低啞地問道。
  “因為……我不想拿孩子去跟你賭你會不會守在我身邊,這對你、對我、對孩子都不公平。”岳宁眨著清亮的眼睛,對他坦承道。
  尉靖感動不已,他溫柔低吟著。“岳宁,我真的好愛、好愛、好愛你!”
  “我愛的是你,你愛的是我,這我早就知道了!”岳宁嬌靨如花。“我比較想听到的是——你愿意一生一世与我在一起,彼此廝守,不再因為任何理由而分离。”
  “相信我,岳宁,我不會再离開你了,我會一直守護著你。”尉靖虔心立誓。
  “你知道嗎?對我來說,廝守才能讓愛情的存在有意義,如果不能在一起,再強烈的愛都沒有用。”
  “我同意。”尉靖輕輕吻她。“從很久很久以前,你的邏輯就比我正确許多。
  我們決定從今天起,如、我、孩子一輩子都不分离。”
  “嗯!”岳宁用力一點頭,雙唇即落人尉靖輕柔又溫存的親吻當中。她在吻与,物之間,偷出空來問尉靖。“欸,你把我丟給毅哥哥的真正理由,是不是因為我是你‘擁有的東西’當中最珍貴的一樣,你要我得到最幸福的未來,你又覺得我跟著你不如跟著毅哥哥幸福,所以只好割愛?”
  尉靖稍微用力地給她個頰吻。“聰明!是尉毅告訴你的。”
  “你怎么知道?”岳宁好奇地問。
  “因為尉毅一向比你聰明太多了。”尉靖笑說。
  “你——”岳宁气嘟了嘴。
  尉靖再次以吻封緘。現在,他不再覺得自己不能給岳宁滿滿滿的幸福了。
  因為,不管如何,唯有真愛才是幸福的泉源!
  尾聲七個月后,尉家多了名小小生力軍。
  在岳宁怀孕臥床期間,尉靖把他、尉毅、陶秀云三人在醫院急診室外,一番几乎撕破臉的談話仔細說給她听以后,岳宁終于明白,在尉家的元配、婚生子与私生子之間的复雜心結。
  因而,她對陶秀云派人帶走她的傷害舉動付之一笑。
  岳宁生產后,馬上与尉靖辦了公證結婚,兩人婚后搬回尉家長住,決定改善与陶秀云之問的關系。不管怎么說,陶秀云滿怀恨意,其實也是因為她不幸福。套句尉毅的話——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無奈。
  所以,他們決定從現在起,學著体諒!
  陶秀云不曾反對,但也沒表示過歡迎。她在听到尉毅對她說的那些心底話后,彷佛對前塵往事放停開了,不再尖銳、不冉冰冷,不過她也沒放下多少身段就是了。
  晚飯后,一家人坐在客廳里泡茶,陶秀云仍無法完全融入晚輩中,可是她沒有藉詞回房、避不見面,已經讓他們很阿彌陀佛了。尉靖与岳宁看著嬰孩玩,尉毅坐在母親身旁,把玩著左手衣袖。
  “難看死了!”尉靖一看到他這個動作就討厭:“你就不能去裝個輔助用的義肢嗎?我知道美國-----”
  “不必多言。”尉毅立刻搪塞道。“我就是要保持原狀才能提醒你,你有義務幫我辦妥所有我力有未逮的事情。”
  “你!”尉靖气結。
  “好了,別生气了。來,爸比抱抱。”岳宁把小孩送到他手中。小孩是男的,有個很帥的名字叫尉齊。“毅哥哥,尉靖說得對,你快去裝只合适的義肢,弄得体体面面的,然后赶快娶妻生子。你看到我們這么幸福不羡慕嗎?干么還要常常往酒吧跑?”
  “哈揪!”尉齊這小家伙好象很贊同媽咪的論調,用力地打了個噴嚏!
  射毅只是笑而不答。
  這時,陶秀云猛然站起身來,嚇了大家一跳。岳宁還以為自己說錯話要挨罵了,澄澈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瞪著她的動作看。
  陶秀云走到落地窗邊,關上它,回頭淡淡地說:“這時節風大,你們要隨時注意,別只顧著聊天說話,讓小尉齊感冒了都不知道!”
  岳宁惊訝地看著她,沒想到陶阿姨看似不怎么理睬他們,實際上卻是如此在意他們的生活小節。
  尉靖、岳宁与尉毅相視而笑——冰霜已除、寒气已消,尉宅的冬天似乎已經過去了。
  三人抖抖身,發現這宅子里一點都不冷,熱度還剛剛好,怡人得很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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