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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到了夜半時分,在司將淳身邊睡得很沉的嵐儿,被—种奇异的粗喘聲扰醒。
  淺眠的她睜開了星眸,側首看著仿佛很痛苦的司將淳。他的額上正冒著細小的汗珠,口中不斷逸著難忍的呻吟,甚至試著翻動身軀,像是難受得要打滾,卻因為牽動肩上的嚴重傷處而作罷。
  “司將淳,你怎么了?”嵐儿輕輕搖了搖他,悉心地為他拂去凌亂的棕紅密發,以衣袖抹去汗漬。“回答我阿!”
  “熱……好熱!”司將淳在夢寐之中,蹙眉輕語。
  將醒未醒之際,他感覺自己像是躺在火海中,全身上下沒有一根骨頭不是被燒痛的。
  是傷口感染嗎?他在迷痛中想著,怪不得大夫叮囑著要慎防高燒。
  “很熱?那該怎么辦?”嵐儿會做的,就是拭去他的汗滴,為他掀開錦被。另外,還有……
  她的眼神飄到了綴著沈紫飄絮的“歎情簫”上,早先的想法再度浮了上來。
  司將淳待她极好,照料她也呵疼她,像把她放在熄暖的掌心上,細細地呵護著,讓她在他的府邸愉快地安頓下來。什么好吃的、好用的、特別的,統統堆到她面前來,嵐儿一直深探動容,并記在心里。
  突然,她瞄見了因方才的動作而從襟口滾出的一顆小圓石。啊,是司將淳忍著痛楚,也要帶回來給她的寒玉石。
  這一憶來,嵐儿就想起了司將淳之所以會躺在榻上喘息、呻吟,全是因為她的身影分了他的神、害他受傷所致。
  她,難辭其咎。
  嵐儿起了身,輕巧地下榻,握著她的“歎情簫”、細細地瞧。
  “歎情簫”的學問其實很多,可置人于死地,也可為解危。它最厲害、最神秘的,是它可用音律救人。
  從前和師娘學習音律的情景,悄悄地浮上心來。
  “嵐儿,今日師娘要教你一支療宁曲。”風娘子的神情嚴整,像是要交代著什么嚴密大事。“你要仔細地听,將我今日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深刻入骨地記著。”
  “是。”一襲飄逸白衫的她,盈盈領首。
  “首先,你要答應我;若非必要,千万不可吹奏這支曲。”
  “為什么?”又要她學,又不要她吹,辛苦學來做什么。
  “因為療宁曲是一首可以救人的神秘曲子。”風娘肅穆地說道。“和用‘歎情簫’傷人一樣,用的都是吹者內勁;但不同的是,殺人容易救人難,救人所用的內力遠大于傷人,甚至可能會讓你內力竭盡、气弱而亡。所以,倘若不是對你很重要的人,不要輕易吹這首曲儿救他。”
  什么是重要的人?在嵐儿情愛皆無的眼中,看不出誰重要、誰不重要的差异。
  但,為了讓師娘安心,她仍受教地點點頭。
  “另外,這曲儿是根据人体的經脈運轉、血气行速而作。在吹奏速度上,絕不可自行更動;一旦吹出、也絕不可以中途告止。”
  “嗯。”嵐儿溫馴地答應,細聲地默誦一遍。“不可以中途告止。”
  “要是在不該停頓的地方停了下,或者吹錯了音速音階,輕則傷了聞者的身,重則要了聞者的命。”風娘子厲聲地叮嚀著。“切記、切記!”
  嵐儿自回憶中還了神。當時,師娘如是諄諄告誡著,然后要她把譜儿背起來,卻連練都不讓她練一回、怕她先失內力。
  師娘的話,嵐儿是從不怀疑的;她說療宁曲可以救人,就必然有其療效。只是……她該用這首曲儿,冒著喪命之險,讓司將淳好過一點嗎?
  關鍵是:對她很重要的人……司將淳能算是她“很重要的人”嗎?
  嵐儿悄然歎息。這一點當然是無庸置疑的了!莫說司將淳待她有多好,而她又該還報他多少;她就是心心念念也都只是恬著他呀!
  嵐儿決定試它一試。
  她執起“歎情簫”,在地上盤腿坐著。輕輕地吹起了記憶深處的神秘調儿。
  司將淳在睡夢之中,感覺到那火焚之苦已漸漸消失,一种難以言喻的暢快感覺,不斷地襲上心來,沁涼了他的心口。
  身子輕飄飄的,像被托在棉絮云端,教他几乎舒服得要歎息出聲。
  但在這宜雅的感覺之中,又好像有著什么事儿不太對勁,司將淳模模糊糊地張開雙眼,發現嵐儿正盤腿坐在地上,認真地吹著“歎情簫”。
  都這么晚了,她還在那里做什么?“嵐儿,別再練功了,快點上床休憩。”
  嵐儿沒理會他,逞自專心地沉浸在簫曲之中。
  她的不理不睬,使司將淳的心頭蒙上一种怪异的感覺,他開始細听動靜。
  嵐儿吹奏的樂曲,向來是可以任意而為;那簫音和著內勁,可以瞬間迷暈人,也可以讓人筋麻骨軟,簡直妙不可言。
  可是,此時的曲儿,含化的內力更多更強,那些內力借著曲調,自他的耳中透人体內,在各大經脈中運行流轉著,使他感到一陣—陣的舒暢。
  舒暢?疼痛与焚熱的感覺的确不見了,難道說……嵐儿正用她的內力救他?
  正這么想著,就見嵐儿身子忽而—震,喀了一口血。艷紅的血跡濺上了玉白的“歎情簫”,顯得触目惊心,也無言地證實了司將淳最不愿發生的臆測。
  “嵐儿,快停止!”司將淳半抬起身子,試圖阻止,但受傷的右肩使他動彈不得。“我叫你停止!”
  嵐儿不為所動,唇畔帶血,仍無怨無尤地繼續運使自己的內勁。
  綿綿蘊勁不斷地流人司將淳体內,他試著運气去擋,卻發現根本擋不住自嵐儿身上傳來的和暖內勁。
  司將淳又惊又怒地瞪著嵐儿,不敢相信她居然為自己,舍掉所剩無几的內力。
  “司將淳。你好好歇著。”曲儿的段落終了,有一小段的停歇時間,嵐儿抓緊了机會,微喘地開口道。“別再擋著我的內力,那是沒有用的。”
  司將淳墨眉檸著,惡狠狠地說道:“只要你一停止簫,我就不會去擋。”
  “療宁曲一吹肯定是停不了的。”嵐儿苦笑著。
  她何嘗不知道自己的內力与基本体力在急速消失之中,但是,只要能夠減輕司將淳一點點痛苦,怎樣難受,她都是甘之如飴的啊!
  “我要你停就停;頂多是一點皮肉之苦,我是死不了的。”司將淳堅持著。
  “可是,你對我這么好,我怎么能夠眼睜睜地看你痛苦?”嵐儿眼波似水,閃著楚楚的光輝,顯得柔麗動人。“我也想要解救你的。”
  “你想借机報答我?”司將淳暗啞著嗓音問,一臉荒謬地瞪著她看。
  “不敢說是報答,只希望能解除你的一些痛苦。”又是一個節韻的開始,嵐儿又重新吹起了曲儿。
  司將淳震駭住,嵐儿的內力已所剩不多,再這樣不知節制地輸給他,無疑是自尋死路!
  然而,之所以那內力恢复得极慢,全是因為他用感情去干扰她修煉的緣故;目前她体內的內力至多只有三、四成而已,照這樣自殘下去,遲早會吐血而亡。
  司將淳再一次意識到情況是多么危急。他絕不要嵐儿舍身救他!若非得做選擇不可,他宁可是自己獨自承受所有的痛楚,也不要嵐儿傷著—分一毫。
  “嵐儿,我叫你停止,听到沒有?”他嘶聲厲吼著,几乎移動了固定著的肩傷,摔下床去阻止她。
  嵐儿的臉色已是滲白隱隱透著青灰,顯示她的內力在過度消耗之中。
  這時,司將淳怒极、惊极的吼叫聲,惊功了幽篁居外的人們。青史賢—個箭步,奔進門來。“怎么了,你在叫什么?”
  “你來得正好,叫她馬上給我停止吹奏!”司將淳咬牙切齒地吼著。
  青史賢簡直莫名其妙。嵐儿的簫曲吹得不好,礙他的耳朵嗎?他干么大發脾气?嘖,受傷的野獸真不好惹!
  盡管心里嘟囔著,但他還是依了司將淳的吩咐。“嵐儿姑娘,看在他是傷患的分上,你就順著他一點吧。”他好心好意地勸說著,猶不如輕重,還以為他們倆只是鬧了意見。
  嵐儿沒法儿依他。這個節骨眼上怎么能說停就停?療宁曲未了便罷吹,肯定是會重挫司將淳的!
  司將淳見她不听勸,心一橫,陡然下令。“把她的簫儿搶下來!”若非無策,他絕不會要人奪嵐儿的貼身武器,他心知那對她有多么重要。
  “沒問題,看我厲害!”青史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蘊勁于掌,朝她躍去。
  嵐儿躲也沒躲,就任由他的手刀劈上玉臂,然后忍著筋麻骨疼,乘著青史賢愕然呆住的時候,勉勉強強地翻身上了屋梁。
  可那陡然一震的力道,已讓她的臉色更形慘灰,動作也不如往常矯捷!
  司將淳知道那代表什么。
  嵐儿的內息已亂、內力已減,再遇上青史賢以勁道相逼,而她又只顧著吹蕭療治他,不肯避開;在重擊之后,她的內傷當然便更嚴重了!
  “青史賢!”他怒极大吼。“我要你奪下她的簫,你傷害她做什么?”見嵐儿受那一掌,他簡直心如刀割。
  “對不起、對不起嘛!”他以為劈了嵐儿的玉手,她就會痛得摔下了簫儿,正常人的反應不都是這樣嗎?青史賢被他吼得肝膽俱裂。“我哪知道她躲都不躲?”幸好他原只想嚇唬她,用的力道不大。
  司將淳几乎是束手無策地瞪住了專心—致的嵐儿。她任由被青史賢劈傷也要吹完曲儿、以內力救治他的強烈決心,深深地撼動了他。他終于知道,嵐儿是不會輕易打消念頭的!
  天知道,她還要這樣自我摧殘多久?或許她可以全無保留地奉獻自己,但那不等于他可以無動于衷地見她香消玉散!
  唯今之計,只有使出最殘忍的殺手鋼,迫嵐儿停止吹簫了!
  司將淳心念疾動,計上心來。
  他震怒的神色驀然一改,流露出惡意的冷笑說道,“嵐儿,你要傾盡全力救我是可以,不過你得先想一想,這樣做到底值不值?”
  他的態度變化太快、太激烈,几乎讓嵐儿為之—愕,但她還是眉眼低低地吹著記憶中的簫曲,盡可能不去理會其他的事,包括司將淳。
  此刻,司將淳的眼色變得极其陰邪,仿佛正冷酷地算計著她。“你以為我真的對你好嗎?你有沒有想過.那些施給你的恩情,根有可能只是我打發無聊時光的小把戲而已?”
  “將淳兄,你……”青史賢的腦筋簡直糊成一缸漿糊,他們在打什么啞謎?為什么他都听不懂?
  打發無聊時光的……小把戲?嵐儿慌了一下,纖指險些錯按一孔。
  她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要認真地將療宁曲吹對、吹完,早些解除司將淳身上的苦痛才是正事,別去管額外的事,免得不慎傷了他。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他那殘酷的神色、极惡的口气,都像是要說出什么重大的事儿,嵐儿忍不住分了神去听。
  司將淳暗付,知道嵐儿其實是心疼他、眷戀他,看不得他嘗受一點點的苦楚,所以凝神吹蕭地救他;然而,他也看不得嵐儿為了他,變成一具破敗的布娃娃。
  事到如今,為了不讓嵐儿繼續自殘,他只好用盡一切手段,逼她放下手上的簫儿——縱使他即將出口的話語,會狠狠地鞭苔嵐儿柔敏細致的芳心,然心傷總是好過送斷芳魂!
  “想當初,我之所以會回相思林去找你,救你解危只不過是看你特別。我有沒有說過,你冷冰冰的樣子很有趣?我一直在想,這樣的女子調戲起來,不知是怎樣有趣好玩的滋味儿。”司將淳言笑晏晏,神情中很邪气。
  調戲?嵐儿的心儿重擊丁胸骨一下,惹得她發疼。
  司將淳無謂地伸出骨節分明的左掌,悠然審視著。
  “畢竟我是京城里有名的將爺,姑娘家看到我總是要投怀送抱的。那些個不知矜持的少女,我玩都玩膩了,所以想試試看,我的魅力對冷情的你,到底有沒有用?”
  嵐儿的指尖已在輕顫。自相識以來,司將淳的每句話,她都是深信不疑的,此時,她該信了他令人匪夷所思的話嗎?
  “嵐儿,你告訴我,有用嗎?你受了我的吸引了嗎?”司將淳睬著嵐儿,眼中已溫存不再,有的僅是冷酷的嘲弄与玩味而己。“如果你不是那么美麗又冷漠,引起了我的興趣,只怕我連看都不看你一眼哩,哪儿還會救你解危?”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司將淳現在所說的話,都是千真万确的嗎?
  嵐儿將信將疑、舉棋不定,芳心被撕扯著,已然六神無主。
  “嵐儿,被我當作玩具似地玩弄著,有趣嗎?知道了這樣的實情,你還想無怨無悔地報答我的“恩惠”嗎?”司將淳其實气息仍虛,但為了嵐儿著想,仍不遺余力地說著傷她至深的話語,逼她退卻。
  雖然不想分岔心神,但一种屈辱的感覺卻緩緩地升了上來。
  嵐儿只差几個小節,就可以吹完療宁曲,她好努力、好努力地想要達成;按理說,她只要准确無誤地吹完,司將淳應該會复原至少一半气力才對。
  但是,在這受到司將淳的話語影響,而致心緒紛亂之時,她又連連吹錯了几個音,司將淳馬上气血翻涌痛苦嘔出一大口血。
  “哇!司將淳,你怎么吐血了?”青史賢見司將淳拼命阻止嵐儿吹蕭,此時又仿佛受了深重內傷似地吐了血,他當下自行演繹成——嵐儿在傷害司將淳,遂義憤填膺地幫腔道:“對呀,司將淳根本就不喜歡你:他把你找回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利用你、玩弄你而已,這我可以為他作證!”
  青史賢自他們相識時,便已在場,如今得到他的證實,駭然的嵐儿已不得不接受了這個明擺眼前的“事實”。
  雖然受辱的感覺緊固地盤上她的心,讓嵐儿极想不顧一切地丟了簫儿就跑,但她還是強撐到最后,憑著對司將淳的最后愛戀,七零八落地把曲儿吹完。
  曲盡,她躍下屋梁,渾身顫抖地問道:“司將淳,你說得可都是真的?”
  那相處的每一個片段回憶,在她心中都是美好的、珍貴的,難道都只是司將淳玩弄的小把戲,窮极無聊之下的消道:
  嵐儿問著,心在淌血。
  司將淳不曉得她已然將療宁曲吹完,還道她終于肯中途停止、不愿救他了。他心頭松懈,一口甜腥气直往喉頭沖,卻強自咽下。“這還需要怀疑嗎?嵐儿,你快滾吧!不管你為我做了什么,我都不稀罕!”
  司將淳決裂的言語,讓嵐儿頓時感到天旋地轉,甜蜜而美好的世界已經崩解成—片廢墟。她悠悠地握著“歎情簫”,帶著殘了的身与心,走出幽篁居,也走出了司將淳的生命。
  青史賢指著她的背影,跳腳罵道:“喂!你這個坏女人,你對司將淳做了什么?別走啊你——”
  就在這時,司將淳終于忍受不住,喉頭的鮮血一涌而出、紅艷艷的色澤染上了床帳,帶回青史賢的注意力。
  人們都密切關心司將淳的傷勢,仔細照看著。待他們回過神的時候,孱弱而心碎的嵐儿芳蹤已渺、就算是百般尋找,也已不見人影。
  騙她的……過往的一切,都是騙她的!
  嵐儿六神無主地從司將淳的宅府中走出。她的秀發凌亂,披垂在腰際,華麗的衣衫穿在身上,就像是天大的諷刺;那裙擺的一飄一揚,都像在提醒著:她是司將淳斥資不少的玩具。
  司將淳在玩弄她,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就因為好玩?嵐儿的心被輾痛著,卻還是無法不想著他。
  自從別了司將淳之后,她的心里就已塞滿他的身影,她為他魂牽夢縈啊!想著他一分,心儿就疼痛一分,但……若不是心痛如此磨人,又怎么會知道原來情根深种,她已愛上了他?
  嵐儿仆仆跌跌地走著,還是無法釋怀司將淳對她的惡毒算計。
  然而,嵐儿的思想太單純、太直接,她不曉得“兩權相害取其輕”的道理,自然也無法体會當時司將淳昧著真心、以殘忍的言語逼她停止救他的矛盾苦心。
  她的心只是不斷地回蕩著司將淳傷她至深的話語:她從屈辱受傷的感覺中,体會到盲目沾上情愛有多傻,更無言地問著自己,何苦惹相思?
  嵐儿就在這低落的心緒里,拖著疲憊的步伐,踏上返回相思林的徑道。
  那林子里,依然駐守了好多司重華召來的武夫,然而神魂不宁的嵐儿卻什么也無心注意。
  她的身影一出現在徑道上,男人們粗嘎的吼聲便此起彼落地響起——
  “那個姑娘又出現了!大伙儿逮住她,抓她回去領賞錢!”
  “仔細點,別傷著了她,爺儿要完好無缺的一個人那!”
  一干粗魯的武夫蜂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揪住嵐儿。
  嵐儿己然疲憊,而且心如死灰;她的神色冷然,又回复到以往的冰度。然,不同的是,她已沒了功夫,甚至連一點點反抗都無心去做,就這么被他們帶回去邀功。
  星月當空,青史賢惴惴難安地來到了幽篁居。
  一想到要面對司將淳,他就膽怯不已,只能合著掌心求老天爺庇佑小命。
  前几日,司將淳要他奪下嵐儿姑娘的“歎情簫”,原來是為了讓她不再將內力源源不絕地輸給司將淳。他不曉得這一層關系,還以為嵐儿姑娘在傷害他的摯友,當下就對她破口大罵,害她傷心欲絕地离去。
  唉,現在听聞她落入司重華手里的消息,他真不知道該怎么向司將淳交代才好。听說司重華已經在進入行咒的緊鑼密鼓階段,他原本全心期待的好戲,現下卻以這种帶罪的難過心情迎接,唉……
  “將淳兄。”青史賢知道避無可避,只好硬著頭皮推門而入。“我……我打探到嵐儿姑娘的消息了。”
  “說。”司將淳倚在床邊,面無表情地命令著。
  “她……她已經去過相思林,而且被司重華的手下抓起來,送入王爺府了。”膽戰心惊地說完,青史賢等待著吼罵劈空而降。
  然而,司將淳只是沉重地閉了閉眼睛。
  自從那日他莫名地嘔血、清醒之后,已經不見嵐儿的芳蹤,可他依然將嵐儿的凄楚表情記得一清二楚;雖然當時是時勢所迫,讓他不得不在保護嵐儿的前提之下,選擇了傷害她的作法,但是他的心卻仍然飽含著痛楚。
  因為嵐儿不敢置信的震惊表情,刷痛了他的心!
  司將淳從來不會如此在乎過哪個人的感受,嵐儿是絕無僅有的第一個;她讓他狂放的心,有了無形的拘束。几乎是立即的,司將淳一醒來之后,馬上讓人去追回嵐儿,但那仍遲了一步。
  在他的人馬尚未找到嵐儿之前,青史賢已帶來了嵐儿被帶走的消息。
  雖然知道司重華抓走嵐儿,只是為了行使咒術,絕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儿;但……只要一想到嵐儿進了另一個男人的家門,他的心仍像洒了鹽的傷口,狠狠地吃痛著。
  “司將淳,你別生我的气嘛!”青史賢可怜兮兮地巴著摯友,求饒著。他已經很努力忏悔了耶!“我不是故意要把嵐儿姑娘赶走的……這樣吧,我再去把她搶回來,好不好?”
  自從嵐儿姑娘离開以后,司將淳的臉色就一天沉過一天;要他堂堂的青史公子鎮日面對著一張毫無表情的臭臉,他宁可去闖一闖龍潭虎穴!
  “不必了。”司將淳斷然拒絕。
  “為什么不必?”青史賢自以為提出了一個很好的交換條件耶。
  因為,既然司重華的人馬是蟄伏良久,才終于擒到嵐儿,那她必然會被武林高手們密密實實地看守著。如果他未曾負傷,肯定能救回嵐儿,全身而退;但依現在的情形,還是別輕舉妄動的好,至少司重華會善待她。
  一旦青史賢出馬去劫嵐儿,被司重華發現了,不啻是將他与嵐儿的關系明朗化,屆時司重華會怎么對待嵐儿,那便是不可逆料的。
  思緒在腦中兜了兜,司將淳卻沒說出口。
  “將淳兄,我真的愿意涉險,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青史賢不遺余力地游說著。
  就在司將淳要再度拒絕之時,突然有個下人跑進幽篁居來,神色緊張地票告道:“主子,有個自稱是南方商號的管事,緊急求見。”
  “帶他進來。”司將淳語風一轉,直截了當地下令。
  他的命令一落,那求見的管事立即額扑進來。
  風塵仆仆的他,一見到司將淳,立即跪地哀求道:“主子,求你救我全家!”
  司將淳認出他是被自己安置在最南角的商號管事,平時穩重得体,如今如此倉皇,肯定是事態不妙。“起來再說。”
  那管事站也不站起身,立即叩首道:“主子,半個月前,我們的船只正在南海上航行,与海盜發生沖突。那海盜上陸,挾持我老家三十余口人,聲明非得要你出面處理才行。”他說得聲淚俱下。“主子,我們一家只有你可以依靠了,求你務必要救我全家的命啊!”
  听著他的敘述,司將淳皺起眉。
  南海的海盜是出了名的強悍凶狠、殺人不眨眼;就算他們無理在先,只要看人不順眼,依然照砍不誤,因此,這事態只怕頗為嚴重,若置之不理,那三十几口命,很有可能都會白白斷送。
  青史賢見他陷入沉思,連忙阻止。“將淳兄,你別忘了,你身上還負著傷哪!”
  之所以會如此提點他,實在是因為司將淳此人雖然邪情放肆、狂傲不羈,視禮教儒學如糞土,可卻獨尊義气。他可以藐視一切、空視一切,卻從來不會置朋友義气于不理;只要是他的朋友、手下有難,要他袖手旁觀,絕對比登天還難。
  而且,只要他出手相助,定然是全心全力,是以人們都誠心服他。
  “好,我就跟你走一趟。”司將淳二話不說地答應了下來。
  在他眼中看來,滔天惡犯死不足惜,就算是貴為皇親國戚的偽君子、大惡人,一樣早死少作孽;但無辜的人們可不能被視為草芥,就算命底再賤,他都要救。
  青史賢慌慌地阻止。“那你的傷怎么辦?被帶走的嵐儿姑娘怎么辦?”
  聞言,那管事先是一呆,爾后頭磕得更凶了。“主子,求求你、求求你啊……”
  “我的傷不要緊,至于嵐儿……”司將淳其實是放心不下的。不過,在要行咒術的節骨眼儿上,司重華絕對不可能傷害嵐儿,司將淳有這層信心。“你替我留心王爺府与嵐儿的任何動靜,但不許你輕舉妄動;一有消息,立即飛鴿傳書給我!”
  “喂,司將淳!”青史賢在—旁跺著腳,卻也無力阻止。
  一個時辰后、還負著傷的司將淳,已經駕著快馬,往南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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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動百分百制作   春曉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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