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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國森大哥,你來啦!”
  一下課,汪穎就奔下樓,跑向大廳,一頭栽進馮國森怀里。馮國森總是笑嘻嘻的,她很喜歡這位比親哥哥隨和的大哥。
  “是呀,我來看看小汪穎的琴學到什么程度了。”他寵愛地捏捏汪穎的臉頰,接著便朝隨后下樓來的唐淨非一笑。
  一旁的馮國琳也在這時出聲了。
  “汪穎,我帶你出去玩好不好?”她的目的是想讓哥哥和唐淨非獨處。權衡得失,她覺得眼下這一招最可行,雖然她不喜歡唐淨非,可是哥哥喜歡,若是能助哥哥一臂之力,讓他把唐淨非追到手,倒也不失為一石二鳥之計。
  “好呀好呀,我爸媽還沒回來,我哥又出差了,我家現在最大的人就是我,我看我們四個就一起出去玩吧。”汪穎樂坏了,得意地看了看身旁三個人。
  “不行不行,”馮國琳打岔。“我哥跟你唐姐姐要單獨約會,我們別跟去當電燈泡。”
  唐淨非听得莫名其妙,卻見馮國森在一旁笑得尷尬。
  “我們事前有約嗎?”她看著他問。
  “淨非,”馮國琳打著圓場,難得一回對唐淨非如此客气。“我哥想去看個什么展覽,你就陪陪他嘛。”
  “我有別的事要做。”她微慍。
  “你在汪家還有什么別的事可做?我把汪穎帶走就等于放你的假,讓我哥陪你打發時間,你還拿喬?你以為你是誰呀?別忘了汪家付你薪水!”
  馮國森正要阻止妹妹無禮的言行,豈料唐淨非在此時給了馮國琳狠狠的一巴掌。
  詫异、忿怒多過臉上的疼痛,馮國琳一手撫著左頰,一手指著唐淨非:“你打我。你竟敢動手打我?”
  “打你是提醒你要尊重他人。”她冷笑,站得筆直。“你也給過我一巴掌,難道你忘了嗎?”
  “國琳,你打過淨非?”
  馮國森顧不得因受了惊嚇而躲到他身后的汪穎,上前拉住妹妹一只手就怒聲質問。
  “哥!”她怒喊一聲。“你這是什么反應哪?你沒看見她打我,只听見她說我打過她嗎?你還是不是我哥啊?”她哭出聲來:“真不知道她是什么狐狸精轉世,竟然能讓你連妹妹都不顧了!”
  “啪”地一聲,馮國森也給了她一個巴掌。
  “好,連你也敢打我!好,好,我要回家告訴爸爸!”
  她邊哭邊跑出屋子,坐上紅色跑車,疾馳而去。
  屋內靜了下來,管家遠遠地就躲開了,索性把點心端回廚房。
  “國森大哥……”汪穎嚇得直扯著他的衣擺,兩眼卻盯著一臉嚴肅的唐淨非。她沒想到老師凶起來也挺嚇人的。
  “對不起,淨非。”他還是展現了气度。“本來只是想來看看你和汪穎,沒想到鬧出這种局面,我很抱歉。”
  “我也很抱歉,”她這才放松了臉上的線條。“剛才我的确也太沖動了一點。”
  “不,是國琳無禮在先,不能怪你,你對她已經夠容忍了。都怪我爸跟我,國琳從小就被我們慣坏了,她這种目中無人的大小姐脾气,恐怕只有汪洋才治得了。”他說罷又笑了笑,不知自己最后那一句話教她生起悶气。“既然你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國森大哥,你別走嘛──”汪穎又扯了扯他的手。
  “你不是要去看什么展覽嗎?”唐淨非發現了自己的失態。
  “是呀。你──愿意跟我一起去?”他不敢置信。
  “嗯,我們帶汪穎一起去。”
  汪穎又樂開怀,他更是。
   
         ☆        ☆        ☆
   
  汪興文夫婦戴譽歸國。事業心重的男主人躊躇滿志,女主人卻是意興闌珊。
  回家沒多久,丁禹就從管家和女儿口中得知她不在家的這段日子里,家中發生過的所有大小事。与唐淨非有關的部分令她志忑十分。
  原來儿子在電話里對她一直有所保留。儿子尚未結束出差之行,但唐淨非在汪家居住的期限已滿。
  “淨非,這段日子辛苦你了。”她找唐淨非談話。“汪穎進步很多,也懂事很多,這都要歸功于你。”
  “汪媽媽太客气了。”她不多做回應。“今天起,我就不住這里了。”
  丁禹點點頭。“是也該讓你回家跟外婆聚一聚了。占用你這么長的時間,改天我應該上你家去拜訪你外婆,順便謝謝她。”
  “汪媽媽不必這么慎重,我外婆年紀很大,失去記憶好些年了,只怕她無法招呼你。”她意在拒絕那虛偽的好意。
  “這樣啊?那我就不打扰她了。”她笑了笑。“對了,汪穎快開學了,開學之后你還是會教她吧?”不容拒絕地,她又說:“汪穎告訴我說,她還想跟你學琴、學法語,昨天我考了考她,法語已經說得很不錯了,還是你有辦法。”
  “如果汪媽媽不嫌棄,那我就繼續教吧。”
  “好,那就這么說定嘍。”
  “嗯。”
  丁禹讓管家幫著她收拾東西,送走她之后,立刻到小樓里來看丁孟唐。
  這座灰色的小樓,丁禹每隔一段日子總要走上一趟。
  她跟丁孟唐有一層特殊的關系,更有一分特殊的情感。即使在她和汪興文結為夫婦之后,她也不曾淡忘。
  丁孟唐自從得病之后,整個人都變了。見到丁禹時的反應很极端,有時可以跟她親熱談笑;有時則冷面相待,甚至怒言相向。
  “奶哥哥。”
  重游舊地巴黎,教她不由使用了童年對他的稱呼。
  他像一塊木頭,對那聲音毫無反應。
  于是她喊了:“孟唐!”
  他這才緩緩轉過身。
  她嚇坏了,他比她赴巴黎前消瘦許多,頭發長而凌亂,最今她心疼的是那比從前更蒼白、憔悴的面容。
  “你怎么了?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仿佛要辨認她是誰,雙眼炯炯然盯住她。
  突然,他跳起來,一把抓住她的手。
  “阿蘭,我們走,走得遠遠的!”
  阿蘭?她惊愕不已。
  將近十年的時間,他不曾再提起那個女人,她以為他已經忘了她,原來──
  心底涌起一陣嫌惡、一陣痛恨。她壓低了聲音問:“你看清楚我是誰了嗎?我是丁禹啊!”
  “丁禹?”他立時又恍惚了。放掉她的手,他喃喃重复著她的名:“丁禹……”
  “你看,我從巴黎帶東西回來給你了,這是你最愛吃的巧克力。”
  她把手上那盒巧克力塞給他。
  “巴黎?你去了巴黎。”他對那個禮盒絲毫不感興趣,隨手往桌上一擱,接著便又拉起她的手:“原來你跑到巴黎去了,難怪我到處找不到你!”
  她的手被搖得有些疼,可心里卻很高興,他因興奮而泛紅的臉龐令她雀躍。
  “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那天夜里我只是想看看你、想親親你,你答應過要做我的新娘,你忘了嗎?阿蘭?”
  她終于听明白了,用力掙脫他的手,她已變得歇斯底里:“我不是阿蘭!你看清楚,我不是阿蘭!她永遠也不會回到你身邊了!不會,永遠不會……”
  “你騙我,我天天看見她,看見她在花園里散步、讀書,听見她彈琴……”他的眼神又恍惚了,身子也開始搖晃。“是你赶走她了,對不對?一定是你,是你……你這個坏女人!”
  拿起桌上那盒巧克力,他用力地朝她砸去。
  “你滾!我不要看見你,是你赶走她的!”
  她哭著跑离小樓,顧不得倉皇赶到的根伯會怎么看待适才的一幕。
   
         ☆        ☆        ☆
   
  “汪媽媽,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唐淨非再度上汪家來上課,一進屋就發現丁禹直盯著自己看。
  “喔,沒有。你上樓去吧,汪穎在等你。”
  唐淨非從容上樓,丁禹卻肯定了一件事。
  一定是那雙眼睛惹出的事端。
  第一次看見唐淨非時,她就發覺那對黑眸熟悉得駭人。是巧合嗎?世上竟有如此神似的兩對眼睛。
  唐淨非有一對和吳兆蘭神似的眼睛。一對很能疊惑男人的眼睛。
  那一夜丁孟唐擅闖唐淨非房間的事,她早在回家的第一天就听說了。
  是那對眼睛勾起了丁孟唐的回憶?
  此刻,丁禹几乎要把唐淨非和吳兆蘭畫上等號了。她恨透了吳兆蘭,那個奪走了自己心愛男人的女子,難道她把靈魂附在唐淨非身上了嗎?
  不,這是無稽的想法。當年吳兆蘭离開了,從此与汪家不再有瓜葛,不會是她。
  她就這么枯坐著,直到唐淨非下課,再度經過她眼前。
  “淨非,你等等再走。”
  “有事嗎。汪媽媽,今晚我要赶另一處家教,不在府上吃飯了。”
  “喔,那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嗯,汪媽媽,我走了。”
  丁禹慶幸自己沒有冒昧開口,問她母親叫什么名字。
  需要請人調查唐淨非嗎?她遲疑著。汪洋今天到家,她想起自己最鐘愛的另一個男人。許多時候,她把儿子當作丁孟唐的替身,可是這個被自己當作情人來對待的儿子也愛上了別的女人……
  想至此,丁禹只覺胸中有團烈火,熊熊燃燒。
  “太太,可以開飯了嗎?”
  管家的聲音澆熄了那一團火。
  “開飯吧,先生沒那么早回來。”
   
         ☆        ☆        ☆
   
  臨時家庭里,唐淨非彈著G大調夜曲。
  她又有很多時間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曲彈畢,她摸了摸胸口,想起那個心型墜子已經在那里了。
  那天,她是有意要讓丁孟唐看見那個墜子,也不意外他會將它扯掉。
  如今是物歸原主了。媽媽如果地下有知,應該很高興吧?
  她惊于自己的念頭,這可不是她的初衷。為什么她現在竟怜憫起丁孟唐和媽媽這一對戀人來了?那分痴戀雖然感人,可是她這個無辜的下一代卻間接地付出慘痛的代价。她原是不甘的呀!
  汪興文和丁禹這對夫婦是她求償的對象,而只有透過了孟唐和汪洋,她才能如愿。
  可現在,她覺得丁孟唐很可怜;汪洋呢?原來他并不是天之驕子,原來他也有不曾為人所知的辛酸。
  “唐小姐,你怎么哭了?”看護問得關切,她發覺唐淨非近來變了個人似,說不出什么感覺,就是覺得她變了。
  “喔,我……想起外婆了。”
  “唐小姐,我婆婆是不是長得很像你外婆?所以你才會──”
  她赶緊點點頭,雖然那不是事實。
  “你這么做是不是很傻?”看護不安。“我是說,沒有人像你這樣做善事的啦,你還讓我們跟你一起住。”
  “也許住不了多久了。”
  “你是說──”婦人惶恐。唐淨非沒提過,但她也知道自己和婆婆是不可能永遠住在這里。“唐小姐,你是不是快結婚了?跟來過我們這里的那位先生?”一時忘了自己的處境,婦人替她高興。“那位先生是你男朋友對不對?你們兩個很相配耶,分開看都很好看,站在一起更好看,他跟你一樣會彈鋼琴,真是太相配了。”
  “不是你說的這樣。”她無意對婦人解釋太多。“我可能快离開這里了,不過你放心,走之前我會先安頓好你跟婆婆,算是我對你們的答謝。”
  婦人安了心,也不解。答謝?好奇怪的說法。看唐淨非像要出門,她沒敢多問。
  “阿姨,我想下去走一走。”
  “你要小心一點,現在治安不很好。”
  “我知道。”
   
         ☆        ☆        ☆
   
  治安果真不好。
  唐淨非在巷口教一個机車騎士搶走了皮包。
  不甘心的她,攔下隨后經過身旁的另一部机車。
  “小姐,你干嘛攔住我?”騎士看起來像個大學生。
  “你載我去追搶匪,好不好?”她直跳腳。
  “搶匪?”大學生感興趣了。
  “對,快點,不然就追不上了。”沒等人家答應,她已經跨上机車后座,雙手抱住人家的腰:“騎快一點!”
  “好,你坐穩了!”
  几條巷子里,兩人兜了好几圈。
  “我看他可能跑掉了,還是我載你去警察局報案好了。”騎士放棄了。
  “哎哎哎,又來了,就是前面那輛机車,我們快追!”
  她一喊,騎士立刻又加足油門,沖了上前。
  又白兜了好几圈。
  “去報案吧。我看你要小心一點,說不定那個搶匪已經盯了你很久,目標是你,不是你的皮包。”騎士做出判斷。“否則哪有人搶到皮包還不逃的?不合理。”
  “會嗎?”她喃喃自語,接著才想起要謝謝人家。下了車,她鞠了個躬:“謝謝你仗義幫忙,耽誤你不少時間,不好意思。”
  騎士瀟洒地沖她一笑。“給我你的電話號碼,我們就算扯平了。”看她一臉戒慎,他再笑:“你看我像坏人嗎?跟你開玩笑的啦,你自己走路當心點,我走嘍!”
  他才發動引擎,她出聲了:“你身上有紙筆嗎?”
  他拿出大哥大。“說吧,我把它存進去。”
  她念畢姓名和電話號碼,騎士開心上路;她才邁了兩步,身后有人喊她。
  “汪洋?”
  他含怒站定她面前。
  “這么晚了,你來──”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來得巧還得撞得見。”他打斷她。“阿姨說你只是在附近走走,所以我就過來了。”
  “你什么時候回台灣的?”
  “昨天。今天忙了一整大,我一忙完就打電話給你,一過來就看見你坐在別人的机車上。”
  知道她不屑解釋,他逕拉著她上了自己停在不遠處的車。
  “我跟你好像沒辦法吵架。”坐上駕駛座,他一點也沒要開車的意思。
  “你那么愛吵架啊?”她的情緒穩得出奇。
  他歎息,他搖頭。
  “我不愛吵架。可是你曉得嗎?不論是情侶或是夫妻,從不吵架絕對不是好事。”頓了片刻,他又說:“就像我爸媽,我從沒見過他們起爭執,看起來是相敬如賓,實際上呢?他們向所有的人撒謊,包括他們自己。那种讓人羡慕的恩愛只是一种表征,貌合神离的心傷,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思索著他這番話,良久,她發出感歎。
  “做人不該貪心,可是人偏偏是种貪心的動物。也許愛情和婚姻就像魚与熊掌,兩者不可得兼,如果選擇了婚姻,那么就不該強求愛情,尤其是當一個人不得不選擇婚姻,而曾經屬于他的愛情也不存在了之后,他應該接受一切,不該不甘、不該貪心、不該不珍惜自己的選擇、不該不反省自己在婚姻里可曾付出心血。也不該在牆里望著牆外,望著那不再屬于他的愛情;更不該隔著牆去破坏屬于別人的愛情。一個人如果太過貪心,結果往往是損人不利己,害苦了別人,自己也沒有好下場。”
  “淨非──”他愕于她的反應。她的話沒什么不對,甚至可以說是見解獨到,可是她的態度令他不解,為何她愈說愈激動、憤慨?
  “沒想到我會這么說?”她又平靜下來,還朝他笑笑。
  “你是有感而發嗎?你認識的人里,有人給你這樣的感覺嗎?”她但笑不語。
  “算了。”他不追問。“還是把問題拉回我們自己身上吧。剛才你為什么搭別人的机車。”
  她實話實說。
  “真的?”他側了側身子,面向她:“剛才為什么不愿意向我解釋?”
  “解釋什么?你一看見我就說什么‘來得巧’、‘撞得見’,我沒必要應付你這种態度,更不認為自己做錯什么。”
  “是嗎?”他的好心情又飛了。“那現在為什么又肯解釋了?”
  “宁可得罪君子,我也不得罪小人。”她睨著他。
  “小人?你說我是──”他震怒,抓起她一只手。“唐淨非!我──”
  “你想做什么?”她毫不畏懼,側仰起臉反問。
  “我──”甩掉她的手,他急喘。“好,這輩子我是被你打敗了。”
  見他有气無力地住椅背上靠,她在心里責備自己狠心。剛才她只想惹他生气,如果能讓他開始對她反感就更好了。
  “我道歉。”他又說話了,又轉過身看著她:“你罵得沒錯,我是小人,我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該不問緣由就認定你有錯。你的皮包被搶,心里一定害怕极了,我沒赶上幫你的忙就算了,還誤解你、嘲諷你,我真是太不應該了。你不是不跟我吵架,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向我抗議,我懂了。”
  這個男人体貼得教她害怕,他比搶匪還教她害怕。
  剛要轉開的眼光教他拉了回來,他捧住她的臉。
  “這樣也好。以后我們都用這种方式吵架,我可以接受。”
  她還來不及歎气就被他吻住了。
  “我沒猜錯,你很想念我。”他換了口气。
  “為什么沒有每晚等我的電話?你漏接兩通。”所謂漏接是被汪穎先接听了。
  “做人不可太貪心。”想以身作則的她,輕輕推開他。
  他靠得她更緊。“我一點也不貪心,不過是想把過去這十几天的損失要回來罷了。”
  她閉上眼睛,決定縱容他,也縱容自己。
   
         ☆        ☆        ☆
   
  往事如煙,但如煙的往事不曾真正消逝。
  丁禹在戒菸多年后的今天,燃起一支菸。煙霧里,那些曾在她生命中、情感里留下的記憶,在這一刻聚攏在她眼前。
  六歲那年,她的父親丁培達事業正是如日中天之際,也忙著物色第二春的對象,于是痛快地答應她的祖父,讓她到法國去住。
  由于她執意不肯离開從小一塊長大的丁孟唐,兩人得以在法國繼續形影不离地生活。隨祖父返台定居后,兩人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奶媽無意間發現他們偷嘗禁果的情形。
  奶媽和丈夫惊覺事態嚴重,他們知道儿子高攀不上丁家,雖然他們一家都跟著姓丁;這就想將一對戀人拆散,免得日后發展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們騙老爺丁培達,說是孟唐的外公生病,急著見女儿和外孫,丁老爺這才將奶媽母子倆送回他們的老家,硬是隔開了一對戀人。
  丁孟唐和丁禹就此分离。不幸的是,丁禹怀孕了。
  年輕的她被自己的怀孕和父親的暴怒嚇傻了。
  丁老爺責備過女儿和奶媽夫婦之后,久久才冷靜下來。听過家庭醫師的建議,和各方面的考量之后,他決定讓女儿赶緊嫁人。
  他手中的人選是汪興文──商場上合作愉快的朋友之子。一個有抱負、有野心,能吃苦,外表謙恭、骨子里有主見的青年才俊。
  他當机立斷,很快地就將家丑掩飾下來。
  汪家家業不論在資本和業務范圍各方面看,都還不及丁氏企業,汪興文早有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慨,對于丁家主動說親一事,自是欣然接受。
  對丁培達而言,難擺平的人是自己的女儿。他威脅女儿,如果不听從他的話,乖乖出嫁,他就要告丁孟唐誘奸少女,讓他坐牢;若是她從命,那他就當丁孟唐和她之間沒有不清不楚之事,他照樣供應他上大學。
  沒有母親,孟唐又不在身邊,丁禹連一個商量的對象都沒有。流盡眼淚之后,她同意父親的安排。
  往事如煙……丁禹拈熄了菸,似乎不愿再想下去。
  “丁阿姨,我就知道你在家!”馮國琳的大嗓門教她頭疼。
  “你這孩子,要來我家也不先打個電話告訴我一聲。”
  “給你惊喜嘛!”
  丁禹笑笑,她不討厭馮國琳,也不特別喜歡。她知道這女孩一直對汪洋有意,但她從不幫忙。
  她覺得馮國琳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你等一等,我回房里拿樣東西給你。”
  “什么東西啊,丁阿姨?”
  “我從巴黎帶回來給你的禮物,還有給你爸爸、你哥哥的,你等著。”
  馮國琳甚是開心,不為禮物,為的是汪洋的媽顯然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禮物交到她手中時,她一點也沒有拆開看的沖動。
  “丁阿姨,你真好,還記著要給我禮物。”她說著,自己就感動不已:“我從小沒媽,你就像我媽一樣地照顧我、疼我,我……”
  “好了,別說這些話了。”
  “嗯。丁阿姨,你給唐淨非帶回禮物了嗎?”
  “禮貌上,我是該給她一份禮,對不對?”知道馮國琳爭寵,丁禹淡然地解釋。
  “你是一視同仁,不過汪洋可不像你這么公平喔!”她吃味儿地道:“我猜除了唐淨非之外,他沒給哪個人買禮物。”
  “國琳,汪洋是出差去工作,又不是去游玩,他買什么禮物啊,你也真是的。”丁禹雖然笑著,可心里卻不敢恭維。就憑馮國琳這點胸襟,汪洋看得上,她這個做媽的也看不上。
  “丁阿姨,我陪你去逛街好不好?”
  “喔,阿姨今天可沒空逛街,我跟几個老朋友約了要見面,馬上就得出門。”
  “喔。”
  馮國琳大失所望地出了汪宅。丁禹只是望著她的背影為她感到可惜;同時也發現自己在打量這女孩時,純粹是站在替儿子挑選媳婦的角度來看。為什么自己卻不用同一個角度去看待唐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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