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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下個月起,我不教汪穎了。”
  唐淨非彈出G大調夜曲的最后一個音符之后,轉頭朝站在一旁的汪洋說。
  他在她家。
  “為什么?”他著急地問。
  “教累了、倦了,想休息。”
  “那好。”他在她身旁坐下,一手攬住她:“你嫁給我吧。”
  她知道他會這么肆無忌憚,是因為汪興文沒有正面表態,阻止他与她來往;當然,那是因為她先給汪興文吃了顆定心丸的緣故。
  “汪洋,我只能當你的女人,嫁給你就不必了,我不會進汪家門,做汪家人。”
  “為什么?”他肯定她已經愛上他,近來她對他的態度明顯有了改變。“我不只要你當我的女人,還要你當我的夫人。”
  “我只能滿足你的前一項要求,現在就可以。”她在鋼琴前站起,拉著他的手。“跟我來。”
  他被拉進她的房間,看著她把房門鎖上,看著她褪盡身上的衣物。
  他屏息,想阻止她卻辦不到。
  她眼底的火苗點燃了他的,終于,他上前一把抱住赤裸裸的身子,和她一起倒在床上。
  情生意動,她是真的愿意給他這一切,這一刻,她真的希望能和他白頭到老。
  “汪洋,我愛你……”她以法語重复了好几遍、好几遍,情渴意切,這使他愛得瘋狂,索吻不斷。
  激情尚未褪盡,她卻痛哭起來。知道她不是為疼痛而哭,也知道除了哭,她不想說什么,所以他只是緊緊地抱住她。
  “淨非。”待她停止哭泣,他輕輕喊了一聲。“如果你是因為我們的家世背景懸殊而拒絕嫁給我,那么我愿意放棄汪氏企業的繼承權,甚至可以不在汪氏工作。這對我而言根本不是難事,你應該了解我不是個重視富貴名利之人。”
  他才想松開她,豈料她抱得更緊。
  “別這樣,把心里的話說出來好嗎?你相不相信我宁愿你像平常那樣,理直气壯地跟我講話,也不愿看你這哀怨凄苦、不言不語的模樣?”說著,他又笑了:“雖然你現在這种依賴我的小女人模樣,可以滿足我的虛榮心,可是我并不習慣,甚至覺得你有點不正常。”
  她笑了,臉還在他胸前蹭著。
  “我是不太正常,你的感覺完全正确。”
  見她愿意說話了,他稍稍放心,安靜了好一會儿。
  “你爸來過我家之后,還有沒有特別對你說過什么?”
  “沒說什么。”
  汪興文主動對汪洋提出要拜訪唐淨非的外婆,唐淨非同意了。
  那次會面對汪洋的意義是父親已接受他和唐淨非的戀情;對唐淨非而言,汪興文此舉不過是出于一种贖罪的心理。三人所怀心思,各有不同。
  “淨非,我覺得我爸到你家來的那天,你表現得太拘謹了。我爸會來看你外婆,就表示他同意我們交往,你其實可以對他表現得熱絡一點,我爸不是勢利之人。”
  “我們不要再說這些了。”她什么話也不能告訴他。“我現在只想和你在一起,別的我什么也不想。”
  她再度挑逗他,于是他暫時也什么都不想。
   
         ☆        ☆        ☆
   
  “國琳今天上我們家來了。”
  丁禹在晚間到儿子的房里來了。
  汪洋神情略顯疲憊,公司里最近出了點狀況,他已和其他厂商斡旋了好一段時日,情形還不是很樂觀。
  “大小姐一個,成天無所事事,到現在還不想找工作。”他難得在背后對馮國琳稍事批評。“來我們家干嘛?”
  “來告你的狀。”丁禹坐下,看樣子是查問一些事。
  “媽,你別理她,她總是一廂情愿,說些不得体的話,我根本懶得听。”
  “媽知道你不喜歡她。”她了解地朝儿子一笑,充分表現了做媽的人應有的慈愛。接著,她試探道:“她說你爸爸去過淨非家,真有這回事嗎?”
  “她是怎么知道的?”
  他先是感到奇怪,接著又訝异于爸爸竟沒有對媽媽提起這件事。爸和媽之間真的一點溝通都沒有?
  “她哥告訴她的。”
  “哦?”更奇怪的感覺頓時籠罩著他。莫非是唐淨非告訴馮國森的?
  “真有這回事。”丁禹這下是肯定了。然而,她也心起疑竇,汪興文葫蘆里到底裝了什么?既然說過汪洋和唐淨非不可能有結果的話,那又為什么親自上人家家去?
  “媽,”甩去一絲困惑,汪洋又變得雀躍,他攬住丁禹:“我知道你贊成我和淨非在一起,看起來爸也不反對,那我是不是可以向淨非求婚了?”
  “那么急啊?”她的心一沉。“我怕你們對彼此的了解還不夠深。你呀,可別被愛情沖昏了頭才好,我看你們還是再交往一陣子好了,婚姻大事是該慎重一點,你不覺得嗎?”
  他只回媽媽一個苦笑。事實上,他有隱憂,唐淨非斬釘截鐵的一句“不進汪家門,不做汪家人”一直讓他感到困扰。
  困扰也存在于丁禹心中,她決定打探究竟。
   
         ☆        ☆        ☆
   
  “不教汪穎之后,你的時間多出許多吧?”
  馮國森問唐淨非。他們剛一起逛過書展,這會儿正在用晚餐。
  “是呀,不然就不會陪你出來了。”
  看看她,他欲言又止。
  “想說什么就說吧。”她鼓勵道。“你的個性跟國琳差得也太多了。”
  “好吧。”他清清喉嚨,正了正姿勢。“短少了汪家家教這份收入,有沒有造成你經濟上的困難?”
  她淺笑。“沒有。”
  見她答畢便垂首,他不好再往下問。想起日前听見妹妹在父親面前耍賴、嘮叨的那些話,他仍忍不住試探了唐淨非。
  “國琳老是長不大,她……沒對你和汪洋造成什么負擔吧?”
  “為什么說這些話?”她露出一貫自信的笑。“我就算有什么負擔,也不會是她造成的。”停了片刻,她又說:“看在你是我好朋友的分上,我告訴你好了,我不會嫁給汪洋。”
  他一听,不由瞪亮了雙眼:“你是說……你是說,你和汪洋之間并不像國琳以為的那樣,你們不是──”
  “我說了,我不會嫁給汪洋。”她只強調這一句。“我沒有要你傳話給國琳的意思,不過如果這個訊息可以讓她不必再四處奔走、為愛傷神,我倒不反對你告訴她。”
  這是她的刻薄話,但馮國森只是替妹妹感到難為情。
  但,這事實也令他振奮,原來他不是沒有希望。不過他也沒有立刻向她示愛,忠厚木訥的他一直認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相信,只要她還在那里,等久了就是他的。
  吃過飯,他邀她去看電影,她也沒拒絕。
  電影散場,他的行動電話響了。
  唐淨非听出那是一通緊急電話。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她一見他收線就問。
  “淨非,你能不能自己回去?我現在要赶到醫院去。”他憂心急切地道:“我爸遭人暗算,受了重傷,汪伯伯也受到波及,這會儿都在醫院,我──”听了前半段,她不想說她要跟他一起上醫院去的,后半段阻止了她這么做。
  “那你快去吧,不用擔心我了。”
   
         ☆        ☆        ☆
   
  馮智光遭人暗算一事,認真推敲起來,是汪洋种下的禍根所導致的結果。
  他在商場上的行事作風的确果斷、有魄力,但他那套新發展計划卻得罪了不少人,有人因此損失了不少既得利益,自然視他如眼中釘。
  有人放話給馮智光,說是要跟汪洋“談談”,汪洋人在中部,馮智光也不放心讓作風強硬的汪洋去談,深思的結果是,請汪興文掌個主意。
  汪興文當然不愿意見到儿子与人再起齟齬,當下決定親自出馬,讓馮智光陪著自己,想擺平這股怨气。
  結果,對方只派了打手來,馮智光護主心切,身受重傷,受輕傷的汪興文這才發現自己太大意了,只怕連警方都動不了對方,因為證据不足。
  “爸,你怎么樣了?”連夜赶回台北的汪洋,一到醫院直奔父親的病房。
  “我沒大礙。”汪興文抓住儿子的手,再看看一旁的丁禹。“快,我們一起去看你馮伯伯。”
  推開門,汪家人只見馮國森、馮國琳兄妹倆守在父親床前飲泣。
  “丁阿姨──”馮國琳直投進丁禹怀里。剛才醫生告訴他們,馮智光傷得太重,熬過來的机會不大。
  一股深深的負疚感涌上汪洋心頭。
  除了馮國琳低低的哭聲,加護病房內是一片沉默,直到馮智光口中發出微弱的聲音。
  汪興文立刻跨到病房前,俯下身,輕輕在他耳朵喚著:“你先別說話,我們全在這儿陪著你,你要堅強一點。”
  “不……我有話要說……”他睜開眼,看看汪興文,再看看汪洋:“汪洋,馮伯伯不行了,不能再……”
  馮家兄妹痛哭出聲,汪洋也流淚。
  “興文,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福气,讓汪洋做我半個儿子?”垂死邊緣,馮智光只想赶快完成這最后一個心愿。爾后,他再不能照顧眼前這從出生就沒媽的女儿了。
  汪興文懂他的意思,卻是無法立刻應允。
  “興文,你就答應智光吧。”
  這是丁禹在一旁說的話,她的話和汪洋的面有難色卻令汪興文立刻又變得果決。
  拉過儿子,他威嚴地,不容置喙地說:“汪洋,告訴你馮伯伯,說你會善待國琳。”
  汪洋只覺腦子里嗡地一響,來不及思考,他已被父親推到馮智光面前。
  “汪洋,馮伯伯只有這一件事情求你……”馮智光羸弱地看著他,再看看女儿。“國琳她……”
  汪洋目瞪口呆,他不知該怎么辦。瀕臨死亡的長輩一直用哀求、期待的眼光看著他,仿佛他若不答應,那雙因瘀血而腫脹的眼睛就不肯從他身上移開。
  “汪洋,你還不快說話!”
  父親急切的催促聲再次響起,他被催眠似的盯著那張垂死的臉,想著自己對這個老人的遇害是應負責的。
  終于,他木然地點了點頭。
  “馮伯伯,我會善待──”
  他的話尚未說完,只見馮智光牽動了下嘴角,好像是微笑一般,兩眼一閉,再也不動了。
  一直躲在病房外的唐淨非,听見了剛才的對話。來之前,她痛苦地掙扎了很久,最后她決定前來偷偷看一眼汪興文的狀況,沒想到在無意間看見了這一幕。
  她悄然离開,不知道自己淚流滿面。
   
         ☆        ☆        ☆
   
  接下來几天,汪興文父子處于极度的繁忙狀態,除了料理馮智光的后事,還要与警方頻頻接触。
  汪洋比父親更忙,每天一大早就出門,直到深夜才返家,似乎想讓一切把自己壓垮,繁忙而沉重的工作負擔卻又讓他的精神得到某种程度的解脫。
  他沒有勇气再見唐淨非。
  丁禹看得出儿子的痛苦。不明白這是一种怎樣的邏輯,她覺得自己在馮智光臨終前推了汪興文一把的所為是理直气壯的。
  她查出唐淨非的身分了,那是一個絕不容她小覷的女孩,沒想到吳兆蘭竟生出這樣一個女儿,几乎集所有的优點于一身。
  不管唐淨非的目的是什么,丁禹都不允許她奪走自己的儿子。
  是老天可怜她吧?丁禹暗忖。馮智光的死使她保住儿子,同時也讓她有了報复汪興文的机會。
  “汪洋,過兩天就是國琳的生日,我答應她說我們一家都會上她家去替她慶生。”怕儿子生气,她補充道:“你爸爸也答應了。”
  “她還戴著父孝,過什么生日?”他的口气很不好。
  “其實過生日不過是個借口,你爸說了,國琳剛遭喪父之痛,需要人陪,趁這個机會也讓你去陪陪她,你就別推辭了。”
  “媽,要我替她慶生可以,但有句話我不能不說,馮伯伯臨終前,我雖答應他要善待國琳,同那并不表示我要娶她!”
  早知道儿子是這么想的,丁禹并不意外。
  “媽懂,媽懂。不如這樣吧,你找淨非一起過去,反正她跟國琳、國森都認識,多一個人就多一點熱鬧,你說是不是。再說,我猜你這陣子都沒見著淨非的面吧?難道你不想她嗎?”
  “再說吧。”丁禹的話教他的態度軟了下來。
   
         ☆        ☆        ☆
   
  雖然心情沉重,一提起死去的父親就哭哭啼啼的馮國琳,對于汪洋能替自己慶生一事還是感到滿意;她在自己的生日聚會上,已然以汪洋的未婚妻的身分自居。
  唐淨非也來湊上一腳她原本是很不高興的,但看在唐淨非沒怎么搭理汪洋,倒跟哥哥有說有笑的分上,她也就不那么計較了。
  唯一令她生气的是,汪洋堅持要送唐淨非回家,礙于丁禹出聲表示贊同,她只好噤聲。
  汪洋送唐淨非回家的一路上,伴隨兩人的是沉默。
  “先別下車。”
  直到車停妥,汪洋才出聲阻止她開車門。
  “謝謝你送我回來。我想馮國琳今晚已經表現得夠明白,你什么也不用對我解釋。”
  “是嗎?那你對我解釋一下,為什么跟馮國森那么親熱,可以嗎?”
  “我不知道你對親熱的定義是什么,他只不過是用面紙替我擦去臉頰上的奶油,連手部沒碰到我的臉。你呢?你把馮國琳抱個滿怀又算什么?”
  “她自己靠過來的,我沒辦法。”他赶緊解釋:“要是在以前,我根本不會讓她得逞。她剛遭喪父之痛,這你是知道的。”
  “汪洋,很多事你都沒辦法,對不對?”她說得誠懇,一點也沒有挖苦的意思。“國森把你跟國琳的事都告訴我了。”
  “我可以解釋──”
  “不用。”她立刻打斷他。“這是雙方家長都同意的一門親事,當事人也已承諾了。”
  “你說的跟事實有很大出入。”
  “何必呢?不管你怎么想,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看待這件事的,就算你不肯,只怕也難翻案。”她停了停。“你是怕我生气?放心吧,我不會生气,我說過不會嫁給你的。”
  “淨非,求你不要再說這种話了好不好。”他扼腕。“我不管,如果我必須結婚,對象一定是你!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不要為了我去為難你爸媽。”她開始好言相勸。“我愿意做你的女人,這樣還不夠嗎?”
  “你是說你要當我一輩子的地下情人而不要名分?”
  “要名分何用?”她笑得凄楚。“對某些人而言,能和相愛的人在一起也就足夠了,偏偏連這一點都不能如愿;我們如果能在一起,沒有名分又有什么關系呢?”
  “隨你怎么說。反正我要跟我爸媽攤牌,說什么我也不娶馮國琳!”
  “汪洋,求你別這么做,你這么做會害我們連地下情人都當不成的。”
  “你在說什么啊?”他突然覺得她不可理喻。“你是要我成為一個不負責任,玩弄別人感情的人嗎?”
  玩弄別人的感情?她噤聲,忽覺眼眶發熱。
  “對不起,我的態度不好,嚇著你了。”
  溫柔体貼的聲音教她再忍不住眼淚。
  “汪洋,不管我們的將來如何,我永遠愛你!”她主動摟住他的頸,輕吐誓言,然后緊緊吻他的唇。
  他不再爭辯,讓一切暫時沉淀在纏綿的親吻之中。
   
         ☆        ☆        ☆
   
  馮國琳如今上汪家約次數變得頻繁。這天正好汪興文返家得早,馮國琳樂得能和汪家一家人一起吃頓晚餐。
  “汪洋,你是不是應該撥點時間和國琳准備些事?”飯吃到一半,汪興文不著痕跡她起了這么個話題。
  馮國琳一听便甜在心頭,汪洋則是一臉气餒。他一直不知道如何對父親開口,說自己根本不想跟馮國琳結婚;父親此刻的逼婚,著實令他左右為難。
  他的不吭不哈又引來父親更威嚴的告誡。
  “你得在你馮伯伯過世后的百日之內把這件事辦了。公司二十八周年紀念日就快到了,我看就讓你在那天和國琳訂婚。”
  “爸,”汪洋放下筷子,冷靜地望著父親。“既然你提起這件事,我干脆現在就把話說清楚,如果你們要把公司二十八周年紀念日作為我的訂婚日,那么我就不出席慶典。”
  汪興文立時換上一副怒容。
  “你的意思是不是想遲些時日再訂婚?”丁禹赶在丈夫開口之前說了句話,一副息事宁人,替儿子講話的姿態。
  “我的意思是現在不訂婚、將來也不訂婚,我不會和國琳訂婚。”
  “汪洋,你──”
  說不出第二句話,馮國琳“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掩面奔离飯廳。
  丁禹喊著她追了出去。
  汪穎在父親提示的眼神下也离開了。
  飯廳里只剩父子倆,一片死寂之中,汪洋站起身。
  “你想去哪里?”
  “我回自己房里去。”他轉身就走。
  “站住!”
  他只得站住,但不肯回頭。
  “汪洋,你怎么能說出這么不負責任的話?”汪与文气勢洶洶地說:“難道你忘了自己在馮伯伯臨終前所做的承諾?”
  “爸,”他轉身,重新面對父親。“我是答應過馮伯伯要善待國琳,可善待她并不一定要跟她結婚,你為什么要這樣逼我呢?你明知道我愛的是淨非呀!”
  汪興文沉默了好半晌才開口:“汪洋,你長這么大,我從來沒要求過你什么,本來我他不打算干預你的婚姻大事,但這件事我不能不要求你。”他停了停,似乎在說服自己:“汪家在社會上也算有頭有臉,我們不能不守承諾,你明白嗎?你如果執意不跟國琳結婚,那就是一种背信忘恩的行為,不只你個人將遭受爭議,連帶的也會使公司信譽受損,我們汪家將如何繼續在社會上立足?”
  父親這番話令他無可反駁。
  “爸,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這也是我為什么一直不愿說出不和跟國琳結婚的原因。但是爸,現在我不能不說了,如果我這么做會損及公司的形象,那么我愿意放棄汪氏企業的繼承權。”
  汪興文抬了抬眉。
  “我想得很清楚,絕對不是感情沖動才這么決定的。爸,我不想因為這些而出賣我的一生幸福。”
  出賣!這兩個字立時如一根尖針,直直剌入汪興文心里的最痛處。
  “汪洋,”他的眼光忽地疲憊,臉色也憔悴不堪:“國琳有什么不好?”
  “不是她好不好的問題,而是,我不愛她。”望著父親的倦容,他第一次產生了同情父親的感覺。
  “你回房去吧。”
  汪興文無力再談下去了。他如何告訴儿子,自己不能讓他和唐淨非結婚的理由?
  “等等,你們父子倆還是把話講清楚吧。”
  丁禹安撫了馮國琳,送走她之后回到飯廳來了。
  汪洋直覺母親是站在他這邊的,于是應聲坐回飯桌前。
  “興文,有些話當著國琳的面我不方便說,現在她不在場,我倒想表示點意見。”丁禹看著平日里一臉精明干練,此刻卻愁眉深鎖的丈夫。“其實汪洋說得也許不客气了點,但是認真講起來,是我們在智光臨終前逼他說了那么一句話,而那句話的确可以有很多种解釋,并不是一點彈性都沒有。”
  汪洋感激地看了看母親,汪興文卻感覺到妻子此番說話顯得居心叵測。
  “你明知道儿子愛的人是誰。”她又替汪洋說句話。
  “是呀,爸,你從沒反對過我和淨非的事,你還去過她──”
  “你誰都能娶,就是不能娶她!”
  汪興文再也無法躲避,他咬了咬牙,恨恨地瞥了丁禹一眼,然后無力地對儿子說:“汪洋,這是爸爸今生所犯的唯一一次過錯。”
  “爸,你想說什么?”汪洋不解。
  丁禹知道自己終于逼出丈夫的真話了。
  “唐淨非是你的妹妹。”
  “什么?”
  汪洋猛地跳站起來,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而汪与文卻以沉重的口吻繼續道:“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興文──”丁禹必須故作惊訝。
  汪洋知道自己沒有听錯了,他也被這青天霹靂擊垮,像一個快溺斃的人抓住救命物似的望著母親,他顫著聲問:“媽,這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她含怒質問丈夫:“你把話跟儿子和我說清楚!”
  汪興文把那個夏日雨夜里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汪洋可怕的表情嚇坏了丁禹,她扳住他的肩,用力摟著,仿佛想搖醒他。
  “儿子,你別嚇媽呀,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你也不得不面對現實呀!”
  “淨非真的是我妹妹。”他固執地,暗啞地追問。看見父親再次對著自己點頭,他突然發出吼聲:“那你為什么不早一點告訴我?為什么?”
  丁禹想問汪興文另一件事,雖然她早知道答案。
  “淨非知道她是你的女儿嗎?”
  汪興文知道唐淨非不愿意認他這個父親,于是決定將所有罪過都往自己身上攬。
  “我承認我調查過她的身家背景。”停了停,他解釋了這么做的理由:“汪洋喜歡她,我不能不多了解她一點。這是老天在懲罰我的罪行,我竟因此得知她是我的親生女儿。”歎了口气,他接著道:“我沒臉告訴她實情,只能對她說,她高攀不上汪家,請她別再糾纏汪洋,她也答應我了。”
  “爸,你怎么能這樣對待淨非?”無邊的忿怒涌向汪洋,他終于明白為什么唐淨非會對自己說那些話了。
  他恨父親,好恨!瘋了似的沖上樓,摔上房門。
  丁禹追上前去。
  汪興文筋疲力竭地趴在桌上,他隱約明白了一件事──丁禹早就知道他當年犯下的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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