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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志強,我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韓母憂心忡忡。這話她已經憋了一天,待女儿上尹家去之后,她才有机會投訴。
  “你是說——雪蓉和彥搖見著面了是嗎?”韓父立刻意會。
  韓母微微頷首。“昨天彥瑤一回家就興匆匆地告訴我說,她在學校里遇見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她歎聲气。“說的不就是雪蓉嗎?她連雪蓉的名字都知道了。”
  “那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根本不敢多說什么,也就是嗯哼啊哈地應了她几聲。”
  “她問了什么沒有?”
  “她說下學期要再去會會雪蓉。”韓母愁眉深鎖。“你說,我們要不要先告訴彥瑤,說雪蓉是她姊姊?”
  “你先沉住气。告訴彥瑤不是不可以,可是她一定會去告訴雪蓉的。她從小老埋怨自己沒有兄弟姊妹,要是她知道自己還有個姊姊,能不去相認嗎?而我們又如何能阻止她這么做?如何跟她解釋?這一解釋就得將真相全盤托出。”
  韓父冷靜分析道。“我們不能決定要不要讓雪蓉知道真相,這一點得問問蔣大哥的意思。”
  “想那雪蓉回去一定會把遇見彥瑤的事告訴蔣大哥、蔣大嫂了,也許他們也正在為這件事發愁呢。”
  他們正想打電話到台中蔣家去,電話卻在這時響了。
  “喂,蔣大嫂啊!”
  “說了說了,昨儿一回來就說了……。”
  “就是啊!彥瑤還說要帶雪蓉回來讓我瞧瞧呢。雪蓉總是見過我几次,可她要知道彥瑤是我女儿,要她不起疑心,恐怕是不可能的。”
  “嗯,好,你等一會儿。”韓母把電話筒交給丈夫。“蔣大哥要跟你說。”
  “蔣大哥啊!是是是,我也這么認為,先告訴孩子們真相總比日后她們來向我們質問要好一些,……那好,我跟靜君商量商量再給您打電話!……好好好,再見。”韓父挂上電話。
  “怎么樣?”韓母依然心焦。“蔣大哥怎么說?”
  “蔣大哥決定把真相告訴雪蓉。”
  “那——蔣大嫂同意嗎?”
  “本來是不肯的,再三思考之后還是同意了。唉,長痛不如短痛,事情總要解決的。”
  “他們已經告訴雪蓉了嗎?”
  “沒呢,蔣大哥要我們今年上他家過年,兩家人一塊儿吃年夜飯,到時候一起告訴孩子們真相,兩家人吃過團圓飯之后呢就是一家人了,以后可以沒有顧忌,大大方方地來往了。”
  “這個辦法很好,那就听蔣大哥的吧,事情早點了了,我心上的大石頭也好擱下。”
  農歷年前,昔日眷村住戶全數撤回了改建后的新房子。
  “尹太太,你也住這一棟啊?”抽中一樓的江太太因為先生剛升了上校,分配到坪數大一點的戶型,先前已得知跟韓家同住一棟樓,這會儿又發現跟尹家也是同棟的鄰居,不由眉開眼笑。“太好了,太好了!我住的這一棟風水一定特別好,以后我們家儿子女儿看看能不能托你們家和韓家的福,也念個好學校。”
  “江太太,你這么說太客气啦。”尹母的臉色不太好,不過不是因為江太太的話,而是她只要一想到以后進出這棟公寓都得爬五層樓梯,就根本笑不出來。都怪她那個寶貝儿子,抽中個下下簽!韓家閨女的手气就比他好多了。二樓,二樓耶!多好啊!
  五樓!望之彌高的五樓!尹母提著菜籃子使勁往上爬,邊爬邊思索著五樓有什么好的?對了,頂樓晒棉被、晾香腸腊肉什么的還挺方便的。喔,還有,兩個儿子娶媳婦要是嫌房間不夠大,還能頂樓加蓋。好吧,勉強接受了,五樓就五樓吧。
         ※        ※         ※
  夏天吃刨冰,天冷了就吃熱湯圓,尹仲堯和韓彥瑤又到村外頭的小店去了。
  他還是要他的花生湯圓,她依舊點她的紅豆湯圓。不過,他也吃她碗里的紅豆,她呢,當然也吃他碗里的花生。
  “尹仲堯,我爸媽說今年要帶我去別人家吃年夜飯耶。”
  “哦?為什么?”
  “我爸說我們家和他們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她家跟他家才是一家人吧?“你爸媽把你許給人家啦?”他一點也不擔心地問著。
  “不會吧?我沒見著什么人上我家來提親呀。”她對問題的反應實在很奇怪,有點笨。
  “你這么希望現在就有人上你家提親嗎?”
  “才沒呢。”她瞪他。“我還是學生耶。”
  “那——你覺得什么時候上你家提親比較合适?”他這是在替自己問。
  “最快也得等我大學畢業吧。”
  不行,那時他才剛退伍,事業還沒有基礎。
  “你不想念研究所啊?”
  “不想。”她不假思索道。
  “為什么?”
  “念書好辛苦喲。”她放下湯匙,扳著指頭數了數。“小學到大學,再加上三年幼儿園就是十九年耶。古人才十年寒窗,我都快讀掉兩個十年了。”
  “那你是蠻辛苦的,”他笑她一臉委屈的模樣。“我讀得沒你久。”
  “怎么會呢?你還讀了兩年研究所呀。”
  “可是我沒讀你那三年幼稚——園。”他把幼儿園拆成兩截。
  “尹仲堯,你是不是在罵我幼稚啊?”她怯怯的口气挺反常的。
  “你覺得自己幼稚嗎?”
  “我不知道。有一點吧,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好象什么都不會。”她好自責,好沮喪。
  “你會這么說就表示你不再幼稚了。”這家伙是長大了。
  “尹仲堯,你覺得我有什么优點嗎?”問完之后她立刻低頭。大概擔心他說不出來。
  “你的优點嘛……。”他不是要吊她胃口,而是他突然發現自己從沒有想過她的优點,他只想好好愛她。
  “你不用那么為難了,就當我沒問好了。”見他遲遲不答,她傷心地發現自己一無是處。
  “不想听我說你的优點嗎?”
  “有嗎?”她又興奮了。“我有优點嗎?”別跟她說什么品學兼优、資質聰穎那類中小學老師常用的八字評語,他也說這些就太傷人了。
  “天真活潑。”又美麗!
  “噢。”她有一點失望。因為小學同學中也有很多人領過老師這句話,通常后面還會加上合群守規四個字。
  “我喜歡你的率真。”他很認真、很深情地說出心中的感覺。
  她笑了,笑得好美、好甜。他說他喜歡。
  “滿意嗎?”他寵愛地看著她。
  “嗯。”她率真地連連點頭。
         ※        ※         ※
  小年夜這天,蔣雪蓉在廚房里和媽媽一起整理著從菜市場辦回來的年貨。
  “媽,你今年准備的年菜好好象比往年多很多耶。”
  “今年除夕家里有客人。”蔣母淡淡地。
  “哦?誰呀?”她有點好奇了。
  “你見過的。那年你動手術的時候,他們到醫院去看過你,有印象嗎?”
  她想起來了。“你是說韓伯父、韓媽媽嗎?”
  “嗯。”蔣母有了危机意識。“來,你幫我把這兩包白年糕切片,然后放進冷凍庫里。”
  “喔。”她接過白年糕,放在砧板上切片,安靜了好一陣子。蔣母才覺松了口气,問題又來了。
  “媽,韓伯伯有孩子嗎?”
  “有。”
  “有几個啊?男的還是女的?多大了?”
  “有一個女儿,跟你一般大。”該來的終于來了。女儿?跟她一般大?——姓韓!
  “媽,那你知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來著?”蔣母裝胡涂。名字可不能現在說,她不想一個人面對女儿不可期的反應,等大伙到齊了再說吧。“哎唷,都十几年沒見著那孩子了,媽一時也想不起來。”
  “媽,我們跟韓家很熟嗎?怎么想到請他們來家里過年的?”這還是頭一遭呢。
  “喔,他們剛搬家,一切還沒就緒,我們怕你韓媽媽忙得沒時間准備年菜,所以就決定請他們來啦。”完全合理。
  “媽,年糕切好了。還有什么事我可以做的?”她不再多問了。
         ※        ※         ※
  由台北往台中的一路上,韓家夫婦的心情越來越沉重。今天對他們來說無异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日子,如果老天垂怜,大女儿肯諒解,能接受他們是她的親生父母的事實,那么他們從此便能重享天倫之樂。但事情也許不如想象中順利,因此他們心中誠惶誠恐。
  韓彥瑤卻是興奮得很。她沒有跟別人家一起圍爐守歲的經驗呢。只是有點納悶,怎么突然就跑出這么一家人出來。听爸媽的口气,兩家似乎交情匪淺,可是她從沒听他們提過呀。管他的!見了面就知道了嘛。
  “媽,快到了沒?”
  “快了。”他們搭的出租車已進入太平鄉。
  “到了,到了。”韓彥瑤看見新明路的路牌。
  “別嚷嚷了,彥瑤!”情緒不安的韓母輕斥女儿。
  “司机先生,麻煩你在前面巷口左轉。”韓父交代了一聲。
  蔣家到了,韓彥瑤提著兩個禮盒跟在父母后面等著見人。
  “來啦!”蔣父應門。“志強,弟妹,你們來啦。”他滿臉笑容,看不出一點焦慮的樣子。“女儿呢?”
  “彥瑤。”韓母把躲在一旁的女儿拉到蔣父面前。“喊蔣伯伯。”
  “蔣伯伯好。”
  “好好好,都進來呀!”
  蔣母也從廚房里赶了出來,邊在圍裙上擦著手。“你們可來了,坐啊。”
  “蔣媽媽好。”韓彥瑤甜甜地喊著蔣母。
  “你一定是彥瑤了。”蔣母盯著眼前熟悉的面孔,輕歎一聲:“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小孩子不能多嘴,韓彥瑤沒敢問什么太像了。
  “我去倒茶。”蔣母轉身又回廚房,韓母立刻跟了進去。
  “大嫂,怎么沒看見雪蓉呢?”韓母悄聲關切。
  “她上市區里去幫我補些東西,應該快回來了。”
  兩人對望一眼,似在為彼此鼓舞打气
         ※        ※         ※
  兩對夫婦在客廳里閒話家常,韓彥瑤插不上嘴,無聊地瀏覽著牆上挂滿的照片。她湊近牆邊,打算一張張看個仔細。咦?蔣伯伯、蔣媽媽有孫子啦?不對不對,照片上的他們比較年輕。怎么——怎么這個小孩那么眼熟啊?大概小孩子都長得差不多吧?這一張就奇怪了,這個女孩儿上國中了吧?怎么——
  韓彥瑤迅速掃瞄了起來,她的目光在一張比較新的彩色照片上停住了。照片上穿著台中女中制服的女孩是——蔣雪蓉!
  “媽!”她立刻回頭大喊了一聲。
  四個長輩同時望向她。
  “蔣伯伯是不是有個女儿?”
  四人面面相覷片刻,蔣父開口了:“蔣伯伯是有個女儿,叫蔣雪蓉。”
  韓彥瑤膛目結舌!世間竟有這等巧事,難道好朋友可以連生的女儿都長得一模一樣嗎?不對,沒這回事,那——
  大人們耐心地等她發問,全想先擺平韓彥瑤也好。
  “媽,我跟蔣雪蓉有沒有——有沒有什么關系啊?”其實早在她第一次跟蔣雪蓉見面時,心中就已產生相同的疑問了。
  “大嫂,還是你來說吧。”韓母求救的眼神望著蔣母。
  清了清喉嚨,蔣母道:“彥瑤,雪蓉是你雙胞胎姊姊。”
  “那我們是誰……是誰……。”她立刻關切自己的身世,卻問不出口。
  “你們是你媽媽親生的。”蔣母平靜地解答她的疑問。
  “那——姊姊為什么在蔣伯伯家呢?”她的眼睛盯著爸爸媽媽。
  “彥瑤,等雪蓉回來了,蔣伯伯一塊儿告訴你們好不好?”
  “姊姊去哪里了?”她改口喊蔣雪蓉為姊姊倒挺快挺自然的。
  “買東西去了,應該快回來了。”
  “喔。”她回到沙發上緊挨著媽媽坐,還握著她的手不放。韓母知道女儿的心情,疼愛地摟著她。
  客廳里頓時安靜無聲,每個人都能听見自己的心跳。
  屋里響起一串啾啾的門鈴聲,韓彥瑤立刻跳了起來。“我去開門!”
  四個大人對她的反應倒是頗感安慰。
  “姊!”韓彥瑤親熱的呼喚讓蔣雪蓉怔忡須臾。
  “我幫你拿!”她接過蔣雪容手上的大包小包。“進來呀,姊。”
  到底怎么回事啊?蔣雪蓉帶著滿心疑問走進客廳,一見韓家夫婦,這才明白客人已經來了。那——韓彥瑤是他們的女儿嘍?怪!怪!
  “韓伯伯、韓媽媽好。”她立刻恢复了大方得体的態度。
  “好、好。”韓氏夫婦連聲答道,不安地笑了笑。
  韓彥瑤把東西拎進廚房,立刻回客廳喜孜孜地拉著蔣雪蓉到飯桌旁坐下。
  “姊,蔣伯伯有話要告訴我們。”
  蔣雪蓉有預感爸爸即將說的話是非常重要的、非常嚴肅的,按捺住緊張的心情,她看了看身旁的韓彥瑤,望著父親,屏息以待。
  “雪蓉,”蔣父沉穩地喚著女儿。“爸爸要說的話,也許你一時還無法接受,不過請你耐心听爸爸把話說完,好嗎?”
  “好。”她冷靜回答。
  “我跟你媽并不是你的親身父母,”蔣父看了看韓家夫婦,對女儿說:“他們才是。”
  蔣雪蓉的心“咚”地一響。但她維持了鎮定的態度,她答應爸爸要把話听完,所以目光一直停留在爸爸臉上。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要問為什么你會成為我的女儿,”蔣父停下來看了看屋里的每個人,沉吟片刻。“我們兩家二十多年前同住一個眷村,是老鄰居了,我和你韓伯伯情同手足,感情非常好。當年,你媽和你韓媽媽兩人同時怀著孩子,我們兩家還說好了,如果一家生男一家生女的話,日后要結為親家。”歎了一口气,他接了下去:“可惜的是,那一年咱們住的地方遇上台風,鬧了次大水災,家家忙著搶救屋里的東西,整個村子一片混亂。”
  听到這沉重的痛苦記憶,蔣母和韓母已淚流滿面。沒有人插嘴,靜靜等待下文。
  “混亂中,你韓媽媽差點被一個大衣柜壓到,你媽在千鈞一發之際推開了你韓媽媽,可是這一推卻讓她自己被柜子壓個正著。”韓彥瑤也哭了。
  “你媽因此流產了,同時還身受重傷。最教人難過的是,醫生告訴我們,你媽再也不能生育了。”蔣父也已涕淚縱橫。“我跟你媽那會儿都已經是快四十的人了,好不容易盼到個孩子,就這么沒了。我們心中的失望和痛苦是很難用言語形容的。”
  拿手帕擦了擦一臉的淚水之后,蔣父繼續:“后來,你韓媽媽生了對雙胞胎女儿,也就是你和彥瑤。你媽因為自己的孩子沒了,又見你韓媽媽一次忙兩個挺費勁的,所以就把你抱回家里來照顧。這一照顧就對你有了更深的感情,我也一樣。”他喝了口茶。“你們滿月的時候,你韓伯伯告訴我們,如果我們愿意的話,可以領養你。我和你媽自然是高興得不得了。其實我們早有這個想法,只是不好意思開口罷了。既然他們愿意割愛,我們當然如獲至寶,求之不得呀。”他又歎一聲。“你媽到底是女人家,私心比較重,她不愿意報領養戶口,怕的是日后你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會离開我們,回到親生父母的身邊,因此我們想辦法報了生養的戶口。正好不久之后,你韓伯伯被調到台北去了,兩家人說好了,不讓你們知道這件事,也因此,我們從此很少見面,只是偶爾以電話關心一下彼此的狀況。這也是彥瑤之所以從來沒有見過我們一家三口的原因。”他停下來看了看女儿。“唉,說起來,我們應該感到安慰了,你們姊妹倆都是懂事的孩子,念書也用功,你們會在同一所學校里相遇,也許是老天冥冥中的安排,也許我們不該一直隱瞞真相,你們有權利知道自己有個手足,這是天意啊!”
  蔣雪蓉內心有說不出的激動,但她的表情一直是很鎮定的。但她冷靜自持的模樣卻教蔣母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懼。她不安地走到女儿面前,一把抱住她。“雪蓉,我的心肝寶貝女儿,你別這樣,媽看了難過呀!你是不是怪媽,怪媽不該隱瞞你的身世?雪蓉,你說話呀!”她不停地搖著怀中的女儿,聲淚俱下。
  “媽——”蔣雪蓉終于抱住媽媽哭出聲來。
  她這一哭,所有的人才稍稍安心。
  “別哭了,喔!”蔣母放開她,替她擦干眼淚。“我赶緊做飯去,該吃午飯了。”
  由于晚上就要吃丰盛的年夜飯,所以午餐十分簡單,飯桌上的气氛很安靜,安靜得令每個人都十分尷尬,蔣雪蓉一直沒有看她的生父生母。
  “姊,吃過飯你帶我出去玩好不好?”韓彥瑤打破了僵局。
  蔣雪蓉抬頭看她一眼,沒回答。
  “雪蓉,你就帶妹妹出去轉一轉,她頭一次上我們家,你該陪陪她的。”
  蔣父不容置嚎道。
  “好。”
         ※        ※         ※
  “姊,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啊?”韓彥瑤見姊姊一路上都不說話,怯怯地問。
  “怎么會呢?你是我妹妹耶。”蔣雪蓉望了一眼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走,我們到那邊去。”她徑往一處公園跑去。
  “好。”韓彥瑤立刻跟上。
  公園里的大池塘邊,她們在石頭上坐下了。
  “姊,我好開心喔!”韓彥搖晃著兩條腿。“原來我們是雙胞胎姊妹,其實我在學校第一次看見你時,就怀疑你跟我有血緣關系。”
  “我也是,只是我不敢問我媽我是不是有個姊姊或妹妹流落在外。”蔣雪蓉笑著說道。
  “跟我一樣!”她和姊姊相視莞爾。“姊,你恨爸媽嗎?”她補了一句:“我是說我家的爸爸媽媽。”
  “你覺得我該恨他們嗎?”
  “是我的話,一定先恨了再說。為什么要把我送給人家當女儿,說什么我也不甘心。”韓彥瑤直接地反應。
  她那副以當事人自居的態度教蔣雪容失笑。
  “你笑什么啦!”她對剛相認的姊姊不客气地拍了下手臂。
  “笑你可愛!”
  “你快說嘛!你恨不恨他們?”
  蔣雪蓉想了好久,終于搖頭。
  “真的啊?太好了!”韓彥瑤忽覺松了口气。“可是你剛才在家里都沒理他們耶。”
  “我一下子還不能接受自己多出一對父母的事實。”
  “那你不是也不能接受我這個妹妹了嗎?”她嘟起小嘴。
  “不會呀,有個妹妹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從小家里就我一個小孩,好孤單喔。”
  “就是說嘛,日子過的好無聊喔。”韓彥瑤騙死人不用償命,無聊人的隊伍根本輪不到她排。閒不住的她在地上撿起石頭來了。
  “你撿石頭要干嘛啊?”姊姊好奇著。
  “姊,你會不會打水漂儿啊?”
  蔣雪蓉搖著頭,不過她也開始撿石頭了。
  “不對,不對,不是這种啦!”韓彥瑤看她見石頭就撿,連忙制止。“你要挑像這樣的,”她讓姊姊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石頭。“扁平一點,水漂儿才打得遠。”
  兩人童心未泯,在池塘邊打了一陣水漂儿。
  “好不好玩?”韓彥瑤還自得其樂不肯休息,蔣雪蓉已經坐下了。
  “誰教你玩這個的?”
  “隔壁鄰居教我的。”丟完最后一顆石頭,韓彥瑤也坐下了。“姊,我在你家住几天陪你玩好不好?”
  “好呀,反正我們在放寒假。”
  “太棒了!”她又晃著腿。“姊,你爸媽一定很疼你吧?”
  “疼呀,你爸媽不疼你嗎?”
  “疼是很疼啦,不過管我管得很嚴。”
  “嚴才好呀,我爸媽也管得很嚴。”
  “喔,那他們打過你嗎?”
  “沒有。”
  “好好喔,我一直到國中都還挨我媽打呢。”逃家那次被打,打得韓彥瑤終生難忘。
  “我讀國中的時候,做過心導管手術,可能因為我的身体不太好,所以爸媽舍不得打我。”
  “心導管手術?你的心髒有毛病啊?”
  “嗯,不過手術之后已經沒什么大問題了,醫生說別讓我受太大的刺激就好了。”
  “那今天的事沒讓你受什么刺激吧?”
  “有。”她笑韓彥瑤的直率。“不過我還挺得住就是了。”
  “那就好。”韓彥瑤又放心了。“姊,你不打算認我爸媽啊?”
  “他們是我爸媽呀。”
  “那你以后怎么稱呼他們呢?”
  “再說吧,一時我還改不了口。”蔣雪蓉站了起來。“回去吧,我得幫我媽准備年夜飯。”
  “你會作菜啊?”韓彥瑤也跟上她,惊訝一問。
  “簡單一點的我都會。”
  “你好厲害喔。”她不敢說出自己連切個肉絲都能切傷手的糗事。
  “你不會嗎?那回頭我教你。”
  “好呀!”
         ※        ※         ※
  蔣韓兩家六口人一頓年夜飯吃得是其樂融融。桌上蔣雪蓉還是稱呼親生父母為韓伯伯韓媽媽。對韓家夫婦而言,大女儿肯喊他們已經令他們十分欣慰了。
  兩家都有大年夜晚輩要向長輩磕頭拜年領壓歲錢的習俗,今年自是不能免。四位長輩排排坐著等女儿行禮。
  姊姊先來,蔣雪蓉向父母磕過頭領了紅包。
  “雪蓉,給你爸媽磕頭拜年。”蔣父的聲音里有著沉重的分量。
  蔣雪容挪了挪位子,深深地看了生父生母之后,便磕了頭。“爸爸媽媽新年如意,身体健康。”
  “雪蓉乖,快起來!”韓家夫婦連忙換扶她起身。韓母被她喊的一聲媽媽感動得熱淚盈眶,一旁蔣家夫婦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該妹妹行磕頭禮了,她也恭恭敬敬他向父母賀歲,高高興興領過紅包。
  “彥瑤,你也得跟蔣爸爸媽媽磕個響頭,要不是你蔣媽媽挺身相救,你根本到不了這世上,明白嗎?”韓父語重心長地告誡女儿。
  于是韓彥瑤也甜甜地喊了蔣家夫婦一聲爸爸媽媽,讓二老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
  “太好了、太好了,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又多了個女儿。”蔣母喜极而泣。
  真相大白,圓滿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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