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不曉得過了多久,她才幽幽地醒來。她先眨了眨眼,眼帘方緩緩掀開,露出靈气動人的黑色瞳眸。
  第一個映入眼帘的影像竟是柏語莫的身影。他坐在不遠處一張沙發上,一盞燈光柔美的立燈擺在他身旁,映照著他微垂的臉龐。他低著頭,腿上放著一疊文件,正專注地沉思著什么。
  她眨眨眼,怔怔地凝視他俊逸的側面,尤其是他架在鼻梁上那副無框眼鏡;那副眼鏡意外地柔和了他原先冷漠淡然的气質,添了几分乎易近人的書卷气。她怔望他良久,一直到他終于注意到她的動靜,抬起臉龐望向她。
  “我怎么了?”她開口問道,嗓音是連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沙啞,“這里是哪里?”
  “你不記得嗎?”他靜靜地摘下眼鏡,“這里是你的臥房。”
  “臥房?”她驀然直起上身,微顯慌亂地瞥視四周。這間以藍色系為主,寬敞舒适,裝潢風格偏向古典的房間是他們的臥室?“我怎么曾往這儿?”
  “你突然昏倒了,我抱你上來的。”
  他抱她?他不經意的一句話竟讓她臉頰一陣莫名的發燙。她回轉星眸,悄悄凝睇他,“對不起,一定很重”
  “還好。”他淡淡地,“你好象瘦了。”
  她瘦了?他怎能确定?難道他從前曾抱過她?
  她一直以為他們的感情相當不好,或者他們并非一開始就這樣?他們曾有過兩情相悅的日子嗎?
  季海藍有滿腔疑問,但一接触到他那平淡冷靜的眼神,她就是無法開口。
  “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你要吃點東西嗎?”
  “凌晨兩點?我暈過去那么久?”
  “你剛复原身子原本就虛弱,再加上又經過長途旅行,會疲倦也是應該的。”他立起身,“想吃點什么嗎?我讓佣人替你准備。”
  在凌晨兩點的時候?她搖搖頭,“我現在還不餓。”
  他微微頷首。
  “大家都睡了嗎?”
  “都睡了。”
  “那你為什么還不唾?”她假做不經意,事實上她想問的是,他是否因為擔心她,才一直在旁守著她。
  “時差還沒調過來。”他簡洁地答。
  “哦。”他冷淡的語气令她無以為繼,只能怔怔地應著。“你既然不想用餐就再休息一下吧,我先出去了。”
  “你去哪儿?”她忍不住提高嗓音。
  “回房睡覺啊。”
  “你──”她猶豫地,“你的房間不在這儿?”
  他瞥她一眼,黑眸中迅速掠過一絲奇特的光影,“我們一向分房睡。”
  “我們分房睡?”她忍不住惊訝,“從什么時候開始?”
  “結婚第一天。”他冷冷地響應,旋過身,走向臥房左側一扇門,轉開門把。“我就睡在隔壁,有什么需要可以敲門叫我。”
  “語莫。”她輕喚著,愣愣地看著他欲關上門的身影。
  “什么事?”
  “我……”為什么他們結婚第一天就分房睡?一般夫妻會這樣嗎?他們究竟是因為什么而結合的?“我們為什么選擇分房?”
  他愣了一會儿,彷佛訝异她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原先平靜的神色也倏地轉為陰沉。“這是你的要求。”他一字一句,語音冷冽,“忘了嗎?”
  他沒等她響應,徑自關上那扇隔离兩人的門。
  同時也關上他的心。
  一顆清淚沿著她瑩潤的臉頰緩緩滑落。
  有誰能告訴她,從前的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她和他究竟發生了什么樣的糾葛,為什么今日他們倆的關系竟會是這樣的?
  柏語莫仰倒在床,深深地吐气。
  為什么他的心還會為她牽動?為什么當她用那雙滿蘊靈气的眼眸凝望著他時,他竟會誤認其中有著楚楚可怜,忍不住想伸手抱住她細細呵護?為什么當他抱她回房時發現她比從前纖瘦了,會感到一陣心疼?
  她是個魔女啊!柏語莫,難道你到現在還沒認清?
  她在結婚第一晚就表明要与他分房,他原以為她只是不習慣与人同房,但很快便明白自己錯了。
  至今他仍深深記得她怀了恩彤后,曾用冷淡异常的語气發表宣言──柏語莫,我愿意委身嫁你并不表示我愛你,只因為我父親如比要求我,所以我盡這份孝心。現在我的責任已了,請你別再打扰我。
  一直到那時他才真正明了,季家的大小姐根本從未喜歡過他,她之所以愿意委身下嫁,只為實踐對父親的承諾。他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匹种馬,或者只是一個為求躋身名流,不惜一切娶得世家千金為妻的野心分子。
  她根本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高傲女人,更別提她后來還做了那許多讓人惡心的丑事……他該恨她的,他早認清她的魔女本性!
  三年的歲月或許令她失去了記憶,但絕改不了一個人的本性。
  他不該為她一時現出的纖弱所迷惑。
  柏語莫再次深吸口气,起身將書桌上几疊散亂的文件整理整理,歸入書架上的檔案夾,接著打開衣柜撿出一件黑色睡袍套上。
  該就寢了。他告訴自己,雙耳卻不自覺聆听隔壁房傳來的聲響。
  她彷佛一直在四處走動,最后終于打開面向走廊的門,然后又輕輕合上。
  他听著她細碎的跫音經過他房前。
  那女人想去哪儿?季海藍決定從探索她曾睡過的臥房發掘她的過去。
  但這間以各种深深淺淺的藍交織成的美麗臥房雖布置得古典雅致、讓人心曠神怡,卻似乎找不到一樣屬于她的私人物品,既沒有她的照片。也沒有多余的贅飾。
  他們曾經清理過這間房嗎?
  她翻找著每個抽屜,每一個都空空落落的,什么東西也沒留下。終于,她在床邊一個小抽屜找到一本黑色的名片簿。
  她迅速翻閱,期望在里頭找到一絲線索,但一個接一個人名閃過,卻絲毫不能喚起她任何印象。
  但有一件事仍引起了她的注意這些名片都是屬于男人的,各行各業、什么樣的男人都有,卻一個女人也沒有。
  怎么回事?名片上的男人是她工作上認識的人嗎?或者是她的朋友?但怎會一個女人也沒有?
  不祥的預感猛然襲向她,她悚然一惊,拿著名片簿的手像被燙了一下,黑色高級皮質的本子重新被丟回小抽屜。
  她試著平抑忽然急促的呼吸,一轉身,正對一面鑲嵌著巨大鏡面的牆。她怔立數秒,凝望著自鏡面反射看來柔弱纖細的身影。
  這是她自從在醫院醒來后,第一次這么認真地打量自己。她其實算不上美麗,勉強可以用清秀來形容;但和柏語柔那般清麗出麈的容貌一比,就差多了。
  柏家的人都長得相當漂亮,語莫、語柔,就連只遺傳一半柏家血統的恩彤、恩白都十分出色。不曉得季家人是不是都跟她一樣平凡?
  她搖搖頭,幽幽歎气,伸手撫向鏡中的自己,這才發現這面長鏡竟是可以推開的,她用力一推。
  鏡門一開啟,淡黃色的燈光立即自動亮起。季海藍禁不住倒抽一口气。
  那里頭竟是一間寬敞的更衣室,几乎跟她這間臥房一樣大。
  她緩緩舉步,帶著既迷惑又不安的心情跨進更衣室,一雙星眸四處張望,簡直無法置信她所看到的一切。
  這簡直可以算是一間衣飾專賣店,一排排附有轉輪的長型衣架,挂著一套套各樣衣飾。大衣、襯衫、裙子、長褲、針織衫、套裝、禮服,不僅依照衣物的种類擺放,甚至還細分成不同的顏色。再走進去,便是一排排高及她胸部的櫥柜,她拉開抽屜,發現里頭是各式各樣的毛衣、內衣、皮件、帽飾,還有一排是鞋柜。
  天!這些都是屬于她的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就算一天一套,也穿不完這許多。她究竟是怎樣貪慕虛榮的女人啊,有必要買上這許多衣物嗎?而且几乎每一件都是知名品牌,都是尋常人根本無法負擔的价碼。她忽覺一陣惡心,只想快點逃离這間房。她退出更衣室,退出臥室,盡量放輕腳步,悄悄穿過長廊,步下旋轉樓梯,來到一樓。
  她茫然望向四周陌生的環境,廚房應該是走哪一個方向呢?
  她從前真的住過這間大房子嗎?周遭的一切是如此陌生。
  她輕歎口气,隨意選了一個方向,不久,竟真的讓她找到廚房。
  她按下電燈開關,先是怔然望著現代化的廚房好一會儿,按著才開始嘗試在一排排透明的玻璃柜申尋找她要的東西。
  忽然,一陣細微的聲響惊動了她,她倏地轉身,一個黑色人影迅速在廚房門前一晃。她追上去,人影卻已消失無蹤。
  那會是誰?她微微蹙眉,盡力想抹去方才乍見那黑色人影時忽然自心底涌出的強烈不安。那不只是不安,似乎還潛藏著某种恐懼。
  哎,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她一定是看錯了。在這樣的深更半夜,所有人早在棉被里安享好眠了,怎會無聊到在屋內亂晃?也只有她會這樣做而已。
  她微微苦笑,找到熱水壺,馮自己調了一杯熱牛奶。
  正自啜飲著香濃的牛奶時,門邊再度傳來一陣細碎聲響,她驀地撇過頭。
  然后,她臉上的惶惑不安退去,心跳微微加速,一股莫名的情感漲滿胸腔。她小心翼翼牽起一絲仿笑,生怕嚇走了那個悄悄躲在門邊的織小身影。
  “恩白,是你嗎?”她的語音低柔和婉。
  小男孩不回答,采出身子瞧了她一眼,又迅速縮回去。
  他想看她嗎?想對她說話嗎?
  季海藍難抑自心底輕揚的喜悅,緩緩走近他,卻又不敢靠得太近,在离他數步之遙處停了下來。
  “恩白,別害怕,讓媽媽看看你好嗎?”
  人影儿毫無動靜。
  她再試了一次,“恩白,別怕,我就站在這里不動,我保證。”
  這一回他終于有了反應,側轉身子,抬起一張小小的臉龐凝視她。
  季海藍蹲下身回望他,直直望入他那對不似這般稚儿該有的湛深黑眸:那眸中依舊盛著微微的惊慌失措。
  她心一緊,費了好大的力气才讓自己維持微笑的表情。“恩白,我是媽媽,你記得嗎?”
  他當然沒有回答。
  “你應該不記得吧?我离開的時候你還好小好小,一定早忘了我了。”她忍不住眼眶一紅,“對不起,其實媽媽自己也不記得你。”
  小恩白像感應到什么,微微向她靠近一步。“你怎么會到這里來?跟媽媽一樣睡不著嗎?想不想喝一杯牛奶?”
  他點點頭。
  她眨眨眼,強自逼同欲奪眶而出的眼淚,起身為他沖牛奶。她找到一個塑料馬克杯,盛了七分滿遮給他。
  她望著他靜靜地喝奶。
  “為什么不說話?恩白,你會說話對不對?”
  他搖搖頭,將空杯子遞還給她,望向她的眼眸已不再盛著惊慌,但仍然有著戒備。
  她重新蹲下身,嘗試將雙手放上他纖細的肩,他卻像嚇了一跳,迅速地退開。
  “恩白,媽媽沒有惡意,只想碰碰你。”她凝望他,眼神專注,口气溫柔,“就像爸爸今天抱你姊姊一樣,媽媽地想抱抱你。”
  他瞪著她,迅速閃爍的眼眸像在問她為什么。
  “不為什么,因為媽媽喜歡你啊。”她對他微笑,“爸爸一定也曾經抱過你吧?”
  他搖搖頭。
  “為什么?”她難忍失望,“你不想媽媽抱你?”
  他再搖搖頭。她愣了兩秒,腦中忽地靈光一閃,“你是說,爸爸從沒抱過恩白?”
  他點點頭。
  她不禁大為震惊,那么疼愛孩子的語莫竟從來不曾擁抱過恩白?怎么可能?難道他……不愛恩白?
  可怜的小男孩!難道他一直以來過的就是這种倍受冷落的生活?季海藍心髒一陣緊揪,突然發現恩白那不合年齡的憂傷眼神或許是因為寂寞。
  她心痛難忍,禁不住仲出雙手緊緊擁住眼前看來孤獨寂寞的小男孩。
  “恩白,恩白。”她一聲又一聲低低喚著,強忍許久的珠淚一顆顆滴落,冰冷的液体刺激著小男孩的頸部。他掙扎著,极力想脫离她的擁抱,嘴里逸出一聲聲惊慌恐懼的呻吟。
  恩白在害怕,他竟然害怕自己的母親!
  她一陣心酸,“恩白,別怕,媽媽不會傷害你的。媽媽……是愛你的,好愛好愛你……”她不規則地抽著气,語音破碎,“你不用害怕,不要怕我。知不知道媽媽自己其實也在害怕?媽媽在美國發生車禍,醒來的時候就失去記憶,忘了所有人媽媽忘了你爸爸,忘了恩彤,也忘了你。最可怕的是,媽媽連自己也忘了……”她抱緊他,淚濕的臉頰貼住他的,“恩白,媽媽也害怕,總覺得這一切好象噩夢一樣,真怕自己再也醒不過來了。所以別怕我,求求你,別怕我……”“你做什么|。”
  一聲怒喝惊醒了几乎陷入歇斯底里的季海藍。
  “放開恩白!”一只冰冷的手捉住她的肩,她肩部吃痛,雙手一軟,松開恩白。
  她揚起螓首,望見一張毫無笑意的臉龐。那容顏清清冷冷,雖美若天仙,卻讓人看了自脊髓直泛冷意。
  “語柔……”
  “別叫我的名字!”柏語柔的語聲比神情更加冰冷,將恩白自她身退拉開。“你沒資格喊我的名字。”
  “語柔,我──”
  “你這魔女!”她狠狠瞪她,眸中燃著熊熊火焰,“你想對恩白做什么?”
  “我沒有對他做什么,只是想抱抱他而已。”
  “恩自不喜歡你碰他!沒听見他抗議的聲音嗎?”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季海藍低聲道歉。
  “恩白,你先回房間去。”柏語柔轉身命令小男孩,他卻躊躇不前。
  “恩白!”她再高喊一聲,“連姑姑的話也不听了?”
  高昂的語音嚇著了恩白,也嚇著了季海藍,她立即將眸光調他。
  他還是怕她嗎?她仔細尋求他眸中是否有一點惊慌,但沒有,現在他的眼眸只有純然的好奇,還有──一點點對她的依戀。
  她沒看錯嗎?他真的對离開她有一點點不舍?季海藍望著他轉身离去,強忍出聲喚住他的沖動。
  “你!”柏語柔凌厲的語气重新攫住她的注意力,“以后少招惹恩白。”
  “為什么?他是我儿子──”
  柏語柔打斷她,“你還好意思自稱是他母親?這几年你跑到哪里去了?這种一句話不說就丟下儿女是個母親應該有的行為嗎?”她的情緒愈發激昂,“真不曉得為什么語莫還要帶你回來,他該讓你在休斯敦自生自滅的!”
  季海藍深吸一口气,盡量放柔嗓音,“對不起,語柔,我想從前的我大概真的不是一個好母親。但我會改的。”她企求地凝望著這個小姑,“能不能請你們給我一個机會?”
  “別在我面前裝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樣,我見了就惡心!”柏語柔碎一聲,眸光滿是嫌惡,“我們給過你机會,結果你回報了什么?”
  季海藍一震,無法承受她那种憎恨的眼神。“我做了什么?”
  “你的回報就是一聲不響轉身就走,讓語莫像個瘋子似的找了你好一陣子!讓兩個小孩看著他們失魂落魄的父親,不知所措!”
  語莫普找過她?當她离開他的時候,他曾找過她?季海藍大為震惊,她一直以為那時候他們夫妻的感情必早已陷入冰河期,沒想到語莫當時竟還是在乎她的!她茫然凍立原地,心內五味雜陳,情緒紛亂,難以厘清。
  “他找過我……”她喃喃低語。
  “他根本就不應該找你!”柏語柔嗓音尖銳高亢,射向她的眼神就像一束火焰,威脅著要將她燒為灰燼。“你根本就不應該回來!你沒資格以語莫的妻子、孩子的母親這個身分回來!你知不知道,這几年都是我在照顧兩個孩子的?恩彤、恩白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為他們付出了多少心血,你沒權利就這樣輕易奪走他們對我的信賴……我才是他們的母親!我才是真正關心他們、愛他們的人,不是你!”她愈說愈激動,眼神几近狂亂,不停揮動的雙手像某种魔爪逼向季海藍,“你不能就這樣大刺剌地回來,順理成章地從我身邊搶走孩子們,更沒資格從我身邊搶走──”
  一雙手自柏語柔身后環住她,定住她顫抖不已的身軀。“小姐,你冷靜一點!”
  是李管家,她不知何時察覺了廚房的异常動靜,赶來探視。
  季海藍看著她輕聲細語,溫柔地撫慰陷入激狂狀態的柏語柔。說也奇怪,在她婉轉低語聲中,語柔果然漸漸恢复平靜,原先激烈扭曲的臉龐重新恢复冷淡清麗。
  “扶我回房,李管家。”她靜靜一句,又是那個美麗平靜的柏語柔,剛剛的一切彷佛沒發生過似的。
  “是。”李管家低應一聲,不具善意的眼眸掃過季海藍后,便扶著小姐离去。
  季海藍怔怔地凝望兩人的背影。
  一個人竟可以一下子冷漠有如冰霜美人,一下子愛嬌有如調皮女孩,一下子又狂亂有如复仇惡魔……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她盯著柏語柔的背影,全身忽地竄過一道冷流,不覺發起抖來。
  好可怕……她環顧四周,在眸光触及窗外因風而搖動的陰暗樹影時禁不住更加惊懼,額頭也泛出汗珠。
  柏園,這座隱于山間、像是世外桃源的美麗居所,為何在入夜后會顯得如此陰森可怕?就連里圍住她身子的空气彷佛也格外陰寒……但即便是再漫長的夜晚,終究有結束的時候。當白日重新降臨柏園,燦爛的天光自餐廳落地窗瀉入時,昨晚的一切更仿佛像一場夢一般。
  季海藍坐在長方形餐桌的一角,對意圖服侍她用餐的曉月微微一笑。
  “謝謝你,我自己來行了。”她接過女佣手中的咖啡壺,為自己斟了滿滿一杯。
  曉月似乎有些訝异她的舉動,愣了一會儿,“我替太太加糖跟牛奶──”
  “不用了,我這樣就可以了。”她舉杯就唇,輕啜一口黑咖啡,禁不住贊賞,“這咖啡煮得很棒,很香濃。”
  “太太──”
  季海藍終于察覺她訝然的神情,“怎么了?”
  “太太從前絕不喝黑咖啡的,而且一定要加三匙糖,一點牛奶。”
  這樣小小一杯咖啡要加三匙糖?她是在喝咖啡還是糖水?
  她不自覺自唇間逸出一聲低笑,然而這笑聲在接触到餐廳內眾人愕然的眼光后便忽然停歇了。
  她不安地掃視眾人,“我做錯了什么嗎?”
  “你現在喜歡喝黑咖啡?”柏語莫首先開口。
  她喜歡喝黑咖啡嗎?她倒沒想過這問題,只是就這樣自然而然的喝下去,而且滋味也不錯,并不會有特別苦澀、難以入口的感覺。
  “看樣子在美國三年确實改變了你一些生活習慣。”他越過長長的餐桌凝望她,若有所思。
  從前的她絕不可能咽得下黑咖啡,也絕不可能親自倒咖啡,更不可能對那些她認為生來就該服侍她的下人道謝,或者在用餐時輕笑出聲。
  她──似乎有些變了。
  而他不否認自己喜歡她這种改變。
  柏語柔注意到瞬間彌漫整間餐廳的微妙气氛,她注意到柏語莫注視季海藍的眼神不再滿是厭惡,那里頭摻雜了某种嶄新的東西,某种她絕不愿意明白的光芒。她轉向兄長,試圖引走他定在那女人身上的注意力。
  “語莫,今天我跟你一塊儿去律師事務所。”
  柏語莫收回視線,挑了挑眉,“你今天要跟我一起去?”
  “嗯。恩白的保母今天就會回來上班,我想不必我再陪他了。”她巧笑嫣然,“想想我也該回去整理整理了,這几天你少了我這個助理肯定也不大方便吧。”
  “那倒也是。有些檔案莫不曉得你歸在哪里,汪秘書總要找上半天。”
  “所以囉,我也該回去幫幫她了。”
  “好。”柏語莫點點頭,轉向侍立一旁的管家,“李管家,趙小姐說今天什么時候回來?”
  “大概是下午吧。”
  “那她回來以前恩白就麻煩你費心了。”
  季海藍听著他們的對話,有股沖動想插口說她可以照顧恩白,畢竟她是他的母親……但她忍了下來,直覺這樣的宣稱必會招來麻煩。
  “恩彤,吃飽了嗎?”柏語莫問坐在他左手邊的女儿,“爸爸送你去幼儿園。”
  “吃飽了。”相恩彤一口飲盡玻璃杯中剩余的鮮奶,“我們走吧。”“嗯。”他隨著女儿站起身來,牽著她的心手就要往門外走。
  “等一下,語莫。”柏語柔喊住他,“你的領帶沒打好呢。”她仔細替他整理灰色條紋領帶,端詳了好一會儿,方展露一抹滿意的微笑,“這樣才象話。”
  季海藍望著他們,一股莫名的酸意泛上心頭。這樣親昵的舉動該是屬于一個妻子的專利吧,她憑什么靠他如此之近,又笑得如此粲然?
  她驀地蹙眉,她在胡思亂想什么?柏語柔是語莫的妹妹啊,就算對兄長有這种親密的舉動也是理所當然的,她何必嫉妒?但是──是她多心了嗎?她總覺得柏語柔唇邊那抹微笑充滿了占有性,在語莫不注意時瞥向她的眸光又彷佛是某种示威,彷佛在對她宣告這男人的所有權屬于她──天!她在想什么?柏語柔是他妹妹啊,是孩子們的姑姑。
  可是,當她透過落地窗看著他們一人一漫牽著恩彤的小手穿過庭園,卻仍忍不住有种錯覺,以為他們是一對夫妻,而恩彤正是他倆的孩子。
  恩彤和語莫笑得那么開心,而那笑容卻不是針對她。他們就那樣离開餐廳,甚至沒有向她打聲招呼。
  她真的嫉妒!握住咖啡杯的指關節也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多么可笑啊!她竟跟自己的小姑吃醋。
  季海藍低垂眼帘,藉以掩飾自己的情緒,不愿令佣人察覺她內心的波動。
  ------------------
  愛情夜未眠 掃校
  掃圖by 冰儿,OCR by 靜儿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