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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節


  她沒那么凄慘,才沒那么可怜呢。
  說她自我犧牲,說她總有一天無法承受,無情也未免想太多了。
  她不是自我犧牲,只是与傲天十多年來的交情,選擇來德國親自幫他,也算是看在朋友情誼的份上啊。
  但,他們說得上是朋友嗎?
  一念及此,薛羽純不禁幽幽歎息,仿佛已翻過千遍的身子再輾轉了一次,換了個姿勢,精神的卻仍處于無眠的清醒狀態。
  他們倆算不算是朋友?她真的說不上,或許說是天生的死敵更為恰當吧。
  從中學開始,她与他像結下了不解之緣,雖然表面上是疏遠著彼此,卻又因各种主客觀因素一點點、一絲絲,對方的形影在生活中、記憶里愈烙愈深。
  一開始兩人固然是彼此交惡,但后來傲天為了追求羽洁,經常在她家出入,兩人由絕對的冷眉瞪目到偶爾交談几句,到后來見面也能微笑點頭,總算稱得上朋友。
  只是這樣稍微融洽的關系維持不到几個月,便因為她与羽洁之間的心結連帶影響了兩人的和諧。
  傲天因為疼惜羽洁厭上了她,見面總給她三分顏色,冷潮熱諷,她亦毫不客气予以反擊,兩人關系重新陷入冰點。
  到她大二那年,無情從英國回來的成了她社團學弟,兩人因緣際會成了知心好友,情況便更加复雜。
  表面上兩兄弟与兩姐妹各自成了一對璧人,偏偏她与傲天互相瞧不順眼,而羽洁竟又悄悄戀上了無情。
  “我愛上無情了。”
  當時,羽洁細微卻堅定的宣稱宛若落雷狠狠擊中她,她急忙靜定自己聞言搖晃不定的身子,躲在半掩的門扉后,震惊的明眸悄悄窺視房內兩道賞心悅目的人影。
  “你說什么?”房內男人粗嗄的嗓音響起,語气是無法置信的。
  “我真正愛的人——是無情。”
  她倒抽一口气,望著那線嵌在与她一模一樣臉孔上潤紅美麗的菱唇輕輕埕露出令人不敢置信的言語。
  “你……怎么可能……你愛的人是無情?”那微微顫抖、像极力壓抑著內心光涌波濤的嗓音低啞地回旋,“不是我?”
  “對不起。”
  “這是你一直不肯答應我求婚的原因?”那聲音沉澀沙啞,“不是因為想專心于演藝事業,而是為了無情?”
  “是。”
  “你愛他多久了?”
  “很久了,傲天,很久了。”羽洁輕細的、急切的嗓音蘊著濃烈的愧疚与痛苦,“對不起,傲天,真的對不起,我不想說,拼命忍著不說,可是……我沒辦法!”
  她心髒一扯,看著屋內的男人一向自信的臉龐忽地刷白,性感的方唇微發顫。
  終于,他一甩總是瀟洒披在頸后的墨黑長發,挺拔的身子旋了個方向。
  “傲天——”房內的羽洁心焦地試圖喚住他。
  “讓我靜一靜。”他只是這般低啞地回應,如風的步履不曾稍停。
  而她,悄悄把自己的身子更加隱入門扉后的陰影里,屏住呼吸不敢冒險讓他發現自己。
  不能讓他發現她的。如果讓他知道她在無意間听聞了羽洁如此拒絕他的求婚,那高傲不馴的湛眸肯定會籠上沉暗陰影。
  她不愿在孿生妹妹親手在他心上狠狠划一刀后還殘忍地補上一記。
  她不想傷害他……
  薛羽純蹙眉,過了大半夜依舊清醒澄澈的星眸瞪向低矮的天花板。
  為什么還不睡?她想睡了啊,翻騰輾轉數個小時,為什么就是無法找到一個絕對舒适的姿勢令自己安然入睡?
  為什么每一次輾轉只是令自己更加陷入久遠以前,早該淡薄的記憶?
  為什么要一直想著那個男人?那個男人是她的死敵,那個男人討厭她,那個男人……還愛著羽洁!
  他還愛著羽洁,深深地、濃濃地,就連遠赴英倫,与另一個女人訂了婚,也是為了能忘記那個他一直深愛著、卻又重重傷他的女人。
  “她現在在做什么?”
  她想起晚上,兩人正靜靜用餐時,他突如其來地問她。
  “誰?”
  “羽洁。”
  听到這回見面,第一次從他口中吐露的人名,她心一顫。
  “她還是在拍戲,前陣子剛受邀到日本,接了一部電影。”
  “是嗎?這么說她應該還是很受歡迎吧。”
  “比兩年前更受歡迎。”
  “那很好。”他評論道,語音鎮靜平淡,她卻敏感地听出其間几許干澀。
  他還是愛她,還愛著那個曾与他傾心相戀,卻又背叛他愛上另一個男人的女人。
  他還是掙扎于情愛的痛苦中啊,沉默而傲然地品嘗著那不為自己所愛之人珍愛的孤寂滋味。
  就像她……像她——
  一股莫名的刺痛忽地奇襲薛羽純的眸,她眨眨眼,瞪著竟然已經微微流轉著清晨天光的室內。
  該死的!為什么她還是睡不著?
   
         ☆        ☆        ☆
   
  她沒睡好吧?疲倦的眼眸下刷著淡淡陰影。
  為什么沒睡好?閣樓的空間太小了嗎?還是床褥不夠柔軟?
  會不會是因為太冷了?時令逐漸進入深秋,夜晚的溫度常是冰冽涼冷的,沒有空气調節系統,又沒有壁爐的閣樓……
  “冷嗎——他突如其來地問,微微粗魯地。
  “啊?”她眨眨眸,訝然地朝他瞥來一眼,不明白他問些什么。
  “我問你晚上冷不冷?”他不耐地重复。
  “冷?不會啊。”
  “那你為什么會是這么一副模樣?”
  “什么模樣?”她不解。
  “像只沒睡好的貓熊!”他蹙眉,“知不知道你的黑眼圈快占去你半張臉?”
  她一愣,接著微微苦笑,“有那么夸張?”
  “你不妨自己照照鏡子。”
  “我沒事。”她搖頭,逕自端起咖啡杯,深深啜了一口。“喝點咖啡精神就來了。”
  他深深看她,“你睡不好?”
  “還好。”
  “睡不習慣閣樓?空間太小了?”
  “不會啊。”她微微笑,“一開始是有些不習慣那么矮的天花板,不過現在倒覺得挺別致的,而且閣樓的視野也好,難怪那些少女卡通的女主角都愛在閣樓。”
  “你已經不是少女了。”
  “我知道。”柔潤的嘴角半自嘲地輕揚。
  “要不要換個房間?一樓還有間客房。”他問,語气淡淡地不情愿。
  她察覺了。“不必了,現在的房間很好。何況一樓的客房就在主臥室隔壁,你不愿我就睡在隔壁吧?”
  他倏地睜眼,急促掠過眸中的銳芒有著微微被看透心事的狼狽。他瞪了她好一會儿,接著舉起咖啡杯,借著淡淡繚繞的霧气掩去眸中神色。
  “我沒有排拒你的意思。”他淡淡地、略帶沙啞地說道。“如果你覺得閣樓不舒服,當然可以換到我隔壁的房間。”
  這算某种程度的道歉嗎?
  薛羽純微微偏頭,玫瑰菱唇淺淺銜著不易察覺的笑意。“你最近肌肉的伸展狀況好很多了,今天我們可以開始進入下個階段,做一些主動性的复健運動。”她不著痕跡地轉了話題。
  “我應該謝謝你。”他驀地說道,語音微微干澀。
  她聞言一愣,明眸燦燦,不敢置信地望他。
  他深吸一口气,緩緩放下咖啡杯。“我應該謝謝你,若不是有你,我到現在還鎮日酗酒、自甘墜落。”
  他低低說著,湛朗的眸卻一直低垂著,掩在濃密墨黑的眼睫下。
  她呼吸一顫,蔥蔥玉指倏地收緊,悄悄抓住大腿上輕軟的長褲衣料。
  她真沒想到,他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有多久了?他多久不曾這樣心平气和地對她說話?竟然還向她道謝,對她這個他一向憎惡的女人道謝!
  他……薛羽純忽地別過頭,感覺自己的眼眸与鼻尖竟不爭气地酸澀起來,她緊緊咬牙,不許自己在他面前莫名所以地軟弱。
  杰生清朗的嗓音及時解救了她。
  “薇若小姐,有你的電話。”
  “電話?”
  “台北國際長途電話,好像是任先生的弟弟吧。”
  “是無情!”她歡然喊出,迅速起身奔出餐室,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而任傲天,凝望她翩然輕盈的背影,湛眸覆上陰影。
   
         ☆        ☆        ☆
   
  “來,試試看,抬起你的右腿。”
  “你要我抬起右腿?”他回話的語气充滿怀疑。
  “你可以的。”薛羽純柔聲鼓勵道,看著正陰沉著臉瞪著自己僵硬腿部的男人。“只要一點點就好,慢慢來。”
  他沉默數秒,仿佛猶豫著,終于,右腿肌肉開始使力。
  她看著他面龐肌肉糾結,雙手緊緊抓住輪椅扶手,指節泛白,仿佛拼盡了全力,但右腿仍只是微微一顫。
  “它動不了。”他陰鷙著語气。
  “沒關系,慢慢來。”她和婉著嗓音。“剛開始總是這樣的,多試几次。”
  他聞言,抬眸瞥了她一眼,又默然繼續。
  她看著他,看他痛苦地掙扎著,看他臉龐肌肉扭曲,前額泛出豆大汗珠,气息也變得粗重起來。
  但他的腿,卻仍是文風不動。
  他驀地出聲詛咒,狠狠地。
  她明白他的沮喪,“痛嗎?”
  “廢話!”
  “我知道你痛,但這是必然的過程——”
  “我知道!”他粗魯地截斷她。
  “我先替你按摩——”
  “不必了。”他右手用力一揮,蹙眉逐退了她。
  她只能悄然歎息,看著他繼續努力喚醒沉睡已久的神經与肌肉。一次、兩次……十次,當第二十次的努力仍不見效后,他已瀕臨爆發邊緣。
  “該死的!為什么它就是不肯動?”他驀地低吼,雙臂用力擊向輪椅扶手,重重地,充滿憤恨地:“為什么?為什么!”
  “傲天,你冷靜一點。”她奔近他,試圖緩和他激動的情緒。“冷靜一點。”
  “你走開!”他又是狠狠一揮手臂,驅离她連退數步。“不要管我。”
  “我怎能不管你”我是你的复健醫師啊。”
  “我叫你走開!”他倏地抬頭瞪她,黑眸炯然的火焰炙得她心惊膽跳,“什么复健醫師?別用這一套來唬我!你騙我,從頭到尾都在說謊!”
  她一怔。“我怎么說謊了?”
  “你說幫我复健,你說我的腿一定能好、一定能走……騙人,騙人!”他咒罵著,發紅的眼眸顯示他已逐漸失去理智。“你他媽的根本唬我!”
  “我沒騙你,傲天,別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他瞪她,激昂的怒意令他渾身打顫。“是啊,我是無理取鬧,你受不了吧?受不了就走啊,回台灣去,向無情哭訴去!”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就是!”他怒极,激動地用雙手轉動輪椅,在屋里亂竄。“我知道你早就受不了我了,受不了成天跟我這個雙腿殘障的廢人磨時間!我知道你巴不得快點擺脫我,要不是無情求你,怎么可能留在這里跟我耗——”
  “住口!”尖銳的怒喊止住了任傲天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吼,他驀地定住輪椅,瞪向面前臉色极端蒼白的女人。
  她容顏慘澹,纖細的的肩頭微微打顫。“你根本不懂,怎么能那樣說……”她顫著唇,吐著細微的、几乎讓人听不清的低語。
  “我不懂什么了?你說啊!”
  她不說話,只是用那端麗的貝齒緊緊咬住下唇,半晌,方顫聲開口,“你究竟做不做?”
  “做什么?”
  “复健。”
  “我不做不做!”不知怎地,她仿佛含著委屈的神色更加激怒了他,“我該死地放棄了!就讓這該死的雙腿瘸一輩子好了,我不在乎!”
  “你……”她倏地倒抽一口气,雙拳忽收忽放,顯然正拼命抑制著激昂的情緒,而一對嵌在白玉臉龐的明眸,逐漸籠上水煙。
  他震惊地望著那一向倔強的眸子,緩緩墜下兩顆珠淚。
  “隨便你。”在凝望他好一會儿之后,她驀地啟唇,啞聲說道。
  接著,旋過窈窕娉婷的身子,忽匆匆奔离起居室。
  直到那仿佛遙遠、又近得清晰可聞的關門聲傳入任傲天耳里,才驀地敲醒他半迷晡滲契慼C
  他迅速轉動輪椅,來到起居室窗前,眺目一望。
  她水紅色的优雅倩影像一陣風急急掠過屋前青翠草原,瞬間,陷入一輛白色轎車。
  他心一冷,望著那輛白色福斯啟動引擎,呼嘯而去。
   
         ☆        ☆        ☆
   
  她走了。
  哼,那當然啊,她早就想走了。
  眯起風暴黑眸,他想起早晨那通突如其來的電話——
  “傲天,真是無情的電話,他說台灣一切還好,翔威也重新上了軌道,你爸爸也決定退休,放手讓他處理一切……他說一忙完就來看我們,他要來德國!哦……對了,他說要跟你說話,你過來接吧?”
  “不了,你跟他說就好。”
  “那好吧。”
  這一說,足足半個小時。
  他不知道她哪來這許多話跟無情說,是國際長途電話耶,竟然可以聒躁半個多小時。
  他從不曉得羽純是那樣多話的女人。
  她不多話的,記憶中的她從少女時代便那樣特立獨行,是那种我行我素、自我風格強烈、不多向人解釋什么的女孩。
  她常常是獨來獨往的,很少見她跟誰分外親近,多講几句不相干的話。
  至少,她就不曾跟他深談過些什么,就連替他复健的這段日子,兩人也很少多說些什么。
  他真的難以想像她會和一個光用電話就聊那么久……但也難怪,對方是無情嘛。
  一念及此,任傲天不覺撇撇嘴角。
  是無情打來的電話,是她半生當中唯一貼心好友打來的電話,是她這些日子來一起全心全意期待的電話,自然該多聊一些。
  仿佛天降甘霖似的,与無情通過電話的她,笑起來亦格外甜美燦爛,像金色陽光終于能躲開云層從容洒落整片大地。
  他不記得他何時曾如此容光煥發過。
  可見她近來日子過得多苦悶了,一直待在他這廢人身邊,怕是悶坏了她……
  走了也好,他今后可輕松自在多了,不需要鎮日像個布娃娃般受她擺布,做些諸如抬腿、伸展之類的無聊動作。
  走了最好!沒人膽敢再管東管西,限制他的飲食生活。
  走了罷了……
  “杰生!杰生!”
  震天的高喊差點嚇得正在廚房里准備午餐的管家切到手指,他連忙放下廚刀,以訓練有的步履赶到起居室來。
  “我要酒,給我酒!”
  起居室里,任傲天端坐于輪椅上,撒旦般陰沉的臉龐直瞪向他。
  杰生不覺怔然。“酒?”
  “沒錯。”
  “可是……”任先生不是已經戒酒了嗎?怎么忽然又想喝了?
  “家里還有酒吧?一定還有,給我拿來!”
  “但薇若小姐說過,沒有她的允許你不能——”
  “去它的薇若!”任傲天詛咒一聲。“她已經走了,离開這里了。”
  “她走了?”杰生一愣,“不可能,她的行李——”
  “她回台灣去了。”
  “怎么可能?”
  管家不敢置信的語气更激怒了任傲天,他怒斥著,“怎么不可能?她帶著皮包走的,肯定連護照一起帶走了。”
  只要有護照,她就有辦法回台灣,連理會那勞什子行李做什么?
  她哭了,她被他气走了……
  該死!
  “你究竟給不給我酒?”他瞪著滿臉錯愕的管家,呼吸愈發急促粗重起來,一股嗜酒的饑渴忽地漫開胸膛。
  他要酒,他要酒精來麻醉自己。
  迸落一聲野獸似的狂號,他開始轉動輪椅,在起居室四周尋找起來,像只無頭蒼蠅似的盲目慌張。
  “任先生,任先生……”憂心忡忡的管家注視著他几近狂亂的行動,嘗試喚回他的理智。
  但他無法冷靜,渴求酒精的欲望一旦泛濫開來,便只能無助地任它決堤。
  “我要酒,我要酒……”他喃喃念著,眼眸泛紅,破碎而低啞的嗓音像只困陷囚籠的猛獸,令人不忍卒聞。
  驀地,他低垂黑色頭顱,臉龐埋入雙手,痛楚地低吟,“拜托,請你給我……”
  杰生頓覺不忍,內心一陣天人交點,忽地一交牙,匆匆奔入廚房打開上方櫥柜取出一瓶白蘭地,又匆匆奔回。
  弧形优美的水晶酒瓶遞到任傲天面前。“這是我留下來用作料理調味的酒,還剩半瓶——”
  話語未落,酒瓶便被任傲天一把搶去,動作之利落有如猛獅叼去覬覦已久的獵物。
  “出去。”他低聲命令,眼眸泛著血絲,濃眉卻畫開异常銳利的弧度。
  杰生咬牙,哀傷地注視主人數秒,終于無奈歎气,轉身离去。
  而任傲天,在他身子剛剛消失于起居室門前,右手便用力一拉,扯落酒瓶瓶塞。
  他扣住瓶頸,卻怎么也止不住手的顫抖,帶起酒瓶內半江的液面起起伏伏,宛若海面波濤。
  而他的心,同樣有如海濤,劇烈晃動。
  除非有我的允准,否則你不許再喝酒。你同意嗎?
  去它的!
  既然答應了我就要遵守諾言。
  他不!
  傲天,你不能再喝酒,不能再借著酒精來麻痹自己。
  他偏在喝,怎樣?
  你不能喝,別再這樣沉淪下去,我不希望你這樣——
  別說了,別說了!能不能安靜一點?能不能饒過他了?
  傲天,答應我,答應我。
  別說了!放過他吧。她都已經放棄他了不是嗎?為什么還要這樣在他耳邊糾纏不已?
  放過他吧……
   
         ☆        ☆        ☆
   
  她走了。
  為什么他竟覺得心慌?
  他不是一直希望她离他遠一點的嗎?不是一直希望她遠离羽洁,別再黑夜暗影主宰羽洁的身心?
  每回她一出現,羽洁總像只折翼的白馬,只敢遠遠地躲地暗處,悄悄舔舐自身傷口。
  明明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姐妹花啊,可只要羽純出現的地方,仿佛全世界的光亮便會薈萃在她身上,襯得她光彩璀麗,燦爛奪目。
  羽純是光,她是影。
  羽洁總這么說道,帶著無限惆悵与黯然。
  他真不明白,不明白那個高傲自私的女人究竟有何魅力?竟能吸引所有人的視線集中于她身上!
  他真希望她遠离羽洁,离得遠遠地,別繼續打擊羽洁的自信。
  他希望她停止傷害自己的妹妹!
  而她——終于要走了,接受了鳳凰城醫學院的入學許可,到美國進修去。
  她要走了,而羽洁,終于可以擺脫姐姐的陰影。
  他該感到高興才對。
  可為什么他竟會如此煩躁、如此不安,如此心慌意亂。
  “羽洁就交給你了。”臨走前一天,她親自上他家,鄭重叮嚀。
  他覺得不可思議,她不該是那种會關心妹妹的姐姐,事實上,姐妹倆的關系冷淡得很。
  “你要好好照顧她,我這個妹妹与我不同,她……”她頓了頓。仿佛思索著适當的形容詞。“嬌弱多了。”
  “該說是比你純真善良吧?”他淡淡地,黑眸掠過譏諷的輝芒。
  薛羽純沒有動怒,總与他針鋒相對的麗顏難得平靜無痕。“好好對待她。”她還是這么一句,星眸凝睇他兩秒后,驀地旋身。
  不知怎地,她平靜的態度令他著惱,慍怒的語音追上她,“不必你說,我當然會好好對她。”
  “那很好。”她平平一句,腳步絲毫不停。
  他驀地邁開雙腿,猿臂一展扯住她衣袖。“等一等。”
  “什么事?”回轉的麗顏不帶任何表情。
  他一窒,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翠眉一蹙,“你究竟要說什么?”
  他不知道!就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何突然拉住她,只能瞪著一雙湛眸。
  “你……”
  “怎么?”
  他咬牙,抓住浮現腦海的第一句話。“你不跟無情道別嗎?”
  “我已經跟他說過了。”
  “他明天會送你去机場。”
  “嗯。”
  “你……”還有呢?他還想說什么?
  他怔然沉吟著,只覺腦子一片紛亂混沌。
  而她望著他,一直冷冽著的星眸忽地溫度一暖,宛若春雪緩緩消融。
  他心一緊。“那不是好玩的地方,日夜溫差大,你一個人……要保重。”
  “我知道。”
  “到了那里,別再擺一副酷樣,會沒人敢親近你的。”
  “嗯。”
  “還有……”
  “怎樣?”煙水美眸淡淡漾開一圈像是期待的波漣。
  “沒什么。覺得要你跟人親近可能很難,你天生就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他半開玩笑。
  璀亮的星眸迅速一黯。
  “是啊,我天生就冷淡。”她微微一拉嘴角,半自嘲地,瞳眸睨他一眼,跟著便迅速轉過臉龐,重新舉起步伐,“我走了,再見。”
  不,別走。
  別像這樣离開。
  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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