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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原來,這一切終究不是那么簡單的一回事。
  夜晚,當楚天儿疲憊地回到公寓里,瞪著滿屋的寂寞清冷時,她驀地有股想哭的沖動。
  原來生活并不如她想像中簡單,找份像樣的工作更非一蹴可及。
  她閉眸,軟倒在柔軟的沙發上,疲痛的頸后靠著扶手。
  今日已經是第几份工作拒絕她了?她想,沉重地在內心暗暗數著,從离開舊金山找到的第一份工作開始,她試過了主管助理、銷售員、專柜小姐以及在餐廳里演奏小提琴等各項工作。
  她無法胜任主管助理,工作第二天她便被那個要求嚴苛的主管開除,原因是她將給A公司的重要文件不小心送給了B公司。她做不來銷售員,第一次拜訪客戶便給了意欲吃她豆腐的男人一場難看。她在做專柜小姐時,一天下來連一套衣服都賣不出去。而她原以為靠著自己多年學習的小提琴技藝,可以滿足餐廳里那些習于优雅生活的貴客們的要求,卻在第一個晚上工作完畢后,被一個從前曾經一起飲酒狂歡的熟朋友丟來的一疊丰厚小費擎碎了自尊……
  她不行的!從來料想不到在社會上討生活會是這樣辛苦而困難的一件事,在龍門做呼風喚雨的大小姐時,她從不曾想過自己必須為五斗米折腰,必須為了微薄的薪水看盡眾人的臉色。
  她真的受不了。
  她不行的……
  忽地,一陣尖銳的門鈴聲將她的神智從茫然而痛苦的凝思喚回,她倏地睜眸,下意識瞥了一眼手表,不明白誰會在夜晚八點光臨她的公寓。
  打開門,她發現映入眼瞳的是她曾經見過卻害怕再見的人——個神色冷厲的女人,鬢邊灰白的頭發總是緊緊夾在耳后,帶著一副銀邊老花眼鏡,灰眸自鏡片后射出凌厲的銳光。
  她得用盡全力才能克制住立刻摔上門將這名老婦關在門外的沖動,“強生太太,有事嗎?”
  老婦沒立刻回答,打量她高尚卻凌亂的穿著,從頭到腳。
  “我相信你明白,”半響,她終于緩慢開口,嗓音奇特地尖利,“能住在我的公寓里的都是高雅的人士,講究生活品味。”
  “是的,我明白。”這也是她當初會選擇租下這層社區公寓的原因,幽靜、隱密性高,室內裝演优雅有品味,极端舒适。
  “這些人肯定也是社會上的成功人士。”
  “是的。”
  老婦直視她,“每季固定匯入房租對他們而言不是問題。”
  “是的。”楚天儿回望她,早明白她的來意。
  她是來催討房租的,因為她已經整整晚了一個星期沒將租金匯人老婦的銀行戶頭了。
  她不是故意延遲付款,如果可以的話,她當然希望准時匯出租金,問題是,這里的租金貴得惊人,她賣掉首飾得到的一些資金,除了付這層公寓的押金、第一季租金,還為了尋找工作買了許多高級套裝,再加上這几個月的生活開支,已經所剩無几了。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找到工作,有一份足夠的薪水支應這一切花費,但,到目前為止,她甚至不曾領過一日薪水。
  沒有工作,沒有薪資,房租又到期了。
  她不曉得自己該怎么辦!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遲匯了房租,因為……最近周轉不是很靈——”她支支吾吾地,這輩子頭一回必須對人解釋這些,“你可以再寬限我一段時日嗎?”
  老婦只是傲然地瞪她,“我并不是在經營慈善事業。”
  “是,我明白……”她羞愧難當,面對老婦毫不寬容的冷漠態度,她有著咬牙切齒的憤怒,卻有更多對自己竟陷入這般境地的悔恨。
  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一脫离了龍門的庇蔭,她連最基本的生活都過不好了?
  “如果你付不起房租,當初就不該逞強租下我的房子。”老婦冷酷地、一字一句地重重敲擊楚天儿混飩的腦子,“我這里不是給你這种普通平民住的,只有頂尖的人物才有資格住這里。”
  “你——”楚天儿瞪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初我是見你穿得不錯,全身名牌,沒想到原來只是……你們中國人怎么說的?”她假意偏頭細想,兩秒后,滿溢嘲弄的眼眸重新定在楚天儿身上,“打腫臉充胖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楚天儿悚然听著,老婦脫口而出的中國諺語雖然刻簿,卻如暮鼓晨鐘,在她腦海里形成悠遠不絕的回響。
  那老婦說得冷酷,卻完全正确。
  她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外表光鮮亮麗,其實肚子里一點料也沒有,連最基本的謀生技能也不具備。
  這層公寓——她明明知道現在的自己負擔不起,卻依著從前的習慣硬是決定租下這里。
  因為她過慣了奢華的生活——
  你最好祈禱這一切榮華富貴長長久久。否則有一天從云端摔落地獄,教你生不如死。
  好久好久以前,墨石依稀這樣對她說過。
  當時的她只覺憤怒,不明白一個被楚家收留的混小子為何敢這樣對她說話,如此詛咒她。
  她气他,更有個天真的想法認為就算有一日龍門衰敗了,她楚天儿還是有能力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她絕對會活得好好的,活給那個瞧不起她的家伙看!
  她當時是那么想的,可是現在呢?
  楚天儿環顧四周,驀地涌現一陣難言的凄楚。
  事實上他說得完全正确,脫离了龍門的保護,她就像一只折了羽翼的鳥,再也無法振翅高飛。
  她明明已經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楚天儿了,卻還以為自己有資格過那樣奢華优雅的日子。
  她怎會如此愚蠢?
  一念及此,她嫣紅的唇角微彎,揚起自嘲的弧度。
  “我后悔了,我決定收回這層公寓——”
  “你就收回公寓吧,”黑眸直直凝視老婦,漾著迷蒙難解的水漣,“我會搬离這里。”
  她會在這舒适优雅的環境度過最后一晚,然后撤离這已不再屬于她的、高高在上的云端。
  就讓她下地獄去吧。
  半月灣
  雖然大半輩子都生長于舊金山,墨石卻還是第一回到這离舊金山只有四十五分鐘車程之遙的小城。
  這里是舊金山居民的度假胜地,許多人平日在受夠了市區的繁華喧鬧之后,會趁著周末假期到這座以十月“万圣節慶典”聞名美國的海邊小城來。
  或許是它安靜而优雅的名聲遠播吧,就連剛剛訪問過西岸洛杉礬、舊金山等大城,准備隔天搭机离開美國的歐洲皇室公主,也要求順道來此名聞遐邇的灣區小城一游。
  在欣賞過半月灣海灘的美麗景致后,公主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城中前進,其中自然也包括負責在公主訪美期間協助中情局保護她人身安全的墨石。
  兩年前,墨石和中情局高層達成一項協議。
  他答應成為中情局非正式的雇員,專司協助保護重要人物的職務,借此交換他在龍門一案中的清白之身。
  當時,美國中央情報局(CIA)局長在一個相當隱密的場合意味深長地對他提議,“我們可以讓FBI不再對你窮追猛打,不去追究你從前究竟在龍門里做了些什么,牽涉那些非法交易有多深,只要你答應我們一項條件。”
  “什么條件?”
  “成為CIA的一員。”
  “什么?”他忍不住訝异,不敢相信這樣的提議。
  “非正式的。”局長補充,“員工名冊上不會有你的名字,其他同仁也不會知道有你這個人存在。”
  “這表示如果我因為出任務死了,將得不到國家任何撫恤?”他很快理解中情局局長的意思,語气不覺有些諷刺。
  局長對他的饑諷絲毫不以為意,只是深深凝望他,淡淡地說:“你考慮看看。”
  “我必須做什么?”
  “我們對你在十四歲那年便能孤身一人救出龍門大老的身手印象深刻,我們相信你必能在本局安全人員保護重要人物時提供相當的協助。”也就是說要他當個無名保鏢羅?墨石濃眉一挑,“我一定得答應這項條件?”“我相信這是相當合理的交易。”中情局局長不疾不徐地說。确實,墨石自嘲地想,他根本沒有拒絕國家此項要求的籌碼。中情局局長的意思很明顯,如果他不答應這個“友好”的提議,FBI將會緊咬他到底,直到成功羅織證据陷他于販毒一罪。就像他們不分青紅皂白硬將行飛打入監牢一樣。如果不想像行飛一樣被迫蹲苦窯,他就必須答應中情局局長的要求。罷了,答應就答應吧,如果非得為CIA工作,成為保鏢總比當個一輩子見不得光的殺手好。于是,墨石成了國家專任的保鏢。兩年來,他保護過的重要人物不計其數,從舊金山市長、國會議員,到他國來訪的外賓,甚至美國總統。
  而這一次,他的任務是保護這位特地由歐洲前來進行親善訪問、年輕貌美的皇室公主。
  公主五官优雅,長發飄逸,再加上出身皇室那股自信傲然的气質,許多時候都令墨石聯想起另一個女人。
  楚天儿。
  雖然一個是帶有日耳曼血統的西方美人,一個是純粹華人血統的東方女子,但兩人卻擁有不相上下的美貌,璀璨星眸流露的气韻更相似得惊人。公主令他想起楚天儿,那個渾然不知人間疾苦。從來只有受盡眾人呵護仰慕的天之驕女。當她還是龍門千金的時候,那股高傲雍容跟眼前這個皇室公主是有几分相似的,任性的脾气更是一般模樣。一念及此,墨石不禁淡淡苦笑。不任性的話會忽然在已經預計完成的行程忽然加上這么一項,任人怎么勸都不听,硬是要來造訪這座精致的海灣小城嗎?她明知這樣更動行程只會為身邊的保全人員帶來困扰,可卻一點也不以為意,執意如此。而身邊的人沒一個能阻止她。她是公主啊,說什么是什么,要什么有什么。誰敢違逆她?墨石搖頭,黑眸雖是一瞬不瞬凝定于被保護人身上,神卻飛到千里遠,挂念著那個現今不知芳蹤何處的女子。天儿…··她現在究竟在哪里呢?過得好嗎?即便兩年多不見,他依然深深記得她美麗出塵的容顏,記得那紅潤的櫻唇在事情不如她意時總會倔強地微微厥起。
  他最記得當她發怒時,星眸會猛烈燃起火苗,灼得人一顆心禁不住發疼。
  那是一對充滿生命力的美眸,自信、高傲、炯然。
  那對眸子在龍門崩毀后,曾經一度失去了一貫的生命力,變得空洞無神,讓人心疼。
  現在呢?在經過兩年多后,那對情感丰富的眸子又會變成什么模樣?
  墨石發現自己迫切地想知道。
  只是,他卻找不到她啊。
  兩年多前,他和星宇費盡精力,甚至花錢請偵探社幫忙,卻怎么樣也尋不到她的行蹤。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沒出境,因為她不曾使用過護照。
  所以她人依然在美國,不過,就這一點他也不敢确定,她很可能直接越過邊界,到加拿大或墨西哥去。
  他設想過這兩种可能性,也請人調查過了,無奈就是掌握不到楚天儿的行蹤。
  天,她究竟去哪里了?一個人怎能消失得如此徹底!
  怎么可以……
  “公主,不可以的!”略微惊慌的語音揚起,接著,是一陣人群騷動与狂熱的歡呼聲。
  墨石倏地凝神,銳利的眸子迅速梭巡,分析眼前的情勢。
  沒什么,只是任性的公主突發奇想,決定下車親近平民。
  她下了車,白色長裙隨風飄動,一路穿過熱情圍觀的民眾,禮貌地朝他們頷首、微笑,气度從容优雅,卻忙坏了周遭每一個負責保護她的人。
  包括墨石。
  這時的他已展開鋼鐵般的手臂,利用自己挺拔的身軀為公主排開過分接近的民眾,保留安全空間。
  人潮越來越擁擠,民眾听說了皇室公主主動下車親近,一個個都興奮莫名,瀕臨瘋狂狀態。
  這樣的瘋狂是最危險的,或許他們沒有惡意,卻容易在毫無秩序的推擠中傷了他們极力保護的人物。
  墨石眯起眼,繃緊全身每一根神經,凝聚所有的注意力在周遭的一切。
  只要任何風吹草動,他野豹般的机警本領便會被喚起,銳利的眸光隨之正确地落向威脅被保護人的東西,不論人或物,他絕不允許任何威脅被保護人的東西靠近。
  這也是他能成為國家倚重的隨盾人才最主要的原因。
  “公主,我們該回車上了。”才剛剛低聲對身旁的公主建議后,一抹紅色的物体便攫住墨石的眸光,他眼明手快的接住那個朝公主丟來的東西。
  他松了口气,失笑地望著那令他神經緊繃的始作俑者。
  公主也笑了,從他手上接過開得燦爛的玫瑰,玉手一揚,朝熱情的群眾揚了揚剛剛收到的禮物。
  這一幕,被一路跟隨的記者攝入鏡頭。
  墨石蹙眉,瞪了剛剛使用閃光燈的攝影師一眼。
  被攝人鏡頭已經夠令他慍怒了,偏偏對方還使用了會影響保全人員視線的閃光燈。
  他瞪向那名記者,不及半秒,挺直的身軀驀地一陣僵凝。
  采訪記者与攝影師身后,有無數互相推擠的民眾,可唯一攬住他目光的,只有一抹保藍。
  那個女人——一身朴素深藍衫裙,墨黑的秀發簡單地扎成一束馬尾,正悄然地、輕盈地朝另一個方向行去。
  他只隱隱約約地瞥見她白皙細致的側面,直挺秀气的鼻梁,以及線條倔強的下頷。
  好熟悉的倩影,真的非常非常熟悉,就像那個曾經無數次縈饒于他腦海的淡淡倩影。
  是楚天儿吧?
  他屏住气息。感覺胸口一陣梗塞。
  他找遍了全世界,結果她竟然住在只离舊金山不到三十英里的半月灣?
  天!可能嗎?
  真會是她嗎?
  是他!
  楚天儿倏地睜大眼眸,停下拉小提琴的動作,瞪著眼前的電視螢幕。
  畫面并不清楚,朦朦朧朧的,四邊充斥灰點,有點視訊接收上的問題,她卻仍然可以一眼認定方才短暫出現在螢幕上的性格臉孔是屬于墨石的。
  他接住了一個民眾拋向公主的紅玫瑰,微笑地將它遞給那個美麗動人的公主。
  公主朝他粲然一笑,接著,清麗美顏轉而面對群眾。
  鏡頭定格在她姣好容顏的特寫。可楚天儿卻視若無賭,她——還挂念著方才惊鴻一瞥的男人。
  那是墨石吧,他怎會出現在皇室公主的身邊?
  看他一身制式黑色西裝打扮,莫非他是負責保護公主安全的隨扈?
  怎么可能?
  他成了那個公主的私人保鏢?
  楚天儿驀地咬住下唇,說不清忽然掠過心中的那抹奇异的感覺是什么。
  像是淡淡的嫉妒,又像极端的苦澀。
  那感覺突如其來卻十分強烈,她必須咬緊牙,閉上眸,靜待它緩緩過去。
  他曾經是負責護衛她的騎士,現今,他卻保護著另一個女人……關她什么事呢?楚天儿倏地睜開眼睛,上前几步,關閉電視。
  已經不干她的事了,她跟他——早已不再有任何牽扯。
  她在內心這么告訴自己,而方才還洶涌翻騰的腦海也在這樣的自語后逐漸平定下來,就像不曾有過惊濤拍岸一般。
  她靜靜地彎腰,打開邊緣已嚴重磨損的黑色琴盒,小心翼翼地將方才拉著的小提琴放入盒內。
  她注視小提琴好一會儿,忽地吹一口气,拂去琴身沾染的灰塵,這才輕輕將盒蓋關上。
  瞥了一眼腕上造形簡單的電子表,八點。
  她該准備出門了。
  收好小提琴,她在白色T恤外加上一件粉紅色套頭毛衣,穿上白色布鞋,隨手拿起梳子刷了刷頭發,再拿根黑色發帶迅速一束。最后,确認鑰匙和錢包都已經收入藍色帆布背包里后,她轉身离開這間位于閣樓的小套房,鎖上門,邁開俐落的步履。
  她在一家超市工作。
  柜台收銀員,一份單調無聊卻容易胜任的工作。
  是的,她當初之所以接受這份工作,原因就在于它容易胜任。
  不難的,她只需打打收銀机,收錢、找錢,偶爾應付顧客的詢問即可。
  她不需看顧客的臉色,而只要她不出錯,老板也不會給她臉色看。當然,這樣單調的工作是很難得出錯的。
  楚天儿彎彎嘴角,給自己一個嘲弄的微笑。
  因為從不出錯,老板甚至還很欣賞她,夸她工作態度認真仔細,有意培養她成為超市店長。
  她無所謂,有時甚至會想就算一輩子做個柜台收銀員也不錯,至少工作輕松無壓力,穩定的收入除了支付她日常生活開支,每個月還能儲蓄一筆小小的金額。
  “Lisa,你有沒有看昨天晚上的出ER?”隔壁柜台收銀的Marian在超市打烊后,一面結帳一面笑著問她,語聲是一貫的開朗。
  她是楚天儿來這家超市所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有著一頭蓬松的棕色卷發,大大的褐色眼眸,白皙的臉頰和鼻翼妝點著淺褐色雀斑。
  那雀斑雖然稍稍減損了她肌膚的細致,卻更增添了几分可愛的韻味。
  楚天儿挺喜歡她,尤其愛听她爽朗無心机的笑聲。
  “當然有看啊。”她微笑回應marian,“你也知道,ER是我最喜歡的影集呢。”
  “你說Mark跟SUsan會不會在一起?”Mark和Susan是影集里的人物,兩人同在芝加哥一家教學醫院工作,Mark是急診室主任,Susan是住院醫生。
  昨天的劇情正演到Mark發現自己喜歡上Susan,并對她与其他男人過分親密感到頗為吃味。
  當然,羅曼史并不是ER劇情重點,急診室醫生和病人的悲歡离合才是,不過女人總是特別注意有關言情的部分,只要有一點點跡象,就忍不住陷入幻想,自已為喜愛的男女主角們編織浪漫的劇情。
  “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在一起。”楚天儿老實卻也等于是無趣地回答,“我又不是編劇。”
  “你這人真是沒有想像力!”Marian瞪她一眼,“這么嚴肅的老處女態度,男人都給你嚇跑了。”
  楚天儿不以為意,听出其間蘊含的其實是真誠的關怀。
  “我沒有意思要嚇走他們。”她平淡一句。
  “是啊,你只是明白地表示對他們不感興趣。”Marian翻了個白眼,夸張地出了個手勢,“還記得上回那個Peter要約你出去吧?你擺的那張冰霜臉足以讓整個地獄都結凍呢。”
  “哪那么夸張?”對好友有意的夸大其詞,楚天儿只能無奈地歎息。
  “說真的,難道你真對Peter毫無興趣?”Marian忽然問道,褐眸閃閃發光。
  她搖搖頭。
  “為什么?他那么帥,又高,笑起來像陽光男孩。”Marian的語气微微激動,可愛的臉龐蒙上一層夢幻般的光影。
  看來對那家伙有興趣的人是她吧。楚天儿想,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
  她自己可是連那家伙的長相都記不太起來呢。
  “說真的,你該不會打算抱獨身主義吧?”見她沒什么特別的反應,Marian不死心又追問了一句。
  獨身主義?她倒沒有想過,結婚也好,不結婚也行,她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設限。
  何況要結婚也得要有對象啊。
  她搖搖頭,淡淡一笑,“無所謂,怎么樣都行。”
  “這是什么意思?”Marian對她的回答相當不滿,可愛的秀眉顰起。
  “沒什么。”她仍然靜靜微笑,“只是就算要結婚也得要有對象啊。”
  “說得也是。”Marian喃喃。
  正當楚天儿慶幸終于可以擺脫好友的追問時,Marian的眼眸忽地一亮。
  “結婚對象來了。”她低低一句,朝楚天儿眨眨眼,露出一抹又暖昧又可愛的微笑。
  楚天儿禁不住攢眉,莫名其妙地跟著她眸光凝定的方向望去,呼吸猛地一緊。
  是墨石!他俊拔修長的形影毫不客气地侵略她的視界,湛深黑眸更毫不放松堅定地鎖定她。
  她微微暈眩,為他沉靜淡然卻無形中壓迫著她的气勢。
  他竟然找到她了。“你一直在這里?”墨石緊盯著她,毫不放松的眼神像是害怕只要眼睛稍微一眨,他挂念了兩年多的人儿便會再度消失他眼前。
  他緊緊地看著她,直到現在還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真是楚天儿。
  她搖搖頭,秀麗的馬尾跟著她的動作在肩后甩了個优美的弧度,接著,紅潤的櫻唇輕輕開放,“我是一年前才搬到這里來。”
  “一年前?”他皺眉,“那之前你在哪里?”
  “我在洛杉磯住了几個月,接著陸續到了几個西部小鎮,然后一個朋友要回這里探親,我搭她的便車一起來。”楚天儿淡淡地敘述著過去兩年的行蹤。
  他卻無法不為這樣簡單平淡的敘述感到心痛。
  洛杉磯西部,短短一年多她竟漂泊了這許多城鎮,可見那段時日她居無定所,過的正是最折磨人的流浪生活。
  “我在這里找到一份超市收銀員的工作,就決定在這里定居了。”她定居在半月灣,這离舊金山只有四十五分鐘車程的地方,而他竟然到現在才找到她!
  他忽地慍怒,气她,也气自己。
  “為什么离開我?”他一手托住她的手臂,難抑激動。
  她抬眸,靜靜凝望他數秒,然后不著痕跡地掙脫他,“沒為什么。我只是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再繼續那么依賴你。”
  “為什么不?”他忍不住低吼,“我答應了保護你。”
  “你不必要保護我,我也不需要。”她淡淡地說,“我現在不過得挺好?”
  “你稱這种在超市當收銀員的生活為很好?”他更加气憤了,憶起當他接到調查報告證實她的确在這座小城居住,又發現她竟然是一名超市收銀員時內心的強烈震惊。
  她,龍門的大小姐,委屈自己去當一名超市收銀員?
  他覺得气憤,而在他親自來到半月灣,親眼看她坐在柜台前的纖瘦身形時,心髒更倏地一陣強烈抽疼。
  她為什么要這樣折磨自己?
  “告訴我為什么!”他陰沉地望著她,方正的唇緊緊抿著,“當初為什么要一聲不響地离開我?為什么要委屈自己來這里當收銀員?”
  “我不覺得有什么委屈的。”她定定地回凝他,黑眸湛幽,保不見底,“我現在過得很好。”
  “真的?”他不相信。
  “真的。”她堅定地說。
  “那么帶我去你居住的地方!”
  她靜靜凝望他,好半晌才開口,“你想來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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