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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堂和地獄有何分別?這句話正是她龍霞目前的寫照。
  當她再一次睜開眼,見到的是絲帳羽被白玉床,雕花繡鳳穿銀線,裊裊檀香繞床柱,一株金榕擺在高几上,清脆的風鈴聲在廊邊輕響,乳黃色的窗欞上停了三、兩只翠鳥,翠鳥背后是一片晴朗無云的淡青色天空,金色的光芒溫和而不刺眼。
  “小姐,你醒了,先喝碗燕窩鮑魚粥好不好?”秋香不待她回答,一碗大補粥已呈上來。
  “你是……”龍霞狐疑地看著她,看她挺面生的,但從衣著打扮看來,應該是個伶俐受寵的侍女。
  “我是奉堡主之命來服侍小姐,請小姐趁熱喝了吧!”想起上一任服侍小姐的丫環下場,秋香便心有余悸不敢疏忽。要不是夫人一再保證她的安全無虞,她才不會傻得送肉入虎口,當夫人的眼線兼破坏者。
  趁熱?這粥都快涼了,少說也放了近半個時辰,龍霞看著粥心想,不過還好她一向喜歡吃冷粥,便不在意地接過碗,一口一口慢慢吞噎。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許了人家沒有?有沒有意中人?打算什么時候离開?”秋香問了一連串的問題,這些話全是夫人命令她問的。
  手中的筷子停了一下,龍霞從眼角瞥瞥她,“你應該是個丫環吧?”
  “丫環又怎樣,我可是全堡最得寵的侍女。”秋香傲气地說,她可是夫人的心腹,沒几個人敢開罪她。
  “喔,了解。”一個不知本分的丫環,龍霞頗同情她的無知。
  以往在她身邊服侍的女孩們,剛開始會懼怕她身上的寒霜,一旦相處久了,自然不再害怕,偶爾會頂個一兩句,但從不逾越主仆之分,待人處事方面更不會有大小眼,一律恪守本職。
  “了解是什么意思?你在嘲笑我?”秋香兩只手叉著腰際,活像只噴气的老茶壺。
  “我不知道貴堡的規矩如何,不過我看你的表現不像個丫環。”只是一個不知分寸的下人罷了,龍霞不屑地想。
  瞧她冷冷淡淡的模樣就有气,除了臉蛋長得俏一點,哪比得上夫人的妖媚。“要不要再來一碗。”秋香不怀好意地問。
  “好的,麻煩你。”故意謙和地要求再添一碗,龍霞想磨磨她的銳气。
  一般來說,她不會故意找人麻煩,但是麻煩若在面前而不去挑又違背她的本性,所以她只好做個惹人嫌的“惡客”。
  不情不愿地扭著細臀,秋香捧著一碗粥靠近,一雙三角眼正閃著惡意光芒,手一翻,整碗粥眼看著要落在龍霞身上,豈知……龍霞一個巧手接過空碗翻轉,完整地將濃粥收在碗里,不露半點稠液,“謝謝你的粥,真是好吃。”
  想玩她,再回去修煉一百年吧!龍霞作態吃著粥,眼底有著不屑和冷意。
  “你……你……”秋香不可思議地瞪大眼,一定是自己看錯了,她只是個纖弱的病人,不可能……“我剛才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呢!”
  “我這個人一向很懶,不喜歡重复背誦自己的生平,等你的主人在駕光臨時,我再回答也不遲。”她龍霞的人生說來單調,卻又比尋常人丰富,同年紀的女孩乖巧地上課、上班、談戀愛作夢時,她則是受訓、殺人、考社會大學的黑色執照。
  “你……”秋香再一次說不出話來,气得兩頰漲紅:“不要太得意,見著了堡主,我看你還說不說得出話來。”
  “怎么著,貴堡主容貌如此嚇人,有三只眼還是頭上長了角?”這挺像在
  描述撒旦的外表,龍霞不在乎地想。
  “我們堡主更可怕,他有一對……”秋香話來不及闡述惡魔之姿就被惡魔斷了羽翼。
  “臭丫環!”聲未歇,便伴著一道掌气而至。
  秋香被掌風一掃,連后退的机會都沒有,直接飛撞在牆上,當場吐了一口鮮血跪在地上猛求情,“堡……堡主饒命,奴……奴婢再也……不敢了。”她失去血色的身子打著抖,下顎抖如風中的落葉。
  “該死。”他手舉起來。
  “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多造殺業。”這話貿然一出,龍霞深覺好笑,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居然虛偽地大放厥詞,勸人少積惡果,以蔭后人。
  “滾,別讓我再看到你。”因佳人的兩句話,他強壓抑住滿腹慍火。
  “謝……謝謝堡主不殺之恩,秋……秋香告退。”秋香連滾帶爬,滿臉惊惶地离開。
  少了個多舌的麻雀,室內一下子靜得只剩下細微的呼吸聲,驀然龍霞那悅耳的輕笑溢出。
  “你在笑什么?”不解地側過身,薩非鷹不讓她瞧自己的正面。
  “她的名字。”
  “名字?”
  “秋香呀!就是三笑姻緣中的唐伯虎點秋香。”她心想,但此秋香非彼秋香,兩人有如天壤之別。
  三笑姻緣?他更加困惑了,“你到底在說些什么?不許戲耍我。”他的語气中有著命令。
  龍霞撇撇嘴想,好專制的男人,不過她倒是記著一件事,唐伯虎這時還沒出生呢,哪來三笑姻緣中的秋香。
  看他身為一堡之主,卻一副遮遮掩掩怕人瞧見似的別扭樣,看了真令人不舒坦。“你是男人吧?”
  “你在侮辱我?”薩非鷹僵直的寬背正蘊藏著一股看不見的藍火。“道歉。”
  道歉?對她而言好遙遠的字眼。
  “你要我道什么歉。為了你不是男人的事實,還是因為你是男人呢?”她慧黠地問道,這男人真好笑,居然要她道歉,如果他不是男人,為此道歉還有理,可他偏是男儿漢,气嘟嘟地要她道歉則有些荒謬。
  “你好大膽,竟敢一再挑釁我的怒火,你嫌日子過得太清閒了嗎?”一轉身,他一雙大掌欺上她的皓頸。
  龍霞不害怕的反而看傻了眼,咦!深棕色的栗發中有暗紅發根,他的眼睛是……“你有一雙美麗的陰陽眼。”
  “美麗?!你說我的眼睛顏色美……麗?”他不敢置信地掌心一松,改掐為撫。
  打一出生睜開眼見世之初,眾人皆避他如鬼神,直呼他是魔來投胎,若不是有位見識淵博的老仆執意要照顧他,此刻他已不存在世間。
  后來及長因突兀的外表,他身旁沒有半個人敢靠近,所以養成他孤僻殘酷的個性,只知以暴戾凌人,而這點他做得很成功,使得每個人都畏懼他,任由他孤獨地俯望高山下顫抖的人群,如螞蟻般以他為首。
  她點點頭,“是很漂亮呀!我家大小姐很迷戀綠色眼眸的男子,而我個人則偏好藍色。”大小姐嫁的就是擁有綠眸的英裔美國人。
  她很少看見有人一眼深綠如潭,另一眼淺藍似海,若不仔細瞧,會以為是藍中帶綠的顏色,而那頭頭發,該怎么說呢?就算名家親自挑染,也染不出那抹自然的火焰,簡直是上帝的杰作。
  “你不怕我?”他手指由她的皓頸往上輕撫,一直到她滑細的丰頰。
  他不由得上下打量她,一雙清澈如潭的杏眼,小巧紅殷般的菱形唇,肌膚胜雪玉質骨,淡眉如月似仙女,烏絲緞瀑惑心魂,裊娜腰肢柳般風情。江南美女的身段,纖細合度的薄楊嬌軀,比古畫中的仕女還要妍美三分,而她那淡雅的冷然气質,更教他移不開眼光,不得不醉死在她的冰裙下。
  “怕。”
  眼神倏然陰沉,薩非鷹的手指似乎泛出火絲,“你怕我?”他不許她怕他,誰都可以怕他,唯獨她不行,她是上蒼恩賜給他的禮物,是他唯一所有。
  龍霞面不改色地說:“當然怕,如果你的手指再不离開我的臉,它很快會少掉一截,我怕自己太血腥了。”
  救人一命,以身相許的戲碼太老套,她不會拿自己的終身幸福開玩笑,而讓別人平白吃豆腐的下流事,絕不被允許發生在她身上,她可是江南有名的四冰美人,不是送往迎來的煙花女子,誰都無權玷污她。
  薩非鷹怔了一下,莫名地放聲大笑,“有趣,你很合我的胃口,我喜歡。”
  “很高興你喜歡我的味道,相信把我清蒸或油炸同樣可口。”她附和道,這男人當真有毛病,拿她的恐嚇當趣事。
  “我是很想吃了你,用我的方式,以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方式。”他興味十足地挑高她的下巴,讓她看他眼底的欲望。
  頭一回有人敢直視他的眼睛,而且是個女人,光這一點他就不打算放她走,何況她是他所見過的女人中,美得最沒有匠气的女人,艷麗中帶著純淨,純淨中有一絲倨傲,冷得像雪山的千年寒冰,卻又能感受到她的淡淡暖意。
  她,是一座寶山,值得他用心支挖掘,他相信冰山下有顆滾燙的心,而他從未看錯人。
  原來他不是一只色鷹,而是一只披著鷹羽的餓狼,照理說這類調戲通常會讓她升起厭惡感,但這回她似乎失了准頭,龍霞一下子沒辦法适應這樣的自己。
  “被貓咬了舌頭?怎么一副憂國憂民的苦相?”薩非鷹不喜歡她皺眉的模樣,于是伸手去撫平它。
  突來的溫柔令她直往后傾,不小心撞到腦后的床柱。“真想砍了它!”龍霞捂著后腦低咒,好疼哦!腦袋八成長了個山丘,都怪她一時不察,忘了柱子有多硬。
  “我看看。”撞那么一下一定很疼,他的不舍之心油然而生。
  “拜托,別碰。”龍霞不領情的撥開他的手。“要不是你的魔掌乍現,我會少受一次摧殘。”
  摧殘?她的用語也未免太可笑了。“我還沒正式摧殘你呢!還是你渴望我的摧殘?”他挑逗的眼神逼近,飽含著輕柔的得意。
  “請你先給我一把刀,我才能決定誰是被摧殘的人。”她忍不住又揉揉頭上的腫塊。
  “倔強,開口求人又不會要你的命。”他不解她明明痛得要死,還擺出一副沒什么的表情。
  薩非鷹粗魯地拿開她捂住后腦勺的小手,大掌隨即复上,小心輕力地按摩,將熱气和內力運至掌心,化去她后腦勺小小的淤血塊,免除疼痛。
  她閉上眼享受他的“治療”,“你有一雙有魔力的手,你該自傲。”她認為他有雙魔法師的巧手,因她已感到疼痛漸漸減輕。
  “笨蛋,這是內功,愚蠢的女人。”嘴上說得很無禮,但他眼底卻帶著未曾有過的寵溺之色。
  “你是第一個敢罵我笨和蠢的男人,這筆帳我先記下,來日必討。”龍霞心想,一個擁有二十世紀智慧的尖端女子,竟會被落后的“古人”譏笑,實在是一件很諷刺的笑話。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發絲又細又柔真好摸,他的手舍不得离開她秀發。
  “龍霞。”她簡單地報出名諱,相信他沒听過才是,畢竟南北差距大,北方梟霸應不知江南事。
  “龍霞,霞儿……”滿天落霞的殘紅,是他最愛的顏色,“霞仙,從現在起,你的名字是霞仙,只屬于我的霞仙子。”
  霞仙?她還龜仙呢!“不行,你不能任意曲改別人的名字。”她會被煙、云、霧給笑死。
  薩非鷹霸道地說:“為什么不可以?我高興。”她是他的霞仙子,誰也搶不走,霞仙、霞仙,他的晚霞仙子,多貼切的名儿。
  “我告訴你為什么,因為你的高興,我父母會哭死。”她抱歉地想,對不起呀,二十世紀的爸媽。
  “你爹娘會哭死?只是改個名而已,又不是要你背祖忘宗。”他不信地嗤鼻冷言。
  “孔夫子有云:身体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同理可證,姓名乃父母賜不敢改之,改之謂之不孝。”
  怪脾气的老人家,終有一句可以借來一用,雖然有點曲解原意,龍霞在此向孔老頭獻上十公克的敬意。
  他嘴角輕蔑地一撇。“我沒听過這句話,你的拒絕我不同意,霞仙子。”
  龍霞沒好气地斥道:“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墜也,你這個暴君。”霞仙已經夠肉麻了,還霞仙子呢!要是讓那伙無聊捉虱子對咬的“閒人”听到,非先惡心地大吐一場,然后再笑三天三夜不止,最后會成為她一輩子都擺脫不掉的“恥辱”。
  “我就是暴君。哦!對了,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他擺出一副人人都該認識他的猖狂樣。
  “我當然知道,你剛才不是介紹過了,姓暴名君嘍!”讓她難過,他也別想有好日子,龍霞不甘示弱地想。
  “我什么時候說過我叫暴君?”他的大手又想掐住她那雪白滑嫩的小頸子。
  做出同情的表情,她重复他才說過的話,“我就是暴君,這句話熟悉吧!”
  “你……”薩非鷹克制体內的火,不想惊嚇她。“我、是、薩、非、鷹,記住我的名字。”
  “喔!暴君薩非鷹,你的名字挺長的,有五個字。”看他气黑了一張臉,她心情特別愉快。
  唉!慘了,她變坏了,什么不好學,學人家當坏小孩,真該回學校再教育,龍霞眼底有滿足的快意。
  他做出扳弄手指的動作,“不要逼我揍人,薩──非──鷹,牢牢給我記住。”這個女人……不,他的霞仙太惱人了,遲早有一天他會被她气得發大火。
  “是薩大堡主。”她敷衍地打個哈欠。
  “困了?”他心疼地問,她昏迷了數日,如今身子還未康复,難怪會出現倦色。“先休息一下,我喚個丫環來服侍你。”
  難得的体貼出現在狂傲的男子身上,龍霞并未覺得有何不妥,因為在她身邊多得是傲气又溫柔的性情男子,所以不在意地由他扶攙她躺下。
  “我不要秋香。”她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眼皮有些沉重。
  “好,不要秋香。”薩非鷹笨拙地拍拍她的側額,像哄小孩一樣。
  “幫我找多蘭儿。”龍霞順口答道,好累,只不過是溺水……呃!溺沙而已,卻那么累。
  “誰是多蘭儿?”在他記憶中,并無此人存在。
  拉高羽被蓋到下巴,她眼皮半闔地道:“她是你們堡中的丫環,我的救命恩人……”她的話愈說愈小聲,側翻個身,龍霞敵不過身体的疲憊,慢慢闔上眼進入睡夢中。
  “救命恩人?”他會為她找到此人,因為她是他的霞仙子。
   
         ☆        ☆        ☆
   
  多蘭儿一雙小手興奮地東摸西碰,卻又有些懼意地不敢用力,惊奇、訝异、羞赧和戒慎會寫在她臉上,展現她這年紀的天真。
  “嘩!好漂亮喲!是真絲織成的綢布耶,摸起來又柔又軟。”好幸福哦!她光摸布面也高興。
  像只剛學會飛翔的小鳥,多蘭儿一下跳到檜木柜旁摸摸滑細的柜面,一下子將粉臉俯貼在梳妝台上,感覺冰涼沁心的滋味。
  她不時還對著銅鏡搔首弄姿扮鬼臉,羡慕地看著玉盒中的珠釵銀鈿玉簪子,想像她是這座藏仙閣的主人。
  “這些要全是我的該有多好。”作作夢也好,多蘭儿偷偷地用指腹點一下玉盒。
  “喜歡就都給你好了。”小孩子心性,就愛這些浮華不實的身外之物,龍霞好笑地想。
  “嗄?!”誰?多蘭儿猛然跳回頭,“霞姊姊,怎么會是你?”
  彈彈她呆滯的前額,龍霞淡淡地揚揚唇,“我不能在這里嗎?小丫頭。”
  疼痛讓她回過神,多蘭儿一張小嘴惊訝大開,眼睛瞠得快像牛眼,“你……你……”她赶緊四下張望,拉著霞姊姊的手緊張地說:“你不可以在這里啦!万一被堡主發現會沒命的。”
  “為什么我不能在這里呢?”龍霞有趣地問,瞧她慌亂的表情,活像被人掐住脖子似的。
  多蘭儿急得要跳腳,“因為堡主吩咐,除了霞仙子之外,外人不得……霞仙子?!”不會是……霞姊姊,霞仙子,難道是同一人?她怀疑的眼神發出一大串問號。
  “五官全黏在一起了,很難看。”龍霞逕自在花廳坐定,倒了杯溫茶潤喉。
  舒服地睡了一場好覺,卻被嘰嘰喳喳的細碎聲吵醒,她不用看也听得出是誰的喳呼聲。
  龍門子弟一向隨遇而安,不因外在環境有所改變而安逸,忘了祖訓中的一條規矩──凡事不求人,處處可安身,所以龍霞自行下床梳洗穿衣,打點一切。
  “霞姊姊,你欺負人,五官怎么可能黏在一起。”多蘭儿噘著嘴,模樣甚是可愛。
  “不信去照照鏡子,別說姊姊我欺騙你。”龍霞臉上寫著正經兩字。
  多蘭儿不察,傻傻地蹦到銅鏡前一瞧,才知道自己受騙上當了,“好討厭哦!你騙人。”正哀怨地嘟著嘴時,她突然想到自己的疑惑,“對了,霞姊姊,你怎么會變成堡主口中的霞仙子。”
  真奇怪,那天她本來汲完水要“偷”件衣服給霞姊姊穿,剛好廚房傳來蒸饅頭的香味,所以她順手一摸,不巧卻被路過的丫環如意看見,如意向來愛找她麻煩,這下逮到机會不落井下石才怪,害她被執事狠狠地抽了五下板子,又“雜念”了一會才放人,可等她回到舊下人房時,床上連只老鼠也看不到。
  听到了“霞仙子”三個字,龍霞不由得歎气,“我忘了拜土地公,所以被鷹給叼了。”
  “喔!你又被堡主救了一命,所以你總共欠他兩條命。”多蘭儿認真的伸出兩只手指頭數弄著。
  “是呀!真糟糕,我只有一條命怎么還呢?”龍霞故作憂心地撫著額。“你說該怎么還。”
  多蘭儿短促地干笑,“我很笨,想不到。”一條命,兩條命,要怎么還?她不會算。“啊──有了,人家不是說以身相許,堡主好像很喜歡你,說不定……”多蘭儿笑得有點奸。
  她狠狠一指金鋼敲,敲得多蘭儿哇哇大叫,“做人不要淨想些風花雪月之事,教旁人听了去會貽笑大方。”龍霞斜睨了多蘭儿一眼。
  感情之事她不是不懂,只是一直遇不上命定之人,所以蹉跎至今。見好姊妹──墜入愛河中,享盡丈夫無限的愛戀,她雖羡慕,但不強求,她覺得姻緣自有天定。
  薩非鷹眼中的欲望,以及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柔情,令她想留下來探索一番,否則以她的身手,想离開赤鷹堡并非難事。
  “才不會呢!霞姊姊,現在堡里都流傳你會成為新堡主夫人,所以沒人敢嘲笑你。”多蘭儿不禁心想,堡內就數霞姊姊最美。
  龍霞眉一顰,“流言不可盡信。”
  想起他鮮明深邃的五官、冷綠寒藍的雙眸,摻雜紅絲的栗發,偉岸挺拔的高大身軀,再再令她迷惑。
  這樣帶著邪惡气息的男子,總是左右著她的理智,蠱惑她逐漸迷失的心,愛上這种男人很危險,不是贏得他傾心的專情,就是落得心碎而終的下場,就像走在即將溶化的冰河上,生死界線如此薄弱。
  “如果流言出自我口,有誰敢不信。”狂暴的冷哼聲,出自正大步跨進房門的黑影。
  “堡……堡主!”老鼠見著貓就是多蘭儿現在的表情,像生吞雞蛋梗在喉似的。
  “包子?你餓昏頭了是不是,他這么大的個子剁碎做成肉包子,得讓你吃好几天呢!”
  “霞……霞姊姊,你……你……你不要得……得罪堡主,万一他生气就……完了。”拉著她衣袖,多蘭儿小聲地提醒。
  薩非鷹吃味地想,敢靠他的仙子那么近,還拉她衣袖!“你叫多蘭儿。”
  多蘭儿雙膝立即一軟,趴跪著,“奴──婢正是。”
  “誰准你喚霞仙子為姊姊。”霞仙子是他一個人的,休想沾點粉膏攀關系,他陰霾的臉色如大雷雨冷硬凌厲而注,狂風般掃向一旁畏縮的多蘭儿。
  “我說過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許你用嚴厲的口吻惊嚇她。”龍霞真想不透,他只是嗓門冷了些,多蘭儿卻怕得發抖。
  “不許?!你敢用這個字眼。”沒人敢指使他,唯有她敢頂撞他,而且還是為了一個小丫環。
  “我用了不是嗎?”龍霞淡漠地掀起眼睫,淡然地直視他冒火的瞳孔。
  很想上前扭斷她的小頸子,更想一口吞沒她那兩片不斷挑起事端的薄唇,薩非鷹生起悶气,惡狠狠地猛瞪她,“總有一天我會湊得你三天下不了床,教教你什么是天、什么是地。”
  “天在上,地在下;男人為天,女人為地,只不過呢……”龍霞故意吊他胃口。
  “只不過什么?”他不假思索地掉入她的陷阱。
  “你听過有人活在天上而不落地的嗎?女人屬地為自然之母,男人就算高高在上,也得乖乖下地叫聲娘親。”
  敢消遣他?這頭小母獅子。薩非鷹不甘示弱地回道:“人有陰陽,獨陰不生、不長,缺一則無爹亦無娘。”
  他反應不錯,還知道陰陽缺一則無法延續后代,也當不了爹娘,龍霞繼續道:“人在地仰望天時,男人若要回應則需……”
  “低頭。”
  “不錯嘛!還懂得男人該向女人低頭的道理,這趟紅塵之路你沒白走。”
  薩非鷹驀然恍悟自己被嘲弄,“女人不要賣弄小聰明,一點也不可愛。”一個箭步,他肘彎緊錮著她不及盈握的細腰。
  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男人得向女人低頭?她從哪得來的怪思想,全是歪理。
  “可愛又不能當飯吃,我宁可擁有智慧,也不要一張‘禍水’的臉皮。”紅顏會老,美人遲暮,唯有智慧不因時間而消逝,龍霞這么認為著。
  他欣賞地點點頭,“禍水,嗯!你的确有資格當個紅顏禍水。”她是美麗的禍水,男人不畏一死以得之。
  “我不想當紅顏只想當智者。”龍霞的身子全嵌在他怀內,呼吸不暢的臉色泛起紅暈。
  屬于男性的体味令她一窒,他寬厚硬實的胸腔包含著如山的堅定,而他在她頭頂上細微的呼气,使她周身起了异樣的燥熱。
  羞怯從不存在她的生命里,龍霞有片刻的恍惚,隨即從眼角余光中,看到仍跪伏在地面的小身軀,她戳戳跟前的山岳,“讓多蘭儿起來,還有不許吼她。”
  又一個不許,薩非鷹下意識地眉頭一緊,不悅地用下巴碰了她的腦門,“你在命令我。”
  “是請求不是命令。”她糾正道,她有命令他嗎?
  “請求的口气要卑微些,你說你有卑微嗎?”他不滿意地問,敢用命令口吻對他說話的人,如今墓草已有一人高。
  愛計較的男人,龍霞佯裝非常“卑微”狀,“主人,小的請求您大發善心,這樣夠卑微了吧。”
  “喝!為何我体會不到一絲誠懇?”卑微的口气是從牙縫噴出的嗎?說得不甘不愿的,薩非鷹仍不太滿意地想,不過她的身子又軟又柔,抱起來真舒服,身上有著淡淡幽香,百聞不膩,比胭脂香粉更清甜,像是秋天熟苹果的味道。
  “你要誠懇?”龍霞挑了挑眉,男人真是讓不得。“好,我表現給你看。”她尖細的指甲,就這樣穿透他長茧的手背。
  薩非鷹面無表情地抬起手,用舌頭吮去泌出表皮的血絲,絲毫不覺得痛楚,“我收到你的誠懇了。”手稍微一松,他改用單手摟著她的腰對多蘭儿一睥,“你,起來。”
  多蘭儿左右看看,再用手指指自己,見堡主點頭,赶緊從地上爬起來,退到一旁當柱子。
  “暴君,你找我有何事?”仰仰頭,龍霞露出一絲不快。
  “用膳。”他捏捏她不悅的粉頰,“以后不許叫我暴君。”
  “是,堡主。”
  他眼一沉,泛紅,“非鷹或鷹任選其一,不要再讓我听到其他稱謂。”
  “是,大老鷹。”龍霞不怕死地應道,受不了,他就是愛計較。
  大老鷹?!嗯!他勉強接受,薩非鷹不顧及龍霞的意愿,強摟著她离開。
  多蘭儿放松地吐了口气,“好險,差一點就沒命。”
  正當她松一口气時,要命的摧魂鈴在遠處響起。
  “發什么愣,還不來服侍小姐用膳。”
  “啊!來嘍!”多蘭儿猛拍著胸口去惊,堡主的气勢真惊人,好在有霞姊姊。
  咦?堡主好像不太喜歡她喚霞姊姊,那……管他的,一切有霞姊姊扛著,想至此,拉高裙擺,她快步地跟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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