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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几點了?
  云依婷自一大堆軟片中突然抬起頭,四周怎么變得如此寂靜!大家都哪儿去了?她抬起腕表,不禁啞然失笑,老天,她真忙得忘了時間,都快夜里十二點了呢!
  可是,她那么急著回去干嘛?又沒有誰在等她!面對著一屋子的空蕩冷清,不如好好處理白日未完的工作。
  最近她預備在國家藝廊舉辦一次個人展,場地是去年就安排好的,將近三百個日子中,她賣力的工作,就是為了給一年有個交待。
  她看著牆上整整齊齊,已經完成了將近三分之二的照片,心滿意足中伸了個懶腰。
  迪瑞曾經嘲笑過她是個十足的工作狂,為了攝影,可以廢寢忘食,什么都不顧!想起了迪瑞,她的唇邊漾起了一絲甜甜的笑意。
  如果迪瑞現在就在身邊的話多好,他會陪她,會使她快樂,可是,他有他的工作,迪瑞是飛机師,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兩人相聚的時間,可真說是少這又少,苦不是兩人之間那份真摯的感情,絕對維持不了這么久。
  她又伸了個懶腰,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最近她太忙,忙得連給自己的時間都沒有。但誰叫她是個狂熱的藝術家呢?她就是有著這一份天性啊!
  迪瑞曾不止一次地要求過她搬到紐約去,而她始終不肯,那里雖然是菁英薈萃之地,但是太亂,如果讓她選擇,除了巴黎之外,就僅有台北了。
  可惜迪瑞不飛歐洲線,也只好委曲他了。
  她關掉了工作燈,站起身,穿上外套,歎了口气。
  也許,她該后悔,后悔不做一個平平凡凡,只會燒飯洗衣的女人!她太強了,強得讓男人害怕,可是她同時也了解自己,那种安份踏實的生活,永遠滿足不了她。
  在藝術崎嶇的道路上,她既然走了,就要一輩子走下去,再也不回頭。
  這是所有藝術者的共同命運。
  忍受別人不能忍的挫折,忍受別人不能忍的痛苦,更忍受別人不能忍的寂寞。
  這份無人知無人解的痛苦呀!就連迪瑞也不能完全了解她。
  他是個男人,除了工作、事業、朋友,他最需要的是個家。
  一個在家隨時張著手等待他回家的妻子。
  可是迪瑞并不自私,他相當的能夠容忍,忍耐她的愛好、她的理想……而不扼殺她的天份。
  云依婷收拾好桌子,她今天有些想要早回家,洗個澡、听點音樂,她太累了,想好好放松一下自己。
  走出大樓,午夜的清風令人心身一爽,她走向停車坪,她的白色雪鐵龍停在那儿,打開門時,她不經意的抬起頭望了天一下,皓月當空,那种感覺真是好寂寞。
  她對自己輕輕一笑。這個世界上,誰不寂寞呢?
  誰又沒有痛苦呢?
  藝術家也是人。那份痛苦更深也更重。
  比如今天來拜訪她的陳國倫吧?是的!誰也不能否認他是一等一的闊人,他也了解要購買一流的作品,但他那附庸風雅,以她的杰作陪襯辦公室的作法,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藝術家不是乞丐,需要人來隨便施給:這些也許不如陳國倫之流的“假文化人”所能了解的。
  在他們以上中,“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商業行為才是正常的,她不肯出售作品的行為不僅乖張可能還有些愚蠢呢!
  但,她怎會輕易出售自己的尊嚴?每一幅作品都是她的孩子,她有責任替它們找一個懂得欣賞它們的主人。
  再急著用錢,她都要挺直腰杆,不僅為自己,也替藝術家們爭一口气。
  算了!想他做什么?她發動了車子,滑向黑夜的大海。打開車窗,她讓涼風清醒工作了一天的頭腦。
  把車子停在地下室,她這才感到一陣如釋重負的輕松,從此刻開始,一直到明晨十點,所有的時間都是她自己的,首先,她決定要痛痛快快地洗個澡,浴室中,有她最喜歡的天然花果提煉出來的沐浴精,她要一邊泡在那個优雅無比的桃紅圓浴缸中,一邊听音樂,一邊欣賞畫冊,也許再輕啜一杯紅酒,這是她最大的嗜好。
  迪瑞為了她這個嗜好,曾笑過她是水做的,可是成套成套的古龍水、爽身粉,一直到雕成各种形狀的漂亮香皂,哪件不是他在世界各地采購的?
  他愛她、寵她!
  他們倆的相遇也是緣份,她還在巴黎念書時,有一天迪瑞剛好到歐洲去渡假,沒想到合該有事,她一出羅浮宮前的地下道,就看見英俊的男孩子也從旁邊走過來。她起初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東方人,不僅由于他那高大的個子,也由于他面孔上很西方的表情。
  所以盡管他有著深色的頭發,黑寶石般的眼珠,她也沒有再多望一眼,在歐洲,有一些帶有東方味道的男孩;長相、气質都特別的俊俏,但卻可能是匈牙利人,或是希腊人……由于日常說話時并不是單靠聲音就可以,那些加入臉孔表情,眼鼻的動作都會永遠的成為面孔的一部份,所以很容易分辨。
  當她心中暗暗猜疑時,那個男孩卻赶過了她。用不太流利的問她:“是日本人嗎?”
  她禮貌性地輕輕一笑,微一搖頭。
  “越南人?”
  她還是搖頭。
  “啊!中國人!”他恍然大悟地突然用帶有美國腔調的廣東話叫了出來。
  “你----也是?”她有點吃惊。
  “我的父親是中國人,母親是希腊人,不過卻出生在吉隆坡,五歲以和移民去美國的。”
  他高興极了似地滔滔不絕地說著,云依婷等他說完了,又是禮貌性的一笑,然后繼續往前走。
  她沒有必要理會一個陌生人,尤其是個多話的陌生人,那實在有點唐突,她平日孤芳自賞,格調高雅,絕不會輕易和個陌生男人在街上就搭訕起來。
  “我初到法國,可不可以請教你郵局在哪儿?我有几封信想寄!”那男孩又跟了上來。
  古老的把戲,她心中暗哼一聲,用手一指,抬起她倔強的小下巴,看了他一眼。
  “謝謝你!再會!”那男孩果然知難而退,但那欣賞的眼光象磁鐵一樣的留在她的心里。
  從亞洲到歐洲,太多的男孩子對她表示好感,但就只有這個冒失鬼給她的印象最為深刻,也許他不是冒失,只是對“美”的惊贊,而忘了把持自己罷了。
  她以為這次匆匆相逢只不過是人生短短的一個小插曲,不料當天晚上她去參加一個中國同學的聚會,卻無巧不巧地又撞見了他。
  經過正式的介紹后,他鍥而不舍飛越万里,只求見她一面的追求術,終于打破了她的矜持与驕傲;每次當他們擔起這件往事,他總是哈哈大笑……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吧!
  云依婷笑著搖了搖頭,不管怎么說,他們彼此合适才是真的,除了迪瑞,她要到哪儿去找一個象他這樣充滿愛心、寬容她又肯体諒她的男人呢?
  表面上,迪瑞是有點美國式的天真,但他的熱情而富于正義感的個性确實是十分令人溫暖的。
  十樓到了,云依婷走出電梯,掏出鑰匙,一開門,她的寵物波比就迎了上來,這只棕色的邏羅貓,是迪瑞在他們相識三年時所送的紀念物,已經五歲了,非常善解人意。
  她彎身抱起了波比,把皮包往沙發上一扔,順手開了燈,燈一亮,好几乎惊呼出聲。
  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迪瑞!”她高興地叫了起來,“你几時到的?怎么不打電話告訴我?”
  “我要給你一個惊喜!”迪瑞象惡作劇的孩子一把擁住她:“我好想你,好想你!臨時決定回來看你!”
  她把頭深深地埋進他寬厚的胸膛,又滿足又快樂。那儿,是她的避風港,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記不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迪瑞輕撫著她的秀發,柔聲地問。
  “什么日子?”她嗅著他胸膛上的煙草味、古龍水味所交織出來的男人味。
  “六年前的今天,我在巴黎和你相遇!”他充滿了感情地說:“六年前的今天,我愛上了你!”
  噢!天!她抬頭看他,有些水意在眼眶中浮現。他記得!他竟然記得!她拼命咬住唇,怕淚珠就這么的滴落。
  “迪瑞!”她輕輕地、輕輕地喊。
  他柔軟滾燙的嘴唇封住了她的。她好喜歡這樣的感覺,可是她來不及思索,也立刻陷入他的柔情中。
  那天旋地轉的吻里,象是一個甜蜜的夢,也象是無人去過的天堂,那么的美呵!
  “依婷!”他一邊吻著她,一邊口齒不清地說著:“你這個迷人的小坏蛋,你這個坏東西,我好想你!”
  那种踏實的溫馨,使得依婷几乎都要融化了,他們相戀六年來,他總是這么的熱情,這么的善解人意。
  她抱了他的肩,回吻著他,那結實的肩膀使她万分滿足。
  她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孩!她在心底叫著,老天對她真是太厚待了。只要是一個女孩子該有的,她都有了,學問、閱歷、事業、愛情……一項也沒有虧過她。
  她也同時感到惶然,除了美貌,除了才情之外,她真的一無所有,她怎么夠資格接受這許多的幸福。可是,她又是這樣渴望地抓緊這一份幸福呵!
  她雙頰酡紅,雙眼迷离,任由迪瑞由她的唇吻到了她的鼻梁,她的眼,她的眉,她的額,一直到她的秀發,那瘋狂的吻呵,猶如雨點一般頻頻地落著。
  “我要你!我要!”迪瑞輕喊著,呼吸開始濁重了,他不再是輕撫她,而是重重地抓緊她,他們不再互相深情地,愛情的節奏在此刻忽然有些意想不到的狂亂,她的心跳加速,甚至些微的顫抖,對他的熱情也有著前所未有的反應。
  她也想投入他,完完全全地屬于他。
  這個世界上,任何事物都不再存在了,任何聲響也都不再存在了。
  天与地,只剩下她和他,他和她了。
  她強烈的熱情激起了他男性的本能。他們的身体緊擁在一起時,激起了一陣訊號。
  情人間最危險的訊號。
  她已經強烈地發出內在的訊息了,迪瑞沒有辦法停止,為了這一刻,他夢想了很久。
  六年,不是一個短時間。
  迪瑞原本斯文的撫触,變成瘋狂地探索,那重重的、又帶點儿粗野的愛撫,使她情不自禁地叫出了聲。她覺得快樂,而且十分興奮,可是有一絲微薄的理智在制止她。
  “迪瑞,我不能!”她抗拒這快樂的力量是那樣微弱,以致于就被他的狂喜所淹沒,象小水珠滑入汪洋般瞬不見。
  迪瑞在她的失神中,解開了她的衣扣,他已經沒有時間給她思想了,他要!真的!現在就要。
  云依婷近乎完美的胸部自薄薄的絲襯衫內掙脫,乳白的胸脯上有著因興奮而引起的桃紅,微微地顫抖著,更引人遐思,他柔潤丰滿的嘴唇緊吻著她滑嫩的脖子,而且逐漸往下移,他的雙手也跟著下滑,一直愛撫到她的敏感地帶。
  她抱住了他的頭,手指纏繞著那微卷的發,那毛茸茸的感覺是如此之美,她忍不住歎了出來,當她触摸到他結實的肌肉時,他的反應如同電流般直通進心靈中,全部打碎了她的意志力,她開始溶化,溶化進他柔如絲綢的肌膚,奔流的血液。
  那樣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她又一次地輕輕發出呻吟,她不再思想,不再抗拒,只有本能的反應,一次又次的迎接著這誘惑。
  世界宛若圣誕節在水上施放的煙火,那樣充滿刺激。
  無數的星光云影在流轉,無數的火焰在空中燦爛地爆發。而這一切,只為了整個新時代的開始。
  云依婷的頭往后仰,在他的手指下,全身痒酥酥的,真的,她象雪孩儿一樣,整個要化掉了,她不再存在,飄飄蕩蕩的,沒有一點依憑……
  “依婷!依婷!”他狂亂地叫著,褪下了她裙上的拉鏈。
  她半眯著眼,陶醉在快樂中,但她突然看到了鏡中的自己。那秀發蓬松、衣衫凌亂的人儿是誰?她触電般的大吃了一惊,立刻推開了他。
  迪瑞大惑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但又立刻擁住了她:“依婷,別害怕,求你----”
  那熱熱的呼气,纏綿的、帶點喑啞的鼻音!象蛇似地落入她的耳朵,她几乎要被催眠了!不!她狠狠一搖頭,努力使自己清醒過來。
  她深深吸了一气,往后倒退了兩步,當她看到自己解開的扣子,那几乎是完全敞開的胸部,羞赧地低下了頭。
  “迪瑞,我們不能這樣。”
  “為什么?”迪瑞那仍殘留著情欲的眼中是一片茫然,他不懂,真地不懂依婷為什么拒絕他。
  “這是不對的,我們都已不是孩子了,應該有義務替自己的行為負責。”她背轉身去扣好了扣子。相戀六年,這种超過未婚夫尺度的親密行為是第一次發生,但她暗暗發誓,絕不會再有第二次了,除了他們結婚。
  “不----不要我了?”迪瑞漂亮的臉上浮起挫折感,然后是一种無法遮掩的怒气。
  “不是的!你明明知道我要你,事實上,我這一生只愛過你一個人。”
  “那你為什么愚弄我?”他發出了一陣低沉的怒吼,臉上俊逸的線條几乎有些變形。
  “我----看見你,一時情不自禁,這是我的錯,迪瑞,請你原諒我好嗎!”她誠懇地道著歉,可是聲音恢复了鎮定。
  “你好冷酷!”他瞪著她,象在看一個陌生人,甚至是一個敵人。
  “我是為了我們好,你想想看----”她試著要講點道理。
  “別唱高調了!”他受盡創傷的眼中,是不信任的,怀疑的表情:“你那些十八世紀的貞操觀念去說給老古董听吧!”
  “你生气了?”她愕然,迪瑞今天是怎么回事!
  “當然,不過我不會覺得奇怪,因為你向來是冷冰冰的,我簡直不相信你愛過我。”
  “我是愛你的!”
  “笑話!”他嗤之以鼻:“如果你愛我,拿出一點證据來。”
  “很抱歉,愛是沒有辦法提出具体的證据。”她苦惱而沮喪。
  “你認為我在逼你對不對?”他目光灼灼地逼視著她。
  “我們明天再說好嗎?你今天太累了!”
  “不要逃避問題,依婷,你逃避了六年!”他站著看她,高大、冷峻,而且嚴厲!“我不能再縱容你了,我要你睜開眼睛,好好面對現實。”
  “我一直在逃避嗎?”
  “是的,但你究竟不能象潑一盆冷水般,每次在我想向你表達心中愛意時,一次再一次地潑熄它!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你面對面跟我說清楚,你到底愛不愛我?”
  “愛!”
  “好!那我們立刻結婚!”
  “迪瑞,你不要胡鬧!”她哀求著。“你別逼我,你會后悔的。”
  “我不會后悔!絕不會為了有勇气說出一句忍了六年的真心話而后悔,依婷!你只要回答一句,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你明明知道這辦不到!”
  “那就算了!”他冷笑:“我早知道你不會嫁給我,只是在愚弄我!”
  “你怎么可以說這种話?”她也生气了。
  “怎么不可以?這是事實。”
  “不是的!不是的!”她用力的搖著頭,想抓住他的手,可是被他摔開了。
  “云依婷,請你記住!這是最后一次,我絕不會再把男人的自尊心放在腳下任你踐踏,隨你玩弄。”
  “迪瑞,不要這樣!”事情的發展,超過她神經所能負荷的极限,她抱住了自己的頭,好怕馬上會崩潰。“請你听我說----”
  “你要說什么?”他不屑地看著她:“老實說,我太清楚你了,你是一個貪心的人,既要事業又要愛情,抱歉,我不是羅蜜歐!你另找高明吧!祝你成功!”他拿起了地上的皮箱,怒气沖沖地走了出去。
  云依婷睜大了眼睛,六年來,迪瑞不僅沒跟她吵過嘴,連重話都不曾跟她說一句,寵她,愛她,容忍她,寬諒她,她曾是如此的欣喜自己竟能擁有這樣的幸福……
  但幸福也這般的不可靠。
  她張開嘴,想留他,但是一個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太惊愕了,以致令她不知所措。
  迪瑞竟然向她大發脾气!
  男人!多么難以了解的人類呵!
  他們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只有“性”嗎?一旦無法得逞,就會大發雷霆。
  他爆發的豈是六年的怒气?
  她陷在一片無法控制的混亂中,當他英挺的背影整個消失在長廊時,她一陣暈眩跌坐在沙發中。
  小貓波比跳上了她的膝上,百般不解地用那圓溜溜的眼睛看她。
  她的全身顫抖,兩眼失神,好半天才抱住波比痛哭失聲:“我好愛他,好愛他,為什么他一點都不知道呢?”
  陳國倫坐在駕駛座上,看著一個男人從大廈的出口走出來,然后,屬于云依婷那層樓的窗口燈光熄了。
  他是來找她的?這么晚了才從她的居處出來,做什么?
  他是誰?
  陳國倫心中充滿猜疑,也有股說不出來的酸意。
  他尾隨著云依婷回家,看著她一路飛車,就知道她絕對有事。
  他就曉得,象她這樣驕傲自負的家伙!其實不過也只是假而已。什么藝術家?滿口藝術藝術的,哼!他鄙夷地想,還不是當場給他撞見了,去唬別人吧!
  女人嘛!陳國倫冷笑了一聲,就算她是女皇,他一樣征服得了她。
  他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女人是頂頂現實的動物,這是种天性,因為她們要安全感。
  她如果要假清高就讓她清高到底。
  要權勢給她權勢,要地位給她地位。
  若是這些都奈何不得她,那么他會用錢。
  用錢砸倒她。
  世界是還沒有用錢砸不倒的女人。
  反正他有得是錢。
  陳國倫陰森地看著那個提著箱子的男人,体格真好。他迅速地立刻做了個評估,雖然這家伙個子高大,英俊魁偉,是很多女人在深閨中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穿的那身制服,想必是某航空公司的机長之流,職業蠻高級的,而且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赶來看她,關系也頗不簡單,可惜的是配不上她。
  象這樣的小子,就是十個加起來也比不上他。
  他笑了。
  也許他半夜守在這里等他出來,是有點卑鄙,他要打胜仗就不能夠太故意作態,硬仗穩打,是他這一生一向的原則。
  他雖然不過分高估自己,但也不能輕估對手。
  云依婷是他想要的女人。
  她跟其他的女人不同。
  征服她,也比惹那沒有內容的野花閒草有趣得多。
  陳國倫扭動車匙發動車子,“咻”地一下自迪瑞旁邊擦身而過,把心情沮喪,失魂落魄的迪瑞嚇了一跳。他要讓這個飛机師知道地面可要比空中危險得多。
  喲!小倆口吵架了?該不是被掃地出門了吧!陳國倫看著迪瑞在車燈里無所遁形的面孔,輕蔑地笑了。
  打從他出娘胎開始,對女人他就享有絕對的權利,并不止因為他事業有成,飛黃騰達,重要的是他懂得女人的心理。
  而且,從不把她們當人看。
  在他的觀念里,女人是物体。要新鮮,要高級。
  他永遠不會傻得去相信什么愛情呢!那些都是無聊的文人杜撰出來的,要不然就是愛做白日夢的人自我消遣的產物。
  什么叫做情?愛有多高?情有多深?鬼話!人類的世界中,只有競爭,只有狡滑,只有爾虞我詐的欺騙。……誰有智慧就會得到胜利。
  就象是云依婷這樣道貌岸然的淑女,在私底下,不也有見不得人的丑聞嗎?
  但這些不打緊,她的本身就是一項頗為刺激的挑戰。
  總有一天,這個出色的美女會是他的。
  他相信到了那時候,要不要她,他有絕對的主權。而他也确信自己贏得起,更丟得起。
  這是一場游戲----非常刺激也非常好玩的游戲。
  沒有規則,也沒有任何的前例可循,他自己是裁判、是主角,也是觀眾。
  下雨了。
  雨珠凝在窗玻璃上,有大滴的也有小顆的晶瑩剔透,只可惜是那樣的易碎;大雨珠有時會和小雨珠在某一點上相遇,擁抱著滑下來,然后在窗框上,跌得粉碎。
  有一點點象是愛情。
  云依婷守在窗口看雨,她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迪瑞在前天夜里一怒而去后他沒有回來,而且電話也沒有一通。
  直到現在,經過了漫漫長夜的思索,焦慮的等待,她才發現,迪瑞在她心中竟有著這樣重要的地位。
  她甚至連她的攝影棚都不想,只為了守住這支電話,只為了再听一次他的聲音。
  她不相信他們的愛是那么脆弱。怎么可能呢?六年的感情會象玻璃一樣,說碎了就碎了?
  她不信!真的不信!依婷痛苦地抱住了頭,小貓波比跳下了椅子,在地毯上不安地走來走去,女主人的反常使它也异常的煩躁。
  雨繼續在窗外落著,落不盡似的,依婷終于站起身,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會因焦慮、因痛苦而死去!她要找點事情做做,她沖進了浴室。
  當她除去全身衣著,進入那只熱气騰騰,同時充滿雪白泡沫的浴缸時,熱水与香气就象一只溫暖的手,包容她整個嬌柔的身体,也暫撫慰了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盈眶的淚珠成串地落了下來,她閉起眼,盡量把頭向后仰,她的上半身用力的伸開來,到達肢体所能達到的极限,果然使她好進多了。
  然后她用泡沫涂抹著全身,輕輕拍打著,她注視著自己身体,那近乎完美的纖纖体格,真是上天的杰作。
  她的肌膚雪白晶瑩,手臂圓潤修長,一雙長腿象小鹿般的敏捷、有力,富于彈性的小腹有著极其美好的弧線,象夏日海洋最美的一泓柔波。
  迪瑞曾經說過,她是他所見過最美的女人,有東方人特有的神秘、靈秀,又有西方人精密的組合,秀發、臉孔、胸脯、腰肢……無一不美!
  他愛她的人,更愛她的心。
  但現在呢?她歎口气,搖了搖頭,輕拍著泡沫的手臂也停頓了,也許她該喝一杯酒提提神!她自舒适無比的浴缸中跨了出來,在大鏡旁的格架上取下一瓶紅酒和一個玻璃杯,她的手微微發抖,也不喜歡這樣,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她一口又一口地喝著。
  有些事情不是預料得到的,但必須靠自己去解決,也許喝醉了能痛哭一場未嘗不是件好事。
  水珠從她赤裸的身体不斷地滑落,眼淚也是。
  這是屬于她個人的私密,也無須遮掩。是的!她要好好跟自己談一談,真實地、關怀地找出問題的答案。也許錯不迪瑞,而是在她。
  她要勇敢地現實。
  “叮咚----”門鈴響了。
  是誰,她的心一跳,但隨即又是一冷!不會是迪瑞,她了解他的脾气。
  “叮咚----”門鈴又再度響起,這次按得好爭。
  她淚眼朦朧地停止了飲酒,听著鈴聲。那聲音突然變得空洞而遙遠,一點也不。生命也是這樣的嗎?不斷的有人來按你的鈴,但每一次都不是你正渴望的人。
  “不要理它----”她對自己說,熱辣辣的酒液已使得一切都模糊起來,管他是誰,郵差、稅務員、管理員……這兩天的等待,象是一個漫長而絕望的酷刑,她受夠了!
  “叮咚----”
  那個在門外的人一點不死心,繼續按著,十秒鐘,一分鐘……終于電鈴啞了,是人走了?還是線路燒坏了?她反而有些猶豫起來,隨手抓過一件長可及地的浴衣,走到門口。
  當她拉開門時,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再也想不到的,站在那儿的竟是陳國倫。
  “听說你病了,我來看看你!”他器宇軒昂的面孔上有著看起來還蠻誠懇的笑容。
  她生气地、用力地關上了門。他要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笑話嗎?
  她恨透了這個無聊、自大、又莫名其妙的家伙,他憑什么隨便來打听她的隱私。
  站在門外的陳國倫眯起了眼睛,來訪遭拒,他并不失望,相反的,他很興奮,因為竟然在意外中看到了云依婷最真實的一面。
  她真是太美了!云鬢蓬松,那件粉藍的浴衣使她几乎半裸,微遮卻又隱約露出的酥胸、懶洋洋的身軀,藏在薄紗內的粉腿充滿了女性的誘惑,簡直讓人無法不發生遐思。
  平常,她是個多么高傲的女人,但在“服裝不整”時,她特有的女性美卻在剎那間流露無遺。
  他尤其愛那張清純的臉。在沒有矯飾,沒有武裝時,孩子气的令人心疼,那雙黑眼睛還隱約有著淚滴,顯得好脆弱。
  她遇到了什么?他迅速地想起前天午夜時分,由這幢大廈門口走出去的男人,是他嗎?使她不快樂,使她傷心!
  該死的家伙!他憑什么這樣做?
  在這剎那間,他同時感覺到,還有一絲男性的,沒法子去壓抑的嫉妒。
  象火一樣的在胸腔中燃燒著。
  這一生中,他從沒有過的感覺。他從用不著去嫉妒別人,上天厚待他,給他好容貌,給他過人的智慧,他要什么,盡管開口去要,盡管動腦筋去拿!活到三十六歲,他還沒有拿不到的、要不著的。
  只有云依婷。
  她輕視他!這一點的确很令人困惑。陳國倫聳聳肩,他急,反正有得是時間。
  她愈是激怒他,他卻愈對她發生興趣。
  他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隨便就被人擊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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